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建游神信仰的变革与生机

当前工业化和信息化的高速发展使许多传统民俗脱离了赖以生存的环境背景，淡出年轻人群视野。由于缺少年轻人传承，这些传统民俗面临着失传危机。在此形势下，福州游神“世子天团”却脱颖而出，吸引了众多青年群体关注，一跃成为热点话题，在一众社交平台上引发热议，间接带动了当前福建地区旅游业发展，吸引众多外地游客到福建长乐参与到游神活动中。

在福建地区，民间信仰兴盛，寺庙祭拜和祭祖等活动随处可见，而其中最具代表性的民间信仰活动即游神。游神在过去是人们向神明敬拜的仪式，涵盖了酬神和祈福的寓意，文化原型参照古代帝王巡游四方。与其他民俗的不同在于，福建游神格外具有人情味，十分注重民众参与度，在发展阶段多次为了与时代接轨达到与民同乐的目的，对自身的民俗传统进行了一系列改良。福建本身的信仰氛围使得游神保留了大量传承，同时游神举办者为了适应时代不断变革，融入新的元素，在当前时代抓住机遇，发扬了自身特色，不断开拓受众人群。

民俗文化传承发展困境

民俗一般来源于过去百姓日常生活和精神层面的需要而进行的生活文化。随着时代不断发展，科技进步，人们的生产生活方式逐渐发生变化，这种变化对民俗文化有利有弊。现代发展提高了人们对物质文明和非物质文明的保护和重视，国家从政府层面扶持不动遗产和非物质文化遗产，为具有文化价值的传统优秀民俗提供助力，增加知名度和扶持力度。网络时代的发展也使得许多具有观赏价值的地方性民俗可以扩大传播范围，将本来局限于地方的文化扩展到全国甚至海外，增加了更多展示渠道。

但从弊端分析，时代发展同样使得很多民俗本身的作用降低，如很多服装类制作工艺流程复杂，但现代技术发展，大机器生产普及，这些服装不再是人人需求的状态，实用性一降再降。部分旅游景区对外宣传民俗文化为卖点，但实际的生产为了满足旅游化需求，省略了很多步骤，当地居民的日常也不再需要这些民俗化的生活，逐渐走入更加便利但同质的现代化，更有部分村庄由于缺少游客，民俗手艺无法得到生活所需的报酬，年轻一代受到网络文化冲击走入大城市，或从事能够更加满足物质生活所需的工作岗位，传承便逐渐没落。也有部分少数民族由于地理环境，交通不够便利等原因，村庄处于封闭状态，虽然保留了很多民俗文化传承，但由于其封闭性和当地居民很少愿意主动与外界互动，民俗得不到更进一步保护与扶持。

传统民俗的传承人始终是部分村落的传承难点，因此如何更好地吸引年轻群体对民俗文化的兴趣至关重要，提高年轻群体的关注度不仅有利于文化的传承，还可以扩大民俗知名度和运营方式，带动民俗手艺人的直接收入。

游神传承民间信仰基础

游神依托于民间信仰，始于人们向神明许愿保佑平安，不受天灾等的美好祝福，因此探讨游神的活力就绕不开福建当地的民间信仰情况。在新时代背景下，无神论的普及、科技发展使得物质生活不再需要为风调雨顺求神拜佛，但时至今日，游神不仅没有走向没落，还焕发了新的生机，引发网络热议，其中民间信仰是这一现象的重要背景。

福建本身信仰氛围浓厚，供奉神明更是数不胜数，“这里的人们敬拜的神明数不胜数。他们拜大寺大庙里的巨大神像；也拜神龛里零散的木像碎片；他们拜本地的神明，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村庄、田野、青山都有自己专属的神；也拜那些无形地掌管着雷雨、丰收和自然力量的神；他们拜祭死去的鬼魂，特别敬拜逝去的先祖。”福建的民间信仰繁多，传统的诸如城隍、土地神、财神等过去流行的民间信仰，也有古代当地做过好事的祖先或民族英雄等。

从人口和社会分析，西汉时期中原战乱，大量民众迁居福建，成为福建的主要居住人口。在陌生的环境聚居，人心不安的主观作用，加上时不时会与本地居民因资源发生争议，出于增加凝聚力和对原本家乡的怀念，福建的居民对祭祖活动极其重视。《泉州府志》中记载“下至市井小民，家设主龛，务求宏丽，凡厅事位置，必先祖而后神。”

而从地理自然因素来看，福建依山临海，在农耕文明时代极其依靠自然，每当自然灾害频发，洪水、瘟疫、台风等肆虐时，人们就会期望依靠神明的保佑来抵抗天灾。福建信仰中影响较大的妈祖就是对海洋等自然灾害平息的祈愿。妈祖信仰主要为保护出海的民众，因此广泛受到渔民和士绅的推崇，也是降雨解旱等方向的神职。除了妈祖以外，最近热议的世子团是福建瘟疫信仰演变的五帝信仰，福建地处亚热带，气候湿润，因此过去这里多瘟疫和瘴气，人们为了驱逐疫鬼，对为阻止恶鬼投毒行瘟而牺牲自己拯救全城的五帝敬重感激。

