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 间 1939年12月
地 点 黑龙江省鸡西市
人 物 冷华生 男,28岁,原名冷显庭,中
共党员,日本东北帝国大学留学,鸡西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指导员
林俊山 男,29岁,中共党员,原为东北军排长,辽宁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连长
刘子峰 男,45岁,中共党员,江西人,中共北满省委特派员
小白龙 男,28岁,土匪出身,鸡西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排长
山 子 男,17岁,密山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战士
大老周 男,32岁,中共党员,鸡西人,抗联地下交通员
朴春香 女,24岁,朝鲜族,平阳镇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妇女班班长
吕满红 女,26岁,小学老师出身,虎林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妇女班战士,叛徒
张二丫 女,16岁,兴凯湖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卫生员
王滴道 男,38岁,鸡西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炊事班长
姜 炮 男,27岁,鸡西人,东北抗联二路军独立连副排长
李歪脖 男,45岁,鸡西人,伪满甲长
李三驴 男,28岁,鸡西人,农民
桥本一郎 男,28岁,冷华生大学同学,日本关东军大尉中队长,简称桥本
川岛正雄 男,35岁,日本关东军宪兵分队少佐队长,简称川岛
刘秧子 男,30岁,原东北军排长,伪满军少佐营长
桥本惠子 23岁,桥本一郎妹妹,日本妓女,简称惠子
山子妈 五十多岁,山子的母亲,农民
日军副官 男,24岁,日本关东军宪兵分队少尉
田 中 男,二十来岁,日本兵
小 林 男,二十来岁,日本兵
抗联战士、日伪军和村民若干
序
[深情的音乐中幕启。
[一面满是弹孔的东北抗联军旗迎风漫卷。
[一束光照在刘子峰身上。
刘子峰 经过14年不屈不挠的浴血奋战,中国人民取得了抗日战争的伟大胜利!春天来了,万物复苏,温暖的阳光洒满每一个角落。绿野飞禽,山水秀丽,我们的后人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幸福地生活在自己的家园。可他们是否会永远记得,中国共产党缔造的东北抗日联军,在白山黑水,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一部气贯长虹的民族英雄史诗!世界上从来没有一支军队,像东北抗联那样,主要创建者和领导人大半战死;也从来没有一支军队,像东北抗联那样,时刻面临着饿死、冻死和战死的威胁……
[幕后渐渐传来枪炮声。
刘子峰 1939年,那个惊心动魄的冬天,是我永远不能忘记的梦魇……
[切光。
第一场
[起光。
[1939年12月10日。
[枪炮声越来越激烈。
[雪花飘飞的鸡冠山,密林中充满炮火硝烟,一面满是弹孔的东北抗联军旗迎风漫卷。
[抗联官兵们依托地形和大树,有的端枪射击,有的扔手榴弹,与日军进行着殊死战斗。
[强烈的光柱穿透硝烟射向抗联阵地,官兵们一个个中弹倒下。
[枪炮声稍弱。
[悲壮的音乐起。
[冷华生等纷纷爬起身。
林俊山 冷指导员,你怎么样?
冷华生 没事儿,你呢?
林俊山 (摘下棉帽又戴上)只被子弹擦破点儿头皮!看来鬼子还真把咱当成主力了,来者不善啊!
冷华生 打了三天两夜,大部队早已转移,林连长,咱们的掩护任务完成了。
林俊山 得赶紧想办法突围啦!
冷华生 离太阳落山还有一个多小时,只要坚持到晚上,敌人就不敢上来了。
[抗联官兵慢慢聚集到一起。
冷华生 就剩下这么点儿人了吗?
小白龙 咱的队伍打哗啦了!
林俊山 集合!老规矩,报上自己的名号!东北抗联第二路军独立连连长林俊山。
冷华生 (出列一步,下同)指导员冷华生。
小白龙 一排排长小白龙。
姜 炮 二排副排长姜炮。
王滴道 炊事班长王滴道。
山 子 一排战士山子。
朴春香 妇女班班长朴春香。
吕满红 妇女班战士吕满红。
张二丫 卫生员张二丫。
冷华生 同志们,咱们殿后掩护大部队的任务已经完成,大家马上抓紧时间休整,等候命令,随时准备突围!
众 是!
[众雕塑造型。
[灯光变换。
[暗转。
[当天晚上。
[天幕上繁星点点。周边高大的树木有的被炮火烧焦,有的还残留着积雪。
[舞台一侧有个四根木棍支起的小帐篷,下面是暗淡的篝火。朴春香和吕满红在笼火,张二丫和山子帮王滴道支吊锅。
[姜炮背枪放哨,警觉地巡视着。
[冷华生和林俊山背靠大树,边搓手跺脚边商量着。
冷华生 战友们三天没吃没睡,硬是用子弹、手榴弹、刺刀,甚至拳脚、牙齿与鬼子殊死搏斗,打退了敌人一次又一次进攻。
林俊山 三十多个鲜活的生命,就这么在眼前突然消失了,他们都是咱的兄弟姐妹啊,我的心都被撕碎啦!
冷华生 我们一定要报仇雪恨,决不让战友的血白流!可现在敌众我寡,不能再硬拼,咱俩得想办法保存好这幸存的抗日火种啊!
林俊山 咱们被敌人包了饺子,如果今晚突围不出去,天亮以后,就再也没有任何活路了。
[姜炮突然端枪,拉动枪栓。
姜 炮 谁?口令!
[小白龙背着大老周急上。
小白龙 还我河山!
姜 炮 是小白龙!
[冷华生和林俊山迎上。
冷华生 你背的谁?
小白龙 地下交通员大老周!
林俊山 (吃惊地)大老周?你在哪碰到的?
小白龙 就在附近,他晕倒了。
林俊山 山下全是敌人,他是怎么上来的呢?
冷华生 快,给他烤烤火,弄点儿吃的!
[王滴道和山子帮小白龙从背上放下大老周,让他斜躺在篝火旁。朴春香、吕满红和张二丫小心地照顾着。
冷华生 小白龙,快说说山下是啥情况!
小白龙 咱们正面是日军主力,到处是岗哨和巡逻队,还架了大炮。左侧山沟里驻满了鬼子,正张开网等着咱呢!右侧山沟的满军也乌泱乌泱的,是刘秧子的队伍。沟中央有个大石砬子,上面架了两挺机关枪,咱们过去就成了活靶子。
冷华生 三面都是强敌,硬冲肯定是冲不过去的,后面的悬崖你看了吗?
