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元宇宙作为虚拟和现实融合的数字空间,正迅速成为全球创新和科技发展的新前沿,然而,不同社会群体在接入和利用元宇宙技术过程中存在显著差异,可能导致技术红利的不均衡分配和新的社会问题。通过对相关文献、案例的分析,对比中国互联网前序技术的创新扩散历程,以罗杰斯的创新扩散经典理论为框架,认为元宇宙技术在中国社会的创新扩散,主要从代际数字鸿沟、城乡数字鸿沟、社会差序格局三个层面凸显社会问题,包括世代效应与后喻文化特征进一步凸显、基于“90后”世代的城乡数字平衡将被打破、以“脱域”和“脱序”为主要表征的中国社会差序格局的打破与重建。针对以上问题,研究认为:第一,从技术、政策、社会层面,提升元宇宙“适老化”预先布局意识,解决代际数字鸿沟隐患;第二,加大农村地区基础设施建设、人才培养力度等,持续强化乡村数字化生态建设;第三,从国家、制度、理论研究等方面,对新社会生态进行黏合及矛盾干预,助力中国社会更好更快地适应新技术带来的全新世界。
关键词:元宇宙;社会变革;创新扩散;数字鸿沟;NFT
中图分类号:G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673-8268(2024)04-0140-08
2021年,艺术家Beeple拍卖出6 900万美元天价的NFT数字艺术画作,揭开了一个资本逐鹿、光怪陆离的超现实世界面纱,这背后是以Z世代(出生于1995年至2005年间的一代)为主体的人群对元宇宙所构建起的全新世界的价值认同。蔡恒进等学者认为,NFT的消费价值与既往的艺术收藏品大相径庭,它代表着一个全新世界的逻辑,即无限的交互可能性所带来的价值累加,NFT也是人们“进入和参与元宇宙的开端”[1]。因此,在众多新兴的概念之中,元宇宙可被视作信息技术领域一次突破性的概念提出。其突破性主要在于,以数字孪生的技术手段实现用户在数字世界的“具身性”实践,即通过再造人类数字“真身”,使其在“全真互联网”世界中获得与现实世界平行共存的生活空间,从而使得现实与虚拟世界的边界进一步消失殆尽,两个世界社会语境融合统一,构建起深度媒介化的社会生态。与前序媒介相比,元宇宙的具身性和沉浸感能够真正让人类在媒介使用中达到感官的整合与平衡,从而建立去中心化、扁平化、强调个体力量的微粒化社会。总之,元宇宙可能会带来一个区别于前序媒介的、更深刻而直观的社会面貌重塑。
虽然以目前的产业现状而言,元宇宙要实现概念的全面落地仍有一段路要走,但已然成为信息技术领域的最大热点,各大互联网企业,如Facebook(Meta)、Reblox,国内的字节跳动、腾讯、网易等“大厂”纷纷角逐元宇宙赛道,普华永道更是预测元宇宙市场规模将在2030年达到1.5万亿美元[2]。在技术变革速度超乎想象的互联网时代,元宇宙的技术成熟指日可待。这也意味着,技术创新突破之下的社会变革并不遥远,需要我们提前对其种种可能性做出预判,以便在新的生态图景全面成型时,能够尽快适应和融入。尤其对于网络人口占比已高达76.4%[3]的中国社会而言,在元宇宙赛道的领先,无论是对于筹谋国内社会信息化的长远布局,还是对于占据未来世界的话语权优势地位,皆有不容小觑的意义。
而在技术的创新扩散过程中,各个群体所处的技术发展周期及使用深度的不同,导致社会变革适应性差异显著,由此引发的诸多社会问题也成为研究热点。尤其是三年新冠疫情期间,人们进一步加深了对于数字技术、智能应用的依赖,不同群体间的数字使用差异导致社会矛盾进一步凸显。因此,下文将结合我国社会现实特征及信息技术发展规律,对元宇宙技术在中国创新扩散过程中可能引发的社会不同群体之间的差异性问题做出预测,并提出应对之策。
一、相关文献研究:当“乌托邦”照进现实
