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欣阳,吴承笃
(山东师范大学文学院,山东济南 250014)
党的十八大以来,以习近平同志为核心的党中央高度重视文学艺术创作和意识形态领域的工作,强调红色文化的传承与弘扬,提出:“用好红色资源,传承好红色基因,把红色江山世世代代传下去。”[1]文化是国家和民族之魂,也是国家治理之魂,没有社会主义文化繁荣发展,就没有社会主义现代化。社会主义文化的繁荣兴盛,成为推动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的重要支撑。因此,发展具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文化有着重大意义。党的十九届六中全会强调:“赓续党的红色血脉,弘扬党的优良传统。”[2]
作为连接过去、现在与未来的精神纽带,红色文化是文化记忆的传承,蕴含着丰富的革命精神和厚重的历史文化,有助于传播红色文化、传承红色基因。“红色文学经典”是红色文化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是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事业有紧密联系的文学艺术经典作品,具有极高的艺术价值和信仰价值。在经过历史积淀与时代检验后,红色文学经典深刻而曲折地体现了时间性。同时,红色文学经典不断凝聚出社会主义思想与道德表达的理论基础,具有典范性。马克思主义文艺理论从历史唯物主义和辩证唯物主义出发,强调文学艺术与人本质力量的关系,认为文学创作要符合现实主义美学原则与创作规律。“中国精神是社会主义文艺的灵魂”[3],红色文学经典与时代精神相联系,其主题是探索具有普遍意义的社会问题,体现一定的社会发展趋势。因此,学习红色文学经典有助于培育民族精神、世界观、人生观与价值观,推进意识形态建设与发展,“繁荣发展社会主义文艺、建设社会主义文化强国”[4]。基于这一认识,红色文学经典的创作与解读有了更多方向,而在传播过程中,伴随着不同解读出现的,亦有诸多问题与争议。
何为“红色文学经典”?一种较为普遍认同的说法是“指1942年以来,在毛泽东发表的《在延安文艺座谈会上的讲话》指导下,文学艺术工作者创作的具有民族风格、民族做派、为工农兵喜闻乐见的作品”。这些作品以革命历史题材为主,以歌颂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民主革命和社会主义建设为主要内容[5]。它们不断被倡导并广为传播,为人民大众所熟悉,涌现出了一大批广为流传的经典著作和英雄人物,如《红岩》中为革命事业宁死不屈的江姐,《林海雪原》中的剿匪战士少剑波、杨子荣等。红色文学经典用其凝重的笔墨,记载了一曲又一曲中国共产党领导全国广大人民群众开展轰轰烈烈的革命战争,为挽救民族危亡而浴血奋战的慷慨悲歌,留下了爱国、进步、民主、团结的价值理念,以及革命英雄主义和乐观主义精神,点亮了不屈不挠、自强不息的民族魂。
然而,在文化语境混杂化、国际化的今天,伴随着时代的前行脚步,红色文学经典在当今的传播,面临着越来越多的问题,这些纷繁复杂的问题,给红色文学经典在当今社会的推广与传播带来了相当大的阻力,日渐削弱了其曾经具有的强大影响力,让红色文学经典面临着黯然失色的困境。红色文学经典主要存在以下几个方面的传播困境。
红色文学经典作品大多盛行于20世纪40—60年代,也就是从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新民主主义革命正如火如荼,并且逐步走向胜利,到新中国成立后,全国上下在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和号召下热情高涨地开展社会主义建设工作这一段历史时期,讲述和赞美红色革命精神和建设精神的作品占据着时代的主流。在20世纪80年代以前,民众对这些红色文学经典作品的热爱是发自内心的,主要是由于:一方面,那个时代的人民群众绝大多数是生于革命年代,并且亲身经历了中国共产党领导红色革命走向胜利的过程,因此充分相信新中国能改变他们的命运和国家的面貌,对这种记录并歌颂革命事业的相应作品也必然有强烈的认同感。人民在这一艺术形式中,重温那段革命的峥嵘岁月和革命建设的曲折历程,同时在这一过程中深受感动。当今社会的青年群体,并未经历红色革命年代,对红色文化的兴趣和关注度自然降低。越来越多的民众对此产生错误的认识,认为当今飞速发展的社会大环境下,那些传统的红色文学经典已经成为过去式,不再是当今追赶的潮流,也就没必要去传播了。因此,对红色文学经典作品的错误解读日渐加深,红色文学经典的传播受到阻碍。
