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随着技术迭代,AI(Artificial Intelligence,人工智能)从20 世纪50 年代的符号系统和专家推理演化到现代的知识学习与神经网络,处理复杂信息的能力呈指数增长,从而不断介入文化领域,且颇有“创造”。近10 年来,艺术界运用AI 工具创作的作品增多。AI艺术作为新兴艺术场域,开辟了新的方法与视角,迅速展现了多元化创作的复杂性。但现阶段不少研究认为AI 工具依旧是艺术创作中的中介或者媒介,并不能带来创作思维上的质变。因此,笔者希望以教学案例为出发点,从绘画语言的突破性上阐释人工智能在艺术语言与艺术创作上的可能性与方向,从而探索其对当下绘画语言的意义。
关键词:偶发性 异轨 编辑 抽象绘画 教学课程
相比大众认知的“近些年人工智能才开始高速发展并介入生活”,人工智能其实早已被各个艺术专业领域的人士所关注并尝试应用。1973年伦敦大学就已经开发出自动绘画程序,他们以算法规定“幻想”与“审美”,再由算法进行自动绘图;2001年林鸿程成功开发出古典诗歌创作软件,成为古诗词遗传算法、神经网络算法带头人;2003年,葡萄牙概念艺术家莱昂内尔·莫拉(Leonel Moura)设计并制造了名为“Artsbot”的群体绘画机器人,后又升级制造了名为“R AP”的机械动作画家。这些机器人可以与其他机器人协作完成绘画。20 0 6年,我国科幻作家刘欣慈开发出每秒能够书写200行字的写作软件;2009年,美国职业棒球大联盟全明星赛后,“StatsMonkey”(数据猴子)软件完成了世界上第一篇新闻稿。这段时间是AI艺术的“上升期”,也是AI作为艺术生产工具运用到艺术创作中的较为成熟的阶段。[1]但作为不断迭代的技术,AI真正进入爆发期是在近10年。2016年,俄罗斯开发的手机应用软件“pr isma”利用人工神经网络技术,通过大量学习艺术大家的代表作,提取其风格特征,形成滤镜,从而将用户提交的图片转换为不同艺术家的典型风格的“画作”。2022年,OpenAI(美国AI研究公司)发布人工智能聊天机器人ChatGPT(Chat Generative Pre-trainedTransformer,生成型预训练变换模型)后,在信息的处理和创造上更进一步,开启了新一代人工智能与生产力结合的风潮。尤其是在具象绘画领域,受到Stable Diffusion(AI绘画生成工具)、Midjourney(AI绘画生成工具)、DALL-E(图像生成系统)的影响颇深,众多风格的作品都可以被其快速复制和再造。因此,“艺术将被科技取代”的言论也随之而起。但从工业革命开始,“艺术终结论”就不断出现,艺术创作与科技发展的关系始终是艺术发展道路中不可避免的论题。故而在新的科技发展节点,面临众多流派和风格的作品被科技轻易复制的现状,我们应如何主动将逐渐普遍化的人工智能转变为创作的独特性是本文所探寻的核心问题。
一、编辑:人工智能被设定后的素材迭代
每个时代都会面临新技术的挑战,如同摄影的出现对写实绘画形成冲击一样。纵观艺术史,艺术创作者就是在不断地采用新的媒介去表达自己的艺术观念与情感的发展史。当摄影通过“纪实”来确立自身价值时,就影响了现实主义艺术家对“真实”的看法,继而不仅影响了绘画的画面形式,而且影响了绘画的题材。同样,这一问题也存在于当下的AI技术与绘画之间。
于此笔者开始在教学中尝试引导学生以AI工具拆解“抽象”的形式构成,探索AI对绘画的影响,并将课程定为“图像与认知方式的转变”。由于每个人对图像的解读、表达的方式都不一样,所以笔者特别设置了实验性和拓展性的课程,力图在课程的安排中训练学生抽取画画需要的素材的能力。
在课程安排中,观念的建立比技术的运用更重要,这是课程的基础。第一课时以笔者在抽象作品创作过程中的总结与分析为主,从素描课程入手简述艺术史中关于形式主义的论述,并给学生播放视频,讨论作品的多维性,从创作视角出发启发学生的创意思维。第二课时从学生的视角出发,让他们讲述从50张图片中提炼的创作想法,并概括这些图像之间的关联性和整体性,同时继续引申它们的创作可能性,争取考虑一个问题或一个关系的性质变化。在1幅图片和50幅图片的区别里关注图像的动态和动态中恒定的形式,以增加对抽象主题和图式之间的联结。这个阶段的教学意在塑造图像信息里的观念如何被提取为可见的图式。作为信息收集的有力工具,AI工具可以将图像转化为二维的“图式”。但图像内涵盖的哪些观念需要被强化、被抽离、被概括是需要创作者识别并引导AI完成的。
