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30年来国内外人口流动的研究热点、进程和展望

摘要：随着我国城镇化发展由高速度向高质量转型，国土空间发展及其规划有必要关注人口流动的新特征和新规律。运用CiteSpace文献计量工具，以近30年来CNKI和Web of Science核心合集中的人口流动研究文献为对象，通过关键词共现分析和聚类分析，厘清国内外人口流动领域的研究热点，并以此为基础进行突现分析和时间线分析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热点的演进进程和发展趋势。根据图谱分析结果聚焦国内外210篇关于人口流动的种子型、高被引和中枢型文献，继而分析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共性、差异及其驱动逻辑。最后总结新时期我国人口流动研究的前沿方向，以期为相关规划实践提供启示和借鉴。

关键词：人口流动；CiteSpace；研究热点；研究进程；研究展望

文章编号 1673-8985（2024）03-0094-08 中图分类号 TU984 文献标志码 A DOI 10.11982/j.supr.20240314

0 引言

随着我国城镇化发展由高速度向高质量转型，人口流动作为城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将涌现新特征和新规律，对人口流动的深入研究具有重要意义。一是有助于认识新时期城镇化发展趋势。近10年来，以“加快改革户籍制度，有序推进农业转移人口市民化”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一直是我国城镇化政策的核心议题。2022年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进以县城为重要载体的城镇化建设的意见》，进一步引出我国城镇化载体的问题。二是对科学制定国土空间规划有重要意义，广大国土空间范围内的人地系统变革如何响应人本需求是一个重要命题。三是目前全国各地第七次人口普查详细数据逐步公布，在客观上为系统性的人口流动研究打下基础。因此，有必要对既有国内外人口流动相关文献进行总结分析，为下一步的相关研究和实践指明方向。

我国的城镇化进程中伴随着大规模的人口流动，引起国内外学术界的高度关注并已积累了大量的学术成果，亟待进行系统性的归纳梳理。然而，人口流动的相关文献量巨大，并一直处于快速增长阶段，传统文献阅读方法已难以窥其全貌，专业文献计量软件CiteSpace的量化分析方法有明显优势。此外，既有文献综述主要关注国内人口流动，对国外人口流动研究的新特征、新趋势、新理论还关注不足，而现有国内人口流动和城镇化研究实际上大量借鉴了西方既有理论成果，并进行地方语境下的案例实证。因此，深入探究国外人口流动研究综述的空白，对新时期我国人口流动研究具有重要意义。

本研究借助CiteSpace文献计量工具，分别针对1990—2022年近30年来国内外期刊中人口流动相关的研究文献进行关键词聚类分析、共现分析、突现分析、时间线分析等图谱量化分析，揭示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演进历程与前沿动态。进一步根据图谱量化分析结果，聚焦210篇国内外关于人口流动的种子型、高被引和中枢型文献进行详细研究，继而分析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异同点及其成因。最后总结新时期中国人口流动研究的前沿方向，以期为规划实践提供启示和借鉴。

1 近30年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热点演变

1.1 数据来源及研究方法

我国的大规模人口流动开始于1990年左右[1]，在文献选择上，国内外文献发表时间均设定在1990年1月1日至2022年6月1日。具体规则上，国内人口流动研究文献检索基于CNKI数据库，主题选择“人口流动”“篇关摘”中包含“城市化”“城镇化”或“市民化”，文献来源限定核心期刊。国外人口流动研究文献选取基于Web of Science数据库中的“核心合集”，要求文献标题中必须至少包含“population migration”“population immigration”“population mobility”其中之一，文献来源限定中科院JCR分区中urban studies、demography和regional amp; urban planning领域期刊。经多次人机交互测试，筛选出符合检索条件的中文文献1 400篇和英文文献1 249篇。

本研究运用定量和定性研究相结合的方法展开，首先使用CiteSpace对上述文献进行图谱量化分析，具体先对发文量和变化趋势进行描述性统计，再使用CiteSpace文献计量软件进行关键词聚类分析，初步展现国内外人口流动领域的关键研究内容。然后，通过关键词共现分析对聚类结果进行校核和补充，确定最终研究热点。在此基础上，加入时间维度进行突现分析，研究各热点的时间分布和变迁规律，并据此推断未来发展趋势。本研究进一步在CiteSpace图谱分析的基础上，选择近200篇和人口流动研究主题高度相关的种子型、高被引和中枢型文献进行深入比较阅读，试图捕捉国内外人口流动领域的研究热点演变态势（见图1）。