小白龙 看了,根本就下不去,一旦摔下,肯定会粉身碎骨的!
冷华生 林连长,你了解刘秧子,咱能不能从他那找突破口?
林俊山 当东北军那咱,我和他都是排长。这家伙抽大烟、信大神,是个无所不干的主儿!东北军退入关里时,他还算是个有点儿骨气的中国军人,我们一起留下来打鬼子,加入抗日义勇军。可没多久,他就叛变投敌了。这家伙走到哪儿,哪儿的群众遭殃,老百姓就叫他刘秧子。虽然他是个亡命徒,但满洲兵熊,怕死,咱们也只能从那找突破口了。
冷华生 到时候,先让小白龙和姜炮端掉那两挺机枪。对了,大老周怎么样啦?
[篝火旁,大老周渐渐清醒。
大老周 (虚弱地)快……我要见林连长、冷指导员……
冷华生 大老周,我俩在!
大老周 马上……集合队伍,跟我下山!
冷华生 山下到处都是敌人,我们已经被包围了。
大老周 我知道!
林俊山 那你是怎么上来的?
大老周 后面的悬崖有条密道,我就是从那上来的。
林俊山 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
大老周 上级说你们在这鸡冠山,我都找你们好几天了。
冷华生 你要带我们去哪儿?
大老周 离这不到50里有个密营,我们就去那儿。接下来,你们还有重要任务。
冷华生 什么任务?
大老周 上级指示,不惜一切代价,营救出被敌人关在鸡西驿的北满省委特派员刘子峰同志,护送他去苏联!
林俊山 啥?你这不是胡说八道吗!就我们这几个人,怎么能从鬼子重兵把守的鸡西驿救出人?(掏出手枪,顶住大老周脑门)快说实话,你现在到底什么人?不然我一枪崩了你!
[小白龙、姜炮、朴春香等举枪围上大老周。
大老周 怎么?你们真把我当叛徒啦?
冷华生 凭什么让我们相信你?
大老周 你们跟我到悬崖那儿看看,不就清楚了嘛!
冷华生 大家收起枪!我和小白龙跟大老周去探路,林连长,你集合队伍,等我消息!
林俊山 你俩要多加小心!
[冷华生、小白龙随大老周下。
林俊山 全体都有,集合!准备战斗!
[姜炮、王滴道、山子、朴春香、吕满红和张二丫持枪列队的雕塑造型。
[切光。
[幕后传来激烈的枪炮声。
第二场
[起光。
[两天后,1939年12月12日。
[鸡西驿。
[破旧阴冷的鸡西肉酱厂门前。大门边挂着“鸡西驿肉酱厂”的牌子,门的另一边放着个大铁笼子,里面蹲坐着头发蓬乱、血迹斑斑的刘子峰。两个日本兵端着上了刺刀的枪守护着,戒备森严。
[一些日本人和中国人围观,小白龙和山子混在其中。
[川岛正雄和桥本一郎站在铁笼子旁边。
川 岛 你们的好好看看,这个所谓的哈尔滨医生,是共产党干部的干活!(转向铁笼内的刘子峰)虽然你拒不交代,但证据大大的有!你的只要写一份归顺书,我的就放了你,不但钞票大大的有,还能让你当满洲国的官,住小楼、睡漂亮女人!
[刘子峰无动于衷。
川 岛 你的再不交代,就会变成一堆肉酱,从下水道流进穆棱河!诸位的,这就是反满抗日分子的下场!哈哈哈!
[川岛正雄挥手,几个日本兵将大铁笼子抬下。
[围观的人们下。
桥 本 川岛队长,这个共产党干部性情狡猾,毫无悔改之意,最适合你们宪兵队特殊移送。
川 岛 也就是说,从哈尔滨防疫部队接收的那刻起,他的姓什么叫什么,以前的什么的干活,统统地不重要,他的只是实验的材料……
桥 本 一根马路大(日语:原木)!
川 岛 桥本队长,那样就太可惜啦,我的准备放了他!
桥 本 放了他?
川 岛 为了消灭共产党抗联这个“满洲治安之癌”,我们的制定了三年治安肃正计划,动用兵力大大的,可结果又如何?
桥 本 我们在山里转来转去,疲惫不堪,损兵折将。这次鸡冠山剿灭行动,虽然付出极大代价,抗联主力却又跑了!
川 岛 抗联大大的狡猾!
桥 本 满洲是帝国的生命线,抗联是我们最大的敌人,必须加快讨伐!
川 岛 等彻底消灭抗联,帝国“放弃本土、移民东北”的设想实现了,桥本君,你这个东北帝国大学的高材生,用武之地大大的!
桥 本 我盼望那一天早日到来!
川 岛 既然无法斩尽杀绝,那就必须让更多的支那人为我们的忠诚服务!
桥 本 以戴死耐(日语:是的)!不知道我那个老同学是不是还活着,在什么地方?帝国的煤矿正急需他那样的人才啊!
川 岛 你的是说冷显庭?
桥 本 他是最优秀的学生!虽然我不喜欢支那人,但这并没有妨碍我俩成为朋友,我敬佩有实力的人。如果没有战争,我的妹妹也许已经嫁给他,惠子是那么地崇拜他、喜欢他……
川 岛 是吗?可我们的需要战争!他家的煤矿早已属于我们,他的父亲,那个煤矿把头死啦死啦的了。桥本君,我的必须告诉你,根据最新情报,你的那个老同学冷显庭,就是抗联独立连指导员冷华生!
桥 本 哪呢(日语:什么)?这不可能!我了解他,他一个书生是不可能拿枪杀人的!
川 岛 你的过去也是书生,可现在是关东军优秀的军人!
桥 本 天皇高于一切,天皇的命令不可违背!川岛队长,请你一定帮我找到他,拜托啦!(鞠躬)
川 岛 等我的放了那个共产党干部,你的立即就会找到他!哈哈哈!
桥 本 难道那个共产党干部归顺啦?
[刘秧子上。
刘秧子 两位队长好!
[川岛正雄、桥本一郎与刘秧子互敬军礼。
川 岛 刘营长,我的请你来,有非常重要的事同你商量。
刘秧子 不敢当不敢当,川岛队长言重啦!
川 岛 你的知道,我们大日本帝国“皇军之花”——关东军,从1905年开始,已经守护满洲34年,可现在还在各处流着鲜血,为治安大大的牺牲!