20世纪70年代以来,乌托邦小说与科幻小说不断融合,揭示了人类对于探索科技发展引发的社会变革的热切心理。关于超越物理环境和生理束缚,进入到超现实世界中去的想象,似乎由科幻小说素材逐渐向现实靠拢——早在十几年前,传播学者就曾预测全真电视网络的出现,称这种新媒体将给人类带来全方位的实境传播。而十几年后元宇宙概念的横空出世,更是让研究者们笃定:虚拟的概念将几乎消失,人们将比我们今天更难以区分事实与虚构,将经历从“场景时代”到“元宇宙”再到“新世界”的媒介演进[4]。事实上,无论是早期的网络聊天室、论坛,还是如今的VR(虚拟现实)、AR(增强现实)等主打沉浸式媒介体验的新兴技术,互联网的发展始终朝着模糊虚实边界的目标进发,并对这种虚实一体的人类进化方向深信不疑:虽然将手机植入你的头、手或手臂听起来像是科幻小说,但这确实是合乎逻辑的下一步[5]。
随着元宇宙概念的火热,学界也摩拳擦掌,对新兴媒介影响下的未来图景展开研究。李都等学者以“重返部落化”为切入点,将元宇宙定义为一种媒介的进化方向,并试图从更高维度视角来探索其对于社会变革的驱动作用[6]。喻国明、耿晓梦也将技术驱动下的未来社会描绘成为虚实连接革命之下的超现实新型愿景形态[7]。高奇琦、隋晓周将这个愿景的实现过程分为四个阶段——最初是“虚拟元宇宙”时期,依靠智能终端、穿戴设备等,获得对于虚拟世界的初步体验;第二阶段是“脑接元宇宙”,主要依赖“脑机接口”对人的意识的操纵,完成更为沉浸式的体验;第三阶段是“意识元宇宙”,通过将意识上载至元宇宙世界的方式,获得与人体真正分离的虚拟生存,这一阶段最了不起的设想,是依靠脱离身体束缚的意识生存,真正实现人类的“永生”;第四阶段被称作“共生元宇宙”,通过“虚拟生物”“黑箱系统”等“跳出世界”的模式,实现全新的世界构建与认知的方式,人机共生是这一阶段的生态特征[8]。在人类与机器真正实现共生的新的社会背景之下,社会运行逻辑必将变革。如有研究者认为,超现实世界的经济体系变革必将席卷人类社会,带来整个社会旧有经济底座的逐渐崩塌[9]52-53。尤其对于文化领域而言,以元宇宙为代表的超现实技术被视作文化产业的流量蓝海,已催生出文化产业全新的生产与消费观,推动文化产品实现全面的生活化和普世化;同时还带动文化市场需求倾向与市场结构等方面的全面变革,其中最为显著的是文旅行业,虚拟场景的融入已成为文化和旅游消费重新搭建场景的重要手段,元宇宙也成为其在新冠疫情防控转段后生命力延续的发展方向[10-11]。虽然也有消极的声音质疑其概念的虚妄性与泡沫化,甚至用“走向崩溃”预判其概念全面落地的悲观性[12],马尔特还用“现代神话”[13]来形容元宇宙和人类目前的认知能力之间的距离,但纵观历史图景,技术的发展一般是不可逆的,无论它将为人类社会带来利弊如何,都将是我们必须共同面对的未来图景。因此,打破其未知性,借由前序互联网技术、社会的发展规律,探索其可能性,以及伴随产生的问题及矛盾的解决思路,对于人类社会的良性发展而言十分有价值。
二、技术创新扩散之下社会群体差异化发展趋势及问题
正如前序媒介一样,元宇宙也将面临由产业、市场到社会大众等各个层面循序渐进的接纳、适应过程,这是每一种新兴技术都将面对的历时性挑战。罗杰斯提出的创新与扩散理论指出,新技术的广泛推广至少需要经历认知、信服、采纳、事后确认四个阶段,同一个社会的不同人群会在这四个阶段中表现出个体的时间先后差异性,而被分为创新者、早期采纳者、早期追随者、晚期追随者和滞后者,使得这个技术的创新扩散过程呈现“S”型曲线[14]。互联网在我国发展的早期状况与该理论基本吻合[15]。类比这一发展规律,再结合我国的社会特性,对元宇宙技术创新扩散过程中可能引发的社会结构性、群体差异性问题进行梳理。一直以来,中国互联网发展过程所凸显出来的、不同群体数字化融入度差异是备受关注的议题,也是我们在关注技术发展时应同步深入思考的对象。
结合前序互联网技术创新扩散中我国社会所呈现出的特征与规律,下面将从代际数字鸿沟、城乡数字鸿沟、社会差序格局三个层面进行分析。
(一)世代效应与后喻文化特征进一步凸显