1.2 近30年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发文量分析

对国内外人口流动相关研究近30年的发表情况进行统计（见图2）。首先，国内人口流动研究发端于1992年，其后总体呈现上升趋势，尤其是2010年后，相关文献发文量逐年快速增长，2015年达到峰值，此后几年略有下滑，最终在较高水平上波动变化。这可能与人口政策发布和全国人口普查等重要数据公布时间有关。2014年后随着新型城镇化等政策出台，也极大提升了人口流动问题的关注热度。此外，对Web of Science中检索到的国外文献进行分年度统计，发现国外人口流动研究始于1991年，其后总体呈现攀升趋势，尤其是2019年在经过短暂下滑后出现激增，且增势持续走高并延续至今，表明近年来国际学术界对于人口流动的研究关注热度仍然高涨，应是世界范围内城镇化快速发展的重要注脚。

1.3 近30年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热点分析

本研究运用CiteSpace分别对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相关文献进行关键词聚类和关键词共现分析。调用CiteSpace内置算法对国内人口流动研究关键词进行聚类分析，结果如图3所示。除去检索词汇和无法解读的非相关词，并将近义词进行合并，最终得到聚类关键词包括新型城镇化、农民工、社会融入、少数民族、劳务输出、流动儿童少年、工业化、制度创新、管制、对策、人口流出，归纳起来初步显示了流动方向、特征群体、影响因素、应对对策等关键问题。进一步结合关键词共现分析结果（见图4）进行细化、校核与补充，可将国内人口流动研究归纳为人口流动空间格局、流动人口的人口学特征、人口流动的驱动因素、流动人口的流动和定居行为、人口流动对城镇化的影响等5大重点领域。

同理，运用CiteSpace对国外人口流动研究文献进行聚类分析（见图5），初步发现主要包括internal migration、residential mobility、asylum seekers等多种流动类型，climate change、choice、economic geography等多元化的流动原因，aids、community等社会描述词语，以及以impact和politics为代表的人口流动影响和应对。进一步结合关键词共现分析（见图6），本研究认为国外人口流动领域研究集中于人口流动的地域分布特征与演替、特征群体的形成与解释、人口流动的驱动因素、流动人口的生存状态和权利表达、人口流动的影响和政策干预等5大方面。

1.4 近30年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热点演变分析

国内人口流动研究的突现分析结果（见图7）总体上表现出明显的政策影响，即各研究热点的突现与城镇化和人口重要政策的发布时间高度相关。其中，1990—2000年“非农化”“工业化”“劳务输出”等关键词恰是当时改革开放如火如荼的生动写照，其后由于人口快速增长和剧烈流动带来众多新问题，亟需对人口进行规范化管理，户籍制度、人口计生等关键词逐渐走红，也开始关注“农民工”等特殊群体，以及相关的“社会保障”“社会融入”等社会性话题。2013年后，在以人为核心的新型城镇化战略确立与实施后，其迅速成为研究热点，产生了大量新生代人群、公共服务、房价相关的研究文献。2016年后人口流动研究主题呈井喷式发展，内容上延续“社会融合”等社会性话题，并出现“乡村振兴”等新研究背景。时间线分析可视化结果中各个时间段均有相当数量的研究热点分布，表明国内在人口流动研究领域的新理论、新概念演绎相当活跃（见图8）。

国外人口流动文献的突现分析结果则较为均衡和多元化，没有明显的政策关联性，可能与国外研究同时包括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有关，但是总体上也能看出向内部迁移、微观行为研究转向的发展趋势。具体来看，1990—2010年的研究重点为就业失业和劳工问题，关键词有earning、wages、fight等；2011—2015年既有race、women等人口学特征研究，也开始关注refugees、health、adaptation、life course等流动人口的生存状态与权利表达问题；2016年至今，突现关键词呈现多元化特征，仍然关注劳工市场问题的同时，从politics、remittances、integration等社会学和政策制定的角度分析人口流动问题，big data等新技术的应用也逐渐成为新兴热点（见图9）。时间线分析结果显示，国外人口流动文献的重要关键词首次出现时间主要集中在1990—2000年间，表明此时间段内国外人口流动研究已经成熟，此后研究多为对其的实证与补充，在这一点上与国内外人口流动文献有较大差异（见图10）。