在此基础上,创作者需要了解图像“编辑”的本质——并非AI的数据处理过程,而是创作者给AI设定“抓取”关键词的过程。编辑和抓取都是为了将图像形式化、抽象化、二维化,但如何界定和把握众多图像中“关键词”,就需要先厘清图像和图式之间的联系和异同。“图式”概念是1781年由德国著名哲学家伊曼努尔·康德(Immanuel Kant)提出的,他将图式看作人们在文化环境里获得的先验的想象力,当图式与个人已有的知识产生交集时,图式便成为知识的标签。而对于图式和图像的关系,康德认为图像是作为对象的较为客观的默写性影像,是特定的、能指的、个体的、某一对象范围的影像,但图式是具体事物的抽象化,是一种提炼的具有范围的所指,它具有图形化的特征。“图式”这一概念被艺术界化用后,常出现于图像研究领域。在艺术研究中,较早提及这一概念的是英国艺术史家贡布里希(Gombrich)。他对图式的界定是:“图式不是‘抽象’的产物或者‘简化’的取向,而是先验的、最初产生的粗略的范畴,这个范畴会根据经验逐渐被完善。”[2]可见,在贡布里希看来,画家所创造的图式是经过训练后进行处理、推测的图例,如树的画法、天空的画法。图式是被不断训练、矫正的,它不是真正的任何客观事物,而是图像语言的结构化。从西方艺术史来看,图式的变化历史正是绘画风格衍变的过程,即语言结构的演进。因此对于利用AI技术进行语言结构的演算,恰是在艺术史演进的规律下,帮助艺术家用超体量的图像资源将图式可能产生的范围扩大,呈现出个体艺术家难以创作的图式。AI介入图式创作的价值正是这个“编辑”过程的“可能性范围”的增加。
故而,在教学的第三个阶段,笔者会引导学生先将符合主题关键词的图像导入编辑图像资源当中。在这个过程中,创作者需要和计算机进行合作,以图像合成、风格化处理、视频编辑等方式,在算力的帮助下完成符合主题的图像的初步筛选。程序筛选有既有的方法,但创作者可以挑选自己能接受的、超出自己的预想的、无不适感的图式。从纷繁复杂的信息中选择所需要的图式,使人能够更加关注逻辑和结果。当创作者和计算机共用同一方法论,并产生一致的行动时,就可以通过感知和想象而产生新的灵感。以笔者2019届一位学生都筑明日香的创作素材的编辑为例,可以清晰地看到AI技术介入后图像变为图式的迭代过程。在第一阶段,该学生以身份、文化为切入点,希望以不带有立场的风景图像和随拍照片构成某种中立的形式构成。在第二阶段,她投入诸如多数量排列且重复的蔬果、自行车、植物茎叶、光影块面等日常生活中常见的形式构成。这些构成被捕捉、提炼,成为第三阶段的拟素材,即根据第二阶段的构成,提炼组成多种风格图式,其中有“垃圾箱画派”(AshcanSchool)的涂鸦和山丘,有套色版画风格的插图,有将象征主义图式融入街景的照片等。
从这位学生作品素材的编辑过程中,我们可以看到创作者如何根据作品主题需求将“日常图像”利用分析编辑的方法逐步抽象化;也看到在编辑自然资源,并将其转换为成熟的图式资源之时,计算机扩大了抽象风格的多样性,呈现出丰富的风格图式,打破了创作者的思维模式以及素材固有的风格产生的差异。由此,创作者才从形式的初期积累中解放出来,就如贡布里希所说的与“已有的知识产生交集”后,才能介入自我审美取向。而使这种有限度的“放任”进入素材编辑,恰恰能达到法国思想家、导演居伊·德波(Guy Debord)所提出的科技时代下艺术所形成的“异轨”景观。德波认为“异轨”的基本规则就是要将最不相关的元素并列在一起,从而创造出不同于原始语境的整体情境。[3]如果说真正能做到以不相关的元素的多样性随机性造就图式,也许只有人工智能的“有序中的无序”才有可能实现。那么,在运用计算机过程中如何保留这种“ 将不相关元素组合”的特性呢?或许,从当前人工智能图像化处理的另一显著特征——偶发性出发来解读会更为明确和清晰。
二、偶发:图式资源扩大化的空隙