刘秧子 作为满洲帝国军人,鄙人深感惭愧!
桥 本 如果你们能多承担一些,我们就可以减轻负担,从事本来的任务了。
刘秧子 那是那是,我们一定誓死讨伐抗联!
川 岛 哟西(日语:好),刘桑,我们的一起放长线钓大鱼!
刘秧子 (装糊涂)川岛少佐,现在已经封山冻河了,你怎么突然想起要钓鱼啦?
川 岛 哈哈哈,你的聪明人的干活,不会不懂我的意思!
刘秧子 在下才疏学浅,还请多多指教!
[光渐收。
[川岛正雄将刘秧子和桥本一郎招到跟前耳语,刘秧子和桥本一郎频频点头。
川 岛 我的立即启动“冰凌花”行动,我们的里应外合,找到抗联大部队,一网的打尽!
桥 本 (立正)哈依(日语:是)!
刘秧子
[舞台上只留一束光,照在兴奋异常的刘秧子身上。
刘秧子 哈哈,就算是一坨屎,也有遇到屎壳郎的那一天,我的好机会又来啦!虽然日本人不是啥好东西,可满洲国是他们扶持的。这年头,好死不如赖活着,有奶就是娘!谁能让我升官发财,我就死心塌地跟谁干!
[灯光变换。
[暗转。
[传来激烈的枪声。
[林俊山、冷华生带领小白龙、姜炮、朴春香等端枪战斗。
[王滴道和山子打开铁笼子,救出刘子峰,背下。
[川岛正雄和桥本一郎狞笑着上。
桥 本 用热烈的枪声,为他们送行!
川 岛 哈哈,死啦死啦的不要!
[日军副官跑上。
日 军 报告!冰凌花消息,抗联带着共党干部跑向鸡冠山。
川 岛 哟西!
[切光。
第三场
[起光。
[两天后,1939年12月14日。
[鸡冠山密林深处的一处抗联密营。
[舞台上有高大的树木。舞台右侧是低矮的马架子,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积雪。马架子里有一张粗木桌,两个粗水碗,立柱上挂着马灯。
[刘子峰在马架子里睡着了。
[舞台左侧有堆篝火,上面罩着帐篷。
[朴春香和吕满红拢着篝火。
[姜炮背枪在远处站岗放哨。
[山子用手工锯锯树枝,张二丫在一旁收拾。
张二丫 山子哥,那边树上的树枝多,你咋不锯呢?你是不是眼神不好呀!
山 子 张二丫,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篝火得专门用“站杆”,“爆马子”不行,点着火就“邦邦”响、火星子乱飞,会烧衣服的!
张二丫 哎呀,我想起来啦!这些也差不离了,你麻溜儿地锯!(收拾树枝)经霜的草啊,沾水的柴,只能生烟火不来。
山 子 森林是家乡,火堆是爹娘,天大的房子地大的炕,野菜树皮是食粮!
吕满红 朴班长,瞧这俩孩子,无忧无虑的,真招人稀罕!
朴春香 唉!小小年纪就跟大人一样,吃苦遭罪地打鬼子。
吕满红 这次咱们又闯了回阎王殿,能活下来不容易啊!
朴春香 可牺牲容易,坚持下来难啊!
吕满红 这野人似的生活,也不知道啥时候是个头?
朴春香 即便下山回家,也是个难,橡子面,更生布,在“人圈”里随时随地可能被抓走,还不如在山上呢!
吕满红 不早点打走日本鬼子,能行吗!哎,要说打仗,你们朝鲜族女兵真是好样的,比男兵都猛,我宾服!
朴春香 满红,你可别这么说,打鬼子咱抗联谁都不含糊!
[山子收起锯,跟张二丫来到篝火旁。
吕满红 来,你俩往里边坐!
张二丫 这下暖和多啦,哈哈!(唱起《露营之歌》)铁岭绝岩,林木丛生,(山子跟唱)暴雨狂风,荒原水畔战马鸣。
[朴春香和吕满红也跟着一起唱起来。
众 (唱)围火齐团结,普照满天红。
[刘子峰被歌声惊醒,走出马架子。
[冷华生和林俊山上。
林俊山 冷指导员,咱们的任务是寻找大部队,尽早归队。
冷华生 可现在上级已经给咱们下达了新任务。
林俊山 这是地方的任务,咱们是部队。
冷华生 林连长啊,不管在什么情况下,咱们都要接受上级党组织的领导。
林俊山 那咱就带着特派员找大部队!
[冷华生、林俊山发现特派员。
冷华生 特派员,你怎么出来了?
刘子峰 听,他们唱得多好啊!哎,那篝火上边怎么还搭帐篷呀?
林俊山 篝火容易暴露目标,搭上帐篷,稍远的地方就看不到火光了。
刘子峰 原来是这样啊,智慧!
冷华生 外边太冷,咱们进马架子吧!
[刘子峰与林俊山、冷华生进马架子,席地而坐。
刘子峰 你们必须尽早送我去当壁镇,那有我们的地下国际交通站。
冷华生 特派员,你现在浑身是伤,得养一段时间才行。
刘子峰 不行啊,我已经耽误太多时间了!
冷华生 敌人正在到处追剿我们,外面情况不明,等大老周打探回来,咱们再好好商量吧。
林俊山 形势是越来越严峻了!
刘子峰 是啊,三年治安肃正,咱们三万多的抗联队伍只剩下了几千人。
冷华生 自从敌人归屯并村,搞集团部落,方圆几十里、上百里都碰不到一个人。与敌人交一次火,就得不停地跑上百里才能摆脱追击。
刘子峰 跟群众彻底隔绝了,你们的吃穿怎么解决?
林俊山 吃的除了从敌人手里缴获,夏天吃野菜,东天吃草根、啃树皮,两三天吃不上是常事。有时,为了一顿饭得用命来换。穿的就从打死的敌人身上扒,大个找大个,小个找小个。
冷华生 天上飞机找,地上日满军拉道,敌人把每条沟、每个河套子像梳头似的梳个遍。连续的进攻和轮番搜山,让我们得不到一点喘息机会。一些人经不住汉奸特务官禄、女人的拉拢引诱,下山叛变投降了,弃枪逃跑的就更多了。
刘子峰 革命低潮的时候,一些人逃跑、甚至投敌并不奇怪。你们能够坚持下来,就是对抗战的贡献啊!
林俊山 我十七岁参加东北军,打的是中国人打中国人的内战,胜不足武,败不足惜。可现在打的是外敌日本鬼子,不想当亡国奴,就得跟他们战斗到底!