2 近30年国内人口流动研究的热点演变

前文运用CiteSpace对近30年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文献进行计量分析，分别归纳出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5大热点。下文聚焦与各热点相关的种子型、高被引和中枢型文献进行深入研究。

2.1 人口流动的空间格局

我国流动人口规模庞大，现有研究显示，早期人口流动研究重点关注全国范围内的省际流动，但近年来出现了新特征[2]。一是人口主要自西部向东部流动的区域指向保持稳定，但具体省份间的人口流动格局出现新特征，例如近年来东北地区人口收缩明显[3]。此外，跨省流动人口总量在近10年虽然有所增加，但是主要流入地更加均衡[4]。二是近年来城市群等小范围跨省流动及省内流动逐渐引起学者关注。有学者认为近10年来人口流动以近距离流动为主，其中又以“就地城镇化”和“就近城镇化”为主要形态[5]。还有研究进一步观察到省内人口流动的空间分化现象，即流动人口主要向省会和省内重点城市集聚，而周边部分城市则呈现人口净流出[6]，也有研究关注流动人口首末“两端集聚”，认为县城已逐渐成为重要的人口流动空间载体[7]。但是总体而言，有关省内流动的研究目前主要以地级市为基本单位，而对“省内跨市”流动、“市内跨县”流动乃至更小颗粒度的研究仍有较大的局限性，尤其对于县域城镇化的研究还有待进一步深化，局部地区人口收缩也应引起学界重视。

2.2 流动人口的人口学特征

一般认为，我国的流动人口年龄结构比较年轻[8]，。流动人口的教育水平一般是初中左右，高于农村地区的平均水平，但低于城市地区的平均水平[9]。但随着城镇化和城镇社会经济发展，流动人口的构成也逐渐呈现出新的人口学特征。一是流动人口的家庭化流动趋势，越来越多的流动人口以家庭为单位进行流动。二是相关研究开始关注流动人口的代际差别[10]，如有研究认为流动人口的定居意愿与年龄因素成反比，但也有学者提出这种代际差异是被夸大的。三是流动人口在城市地区的滞留时间正在明显延长[11]。总体而言，既有研究一方面相对忽略了人口流动两端地区的发展对人口流动的反作用，另一方面以“乡—城”流动研究为主，而对“城—城”流动的人口学特征关注不足。未来以上两方面的流动人口类型研究有待进一步探索。

2.3 人口流动的驱动因素

理解人口流动的逻辑是城乡社会治理和政策制定的前提和依据。现有人口流动的动因机制研究分为宏观和中微观两个层面。宏观层面的分析通常从人口流动与地区经济发展的互动关系切入，考察了空间距离、经济增长，以及户口放开、人才引进、支持就近城镇化与县域城镇化等政策导向对人口流动的作用[12-14]。同时，随着人口流动研究的深化，许多学者也发现了上述结构性分析会一定程度上忽视个体差异性和个体主观能动性对制度和结构的反作用[15]。由此，相关研究从中微观层面切入，从流动决策者角度进行分析，揭示流动者的心理、逻辑方面的特征。近年来，“家庭策略”“个体心理因素”“社会网络”“生命周期”等微观要素逐渐引起关注，已成为与结构性因素相抗衡的不可忽视的重要力量，还有较大的研究拓展空间。

2.4 流动人口的流动和定居行为

由于流动人口构成的复杂性及个体差异性的存在，其流动和定居意愿具有多元性和复杂性。有关流动意愿的研究主要关注四川、河南、湖北等主要人口流出省份[16]，而有关定居意愿的研究主要关注北京、上海、广东等人口流入省份和直辖市[17]。已有大量研究关注流动和定居决策背后的影响因素。一方面，流动意愿和人口学特征、人力资本等个体特征，财产和劳动力配置等家庭特征，以及流入/流出地的经济发展特征、市民化难度和程度有紧密的关系[18]；另一方面，虽然户籍身份的可获得性被认为是影响流动人口定居行为的最重要因素，但近年越来越多的研究认为流动人口的定居意愿实际上是收入差异、房价、社会保险、社会资本等各方面条件综合权衡的结果[19]。鉴于近年来流动人口群体正在不断分化，农二代、企业主二代、养老族等新特征群体逐渐成型，值得进一步关注。