为何将人工智能介入绘画看作是“偶发性”,这需要从偶发概念的产生及偶发绘画实践等方面来说明。
偶发性艺术的源头正是抽象艺术的反叛者——波普艺术与达达主义。坚持这些理念的艺术家摒弃探索颜料的试验,将现成品组合的拼贴画作为物品之间联系的桥梁,由此刺激了偶发艺术的产生。而偶发艺术的发起人阿伦·卡普罗(Allan Kaprow)在1947至19 4 8年间曾经跟随美国画家汉斯·霍夫曼(HansHofmann)进入绘画领域,并被霍夫曼介绍给行动绘画团体。因此卡普罗创作过一批“ 行动拼贴画”(Action-collages),这批作品在画面上受到行动绘画的主要艺术家杰克逊·波洛克(Jackson Pollock)的影响,使用报纸、稻草、电线等材料,以抽象表现主义和行为结合的方式呈现,但也许这类作品无法真正给卡普罗以灵感,他在20世纪50年代中期放弃了架上绘画,转向集合艺术(Assemblages Art)和环境艺术(Environments Art)。
在195 6年,卡普罗与音乐家约翰·米尔顿·凯奇(John Milton C age Jr.)相识,开始了解到音乐上的偶然性和不确定性概念,由此受启发而提出并建立“偶发艺术”的理论。“偶发”这个术语最早是卡普罗在1 9 5 9年开始使用的。他以在纽约鲁本美术馆展出的作品《6 部分中的1 8 个偶发事件》(1 8Happenings in 6 Parts, October )为标志,正式提出“偶发艺术”。到20世纪60年代,他继续探索“偶发”和“环境”艺术,后者是装置艺术的前身。根据卡普罗的理论,偶发艺术的根本特质是打破表演和观众的界限——真正的偶发艺术作品中没有观众,只有参与者。1965年之后,卡普罗专注于偶发艺术,并被认为是激浪派运动的先驱。他以论文《偶发艺术已死,偶发艺术万岁!》所概括的一些要点阐明了他对偶发艺术的理解。[4]
总的来说,卡普罗所认为的偶发艺术是在一个非艺术的环境下,所有东西都可以被利用组成作品。作品可以是具有创造性的,也可以是普通的事件;可以出现在任何场景下,即使表演具有计划性,但没有排练、没有重复;可以是一种艺术,也可以是一种日常生活。从卡普罗的定义中,我们可以看到偶发艺术囊括所有生活素材,具有多样化、随机性,并且排斥太过规范的艺术类别。因此,20世纪60年代的偶发艺术,以人的散漫行为营造“随机性”。但在当下,当人工智能可以在创作中维持更有质量的随机性时,偶发性再次体现。
在笔者的课程案例中的学生作品里,也许能更直观地看到“偶发”如何在人工智能艺术中成为核心特质。在前文所述笔者2019届学生都筑明日香的创作中,产生了50至100幅图像素材后,由计算机编辑产生了多风格的拟图式素材。在此基础上,该学生结合创作主题试图提炼出类似音乐构造的图式。最终选择合成模拟出来的风景涂鸦效果,并提炼强化涂鸦流动的线条,以表达身体曲线与景观的重构。
不仅都筑明日香的作品由计算机编辑重构并随机启发了其“形式构成”,构建了偶发性,笔者其他不少学生的作品皆有这一特质。2021届学生陈达希的作品的关键词是“模糊边界”和“暖色灯光”。相比其他学生有内核的思想表达,这位同学的作品主题较有形式感,没有核心的文化诉求。因此在素材的选择上,他更注重素材上的形式统一。在第二阶段的50至100幅图像素材中,他的图像多为落日光色,注重光影对比,无论是风景或是人物都带有暖色调光源。在这些图像的基础上,AI随机生成了两种由多张暖色调抽象图片构成的素材,其中有光影摄影,也有抽象表现主义风格的绘画,陈达希选择了符合其形式需求的一类图像中有形式上的相似性但也同时有风格差异带来的偶然性的图像。从该学生的创作过程可见,在以主题关键词为核心的提炼中,偶发性在形式上表现得更为显著,它完全可以跳出人的既有思维给予随机的形式构成,以形成“偶发”的表达。
可见,AI在处理素材的体量上有着人无法比拟的优势,它能将人有限阅读量的图像扩大到所有数字图像的范围,从而增加创作者的图式资源。但在训练AI进行抓取和合成的过程中,根据指令生成的图像往往要大于选取的范围,作者需要根据自我需求进行筛选。但由此产生的图像不再属于艺术家固有的美学框架,在一定程度上突破了艺术家的观念预设。如果将我们置于观察者视角,那么AI所产生的素材迭代,就会如同卡普罗所说的成为偶发艺术,即“每一个触觉的物体就是一种新艺术的材料:颜料、椅子、食物、电和霓虹灯、烟、水以及一切能够被艺术家发现的东西。这些勇敢的创造者不仅要展示给这个我们一直忽略的世界,还要完全揭示前所未闻的偶发和事件……生活向他们完全展开,他们从虚无中发现不平凡的东西”[5]。AI将日常生活与艺术的空隙在图像迭代中扩大,成为新的偶发艺术。