已有研究显示,中国年轻人对于互联网技术发展初期的扩散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16]。虽然中老年互联网用户数量呈逐年递增趋势,但总体上,作为数字原住民的年轻人,与作为数字移民的长辈(60岁及以上的老年人群),在由信息技术发展所引发的社会变革适应性和融入性上存在世代差异,在数字流畅度、数字智慧、数字悟性等方面[17]尤为显著。该语境下的世代效应根源于新技术在创新扩散过程中代际间的生命历程阶段性差异,如对伴随报刊、电视等传统媒体长大的一代人而言,互联网时代的来临,意味着对旧有媒介使用习惯的转变和对新媒介的掌握与适应,这和离开故土远居他乡的移民一样,在陌生环境的生活技能习得和习惯培养,需要一个相对费时费力的过程。而生于互联网时代的数字原住民,则可省略这一过程,优先获得较高的媒介使用质量。
如前文所述,元宇宙技术将带来突破想象的媒介与社会变革,虚实世界的边界面临消解,实现虚拟与现实社会在社会语境、社交关系、文化、价值观念、话语权等方面的逐渐统一;再加上,元宇宙技术要素的复杂性、创新集成性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被称为“集成与融合现在和未来全部数字技术于一体的终极数字媒介”[7],因此一定程度上也增加了向这种新媒介“移民”的难度。在世代效应的作用下,年轻一代更大概率会成为元宇宙技术创新扩散曲线上的创新者、早期采纳者或者早期追随者,而在深度媒介化的新社会中的话语权、资源分配、文化及价值塑造等方面占据主动权;中老年群体则极大可能会在进一步凸显的代际数字鸿沟中,成为创新扩散曲线上的晚期追随者和滞后者,通过接受年轻一代“文化反哺”获得在新世界的生存技能。
这种依赖下一代向上一代“文化反哺”的社会文化被米德定义为“后喻文化”[18]。在信息技术发展的现阶段,后喻文化已崭露头角,以Z世代为主导的网络亚文化在社会各个层面的渗透,展示出“后浪”如今的社会文化塑形能力。因而我们有理由相信,元宇宙技术的创新扩散过程,会在一定时期内存在以年龄为区隔的数字鸿沟,从而显现出其更为显著的后喻文化特征。
(二)基于“90后”世代的城乡数字平衡将被打破
第52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显示,我国城镇地区互联网普及率为83.3%,农村地区则为66.5%[3],由于经济、教育、基础设施建设水平等仍存在差异,城市互联网扩散明显领先于农村。随着智能手机在农村青年群体中的大量普及、相关基础设施的逐渐完善、互联网资本对下沉市场的开发热情高涨等,这种情况将出现积极转变。崔凯的研究表明,在2015年,基于“90后”世代的城乡互联网使用差异消失,首次实现了城乡间互联网技术扩散程度的平衡[19]。而随着元宇宙时代的来临,这种平衡很可能将被再度打破。如前文所述,元宇宙在技术、产业要素等方面体现出前所未有的集成性、复杂性与超越性,具有相对较高的行业准入门槛。在其技术创新扩散初期,各大互联网企业的技术研发水平将成为竞争关键,尤其在区块链、电子游戏、人工智能、智能网络、物联网等支柱性技术领域,以及在相关设备的升级优化上,促使企业在元宇宙赛道胜出,研发投入的增加也势必带来相关消费价格水涨船高。虽然近年来,如VR头盔等元宇宙设备品牌为抢占C端市场而持续降低起售价格,各大厂商也为抢占元宇宙硬件入口而加剧价格战,但可以预见的是,元宇宙市场的准入门槛,为其消费市场在购买力水平、基础设施建设水平,以及市场、关联产业发展的成熟度等方面都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经济发达的地区显然更具优势,因而更容易成为资本抢滩的首选。与互联网的前序发展规律一样,农村地区将可能再度成为“比赛”进行到中后期的市场“缝隙”,成为被资本关注的“空白”赛道而获得延迟性“入场”机会。总而言之,在元宇宙创新扩散过程中,城市和农村发展的速度落差将会进一步扩大,打破“90后”世代所构建起的城乡数字平衡。对于农村的老龄人口而言,将遭遇代际与地理双重因素作用下的技术边缘化风险,彻底沦为元宇宙世界的“局外人”。
(三)“脱域”与“脱序”:差序格局的打破与重建