2.5 人口流动对城镇化的影响

我国流动人口约占城镇人口的1/3，是城镇化的重要力量。当前，将人口流动与城镇化进行关联分析的研究成果主要将城镇化进程作为发展背景来研究人口流动，或在结构性层面考察人口流动对城乡地区发展的作用。一方面，流动人口被看作是城市地区制造业和服务业扩张的重要支撑，但也会对本地劳动力市场、房价和交通产生干扰[20-21]。另一方面，有研究认为，人口城乡流动也使得农村地区空心化，流出地的人才资源枯竭，进一步造成流出地区的贫穷和落后[22-23]，而很多研究也发现人口流动对缩小流出地和流入地之间的收入差距有重要作用，尤其是短距离的就近城镇化和县域城镇化作用明显[24]。并且，流动人口向户口所在地农村老家汇款的现象普遍存在，农村家庭中拥有流动人口也对该家庭的经济福利水平具有重要影响[25]。此外，一些流动人口返乡以后给家乡地区带去的技术、经验、资金为流出地农村地区发展注入重要动力[26]。本研究认为，人口流动对城镇化影响的研究不应局限于正负效应的评判，而应在具体的时间语境和空间尺度中进行有针对性的动态评估。

3 近30年国外人口流动研究的热点演变

3.1 人口流动的地域分布特征与演替

相比国内研究，国外对人口流动地域分布的研究更加多元化。一方面，近30年来，在欧美、日本、韩国等发达国家的人口流动研究继续推进，对中国、越南、印度、印度尼西亚等东亚和非洲发展中国家的研究热度也不断增长[27-30]。另一方面在地域分布类型上，尤其对国内区域人口流动的关注与日俱增[31-32]。具体可概括为以下3方面：（1）国际人口流动研究在20世纪90年代已较为成熟，其中又以全球南北流动①为研究重点[33]，并且认为国际移民显著影响全球北方国家与南方国家之间的权力关系[34]。（2）各国国内区域人口流动对地域空间重构具有重要影响，例如研究发现近年来欧洲内部迁移不断增加，正在形成移民新地图。（3）城乡人口流动在不同国家具有较大差异性。研究发现，发展中国家人口仍以向城市流动为主，在发达国家却有反向趋势，但有学者认为人口回流也可能成为将老龄化或非生产性“倾倒”到农村的一种方式[35]。总之，在国际人口流动的地域演替上，内部化、区域化已逐渐成为全球趋势。在较发达国家，国内人口流动的内部化、区域化往往被认为是经济效率的重要推动力，但在发展中国家，上述过程还有待进行动态评估。

3.2 流动人口特征群体的形成与解释

与国内文献中流动人口相对宽泛的人口学构成相比，国外研究更加聚焦人口流动形成的劳务流动、退休和养老流动、高技能流动等特征群体。具体来说，劳务移民是指劳动者因工作需要发生在地理空间上的定向流动的统称。既有研究认为劳务流动是宏观经济战略、户籍和土地制度，以及微观个体及其家庭层面的经济收入、风险和福利等因素相互交织的结果[36]。退休移民是指退休后选择流动到与长期居住地相区别的其他城市或地区，其目的地多为环境舒适宜居的地方，或者出生地与祖籍地。研究表明，退休移民的流动选择主要取决于受访者的教育水平、年龄和性别，尤其是经济方面的承受力[37]。高技能移民是指受过高等教育或者具有特殊技能在空间上流动集聚的群体。研究显示，此类群体向外迁移和定居意愿受到生命过程阶段、空间—人口环境和生活质量特征等的共同作用[38]。可见，国内人口流动研究在总体层面对人口学特征进行描述的同时，很有必要针对流动中的一些特征群体进行深入研究。