三、“异轨”的创作模式
基于AI产生的新“偶发”路径,我们能看到技术对素材的处理和对现有艺术的冲击,不仅在数量上对人工式处理产生降维打击,而且在创造力方面也拓展了艺术家的思维边界。人工智能正以其偶发产生的创造力打破了一些研究者的AI无创作论,也让我们认识到它会对绘画语言产生怎样的“异轨”影响。
所谓“异轨”,最先出现在1956年德波和吉尔·沃尔曼(Gil Volman)的《异轨使用手册》一文中。其含义简单说来就是指对各种文本、图像、音轨、电影作品等进行匿名、无限的自由挪用,通过对资本主义自身广为人知的元素的挪用和再联合,使作为观众的人们产生疏离和震惊的批判性距离,从而使人思考、使人活动,打开人与人之间真实交流的可能性。其主旨在于要打破资本主义现实统治的同一性、凝固性和永恒性假象。在德波看来“异轨”也分为“轻度异轨”和“深度异轨”。放置在图像中理解就是前者在不改变图式本身语义的情况下将图式换到新的语境中,使其获得新的意义,如安迪·沃霍尔挪用《蒙娜丽莎》;后者则是完全相反,直接改动一个完整语境里的图式元素的意义从而改变整个作品的意义,如达利通过添加胡子、改变眼神等操作完全改变了《蒙娜丽莎》的意义。而“异轨”的意义在哪?为何需要以已有的元素形式构成所谓“新的艺术”?在德波所在的年代中,他认为“异轨”的意义在于反抗20世纪资本主义在生活中布置的无处不在的景观。在资本主义的景观下,人们在日常生活中对图像、环境共同构成的景观陷入一种仅观看不反思、不震惊、无任何反应的分离状况。由此,德波在1957年所写的《关于情境构建以及情境主义国际倾向的组织和行动之条件的报告》中阐述“异轨”的作用:“情境的建构,是起始景观概念在现代的崩塌。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景观的不干涉主义的根本原则,在多大程度上是与旧世界的异化密不可分。”那么,唯一可能打破这个无限流动的日常生活链条的,就是德波所说的“异轨”带来的震惊、意外和断裂。[6]那么“异轨”如何产生?如何带来“意外”和“震撼”?德波提倡以“漂移”的方式,即类似超现实主义的无意义随机表达。而这种“漂移”需要达到类似置身于陌生环境的“陌生感”,才能打破人们对固有景观的麻木,使其积极主动地进入观察状态,对所有事物进行探索和交流。
在当代艺术走向各种观念的状况下,AI技术无疑为艺术界带来了“鲶鱼效应”,打破现有的当代艺术视角,产生新的“陌生感”,突破人为的“伪随机”,将算力转变为“漂移”。AI技术能带来的有且不限于图像的收集整理和限定范围的完成。当我们转换视角,将其视为协同者,也许就会产生与自然图像的批判性距离。那么如何把握好AI带来的“异轨”并强调这一点?这需要从作品建立观念开始就注意到让人工智能介入的意义和路径。在2020年的课程展览中,学生乔姝颜的作品《记忆的旋律》把小时候父亲做雕塑的记忆融入作品创作中,在脑海中形成多段切面构成,再将其用三维构成技术以非常规的模型碎片拼接起来。她的作品能在“记忆”这一概念和黑色不规律模拟雕塑中产生反差和拼接感,以影像的手段将具象的回忆输出为某种波段图式,构成与概念的相连和相斥,这种陌生感反差正是来源于新技术。有相似的构成思路的是同期展览中研究生邢岳卓志的《阈值一G0323》。该学生比较关注书法字体的变化,他借用计算机技术将每个字的每一层都拆解到极限,尽可能拆解到远离原有图式,达到深层异轨。在他把每一个符号都拆掉后,再依靠算法进行多次、反复叠加组合,选取后得到了最终的图像。他作品中的“陌生感”正是由数字图像处理技术打破固有字形后非常规地堆置造就的。