冷华生 我从日本留学回来,国破家亡,没有立足之地,是党收留了我。敌人的疯狂围剿和封锁是艰苦的,可长时间与党失去联系、孤悬敌后才是真正的苦中之苦啊!整整四年了,我们完全处在隔绝之中,听不到党的声音,接不到党的指示,就像与母亲失散的孩子!
林俊山 没有党的领导,没有统一指挥,我们只能各自为战,随时面临被敌人逐个击破的危险啊!
刘子峰 1935年开始,我们与党中央和共产国际代表团都失去了联系。1936年初满洲省委撤销后,东北地区党的组织就失去了统一领导。为了打通与党中央和延安的联系,杨靖宇总司令组织的两次西征都失败了。为了找到党,现在只能去苏联寻求帮助。
[大老周踉踉跄跄地上,一屁股坐到地上。
冷华生 大老周,快说说外面的情况。
大老周 日军在中苏边境设置了多个据点,为防止有人越境,半个小时就巡逻一次。咱们必须得选好可靠的路线和过境点才行。
冷华生 特派员是在去当壁镇的路上被抓的,那里敌人一定会严加防范的。
林俊山 钻林子向东,路难走不说,还要打土匪战绺子。到时候就怕前有土匪阻路,后有日满军围堵,咱们可就难了。
大老周 为避免与敌人遭遇,咱们只能沿着深山老林隐蔽南进。
冷华生 我同意大老周的想法。
林俊山 我……也同意。
冷华生 大老周,把家里安排好了吗?
大老周 唉!都这个时候了,还安排个啥?冲着村子的方向给我娘磕了个头,就算尽了孝。等啥时候再把这百十来斤撂到战场上,就算为国尽了忠!
林俊山 是个爷们儿!赶紧说说外面的情况吧!
刘子峰 那就抓紧时间动身吧!
[切光。
第四场
[起光。
[三天后,1939年12月17日。
[鸡东县日军驻地。
[大门外有一岗亭,围墙内可见炮楼。
[日军哨兵持枪站在岗亭内。
[日本兵田中和小林上,小林手里握着一封信。
田 中 小林君,你怎么哭了?
小 林 田中君,我哥哥也应召去了中国华北,现在母亲有病没人照顾……
田 中 听说又要进山讨伐抗联了,但愿我们都能活着回来。
小 林 真希望圣战早点结束,能平安地回家啊!
[桥本一郎上,两日本兵惊慌失措。
桥 本 看看你俩这样子,还像是帝国军人吗?八嘎!
田 中 哈依!(鞠躬,跑下)
小 林
[桥本惠子上。
惠 子 哥哥——
桥 本 惠子,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有什么事吗?
惠 子 没有。我生病了,加藤先生允许我出来买药,就顺便来看看哥哥。
桥 本 怎么了?我领你去医院看看吧!
惠 子 不用,只是有点儿伤寒,哥哥不必担心。
桥 本 惠子,这里是军事重地,我跟你说过,没有特殊的事不要来找我,我会经常去看你的。
惠 子 听说哥哥这段时间一直在跟抗联打仗,我担心哥哥的安全,就过来看看,给哥哥添麻烦啦!
桥 本 抗联被我们打得溃不成军,很快就会被彻底消灭,妹妹不要为我担心。
惠 子 听说,哥哥以后可能会去别的地方,热河那边的部队,正在和八路军作战……
桥 本 妹妹不要听别人瞎说,更不能随便谈论这些。
惠 子 我一直牢记着哥哥的话,从没跟别人说过这些。
桥 本 妹妹过得还好吧?
惠 子 自从春节我们兄妹相认,加藤先生就再也没为难过我,妹妹也对未来抱有信心。
桥 本 (从衣兜里掏钱)惠子,这些钱你拿去买药。
惠 子 哥哥还是自己留着用吧,妹妹有钱。
桥 本 惠子,你什么也不要做,就安心地等哥哥给你赎身回国吧!
惠 子 哥哥,你还是把钱寄给父母吧。在日本和满洲,当妓女不是下流和丢脸的事,是正当营生,妹妹是为了尽孝道才出卖身体的。
桥 本 (恼羞成怒地)渣他以美打(日语:绝对不行),你必须得听我的!
惠 子 哥哥不要为我担心!再有一年,我的合同就满了,父母已经在家为我找了男人。
桥 本 哥哥知道,这真是个好消息!我也有个消息告诉你,冷显庭还活着。
惠 子 真的?他在哪里,在做什么?
桥 本 他当了抗联,在跟我们作战。对了,他现在叫冷华生!
惠 子 冷华生?我的中国哥哥?
桥 本 作为老同学,我希望他能归顺。妹妹不想见到他吗?
惠 子 我……不……不要见!战争改变了一切,再也回不到从前了……(掏出黄色的丝质护身符)如果哥哥能见到他,请代妹妹把这个还给他吧!时至今日,他仍是我的光芒,请他一定要平安幸福!
桥 本 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妹妹的心意的。
惠 子 可是我……却背叛了自己的心愿。哥哥重责在身,我就不打扰了,哥哥保重!
桥 本 惠子,你也保重,过些日子,我去看你。
惠 子 (鞠躬)加阿内(日语:再见)!
桥 本 加阿内!
[桥本兄妹分别下。
[李歪脖领李三驴等抬着东西气喘吁吁地上。
李歪脖 哎,停停停,就是这,到了!三驴子,你们在这等我,我去报告。
日哨兵 站住,什么人的干活?
李歪脖 (点头哈腰地)俺们是来送慰劳品的,我得进去禀报一下。
[刘秧子上。
李歪脖 哎呀,刘营长,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刘秧子 李甲长,我说的东西都送过来啦?
李歪脖 接到你的命令,我立马就淘弄,这不,全送过来啦!
刘秧子 我说你个李歪脖子,怎么就这么点儿?
李歪脖 刘营长啊,这已经不少啦!你知道,俺们那儿是穷山恶水,马瘦毛长……为了淘登这些东西,我可费老鼻子劲儿啦!
刘秧子 少给我哭穷!我问你,慰问满洲国军的钱什么时候给?
