赵超超,袁睿遥
(安徽农业大学外国语学院,安徽合肥 230036)
2015年,习近平总书记在第七十届联合国大会上发表了“携手构建合作共赢新伙伴,同心打造人类命运共同体”的重要讲话,从政治、发展、安全、文明和生态5 个层面阐述了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思想内涵和政策方案。要认可文化间的差异,促进文化对话,才能在交流合作中赢得更广泛的尊重和更深层次的认可[1]。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提出,要繁荣发展文化事业和文化产业,提高国家软实力。多元文化共生是人类社会实现文明共鉴、和谐共荣的核心理念[2]。多元文化共生也是中华文化的特质呈现,中华文化在多元文化的碰撞和磨合中实现了动态平衡[3]。中国与日本的人口结构相似,文化背景相似,日本的多元文化共生经验对于完善我国多元文化共生制度框架和政策体系具有一定的参考意义。
在日本,随着20世纪90年代《出入国管理和难民认定法》的修订,居住在日本中小城市的外国人数量激增[4],从而在多元文化共存方面面临诸多现实问题。例如,由于语言障碍,外国人无法准确了解日本制度和规则信息,在日常生活中可能会与日本居民因一些问题,如垃圾和噪声等产生冲突,也可能无法获得与日本居民同等的行政服务。
在中小城市中,要实现多元文化共生,应当如何处理各少数文化群体之间以及群体与日本主流社会之间的关系,这是一个比较敏感的话题。为此,日本通过提高多元文化语言教育水平,促进不同文化群体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以及解决文化冲突等方式,努力推进多元文化共生。本文以日本三重县为例,分析其多元文化的语言教育政策,试图阐明日本推进多元文化共生的背景和措施。
“多元文化共生”一词最初出现在20世纪90年代初的日本介绍外国人支援组织的报道中,并逐渐被用作日本地方政府对制定外国人制定政策的口号[5]。《移民管制和困难公民认证法》(修订版)允许第二代和第三代外国人以永久居民身份工作,导致在日本生活的外国人数量增加。为了承认生活在日本的不同民族、文化和语言,“多元文化共生”一词逐渐普及。到了20世纪90年代,“多元文化共生” 的含义已经从“社会变革”变成了“促进外国居民适应日本社会现状”[6]。2006年,日本总务省关于多元文化共生问题指出,“不同国籍和族裔的群体必须承认彼此的文化差异,并在努力建立平等关系的同时作为当地社区的成员共同生活”。
随着外国劳动者和留学生数量的增加,三重县需要制定日语教育政策来实现多元群体的共同工作和生活。同时,还必须重新审视语言的定位。不能把日语看作是一种给予物,而是重新考虑日语的“语言观念”和“语言权利”。
在中国学界,对于日本中小城市促进多元文化共生的语言教育关注较少。但是,近年来,多元文化共生的理念已经在日本大城市的教育体系中广泛应用,同时也被日本中小城市所接受。本文以日本三重县的四日市市和津市为例,分析了推动多元文化共生的语言教育的背景、措施和理念,以期对我国的多元文化语言教育提供帮助。
三重县位于日本的近畿地区,是一个拥有丰富自然资源的地区,人口、土地面积和人口密度分别在日本47 个地区中排名第22 位、25 位和20 位。三重县的外国居民数量在日本仅次于东京(3.14%)和爱知县(2.67%),是排名第三的地区(2.32%)。四日市市是三重县人口最多的城市,截至2021年12月,其总人口为305 424 人,属于中小型城市。其中外国居民数量为10 618 人(占总人口的3.41%),前三大人口群体分别是巴西人(27.80%)、韩国人(23.80%)和中国人(20.40%)。四日市市促进多元文化共生的办公室采取了多种措施,如提供母语支持、向市民传达信息、进行日语教育等。通过对四日市市和津市的情况进行分析,可以看出,日本中小城市对多元文化共生的语言教育的关注度已经显著提高。这些城市采取各种措施,促进外国居民与本地居民的交流与合作,从而实现多元文化的共生。日本的经验对于我国推进多元文化语言教育具有重要的借鉴意义。