元宇宙技术在全社会的扩散是具有渗透性的,渗透意味着循序渐进。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新技术带来的“大规模的全社会变革很难得到理解和支持”[9]59。对于致力于建立由代码组成的新世界的元宇宙而言,其对现今社会既有逻辑和规则必然存在的破坏与重建,促使人们“摆脱”物理世界的束缚,进入由代码、意识构建的“脱域”世界,极可能会被保守者视为技术异化的“洪水猛兽”。因此可以预见的是,在其渗透的一定阶段内,社会群体将会大致分化为技术追随者、观望者与抵触者,由是显现出意识形态、文化认知、经济行为、规则共识等方面的群体分化。随着渗透性的逐渐加强、虚拟与现实边界的进一步弥合,这种分裂会缓解或消失。但在此之前,会形成“两个世界、不同规则”的抵牾冲突,如无限产生的数字资源对传统经济模式造成的冲击,或是完全独立于人体的数字替身的诸多不可控因素引发的法律与伦理困境等。
新的社会秩序的建立,意味着旧有社会秩序将受到冲击或消解,即社会群体脱离原有秩序,亟需构建和适应新的社会秩序,这可以概括为元宇宙技术创新扩散过程中社会的“脱序”现象,而中国社会传统的差序格局的重构将成为社会“脱序”的现象之一。差序格局是费孝通先生的独创,并被国际社会学界所接受,指以个人为中心,由亲缘、地缘等远近亲疏而依次推将出去所形成的有差等的次序关系圈层[20]。在元宇宙视域下,第一,以往社会圈层构成因素中的地缘将被彻底消除,血缘因素弱化,而趣缘、虚拟世界的文化资本、话语权等因素将成为新支撑力;第二,元宇宙强调“个体”,将人的主体性、能动性放至最大化,致力于构建一个去中心化、微粒化、社会结构扁平化的新生态,这将打破基于既往社会人情世故、亲疏远近等传统观念的差序格局,造成不同群体之间基于关系认知差异的社会交往失效,使得部分群体陷入社会交往障碍所带来的孤独状态之中;第三,元宇宙的核心技术之一——区块链技术,将以重构权威和信任路径的方式,即以一种“基于权利平等的个体间如何重拾信任”的“全新组织逻辑和规则范式”[21],创建新世界社会组织架构,对当今由社交媒体形成的新差序格局产生冲击甚至颠覆性影响。
综上,对“旧世界”的“脱域”式重建或会带来新社会的“脱序”风险,在技术的先行群体与落后群体之间形成社会裂痕,伴随元宇宙的创新扩散而涌现新的社会矛盾,这是值得重视和干预的问题。
三、技术创新扩散与社会群体平衡发展的兼顾策略
虽然必须承认的是,无论是就技术还是产业成熟度而言,目前完全脱离现实的“全真”世界构建还处于萌发阶段,诸多概念的解读尚且众说纷纭,甚至被质疑为技术臆想下的“新式乌托邦”,但正如腾讯在《三观》《三观》为腾讯文化2020年12月出品的一本内部员工读物。中所述:以元宇宙为代表的新技术将带来各个领域的大洗牌,“不上船的人将逐渐落伍”。因此,理论研究必须以先行者的姿态,对“将来之未来”做出科学的研判及展望,才能在技术变革中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并且,Web3.0时代进一步强调了用户的数据所有权,并以“去中心化”为核心构建逻辑,这将会进一步催化社会资源分配的两极化问题。在我国社会,这可能主要体现在代际、城乡间的差异性或发展不平衡上,造成社会关系、价值差序格局下群体分裂、矛盾滋生的可能性,如果不思考应对策略,任凭其自由发展,那么元宇宙社会的快速崩塌将是可以预见的悲剧。
上述问题的出现本质上凸显了新技术对原有社会平衡性的破坏,是技术发展带来的必然“阵痛”。因此阻碍新技术的到来无疑是因噎废食,唯有让一部分人先适应变革,成为创新扩散曲线上的早期追随者,再通过社会群体间的相互带动提升扩散速度,缩小、缩短晚期追随者与滞后者的规模与追赶周期。为此,我们应从政策、技术、社会、市场、理论研究等层面,树立针对元宇宙社会变革的应对意识,以实现技术发展与社会平衡的兼顾。
(一)提升元宇宙“适老化”预先布局意识
“适老化”发展本就是近年来我国信息技术领域的大势所趋。2021年,中国工业和信息化部发布了《关于切实解决老年人运用智能技术困难便利老年人使用智能化产品和服务的通知》等一系列文件,着力从“获得感”“幸福感”“安全感”等方面提升老年人的信息融入度;抖音等互联网平台积极参与适老化改造,在现有产品及服务的基础上推出关怀版、长辈模式等,并通过简化界面、结构、功能、操作等来满足老年人的互联网使用需求。这都表明国家、企业对信息适老化的政策发力与市场重视度正在不断提高。