3.3 人口流动的驱动因素

比较而言，国内人口流动研究注重经济和政策因素，而国外学界则从经济、社会、政治、生态多元视角，以及个人、家庭等微观尺度探究人口流动的驱动因素。经济因素方面，国外文献主要探讨GDP、失业率、移徙成本、通勤成本和房价等经济指标的影响程度。研究表明，人均GDP对一个国家的净国际移民有积极影响，而失业率对其则有消极影响[39]。较高的住房价格可能极大地阻碍低学历移民[40]，并会降低选择某个区域的可能性。社会因素方面，现有研究已涵盖性别、社会网络、种族、社会地位，以及社会福利和保险等细分领域[41-44]。其中社会网络可以通过潜在目的地的信息传播来塑造和强化迁移轨迹[45-46]。政治因素主要包括战争、国际形势和人口流动政策的影响。生态因素主要包括气候变化、生态破坏和极端自然事件[47]。此外，流动人口的个体经历和情感依恋，以及对家庭维系和向上跃迁的策略，也会显著影响其流动和定居意愿[48-49]。本研究认为，国内对人口流动驱动因素研究在视野上有待拓宽，应从经济和政策维度延伸到社会、生态、文化等多元维度；在尺度上应更加精细化，加强家庭策略和个人心理等微观尺度的研究。

3.4 流动人口的生存状态与权利表达

国内人口流动研究一般较为关注流动人口的物质条件满足情况和经济发展机会，但国外文献则更关心流动人口的生存状态与权利表达，具体包括社会隔离和融入、不平等和权利表达、公共服务和设施、社会福利、邻里关系和社会资本等。具体来说，在社会隔离和融入方面，国外学者通常认为流动人口进入新的生活环境，面对新的社会群体需要时间和机会才能打破隔离走向融合，长期在外生活的返回人员社会隔离表现更为强烈[50]。不平等和权利表达研究主要关注移民、难民、寻求庇护者或移民工人在流入地的权利。城市权利研究者认为流动人群也有权获得公平的生存资料、生活环境和发展的机会，而不平等可能会产生挫败感进而增加政治激进化和动荡的可能性[51]。面向未来，在物质条件和生活环境普遍提高后，我国人口流动相关研究也要更加关注流动人口更高层次的社会心理需求。

3.5 人口流动的影响和政策干预

国内的人口流动研究表现出显著的效率导向和强政策干预导向，而国外人口流动研究更加注重流动过程的社会公平问题。持正面态度的学者认为人口流动有利于促进人口增长[52]。从流入地视角来看，人口流动还有利于提升人力资本水平，甚至改变当地经济构成[53]。持消极看法的学者则认为人口流动不但会产生流动失败后果的担忧，也会造成子女教育和成长环境的颠簸和动荡[54]。此外，人口流动还会带来生产和消费活动的变化以及碳排放的空间迁移，破坏生态平衡[55]。

针对人口流动对地区发展的影响，国外学者也认识到应当在政策层面做出积极干预，包括人口政策、福利制度等。人口政策方面，美国绿卡制度、日本永久居留签证制度等是对人口流动的直接干预[56]。本研究认为，国内人口研究在继续强化效率讨论的基础上，应更加重视人口流动过程中的公平性问题。

4 结论与讨论

4.1 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共性、差异及未来展望

借助CiteSpace图谱量化分析和深度文献阅读，本研究发现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有3个共同“转向”。首先是研究案例等级和尺度上的“内部化、区域化”转向。实际上，早期的人口流动研究更多关注跨国迁移，尤其是具有强大人口吸纳能力的“全球城市”和快速崛起的“世界工厂”。但是随着世界城镇化的不断推进和国际形势的演变，跨国人口流动的大潮逐渐被各国内部区域间和区域内部之间的人口流动所替代。其次是研究范式上的微观行为转向。国内外研究均始于总量规模和空间地域分布的特征描述，但随着相关研究的不断丰富和深化，宏观分析工具的局限性逐渐显现，于是国内外学者开始尝试转向从个人、家庭和社区等微观视角研究流动人口作为行动主体的社会学特征，以及流动对其的特殊意义。最后是研究视角上的社会、文化、生态多元价值转向。可以说，国内外早期的人口流动研究均将经济因素作为人口流动最强有力的驱动因素，认为人口流动本质上是资本等经济发展要素在空间上流动的关联表现，但后来逐渐意识到社会文化、生态环境等要素在人口流动中的重要性，从而使得研究视角不断多元化。