根据2020年日本内阁颁布的《全面有效推进日语教育政策的基本方针》(以下简称《基本方针》),本文对日语教育的5 大主要受教育群体进行分析,包括儿童、留学生、劳动者、难民和移民。这5 类文化群体之间相互影响、相互关联。
根据2020年日本国际协力机构的统计,三重县四日市市目前有以下以日语教育、日语学习和日语支援为名开展活动的机构:
日语教育机构:2 所大学、0 所短期大学、0 所高等专门学校、2 所日语学校。
志愿者和公民组织:8 个日语教室(其中专为儿童开设的有2 个)。
团体:公益财团法人三重县国际交流财团。
可以看出,目前四日市市的日语教育主要以志愿者和公民组织开展的日语教室为主,正式的日语教育机构存在很大的发展空间。
2021年3月,四日市市开展了针对外国人居民的问卷调查。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外国人居民的日语水平达到了日语能力测试N3 以上,超过四分之一的人学习日语是为了满足抚养孩子的需要或参加日语能力测试。同时,由于日语水平不佳,部分外国人在当地工作和生活中用日语交流会遇到困难。
从调查结果看,四日市市为外国人居民提供日语支援服务可能存在以下问题:(1)外国人居民缺乏对学习环境和学习方法的了解,有学习意愿的人无法获得学习机会;(2)日语学习支援者的年龄存在偏差;(3)不会说日语的外国人在工作中会遇到麻烦;(4)日语教室之间或日语教室与政府、国际交流协会之间未形成协同系统等。
因此,为了实现四日市市外国人居民的多元文化共存,必须考虑“将外国人作为居民”的日语教育,并解决上述问题。
儿童的日语学习可以大致分为两个方面:生活语言的学习和学习语言的学习。生活语言是日常生活中交流时使用的语言,而学习语言是在学校课程中使用的语言。根据第二语言习得理论,儿童用1年左右可以掌握生活语言,但要用5 到7年才能掌握所需的课程学习读写能力。部分儿童在生活语言方面没有问题,但由于较难掌握学习语言,在学校容易遇到学习障碍。这种情况容易导致儿童与日本本土儿童学习成绩的差距变大,甚至出现“不登校”等问题[7]。
从2004年开始,四日市市城市发展基金会成立了“四日市多元文化生活沙龙”(原“四日市市国际共生沙龙”),在四日市市多元文化共生促进办公室人权课的支持下,运营“成人日语教室”和“笹川儿童教室”。教室常年配备会葡萄牙语和西班牙语的工作人员,他们能为居民们提供生活咨询服务。笹川儿童教室最初是为外国籍儿童设计的,目的是帮助孩子掌握基本学习能力、培养良好学习习惯和支持日语学习。该教室不仅接纳外国籍儿童,还接纳日本籍儿童。然而由于志愿者人数不足,很难实现有效支援。
2008年,日本政府实施了名为“30 万留学生计划”,计划到2020年底将赴日留学生人数从14 万增加到30 万。这一政策旨在迎合商界雇佣留学生来提高企业的国际化水平,同时减缓日本社会的老龄化趋势。政策开始执行时,政府立即投入国费向东南亚等中心地区的大使馆推荐留学生计划,并安排每所大学的留学生在毕业后回自己国家在当地日企担任重要职位。这项作为国际合作的留学生政策取得了一定效果。之后,自费留学生的数量不断增加,毕业后继续在日本工作,并成为日本的永久居民。自2000年以来,日本企业开始认识到外国留学生是重要的人力资源,但日企并不愿意接受留学生与日本文化之间的差异,而是希望留学生“同化”。此外,日本的多元文化政策也进一步推进留学生的跨文化交流。留学生被接纳为永久居民,与目标社会的文化差异得到反种族主义活动的支援,并得到法律和制度的保障。然而,留学生在日本面临的文化适应和就业问题仍需要更多的努力来解决,以实现真正的多元文化共存。