改革开放以后，相较于其他地方，福建的民间信仰复苏时间更早，涉及领域范围更广。除了政策本身贯彻宗教信仰自由对民间信仰的放宽，还受到侨胞、台胞的影响，海外侨人由于乡族情结热衷于民间信仰，民间信仰是海外华人与祖国的连接，是寄托了海外华人乡土情结的情感归处，在维系华人身份和文化认同上发挥了重要作用。信仰层面的交流也很难被政治阻拦，20世纪80年代，台湾民众自发通过各种渠道朝圣，形成了“官不通民通，民通以妈祖为先”的局面，彰显了民间信仰的积极意义。到了现代，民间信仰更加蓬勃发展，当前福建许多的民间信仰已经被认定为非物质文化遗产。

游神的变革与生机

当前社会，一座座高楼建起后，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拉远，网络时代让人们更加习惯信息化的电子产物，乡土感受的民俗文化淡出人们的视野。在此背景下，游神一方面从本身信众中发展，在游神开始前一两个月，父母会教授孩子如何参与到游神队伍中，从一起敲锣打鼓，到搭建游神神像的塔骨，抬神轿等，长年累月的参与让后辈对于游神的仪式习以为常，成为他们文化记忆的一部分。另一方面游神自身也在寻求创新，早在改革开放后游神仪式就适应社会的发展，从而对仪式本身进行变革，当时部分地区由于年轻群体无法承接，老一辈的体力支撑不起全场的奏乐，就用音响替代了人工奏乐团，为了迎合年轻群体和当时的政策，奏乐曲目也在传统的道教音乐中加入了军乐和部分流行音乐，整个队伍更加贴合群众的喜好，现在，奏乐队伍的服装基本是深绿色仿军乐团制服。

最近引发热议的福建“世子天团”也针对群众的喜好进行了更迭，早期的游神神像为了驱散恶鬼、降妖除魔等宗教意义，面容的审美都遵循了偏向恐怖风格的宗教审美，但最近的神像在原版的基础上，更加迎合了人的审美，面目贴合群众公认的审美倾向，这种倾向主要表现为“世子天团”的几位世子面容制作都偏俊秀，这种改变除了当前技术的进步，也有对民众需求的求同。除了外貌，“世子天团”游神表现出的人性化特点也是社交平台的热点话题，如张世子会随身携带香烟，张二世子一请就来，华光大世子头挂糖果等，这些人性化的特点会进一步拉近人与神的关系，赋予了神像更多明显的人性化特征。据当地人描述，这些特征最开始并不是神的喜好，而是在游神仪式过程中由神分发给民众的物品，但随着网络热度的扩散，反而变成了游客携带糖果等送给神像。

发展至今游神已经不再是单纯的民间祈福活动了，在科技高度发展的今天已经不再需要依靠天时地利生存，它更多成为一种文化象征，游神本身在福建、潮汕等地有极多受众，已经形成了稳定的秩序和活动章程，海外的影响力和当前游神在网络的热度都足以说明其活力。

游神在当代生活中焕发新活力

游神的发展之所以能够传承至今，成为全民自发参与的民俗活动，很大一部分原因在于它贴近生活，民间信仰的自由度又使得群众的信仰是繁多且会根据时代的重大历史进程变化的。多重因素影响使得游神传承至今，并保留了完整的仪式和文化内核。

主动迎合时代发展需求。游神的发展始终跟随着时代潮流，在现代为了迎合科技发展，保留传统曲目的同时增加了流行曲目，游神的神像也并不固定为某些特定的神明，村庄的游神多是民众自发性所供奉建造的神像，信仰的自由带动了游神的自由，而能够被信仰的人物往往本身就是时代潮流中作出了重大贡献的人。

发展群众基础，提高知名度和影响力。游神是福建民众自发性组织的活动，活动的神像很多都是民众自愿出资建设，民众参与度和积极性很高。为了更加吸引人，比较出名的还有台湾对福建游神做出的改良——电音三太子，初衷是为了更符合小孩子审美，吸引年轻人，会演奏儿童乐和电子曲目，形象设计也迎合了新时代的审美，目前在厦门、泉州、福州等地都曾有电音三太子的游神参与，后来的巡游中甚至有戴着时尚墨镜的三太子巡街。游神的神像一直在为了更加吸引人而改良，更好地激发民众的参与兴趣。

拥有明确的专业组织者指导。游神往往是以村或社区为单位，由村委会、居委会或理事会来组织指导，活动的组织者可以保障经费合理使用、审美和活动仪式安排更加全面，更贴合民众需求，保障活动的质量标准。

保障活动或传承资金基础。游神拥有大量资金基础，不管是筹办经费还是为神像塑身，花费往往来自民众自发筹款。这得益于福建本身经济实力强盛，民众大多经商，有雄厚的财力来支持他们对信仰的投资，同时当地信仰氛围虔诚且浓厚，拥有良好的经济来支撑对游神活动的支持和传承。

传统民俗在现代发展不仅要依靠国家扶持，更要在受到信息化冲击的当下展现出自己独特魅力。当前环境，对于民俗文化的发展也是一种机遇，一方面国家政策对传统文化已经有一系列扶持，另一方面人们在工业化的城市冲击中所关注的事物逐渐趋于同质化，而具有历史和文化沉淀的传统民俗在美术观感和表现形式上都会给民众带来冲击，网络的发展也加快了信息的传递，使得很多地方性民俗文化可以扩展受众人群，通过民俗活动，可以更好地挖掘民众内心的人情关怀，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打破网络时代的界限感。

（作者单位：福州大学 厦门工艺美术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