然而，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存在明显的差异性。一是人口流动的现实内涵不同。国外研究的人口流动对象一般是永久性迁移，对应中文语境中的“移民”概念更加准确，而国内则是周期性的、不稳定的人口流动，在英文文献中常常对两者不加以区分。二是研究导向差异。国内的人口流动研究具有强烈的政策导向性，不仅发文量的变化和重要政策出台时间高度重合，研究目的也多是为政策落实提供建议和参考借鉴。而国外人口流动研究则理论导向性相对更强，多研究新现象的理论意义。三是研究对象特征差异。近年来国内的人口流动议题虽然对城市群人口流动和县域城镇化等关注度有所上升，但是总体来看仍然主要针对大群体和大区域，而国外更多关注小群体，乃至个人的空间流动。四是研究落脚点不同。国内人口研究具有明显的实用色彩和管理属性，以民生改善为落脚点，追求具有大众化的整体最优解，尽力预判可能出现的消极影响和解决已经显现的现实问题。而国外则更关心个性化的、小群体的社会性议题。

本研究认为，国内外人口流动研究的差异性的成因如下：首先是发展阶段差异的影响。世界各国和地区间的城镇化阶段并不同步，导致不同阶段的发展目标和着力解决的问题也必然有所不同。总体来看，过去我国处于快速城镇化阶段，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关注发展的动力和速度问题，所以常与经济增长和土地开发高度相关，近年来随着城镇化速率放缓才开始逐渐转向发展质量的研究。其次是制度干预的强度和频度差异的影响。尤其是国内教育、社保等都与户籍挂钩，而户籍又与土地绑定，吸引人口是土地城镇化的前提，是地方财政的重要支撑，所以对人口相关的政策干预强度很大，由此加大了国内人口永久性迁移难度，且可能产生经济和福利损失，导致国内人口流动呈现不稳定的、周期性的往返流动。

由此，本研究尝试提出国内人口流动的研究趋势的展望，主要包括以下3方面。一是国内人口流动研究的空间尺度可能进一步收缩，具体表现在研究对象从区域流动向以城市群内部流动、县域城镇化为代表的地方之间及地方内部的短距离流动聚焦。同时，城市层面的研究将更加关注流动人口和社区发展的互动关系。二是国内人口流动研究可能从特征研究转向行为研究的范式，即逐渐从宏观上的群体性特征描述和解释下沉到以个体和家庭为主体的微观领域，从而回归以人为本的落脚点。三是人口流动的研究将进一步与政策相结合。国内的人口流动研究一直以来都带有强烈的政策属性，这也符合国内学术界的“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学术追求，所以随着国内乡村振兴和城市更新的纵深推进，以及“双循环”、“碳中和”、县域城镇化、共同富裕等新政策和发展理念的提出，国内人口流动研究还将结合更多热点问题进行分析。

4.2 面向城乡空间规划实践的应用价值探讨

基于以上对国内外文献的述评，本研究认为人口流动研究对于城乡空间规划实践有3大应用价值，有必要开展系统性研究。一是要加强人口总量预测与国土空间总体规划的关系，重点在人地对应的指引下进一步加强国土空间规划中人口与城镇化专题研究的科学论证，并与各类国土空间的用途管制要求紧密结合。二是要加强对人口主要流入地和流出地两端地区的社区规划研究，不但要对流动人口进行统计并满足服务设施配套，更要真切关注流动群体的生活状态和精神健康，体现“人民城市”的实践内涵。三是要加强人口流动与乡村振兴、城市更新等相关城乡空间规划实践工作的结合。乡村地区在过去长期作为人口流出的区域，而近年来乡村振兴战略取得实质性推进，为乡村人口回流创造了基础条件，所以在乡村规划中应考虑未来人口回流的可能性，探索如何将返乡人口的知识技术优势转化为内生动力。城市地区未来将面临大量的物质环境更新问题，而流动人口集聚的地方往往就是需要更新的地区，所以在城市更新工作中要特别关注流动人口的物质需求满足和多元价值实现。

总之，人口流动的最新发展及其未来趋势仍将对我国城镇化进程中的国土空间规划、乡村振兴、城市更新等工作产生重大影响，尤其是在我国城镇化转型和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值得开展进一步的系统性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