三重县推广跨文化交流的语言教育理念和实践与日本推进多元文化语言教育的主要培养目标高度契合。“通过日语教育,人们的沟通变得更加顺畅,使生活更加舒适,从而实现一个尊重不同文化的共生社会。”基于此理念,他们的工作方针包括:一是促进不同国籍的留学生群体、日本学生之间的交流;二是促进高等教育机构与语言学校等机构之间的交流与合作,从而构筑一个有机多元的交流体系。
根据2021年三重县的日语教育状况调查结果显示,大多数高等日语教育机构都为留学生提供日语教育,其目的是让学生“能听懂并理解学校的课程和讲座(100%)”,并且希望学生能通过日语能力测试(75.00%)。这些机构为留学生提供生活信息(66.70%),就职信息(77.80%),以及安排住房(77.80%)等具体支持。大多数高等教育机构有在线课程的教学经验。在以留学生为对象的课程教学中,有88.90%的课程采用了ICT 技术,其中主要使用E-mail(62.50%)和Zoom(25.00%)。然而,这些机构与其他组织的协同合作仍然较少,它们希望能与语言学校合作举办日语课程。
三重县促进跨文化交流的语言教育实践,遵循以人为本的原则,注重整体和细节,通过异文化交流和理解实现新文化的创造。本质上,这种实践利用多元文化教育,将多样性的文化转化为社会建设和国家发展的有效资源。
在三重县,汽车和电器制造业正在蓬勃发展,移民及其后代成为制造业的重要支撑力量。随着出生率的下降和人口老龄化,日本对外国劳动力的需求逐渐增加。截至2019年,三重县外国居民占总人口的3.05%(据三重县“按外国居民国籍和地区分列的人口普查”)。在持有居留身份方面,拥有“永久居民”居留身份的外国人最多,技能实习签证的外国人数量也在逐年增加(根据厚生劳动省、三重劳动局“在留外国人统计令和2年版”)。此外,2019年10月底,三重县的外国劳动者人数达到了创纪录的30 316 人(根据厚生劳动省三重劳动局发布的“外国人就业状况”通知数据)。随着外国劳动者人数的增加和中长期居留人口的发展趋势(定居或永久居留),他们作为当地社区的一员的存在变得越来越重要。
根据《基本方针》,居住在该地区、工作和生活的外国人的日语水平需达到“独立语言使用者” 的水平,相当于欧洲共同参照框架最新版的B 等级水平(CEFR)。因此大多数由国外进入日本的外国人在国外进行日语研修。但是,有人指出,在进入日本之前进行的日语研修存在很多问题,不能期待其效果。因此,在三重县的日语教育政策和实践中,需要考虑到外国人的实际情况和需求,为他们提供更好的日本语言学习机会和支持。
根据《三重县日语教育实态调查》的数据显示,约70.00%的企业雇佣外国人劳动者。在雇佣的外国人中,巴西籍劳动者中“定期雇员(兼职等)”及“临时工和合同工”居多,而越南、中国、印度尼西亚和泰国的劳动者则多从事“技术实习生”的工作。在雇佣外国人时,约有6 成到7 成的企业较看重外国人的“能与日本人沟通的日常会话能力”和“问候等基本会话能力”。还有约3 成的企业强调雇员的“日语能力测试的认证水平” 和“熟练掌握工作所需要的技术用语”。在日语学习支援方面,约有3 成的企业为外国员工提供日语学习支援,有7 成企业为外国员工提供专门的日语研修,还有很多企业会为员工介绍当地的日语教室。然而,一些人认为实行日语研修的目的是让员工更好地工作,但在教学方式和员工学习意愿方面存在挑战。超过3 成的企业希望和其他组织进行协作,近4 成企业有兴趣和政府合作举办日语教室。从文化共生的角度看,建立起进入日本后的日语教育机制对于外国人劳动者非常必要。
