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在任何叙事艺术中都是关键问题。对于诗歌这一抒情叙事文体来说,时空是诗人叙事、想象和抒情的界面与平台,也是投射诗人审美观、生活观、文化观乃至宇宙观的综合体。要言之,时空在诗歌中具有至关重要的地位,它不仅是诗歌创作的基础,更是诗人表达内心世界和思想观念的重要载体。诗人要建立的并非是趋同于物理世界的自然时空,而是包含着审美创造、意义追问的文化时空。
时空在诗歌当中主要体现为四个层面,分别是时空符号、时空体验、时空观念、时空诗学。相对而言,一般性的时空符号对于诗歌并没有太大的意义。如果仅停留于指出诗中存在某种时空符号尚不构成一种研究。只有深入到对诗人时空经验的揭示,进而把握诗人及其所处时代的时空观,揭示诗人时空体验和时空观的形成与时代历史的互动关系,或基于某种文化立场建构某种独特的时空诗学,才是真正有价值的研究。略展开之。第一,时空符号是时空在诗歌中最表层的体现。时空符号可能是一些具体的表示时间(如“黄昏”“破晓”)和空间(如“庭院”“山川”)的词汇。这些符号是构建诗歌时空的基本元素,指出这些符号的存在是必要的,也是浅层次的。第二,时空体验则是诗人在创作过程中对时空的个人感受。比如,诗人在某个特定的时间(如战乱时期)和空间(如流亡途中)所经历的复杂情感,会通过诗歌中的时空描述体现出来。这种体验是比较主观的,不同诗人对相同时空场景可能有完全不同的体验。但这种体验也会有时代共性。不过,既是强调体验,相对而言个人性大于共性,但不能忘记个性和共性辩证结构的存在。第三,时空观念是诗人基于自身的时空体验所形成的时空观念。例如,有的诗人可能认为时间是循环的,像四季更替一样,空间是相互关联的有机整体;而有的诗人可能觉得时间是单向流逝不可逆转的,空间是具有隔离性的。时空观念既是个体的,同时又必有其时代、文化或族群的共性结构。第四,时空诗学,这涉及到诗歌在时空表达上的美学和哲学层面。它思考的是诗人如何通过时空的运用来构建诗歌的艺术美感,以及这种时空运用所蕴含的哲学思考与时代、历史的相互关系。研究者对时空诗学的研究,也深刻地包含了自身的立场和主张。
本期三位学者的文章,正是对现代汉诗时空问题崭新而有意义的再探讨。王东东的《历史的锤与钉:新诗的年代学与凯洛斯》探讨了诗歌与历史的关系,并以“凯洛斯”(kairos)即“正确的时机”的概念分析新诗中的历史意识和精神特质,呼吁一种更有未来感、对当下精神世界具有更强回应能力的新诗“时间意识”,也是对一种崭新时间诗学的召唤。王凌云的《穆旦诗歌中的季节书写》探讨穆旦诗歌对季节主题的独特书写,对传统诗歌季节经验的偏离及其新句法、修辞和感性中包含的现代性要素,深入揭示了季节意识作为时间意识如何吸纳了风土、伦理、时代、社会、人生、爱欲和文明等综合要素。卢桢的《“异域感”影响下的都市情感空间建构:以早期象征派诗人为例》则探讨李金发等中国早期象征派诗人在异国城市文化影响下构建都市情感空间这一问题。异域作为一种外在的物理空间、文化空间如何内化为诗人的情感空间和诗学空间,卢桢深入揭示其过程性和复杂性。三位作者皆是中国当代诗学研究界有影响的学者,这些文章为现代汉诗的时空问题研究做了探索和示范。
责任编辑 黄部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