李歪脖 这钱俺们一时半会儿是弄不出来呀!现在家家户户都拉饥荒,苛捐杂税实在太多了。
李三驴 多得都数不过来啦!什么粮捐、地捐、牲口捐,船捐、店捐、百货捐,街基捐、窑子捐、马车牛车车牌捐,家务种地都要钱。还有什么货物税、屠宰税、讨匪税、进山费、契约费、性别费,木石烟酒保安费……
刘秧子 (喝斥)行了,别在这儿给老子念三七!
李歪脖 俺们真的是交不起呀!
刘秧子 听你俩这意思,是对当局不满哪!
李歪脖 没有,这可绝对没有,我俩是守法良民!(踢李三驴)你个犊子玩意儿,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远点儿扇着去!
刘秧子 哼,脑袋被大头鞋踢了不要紧,关键是别再进水!
[桥本一郎上,刘秧子赶紧迎上去敬礼。
李三驴 (小声嘀咕)鱼找鱼虾找虾,土豆找地瓜,乌龟专找大王八!
李歪脖 (扯李三驴耳朵)不说话能憋死你呀!
刘秧子 桥本队长,我让他们过来送点儿慰劳品。
李歪脖 (点头哈腰地)桥本队长好!这是俺们送的肉和小烧,你们好好地米西米西!
桥 本 李甲长辛苦啦!
李歪脖 不辛苦,应该的,应该的!
桥 本 让他们进去放东西。
[李歪脖让李三驴领人抬东西下。
李歪脖 桥本队长,时间不早了,俺们送完东西就往回赶了。
桥 本 你和那个领头干活儿的,就不要回去了。
李歪脖 啊?让我俩留这儿?桥本队长啊,俺们送的东西就那么点儿,这狼多肉少……不不不,我的意思是说,你们讨伐抗联太辛苦,应该多米西,俺们就不跟着米西啦!
桥 本 让你俩留下不是喝酒吃肉,明天讨伐抗联,你俩一起去!
李歪脖 哎呀妈呀……(差点昏倒)
[刘秧子将桥本一郎拉到一旁。
刘秧子 (低声地)桥本队长,让他俩跟着,万一要是走漏了消息……
桥 本 这个你不必担心,他俩是最好的尖兵!
李歪脖 桥本队长呀,你们讨伐抗联那不就是小菜一碟嘛!我还是赶紧回去张罗酒肉,等你们胜利归来,立马就送过来,好好庆贺!再说,我俩也不会打仗,就不跟着瞎掺和了。
桥 本 怎么,李甲长不愿意?
李歪脖 不不不……我愿意,愿意!
刘秧子 李歪脖子,你别不识抬举,给脸不要脸!
桥 本 李甲长,你们是日满亲善的主要力量,要把满洲国未来的发展美景传给每个良民,用实际行动宣传日满共荣。
李歪脖 那是那是,哈依!
[桥本一郎和刘秧子下。
[李三驴上。
李三驴 甲长,东西全都放下了,咱们赶紧回吧!
李歪脖 回个屁!小本子让咱俩留下。
李三驴 留下?嘎哈呀(东北方言:干什么)?
李歪脖 明天跟着去打抗联。
李三驴 啥?这不是找死吗?你答应啦?
李歪脖 不答应行吗?
李三驴 那你就自个儿去吧,反正我是不去!裤腰上挂气球——你装什么大奶牛哇!
李歪脖 吃灯草放哧溜屁——你说的轻巧!桥本队长让你去,你敢不去?
李三驴 反正他又没跟我说,我领大伙儿回去啦。(下)
李歪脖 李三驴,你给我站住!(追下)
[切光。
第五场
[激烈的枪炮声中光渐起。
[第二天,1939年12月18日。
[鸡冠山原始密林。
[冷华生、林俊山带领战友们与桥本一郎、刘秧子的日伪军激战。
[刘秧子胳膊中枪,连滚带爬地逃下。
[小白龙腿部中弹,扑倒在地。
[朴春香不顾一切地冲上去,解开自己的绑腿把他的伤口缠住。
[灯光变换。
[枪炮声渐息。
[暗转。
[三天后,1939年12月21日。
[深山密林之中。
[冷华生和林俊山在谈论着。
林俊山 我咋总感觉哪里不太对劲儿呢?敌人好像有意在放我们。
冷华生 看来小鬼子是在算计咱!
林俊山 (喊)姜炮——
[姜炮跑上。
林俊山 你把咱们的脚印都扫平了吗?
姜 炮 你们在前边一个接一个地踩着脚印走,我在最后用树梢把脚印全扫平了,放心吧!
冷华生 要说小鬼子也不容易呀,天天跟着咱们屁股后面转。
姜 炮 那就还跟过去似的,白天打埋伏,晚上敌人宿营时,袅悄儿地去摸火堆,准打得他们鬼哭狼嚎、血肉横飞!
冷华生 咱们现在的任务是护送特派员,决不能与敌人恋战。
姜 炮 唉!整天在这深山密林里转,离开大老周,到哪嘎哒了都搞不清。
[大老周急上。
大老周 我有个重要情况,得告诉你俩!(看了看姜炮)
冷华生 姜炮,过去警戒!
姜 炮 是!(下)
大老周 谷地中有稗草,咱们队伍里有奸细。
林俊山 你说啥?有奸细,是谁?
大老周 是谁我不知道,但我发现咱们走过的路上总有人做手脚,留下了路标。
冷华生 你没看错吧?
大老周 绝对没有!不过,我已经暗中把路标处理掉了。
林俊山 我说为啥总感觉不对劲儿呢!我马上集合队伍,查出奸细,清理叛徒!
冷华生 你怎么查?这事一旦说出去,立刻就会引起队伍内部的混乱。现在大敌当前,必须得有个万全之策才行。
林俊山 是不能太莽撞,可有啥法子呢?这个奸细藏得很深啊!
大老周 谁负责清除行军脚印的?
林俊山 有时是姜炮,有时是小白龙,可他俩……
冷华生 咱们既不能放过可疑的人,也不能冤枉好人。作为临时党小组长,我提议,这事现在只限于咱仨知道,要严加防范,暗中考察,只要是狐狸,早晚会露出尾巴来的!
[刘子峰和山子边说边上。
山 子 这把手工锯是爷爷给我的,山里人离不开它,咱抗联就更离不开了。
刘子峰 山子,你可要保护好,一直带着它走到新中国。
众 (不解地议论)新中国?什么是新中国啊?
刘子峰 咱们流血打仗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中国争得一个光明的未来,为子孙后代拼下一片和平的空间!
[众点头称是。
山 子 特派员,等咱们打跑了日本鬼子,就是新中国了,对吗?