在我国实现文明互鉴和人类命运共同体的背景下,日本的相关经验将对我国中小城市多元文化共生立法、政策制定有积极的借鉴意义。
推进多元文化共生是一个需要漫长时间的过程,实现多元文化共生往往需要几代人的共同努力[8]。客观来看,日本在推进多元文化共生方面的政策缺乏积极性和战略性,主要依靠高等教育机构和地方志愿者的实践。日本缺乏全国性的政策纲领作为法律依据。例如:虽然奈良县、宫城县和三重县有促进多元文化共存的相关条例,但是埼玉县却没有。在中小城市如三重县等地,由于地方政府财政困难,很多与多元文化共生有关的项目(如日语教室、儿童学习支援和人工咨询等)严重依赖支援者和非营利组织机构。
然而,这种情况也有其优势。地区日语教育不仅要学习旨在融入社会的日语,而且要同时开展活动,建立人与人之间的关系[9]。中小城市社区日语教室承担了“场所”“交流”“社区参与”“国际理解”“日语学习”等功能和作用,特别强调了“面向社会参与的日语学习”,能让外国人在参与文化交流的同时提高日语能力。为外国人进入日本后的日语教育提供制度上的保障、人力上的支持和职业规划等,使外国人能够在三重县享有更好的生活和发展机会。
此外,日本中小城市倡导市民“共创城市”的理念。这种观点为市民间建立关系、表达意见提供了机会,能够让不同文化的群体进行对话。例如:北海道的秩父别町,以多元文化交流为目的举办了“千人峰会”,以此为契机开始思考地区日语教育,并致力于推进与外国居民的共生[10]。又如,北海道的东川市以市立日语学校为契机,通过培养市民的能力,推进外国人力资源的开发,致力于将外国人作为城市未来生活、工作和发展的重要载体。可以看出,实行多元文化语言教育政策对于实现“共创城市”的目标至关重要。
日本中小城市的多元文化日语教育主要由地方上的日语教育机构负责。这些机构的教师都持有资格证书,主要通过课堂教学的形式进行日语水平测试、升学和就业指导。除此之外,日本中小城市还充分发挥了高等教育机构和研究机构的作用,通过产业—政府—学术协同合作,建立培训模式和实习场所,并与公司和其他组织合作,共同开展日语教育,制定和实施更符合外国人居民的日语教育计划。我们可以借鉴日本的经验,加强各级教育机构之间的协作,建立更为完善的多元文化语言教育体系,提高外国人居民的语言水平和就业能力。
在推进多元文化共生的政策中,外国人居民通常寻求的是“共存”,而本国居民则希望实现“同化”[11]。这种差异看似微小,但却可能引发矛盾。例如:日本媒体对外国游客的偏见性报道,可能导致本地居民对外国人居民的歧视,从而阻碍多元文化的共存。此外,日本企业在招聘国际学生时,更倾向于接纳被日本文化“同化”了的留学生,而不是主动了解其他国家的文化。对此,日本高等教育机构已经开展了多元文化教育,但主要围绕本国文化进行赞美和自夸,缺乏对外国人在文化适应中遇到的困难和基本人权保护的关注。因此,我们需要从外国人的视角出发,理解他们的价值观和需求,并培养一种共同思考文化问题的态度,以实现文化共生和文化自信的双重目标。
三重县在推进多元文化共生的语言教育时,提出了要打破“心灵的墙壁”,即让本国居民认识到多元文化共生的重要性,克服歧视和偏见。同时,三重县还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如设立多元文化共生促进委员会,加强国际合作,建立多元文化共存中心等,促进外国人居民的积极参与,并解决他们与本国居民交流的不足。我们可以借鉴这些措施,加强政策制定和实施,营造一个更加包容和友好的多元文化共生环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