创作者在素材堆积选取的过程中,从一幅图像到另一幅图像之间,可以展开的内容非常多,有着巨大的想象空间。当看到一幅图像时,我们展开想象,捕捉它的变化,再把这种变化投影到二维世界中,实现降维,这个思维过程就是一种抽象关系建立的过程。因此各种抽象创作的可能性也是通过艺术家进行大量视觉想象而得到的视觉语言规律。但当笔者尝试使用对抗型神经网络的技术处理图像时,一部分会不断模仿笔者的创作风格生成图像,另一部分则会判定哪些图像是笔者创造的,哪些是计算机生成的赝品。这是一种互相博弈的过程,也是艺术语言迭代中最重要的部分——矛盾的产生过程。这种矛盾带来的是艺术家个体无法创造的陌生感。并且在这种动态的关系任意抽取组成画面之时,人的视觉感知是有限的,必须通过想象去观察整体。在当下,这个过程是在计算机的算力帮助下得到的结果,而我们想象的部分缺失了。我们的工作大部分是想象的部分,用情感转化、表达的工作,不同于冷冰冰的算力得到的结果。数字作品是通过无限接近人的视知觉极限,不断优化的过程,是一种减法,但它有自己的规律和语言,所以要借助计算机的随机性和偶发性帮助我们尽可能多方面地挖掘、转化出具有非常规想象的意外图像。可见,AI技术为艺术家补充的想象力造成了“异轨”,由此开拓了新的艺术可能性。
四、小结
作为目前备受关注的技术,人工智能逐渐趋向生态环境式发展。如果它成为生活中各种科技产品的底层逻辑,那么介入艺术创作是其踏入形而上领域的基本途径之一。作为生态环境的人工智能,会放宽艺术创作的门槛,例如计算机头部公司之一的微软2017年推出的人工智能“小冰”,它可以在用户输入一幅图片后写出与之相配的诗歌。2019年,“小冰”学习了美术史上236位著名画家的作品后,创作了大量相似作品,并在中央美术学院美术馆举办“或然世界”个展。在这一展览中,观众似乎能看到236位画家齐聚一堂,也能看到“小冰”在出现偏差的情况下透露出的“本我”,展现出人工智能对艺术创作所属范围的打破,使得艺术不再是人类的专属表达。故而,艺术是否还有意义?当代艺术创作是否还有存在的必要?这些问题成为人们不得不去深入思考的问题。
在笔者看来,人工智能介入艺术创作,不仅仅只有复制这一种可能性,故而也不会只有“艺术终结”这一个选项。首先,人工智能作为技术并未触及艺术创作的核心“观念”与“构思”,在AI介入艺术的众多实践中,它们的工具属性远大于创造性。与其注意AI对人类艺术作品的模仿有多么相似,还不如多关注其所呈现的不相似的表达。而这些不相似正是AI具有的随机性、偶发性的独立创造,我们如何把握住这些独立创造并转换为自己创作中的特质,是极其重要的。
因此,在人工智能的创作实践中,我们主要聚焦于艺术观念的深度学习与应用,致力于实现知识的广泛转化与认知层次的提升,而非仅限于用AI技术进行艺术风格的模仿和复制。我们只有通过提高知识的认知效率,才能有效融合艺术家的主观思维,从而实现更为深入和精准的创作表达。有时候,人类眼睛所看到的瞬间不一定是真实的,而感受往往会更加真切。所以当我们利用具备大量数据的人工智能去编辑抽象语言时,就能够突破常规去表达有关当代、当下的感受以及真实性的问题。同时,运用数字语言去诠释这种感受,往往能够找到“偶发”的灵感,从而打破常规观念,创作出常规图式的“异轨”作品。
本文为中央美术学院自主科研项目(项目编号:20Q NQ D03)资助。
注释:
[1]孙婧.算法赋能:人工智能艺术创作力的“生成图
谱”及意义[J].当代美术家,20 23(3):7 2-7 8.
[2]GOMBRICH E. H . A r t a nd I l lu s ion [M] .
Pr 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 0:173.
[3]刘冰菁.异轨:居伊·德波的资本主义突围[J].马克
思主义与现实,2017(5):118 -123.
[4]安静.白立方内外:ARTFORUM当代艺术评论5 0
年[M].北京: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2017:10.
[5]皮力.从行动到观念:晚期现代主义艺术理论的转
型[M].台北:典藏艺术家庭股份有限公司,2015:12 2.
[6]同[2],第119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