刘子峰 咱们不光要打跑日本侵略者,还得打败刘秧子那些汉奸卖国贼和反动派,到那个时候哇,才是真正的新中国!
张二丫 新中国到底是啥样呢?
刘子峰 我是上海人,我想问问,你们都是什么地方的人呀?
山 子 我是密山的。
张二丫 我是兴凯湖的。
朴春香 我是平阳镇的。
吕满红 我是虎林的。
王滴道 我出生在滴道,爹妈就给我起了个王滴道的名。
刘子峰 哈哈,我说呢!我还一直在琢磨,你为啥叫这么个名!
冷华生 我和小白龙、姜炮、大老周都是鸡西驿附近的。
林俊山 我是辽宁人,可在这里打了八年鬼子!
刘子峰 抗联11个军中,有两个军是在鸡西创建的,这是个英雄的地方呀!这里有连绵耸立的高山峻岭,有广袤肥沃的黑土地,有大森林、大冰雪、大湿地、大煤田,还有大界湖兴凯湖、大界江乌苏里江……大家想一想,等到了新中国,在这美丽幸福的家园,自己会做什么呢?
山 子 我要当伐木工,伐很多很多的大树。对了,给我妈盖个又高又大的新房子!
张二丫 我想当教孩子们唱歌的老师!哎呀,可我到现在还认不了几个字呢!满红姐,你当过老师,以后可得多教教我!
吕满红 这没说的!等到了新中国,我可能就老了,不过呀,我女儿就长大了,我让她也当老师,跟你在一个学校!
张二丫 太好啦,太好啦!(高兴得跳起来)
朴春香 我就做一个快乐的农民,在自己的土地上,种水稻、种大豆、种小麦、种苞米!做各式各样的朝鲜咸菜,让大家管够造!
[众拍手叫好。
姜 炮 我呀,还是当自由自在的猎人!
王滴道 我想当煤矿工人,再娶个媳妇,在矿上安个家。
[众笑。
冷华生 我跟王班长一起去煤矿,当个工程师,为家乡的煤矿建设尽份儿力。
林俊山 你们都干这干那的,可我除了打仗啥也不会呀,只能当一辈子兵啦!
刘子峰 新中国得有真正的国防,你肯定会成为大将军的!
山 子 哎呀,这官可老鼻子大啦!俊山哥,我还当你的兵,到那时候,你得发给我一把王八盒子!
张二丫 山子哥,那你不当伐木工了?
山 子 有王八盒子,还当啥伐木工呀!
[众笑。
林俊山 你个小屁孩,净跟着瞎起哄!
山 子 俊山哥,我说的可是心里话!
刘子峰 小白龙,你怎么不说话呀?是不是伤口疼得还很厉害?
小白龙 (摇摇头)到那个时候,我可能已经死了。
朴春香 (捂小白龙的嘴)别瞎说,多不吉利!
小白龙 我家让鬼子平了,妹妹被鬼子糟蹋了,我一身仇恨!自从拉绺子打鬼子,我就没想过要这条命。当了抗联,我的一切都交给战场了,打仗就必须有牺牲!
大老周 特派员,咱这个队伍里,人人都有一本血泪账啊!二丫的爸爸和叔叔,活活地被小鬼子塞进了冰窟窿;山子的两个哥哥都牺牲在战场上,怕鬼子查,连坟头也没敢留……
[张二丫、山子哭,朴春香、吕满红安慰他俩。
[深情的音乐起。
林俊山 山子,二丫,你俩别哭,咱抗联要的是中国人的骨气,不是眼泪!
吕满红 日本狗强盗把一切都给毁了,连女人和孩子都上了战场。
朴春香 四年前的正月十五,鬼子围了我们朝鲜屯,将青壮年男人抓走当劳工,只剩下老弱病残、妇女和孩子。我哥哥也被抓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日本人迁入开拓团,掠夺耕地和粮食,断绝了我们的生路。第二年闹春荒,我爹妈、弟弟和那么多乡亲们,都在饥寒交迫中死去。如果我们不上战场,就只有当亡国奴,咱中国就没有未来了。
冷华生 等咱们把几代人的仗都打完了,咱们的后代才不会再打仗,才能过上和平安宁的日子。
[只留一束灯光给冷华生。
冷华生 也不知怎么了,最近我经常做同一个梦,梦见日寇被打跑了。我和俊山,还有小白龙、姜炮、山子……对了,是所有抗联的战友们,一起走在人山人海的大街上,到处都是彩旗和鲜花……
[灯光变换。
[暗转。
[橙色的弯月挂上树梢。
[篝火旁,张二丫、朴春香、吕满红在守护着小白龙。
吕满红 小白龙,你别着急,只要没伤着骨头,你的腿很快就会好的。
小白龙 现在敢沾地了,可还是走不了道哇!二丫,你想个啥办法,得让我能行军打仗呀!
张二丫 一颗子弹头卡在波棱盖儿的缝里了,必须得做手术才行。可现在没有大夫,也没有药品,实在没法取啊!
小白龙 不就做个手术吗?那就干脆点,用刀子挖,拿钳子夹,我受得了!
张二丫 哎呀,这我可不敢!
小白龙 你个熊丫头,快点儿,别怕!
张二丫 (哭)不,我……真的不行,下不去手。
小白龙 这还没动手呢,你就吓哭了,没出息!把刀给我!
朴春香 还是我来吧!二丫,把刀给我。
吕满红 朴班长,这样取子弹能行吗?
小白龙 我相信春香!
朴春香 小白龙,没有麻药,要疼你就喊两声。
小白龙 这点疼算啥?我又不是没受过伤,你就大胆地来吧!
朴春香 (摘下围巾)咬住围巾,忍着点儿啊!
[朴春香将刀在火上燎了燎,准备给小白龙取子弹。吕满红和张二丫扶住小白龙。
[随着小白龙“啊”的一声大叫,朴春香用镊子夹出一个弹头。
吕满红 取出来啦?
朴春香 嗯,取出来了!
张二丫 (兴奋地)春香姐,你真了不起!
小白龙 你个熊丫头,早这样我不早就没事儿啦?!
[张二丫和吕满红仔细地给小白龙包扎。
朴春香 小白龙,现在伤口肯定特别疼,你自己小心点,千万别冻着了。(将围巾缠在小白龙伤腿上)
小白龙 (情不自禁地)春香,你真好!
朴春香 (害羞地)哎呀,你说什么呢?
张二丫 小白龙哥说你真好!