总体来说,“适老化”发展是一种代际数字鸿沟业已形成后的补救举措,相较于老年群体在中国互联网发展过程中面临的长期困境而言,具有滞后性。在互联网蓬勃发展的几十年间,老年群体的消费能力、兴趣度一直被低估或忽视,但实际上,我国老年人互联网接入数量一直在持续增长,很大一部分老年群体在退休以后享有较为稳定的空闲时间,积蓄也相对充裕,是市场长尾中不该被忽略的消费力量。从专门针对老年人组织的网络诈骗案件频发,到老年人在新冠疫情期间因不会用网而造成生活不便等诸多新闻就可以看出,目前,滞后的智能应用“适老化”发展,虽然已在一定程度上加速了互联网技术在老年群体中的创新扩散,但对于已形成一定规模的老年“数字难民”而言,依然动能不足、收效过缓。
而如前文所述,元宇宙世界将实现现实与虚拟世界语境从规则到价值的高度统一,我们将迎来一个深度智能化、媒介化的新世界。届时,“数字难民”的生存空间会被进一步压缩,甚至举步维艰。因此,元宇宙的“适老化”发展必须在技术创新扩散的初始阶段就谋划布局。
第一,政策层面,应基于技术创新扩散的趋势研判,预先设计适老化政策指导,避免亡羊补牢;细化举措,给参与适老化开发的元宇宙企业更多的政策支持和奖励;加强对元宇宙媒体的价值管理,避免其基于惯性商业价值判断,而从底层技术、上游生产逻辑层面将老年用户群体排除在外。总之,必须强调政策干预的必要性,将老龄人口的元宇宙接入、使用效度列为未来政府工作的重要考察项之一[22]。
第二,技术层面,应规避互联网平台适老化发展初期的认知偏差——将技术适老化简单理解为“声更响”“字更大”等浅表改造,而应深入了解老年人在心理、精神层面的特殊需求、消费偏好等,搭建专门针对老年群体的元宇宙“银龄”社区,构建助其适应网络“具身化”生存的渠道和场景。在元宇宙穿戴设备、交互应用、场景设计上,进一步考虑老年群体的特殊身心特征与需求,积极缩小老年群体元宇宙的“接入沟”“使用沟”。
第三,社会层面,应发扬后喻文化优势,驱动以家庭为单位的数字反哺。在元宇宙技术发展的中后期,可以社区为单位,关注、追踪、落实老龄居民的元宇宙接入度,如定期普查老年人口数字“真身”拥有量与活跃度等。
(二)持续强化乡村数字化生态建设
元宇宙可以将现实世界中难以实现的一些特殊场景进行虚拟世界的呈现,这对受到地理等因素制约而资源匮乏的地区而言是有益的。对于因文化、教育等资源匮乏导致的城乡不平衡,可通过数字孪生等技术实现资源共享,缩小差距。元宇宙产业布局必须同步关注城乡数字鸿沟问题。
第一,加强农村地区基础设施建设,在全面贯彻落实我国对行政村“十四五”发展规划基础上,进一步加快物联网、人工智能、5G通讯等基础设施建设速度,为农村地区融入“永久在线、永久连接”的元宇宙社会奠定基础。
第二,加强农村地区数字化人才的培养、输入,针对农村支柱产业建立专业人才梯队,尤其要重视“90后”世代数字化人才培养,因为他们是缩小城乡数字差异不可忽视的力量。
第三,资本应积极开始下沉市场布局。目前,“快手”“拼多多”等深挖下沉市场的互联网平台取得的巨大成功已成为积极信号。对于元宇宙市场开发而言,农村下沉市场不应仅成为关注滞后的第二选项,其市场潜能不容小觑。另外,作为社会主义国家,我国企业发展理应兼顾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的统一,农村地区的元宇宙产业布局,也是企业社会责任的体现,应鼓励元宇宙企业从相关设备价格、购买渠道、应用场景、消费偏好等方面充分考虑下沉市场的用户需求,进一步降低农村地区元宇宙入场门槛,驱动元宇宙技术在农村市场的创新扩散,让元宇宙技术最终成为拉动产业发展、实现乡村振兴的数字“造血力”。
(三)重视新社会生态形成过程中的社会黏合与矛盾干预
上文论述了元宇宙技术扩散过程中由于“新旧世界”差异和碰撞而造成社会分化性裂痕的可能,以及伴随出现的社会困境或矛盾,这是任何一种具有突破性意义的新技术出现时的常态化问题,需要通过一定手段进行调节。