伴随着信息传播的发展和人们思想的变化,近年来,对红色文学经典质疑、歪曲的案例层出不穷。《黄河大合唱》被夸张的表演、篡改的歌词污染成恶搞视频,并引来低俗的笑声。《闪闪的红星》《铁道游击队》曾被改编歪曲。不仅如此,革命英烈的形象近年来也遭到诋毁。狼牙山五壮士、舍身炸碉堡的董存瑞、烈火焚身的邱少云及为人民服务的雷锋等许多英烈,他们英雄的事迹被恶意解读和抹黑。“英雄烈士的姓名、肖像、名誉、荣誉受法律保护,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在公共场所、互联网或者利用广播电视、电影、出版物等,以侮辱、诽谤或者其他方式侵害英雄烈士的姓名、肖像、名誉、荣誉。任何组织和个人不得将英雄烈士的姓名、肖像用于或者变相用于商标、商业广告,损害英雄烈士的名誉、荣誉”[6],这是《中华人民共和国英雄烈士保护法》的严格规定,侧面反映了对红色文学经典作品真实性质疑的现存问题依旧十分严重,正亟待解决[7]。
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红色文学经典作品的受众也不断变化,并且读者群体呈现出收缩状态,这也是当今红色文学经典传播面临的问题之一。20世纪80年代,由于我国人民群众大多数经历过革命战争、社会主义建设及改革开放,有着与红色精神相契合的期待视野,对红色作品自然会流露出亲切感与认同感,因此红色文学经典作品拥有着较为庞大的读者群体。而随着新兴文化的成长和外来文化的流入,当代青年群体普遍受到新潮思想和网络文学的深入影响,对历史较长的红色文学经典作品自然产生单调、俗套、落后的印象,也不会主动地去阅读和了解。
红色文学经典在当今传播过程中存在的诸多问题,深究其背后的原因,无疑是多层且复杂的。本文从作品、传播和接受层面进行原因分析。
2.1.1 人物脸谱化
从红色文学经典作品中的人物形象来看,英雄人物脸谱化、平面化现象普遍存在。比较多部红色文学经典作品的人物形象特征,发现其性格特点、优秀品质等均具有较多相同之处。像《红岩》中的江姐、《保卫延安》中的周大勇、《创业史》中的梁生宝等,这些人物都具有史诗性和革命英雄品格,爱国爱党、不怕牺牲、不屈不挠、英勇奋斗等优秀品质在这些人物身上均有体现。然而这种宏大的、主旋律的、带有英雄主义色彩的人物品质在一定程度上会掩盖人物的个人特色,致使人物形象脸谱化、平面化,进而导致读者在阅读红色文学经典时会对其中的人物形象产生审美疲劳。当然,并不是所有红色文学经典中的形象都是类型化的个体形象。
2.1.2 故事的时代价值与当今社会价值的冲突
20世纪20年代的红色文学作品,大多具有积极进取的时代精神,不过也有一些急于求成的、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社会发展规律相悖的思想倾向。因此,这种特性对红色文学经典在当代的传播产生一定的阻碍。
2.2.1 类型文学的冲击
首先,百花齐放的类型文学对红色文学经典的冲击是一大原因。所谓类型文学即题材具备一定特征,受众群体相对固定的文学创作形式。武侠仙侠、玄幻科幻、悬疑推理、都市言情等均属于类型文学的范畴。类型文学对于红色文学经典的冲击是巨大的,具体表现在文学市场占比和读者阅读选择两方面。从文学市场方面来看,风格多样的类型文学作品层出不穷,发展势头正盛,几乎成了流行文学市场的主流,这在一定程度上挤占了本来就占比不多的红色文学经典的份额。从年轻读者的阅读偏好来看,当代读者更愿意接受内容信马由缰、能够带来沉浸式阅读体验、代入感更强的文学作品。基于类型文学的以上特点,读者在选择时,红色文学经典与风格迥异的类型文学相比,读者明显更可能倾向于后者。
2.2.2 传播媒介的变化
当代社会背景下,人们对于文学的接受形式发生变化,文学数字化传播趋势明显,而红色文学经典在数字化传播方面仍存在空缺。随着当今时代网络化和数字化发展进程加快,人们接受信息的方式也在更新换代,碎片化阅读、快餐式阅读成为目前很多人的阅读常态,在刷短视频的过程中接受知识的输送也是学术性信息传播的一大趋势。文学也不再仅局限于传统的书本传播方式,新媒体、短视频等已成为文学作品传播新的形式。这些数字化的传播方式具有传统书本传播无法比拟的优势与益处,更能适应当代快节奏的信息传播形势。纵观当今的各类新媒体、短视频平台,有关文学的传播内容大多涉及诗词、小说等,有关红色文学经典的内容却几乎空白,这说明红色文学经典的数字化传播仍待深入挖掘,并且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2.2.3 社会环境的变迁