吕满红 二丫,咱俩得去看看特派员啦!
张二丫 可小白龙哥刚做完手术,我得好好照顾呀!
吕满红 这有朴班长呢!我说你个臭丫头,咋没一点眼力见儿呢!
[吕满红拉张二丫下。
小白龙 哈哈,这丫头!
朴春香 她还是个孩子呢!
[深情的音乐起。
小白龙 春香,你说要是没有战争该有多好啊!
朴春香 是啊,要是没有战争,你早就娶妻生子啦!
小白龙 或许吧,就看我能不能碰到你了。
朴春香 如果我已经嫁人了呢?
小白龙 那……那一定是嫁给了我,哈哈!
朴春香 哎呀!你——你的脸皮咋那么厚呢!
小白龙 遇到对上眼的人,那还有啥寻思的!
朴春香 小白龙,我知道你的心思,可现在……
小白龙 现在,我连一份最平常的依靠都给不了你。
朴春香 别这么说,在战场上,你救过我两次命呢!
小白龙 我不知道明天和死亡哪个先来。
朴春香 是啊,战争中的生死谁也无法预料,或许一转身就是阴阳两隔。今天和明天,只隔一个夜晚,可在这短短的黑夜里,会有多少不可预测的事情发生,又有多少美好的希望和等待需要明天去实现啊!
小白龙 春香,在这深山密林中的夜晚,有你陪伴,什么寒冷、饥饿、伤痛,全都烟消云散了,我已经很知足了,真的很知足!
[朴春香将小白龙扶靠在大树边。
朴春香 什么都不要想了,好好休息一下吧,(摘下头巾盖在小白龙脸上)我帮你把月亮关上!
[切光。
第六场
[起光。
[两天后,1939年12月23日。
[深山密林。
[李歪脖和李三驴举着日本小太阳旗,极不情愿地上,李歪脖边走边给太阳旗打结。
李三驴 我说甲长,咱俩找机会跑水吧!
李歪脖 放屁!你给我消停地!咱俩现在跑了,以后咋办?全家老小咋办?小鬼子毒性着呢!
李三驴 那咱也不能不管死活地就这么往前走哇!
李歪脖 麻溜儿的,把膏药旗弄成这样。
李三驴 嘎哈呀?
李歪脖 你说嘎哈?大老远的,要是抗联看到这日本膏药旗,还不得向咱俩开枪呀!
李三驴 妈呀,可不是咋的!
[李三驴停下来弄太阳旗。
[远远的,舞台上出现桥本一郎和吊着右胳膊的刘秧子。
刘秧子 哎——我说你俩在那磨磨蹭蹭地干啥呢?快走!
[李歪脖和李三驴只得向前走去。
李歪脖 (战战兢兢地喊)哎——抗联的兄弟们,你们千万可别开枪呀——
李三驴 甲长呀,你能不能别喊,你越喊我越觉得瘆得慌!
李歪脖 你个不长心眼儿的玩意儿!我要不这么喊,万一抗联朝咱俩开枪咋整?来,跟我一起喊!
二 人 (喊)抗联的兄弟们,你们千万可别开枪呀——
李三驴 (喊)咱们都是中国人,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李歪脖 停!你这么喊鬼子能愿意吗?万一他们一生气,从后面给咱俩几枪咋办?
李三驴 也对哈,现在是满洲国了。(喊)哎——抗联的兄弟们,你们千万可别开枪呀!那啥,桥本队长说了,只要下山归顺,保你们升官发财……
李歪脖 (一把捂住李三驴的嘴)你这么喊,不是让抗联投降吗?抗联最恨叛徒汉奸了,不更得朝咱俩开枪呀!
李三驴 唉,咋喊都不对,我可不敢再喊啦!甲长啊,我在屯里就跟你说,咱到地方把东西一放就走人,可你非要讨好他们,这下完犊子了吧?
李歪脖 谁讨好啦?你以为我不想走哇?可小鬼子不让,我能有啥招儿?
李三驴 那咱也不能就这么白白送死呀!
李歪脖 鬼子拿着望远镜在后头看着咱俩呢,不往前走咋整?你说咋整?
李三驴 妈了巴子的小本子,还有刘秧子,就欺负咱们的章程,见到抗联就草鸡!
李歪脖 老子要不是拖家带口地,早就参加抗联了。
李三驴 得了吧,就你这样的,人家抗联能要你呀?
李歪脖 (打李三驴脑袋)要你,要你!
李三驴 抗联来啦!
[李歪脖吓趴在地。
李三驴 我逗你玩呢,哈哈哈!
李歪脖 (爬起身,追打李三驴)逗你娘个大脚丫子,也不看看这是啥时候!
[李歪脖和李三驴突然站住。
李歪脖 哎,你看,前边就是悬崖了,这里肯定没有抗联!
李三驴 (兴奋地挥舞着小旗)快过来吧,这里没有抗联,没有抗联啊!
[桥本一郎和刘秧子上。
李歪脖 抗联,抗联早就被你们吓跑了吧!
桥 本 今晚在这里安营扎寨,明天继续寻找!
刘秧子 (朝舞台内喊)原地休息,不许笼火!
[李三驴捅了捅李歪脖,李歪脖壮着胆凑到桥本一郎身边。
李歪脖 桥本队长,你看,我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现在能不能回去?
刘秧子 怎么的,想蹽?你俩老实儿地在这待着!
[桥本一郎和刘秧子下。
李三驴 我突然明白了,他们这是让咱俩当替死鬼呀!
李歪脖 这还用你说,我早就看出来了。
李三驴 看出来了你还来?咱俩现在赶紧想办法跑吧!
李歪脖 咋跑呀?要能跑我早跑了!
李三驴 你,你这不是当汉奸吗?
李歪脖 放屁!谁当汉奸啦?你给我滚,马不停蹄地滚!(踢打李三驴)
[切光。
[暗转。
[光渐起。
[依然是深山密林,但舞台场景有所变化,一弯月亮挂在夜空。
[冷华生等在休息,有的站着说话,有的坐着擦拭武器。
[小白龙急上。
林俊山 什么情况?
小白龙 敌人就在咱旁边的悬崖上。
冷华生 从那儿过来最少也得小半天,晚上他们是轻易不敢行动的,咱们原地休息。
林俊山 也好,天一亮就走!
小白龙 真是怪事了,鬼子怎么总是跟着咱呢?
朴春香 对呀,好像知道咱们的行动路线似的。
小白龙 准是漏风了!