第一,元宇宙形成的全新社会组织范式与逻辑可能会对社会价值观和社会秩序形成一定冲击,或造成社会价值混乱,甚至社会秩序动荡。对此,要从国家层面确立符合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需求的元宇宙价值标准,重视对社会舆论的监督和价值引导,从源头上保证其发展方向、路线、目标的正确性,促使虚拟世界与现实世界达成思想共识和价值共振。
第二,推进相关制度的建立健全,凸显制度对于技术的指导作用,尤其要强调规章制度的时效性,避免走“先污染后治理”的老路,以灵活、弹性、前瞻性、可操作性的制度设计原则规避、缓解社会矛盾。例如,制定相关制度以保障元宇宙部分资源的开放性和共享性,避免由于过度依赖机器信用,致使公权力、社会契约失效,而形成去中心化、过度散漫自发的社会资源分配的马太效应,进一步加剧贫富差距。
第三,驱动对于元宇宙社会问题的理论研究。相较产业界的热烈反应,学术界对于伴随元宇宙产生的社会变革研究热情不足。实际上,产业的发展离不开健康的社会环境供氧,因此,应加大对元宇宙引发的社会变革问题研究的支持力度,形成产学研协作的良性模式,为元宇宙生态的可持续发展提供理论支撑。
四、结语
元宇宙对于虚实边界的消融,将使得数字化生存不再成为一种现实生活的补充选项,而是现实生活本身。从历史发展规律来看,新技术的创新扩散必然呈现出先行与滞后的社会群体差异,也会随之出现相关社会群体差异性问题。本文结合中国社会特征及互联网发展规律,着重对其中的代际、城乡数字鸿沟、差序格局异化所引发的差异性问题做出预判,并提出适老化布局,城乡数字一体化生态建设,加强政府干预、价值引导、理论研究先行,避免过度去中心化导致社会资源分配的两极化等策略。总之,元宇宙带来的社会“脱域”不应等同于社会“脱序”,政策管理、法治建设、价值干预是必不可少的重要因素。
实际上,我们对于元宇宙技术创新扩散中群体差异性问题的探讨,本质上是关于技术发展与社会人文之间的冲突、共生的探察与反思。无论是耸人听闻的技术异化论,还是关于媒介革命伴随下文化嬗变的常态化讨论,都是反思技术与人文互动关系的契机,我们于文中提出的政策性、技术性、社会性等问题应对策略,其核心都建立在面对技术对人类社会的进一步渗透时,对人性需求的持续关注之上。正如机器伦理学家阿萨罗对智能机器伦理所发出的叩问一样——我们必须在智能化机器席卷全球、逐步推进社会变革中保持清醒的认知及不断的自省:该如何设计智能生物的行为准则及伦理道德标准?如何规定人类在这其中的行为准则、如何划分人类应该承担的责任?最后的问题在于,机器是否能够取代或平行于人类,成为独立的、完全的道德主体[23]?或者是否会带来与资本主义社会生产框架的价值冲突[24]?这些看似遥远和抽象的问题,随着智能技术的发展、元宇宙世界的来临,而有了具体的实践检验空间。总之,无论技术如何变革,唯有坚持以人为本,坚定保持对于人文精神、人性追求、人伦价值的信仰与追求,方能使人们在“新旧世界”的碰撞中,辨清社会的正确前进方向,为人与技术的良性互动创造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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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 study of social group access differences and problemsin metaverse innovation diffusion
Abstract:
The metaverse, as a digital space integrating virtual and real worlds, is rapidly emerging as the new frontier for global innovation and technological development. However, significant disparities exist among different social groups in terms of access to and utilization of metaverse technologies, potentially leading to an uneven distribution of technological benefits and the emergence of new social issues. Through the analysis of relevant literature and cases, this study compares the innovation diffusion of Chinese Internet preorder technologies and takes Rogers’ classical theory of innovation diffusion as a framework to analyze that the innovation diffusion of metaverse technologies in Chinese society will mainly highlight social problems from three levels: intergenerational digital divide, urban-rural digital divide, and social disorder pattern. These problems include further highlighting the characteristics of generational effects and post-metaphorical culture, breaking the balance between urban and rural digital based on the “post-90s” generation, and breaking and reconstructing the social hierarchy pattern in China characterized by “disembodiment” and “disorder”. In response to the above issues, the study suggests that: first, from the technical, policy, and social levels, we should enhance the awareness of “aging-friendly” pre-layout of the metaverse to address the hidden dangers of intergenerational digital divide; second, we should increase infrastructure construction and talent cultivation in rural areas to continuously strengthen the construction of rural digital ecology; third, we should intervene in the new social ecology from the aspects of national, institutional, and theoretical research to help Chinese society better and faster adapt to the new world brought by new technologies.
Keywords:
metaverse; social transformation; diffusion of innovations; digital divide; Non-fungible toke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