当代社会整体的大环境较以往发生了改变,红色社会环境逐渐消失,这一外部因素也不利于大众对红色文学经典的接受和红色文学经典的传播。红色文学经典产生于特殊革命年代,具有很强的时代性,在当时革命历史背景下,整个社会都处于红色思想浸润状态中,因此红色文学经典自然很容易被当时大众所接受并追捧。而随着时代的发展,这种红色浪潮已经过去,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思想和新的文化,当代社会红色革命年代的氛围已经消失,红色文学经典没有了特殊的社会环境渲染传播氛围,没有了当时的红色政治思想作为支撑,想要让红色文学经典被大众完全接受并认同,无疑是不现实的[8]。
红色文学经典体现出的红色价值观,与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有着高度的一致性。红色文学经典传达出来的价值观大多带“红色”的烙印,且部分价值观具有相通性。例如《红岩》表现了无产阶级的崇高理想、高尚品质和百折不挠的斗争精神,《林海雪原》弘扬了革命英雄主义精神。诚然这些精神均具有正能量并且大多数符合当今社会主旋律,但是它们毕竟是几十年以前革命年代的产物,如果一味地大肆宣传而不加以提炼改进势必会与时代脱节。因此将作品中的红色价值观与当今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相结合是很有必要的。可以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为主导方向,从红色文学经典中选取更能契合当今价值观的红色价值观大力弘扬,让红色价值观在当代社会中更容易为人们所接受和传扬。
在当今数字化、信息化的时代,仅依靠传统的纸质传播方式来扩大红色文学经典的影响力是非常有限的,红色文学经典的传播也应该跟上时代的步伐,适应当前新的传播方式。可以利用有声书、广播剧等形式进行红色文学经典的重塑。目前快节奏的生活使“听书”这一形式受到很多人青睐,让红色文学经典走出书本,走入生活。另外也可以采用制作广播剧的形式,将原著内容进行改变,编写广播剧剧本,根据人物形象特点请配音演员进行配音,并在跌宕处加入适合的音效、背景音乐等,给听众更强的体验感和代入感,使之“沉浸式”感受红色文学经典,真正让读者变为听众,以另一种形式扩大红色文学经典的传播[9]。
当然,符合时代的新型表达载体出现的同时,创作者们同样要大胆对红色文学经典进行二次创造,修正上文所述的人物脸谱化、真实性欠缺等问题,并主动添补更符合新时代人类命运的艺术表达。例如:在用影像符号浓缩抗美援朝文学作品的贺岁影片《狙击手》中,导演用你来我往,艰难斡旋的中微观平行蒙太奇形式,通过雨露均沾的镜头描摹出了狙击班的英雄群像;并将意气用事、冲动感性这些具有少年感的气质一并融入沉着应战的传统狙击手形象塑造中,较好地营造了人物的多面性,很大程度上纠正了传统“红色奇侠”作品皆大欢喜、千篇一律的弊病。
不过,二次创造不是信马由缰,必须警惕那些借改编之名对红色文学经典进行恶意曲解、抹黑、诋毁的行为,并杜绝某些分裂的、低俗的、价值取向不正确的、过度商业化的元素,或者意涵掺杂在红色文学经典二创过程中,对青少年三观塑造起不良作用的引导。
如今社会上普遍存在的所谓“青少年厌倦红色文学”或“红色文学经典的传播失去了时代助推力”的论调,在融媒体视野下重审,很大程度上是片面的、果先于因的。真正为青少年所厌倦的,也许只是严肃的、照本宣科的、出现在大众传媒体系下的传统红色文学经典的传播。而在如今融媒体垂直性传播的大环境下,红色文学经典根植主流媒体,融合网络媒体、自媒体的新格局无疑具有将红色故事内核与流行文化符号形式结合的深度,以及垂直覆盖各年龄段的、投其所好的、用当代话语体系讲述故事的受众广度。
在当今网络媒体的话语体系之下,对社会、时代热点起主导作用的角色应是主流媒体。更准确地说,是互联网与大数据技术加持下的新型主流媒体。新型主流媒体是指传统的主流媒体在媒介环境与舆论新生态体系下,结合传统媒体战略思想和新型传媒发展规律、传播手段的现代全传播体系。基于此,新型主流媒体在红色文学经典的当代传播方面,依然发挥重要作用。如2021年1月29日在人民网发表的回忆录体党史文学《一个陶坛与两枚铜钱》,通过一遵义老汉回忆红军四渡赤水时为打碎的陶罐赔钱的生活化故事,生动而精简地传递了“心系群众,不拿群众一针一线”的红军精神。该文章突破了传统大众传媒“深情缅怀,血脉赓续”式严肃的经典回忆录风格,在保留红色文献真情的基础上加以合理改造,体现了新型主流媒体的生长性和创新性。
如果说新型主流媒体的作用主要体现在精神导向方面,那么社会文化热点的引导则主要体现在大众接受层面上。如前文所言,红色文学经典需要一个切口、一个契机才能自然地、润物无声地感染受众。而这个切口,则非常适合由当下热点展开。如2021年贺岁档的《长津湖》,2022年的《狙击手》《长津湖2》都可宣传推广与抗美援朝相关的红色文学经典。总之,消解红色文学经典距离感、年代感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其放在当代的讨论语境下,用新媒体的互动性话语进行再次解读。这种“互联网+热点+经典”的联合带动模式,将“共学”内化为“共情”,其具有广泛性的共情力与接受友好度,是传统媒介的红色文学经典传播难以达到的。
红色文学经典在教育领域,尤其是中小学校园里的普及教育更具必然性,更易形成体系。如何通过红色文学经典使红色文化得到发扬传承,为广大中小学生树立与时俱进的红色价值观,是红色文学经典进校园的核心,也是根本任务。
对于小学生的校园红色教育,应突出 “寓教于乐”的教学特质。首先,要明确小学红色教育所贯彻的红色价值,是值得提炼、易于接受的红色价值。这里说的红色价值可以不是一步到位、高屋建瓴地深挖艺术内涵,但必须符合或略微超越小学生认知水平和期待视野。其次,开发课本或课外的红色经典读物,是小学红色教育在校园中最常见、占比例最大的普及方式。这种方式的优势在于引进成本较低,人员和物质需求与小学语文课堂配置相同。唯一需要注意的是对文本的严格甄选及对部分文本多元精神的选择性强调。最后,有多学科优势的学校红色文学经典校园传播,未必要完全依托语文课本进行,跨学科的综合应用也许更能激发学生的兴趣。
中学教育是教育体系中十分重要的环节,中学生心智较之前成熟,个性和主观意识开始觉醒,中学阶段的教育对于人生观、价值观的形成起到重要的作用。红色教育在这一阶段可以起到积极的引导作用,因此将红色教育融入中学教育很有必要。首先,将红色教育与思想品德教育相结合。思政课是落实立德树人任务的关键性课程,中学生心智开始发育成熟,思想较为活跃,亟须正确的思政教育对其进行引导,红色教育确为合适且恰当的主题。将红色教育融入思政教育,还可开设“红色课堂”,以红色文学经典中的人物形象和故事情节为主要学习内容,让学生通过文学感受红色文化精神,从具体的文学作品中感受红色文化的力量;将红色文化作为班会课、思政课的主题,在对学生思想的教化中融入红色精神,使红色教育达到润物无声的效果。其次,开展红色实践活动是内化教育结果的重要方式之一。从书本上获得知识后进行实地实践,有助于将抽象的审美经验转化为真实可感的审美体验,教育也能取得更加理想的效果。将红色教育与实地红色资源相结合,开展校外实践活动或打造专门的“研学游”路线,让学生在游览中学习,将知识内化为感受。最后,中学生有能力做红色文化的传播者、解读者,而不只是单纯的接收者。传统教育一般采用教师传道授业、学生一味接受的形式,对于学生红色基因的塑造和红色精神的领会较难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进行红色教育的最终目的是让学生能够将红色基因内化于心、外化于行,因此可以让学生成为红色文化传播主体,让学生站在传播者的角度来接受红色文化,从而达到教育的目的。可以在学校举办红色主题演讲比赛、创办学生讲堂,让学生把红色故事讲出来,在这一过程中无论是作为传播者的学生还是作为受传者的学生都能够更好地接受红色文化,从而让红色教育真正为学生服务[10]。
红色文学经典在近百年的发展中,不断汲取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之养料而成长、突破、革新。从苦难辉煌到民族史诗,从栉风沐雨到笑看山河,我国红色文学经典早已炼化为民族文学血肉的一部分,升华为伟大民族精神的一分支,历久弥新,在世界文学之林熠熠生辉。红色文学经典的马车踏过百年征途,难免会有锈迹和褪色。因此,如何将其修缮好、保养好,使其继续在历史长路上奔跑下去,是当今一代无可推卸的责任。因此,必须比以往更加认识到红色文化经典在举旗帜、聚民心、育新人、兴文化、展形象中的重要作用,大力弘扬红色文化经典,加强精神文明建设,切实做好意识形态工作,真正做到将国家前途、民族命运与人民愿望紧密结合,谱写属于中华民族的伟大史诗。以文培元,以文弘业,以文立心,以文铸魂,要把新时代红色文艺创造写到民族复兴的历史上、写在人民奋斗的征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