姜 炮 不能吧?大家时时在一块,谁能和敌人搭上腔呢?
吕满红 唉,人心隔肚皮啊!
[众议论纷纷。
小白龙 (突然冲众举枪)谁是奸细,给老子滚出来!
朴春香 小白龙,小心走火!
冷华生 放下枪!你想干什么?这枪是用来打鬼子的,不是指向战友的!小白龙,谁告诉你咱队伍里有奸细?你这是违反纪律,在犯错误!
[小白龙悻悻地放下枪。
[刘子峰和山子、张二丫抱着树枝上。
刘子峰 这是怎么啦?出什么事了?
大老周 没有,就是个误会。是我考虑不周,领的路有问题,让鬼子钻了空子。
林俊山 好了,大家就不要再议论了,抓紧时间休息!不准生火,以免暴露!
[众下。
刘子峰 山林里的晚上真冷啊!
冷华生 整个冬天都这样,气温在零下三四十度。战友们一不小心就会冻伤耳朵、鼻子、脸,有的还冻掉了手指、脚趾,睡着后被冻死的事也时有发生。
林俊山 人是从脚往上冻的,最后到脑袋,有的战友走着走着抱着树就痴呆了。还有知觉的,就让别人给他一枪,可是谁能忍心开这一枪呢?
大老周 对咱抗联来说,饥饿和寒冷有时比敌人的机枪大炮更可怕!
刘子峰 这是对人类生命极限的挑战呀!
[刘子峰等下。
[王滴道拖着个破袋子艰难地上,山子迎上。
山 子 王叔,你去哪儿了?这袋子里是啥呀?
王滴道 唉!实在是没吃的了,连草也不好找啊,全让雪埋上了,只能把树里边的嫩皮掏出来。老话说千死敢当,一饥难忍,我这也算是穷棒子娶媳妇,凑合破烂家当办大事吧!
山 子 王叔,真苦了你了,你是炊事班长,可自己却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啊!
[王滴道蹲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山子帮他敲背。
山 子 王叔,你总这样挺着也不是个办法啊!
王滴道 没事!
山 子 还没事呢,听着都瘆人!
王滴道 挺吧,要不咋整?这人啊有个毛病,越怕咳嗽就越咳嗽,幸亏现在不是打伏击。
山 子 这嘎哒贼冷,能加在身上的东西全加上了,还是一点儿暖和气都没有。
王滴道 (脱下羊皮筒子)这嘎哒贼冷,来,把这个穿上。
山 子 王叔,我不冷,你都病了,还是自己穿吧!
王滴道 你个臭小子,浑身冻得直筛糠,还说不冷呢!(硬给山子穿上皮筒子)
山 子 没了羊皮筒子,晚上你咋睡觉呀?
王滴道 我不能睡呀,得把这些树皮砸碎磨成面,好给大伙熬粥喝。
山 子 我跟你一块干!
王滴道 不用,山子,你去睡吧。我还得去弄树皮,这点儿可不够哇!(下)
山 子 王叔,你早点回来——
[纷扬的雪花飘落。
[切光。
[暗转。
[幕后传来“王叔”“王班长”“王滴道”等杂乱的呼喊声。
[悲壮的音乐中定点光起。
[王滴道光着上身,紧紧搂着一棵粗大的枫桦树,仿佛一尊冰雕。
[山子跑上。
山 子 王叔——王叔,你怎么啦?你这是干啥呀!(跪地拼命磕头)
[众上,将山子拉起。
刘子峰 谁脱掉了王滴道的上衣?
冷华生 是他自己脱的……
刘子峰 他自己脱的?这怎么可能!
林俊山 人冻到极点,就会产生幻觉,枫桦的皮是红的,他以为那是一缕火……
[众向王滴道敬军礼。
[切光。
第七场
[一天后,1939年12月24日。
[深山密林。
[定点光起。
[川岛正雄手持军刀,桥本一郎举着望远镜瞭望着。
桥 本 川岛队长,冰凌花会不会是暴露了?
川 岛 (摇摇头)应该是设路标的机会没有。
桥 本 那我们怎么办?
川 岛 钓鱼需要鱼饵,桥本君要有大大的耐心。
[日军副官跑上。
副 官 冰凌花情报,他们不是找抗联大部队,是护送那个共党干部去苏联。
桥 本 什么?我们上当了!
川 岛 八嘎!猫抓老鼠的游戏结束了,统统地死啦死啦的!
桥 本 炮火准备——
[灯光变换。
[暗转。
[吕满红偷偷摸摸地上。
吕满红 兄弟姐妹们,我对不起你们,可我……实在是没法子呀!(犹豫徘徊)不,这事我绝对不能再干啦!
[一束光照在川岛正雄身上。
川 岛 吕满红女士,我的不是邀请,而是通知你,从今天起,你的必须替我们大日本关东军工作,你的代号叫冰凌花!
吕满红 不,不!我是不可能当汉奸的!
川 岛 你的不要忘了,你的女儿、你的父母、还有你的全部亲人,统统的在我的手中!(随光隐下)
吕满红 老天爷呀,恐惧和危险让我变得如此残忍和自私!那个吕满红早已经死了,我现在只是一个行尸走肉……不,是叛徒,是汉奸,是奸细!可我知道,我的心还没有死,还在欺骗自己和别人,为自己的罪孽寻找着借口和安慰。我的希望,就如同一串又一串的肥皂泡,破碎,破碎,还是继续破碎……万恶的日本鬼子,把我的一切都碾落成泥!(捂脸痛哭)
[幕后传来女童的声音:“妈妈,你在哪儿?妈妈,你在干什么呢?”
吕满红 女儿?是我的女儿!我的好女儿呀,你现在咋样了?还好吗?是不是想妈妈啦?妈妈更想你呀!为了你能活下来,妈妈什么都可以去做,什么都做了!你不知道,妈妈多希望你能长大成人,像所有美丽的新娘一样,穿上红红的嫁衣,最后也成为一个幸福的妈妈啊……也许,我永远也看不到那一天了,可我的好女儿,你要记住,你千万别像妈妈这样,千万别跟妈妈一样啊……
[吕满红蹲在地上设路标。
[张二丫上。
张二丫 满红姐,你在这儿嘎哈呢?
吕满红 (惊慌失措地)我……我没干什么玩意儿呀!
张二丫 (发现路标)这是啥?哎呀,路标!你……你就是那个奸细!
吕满红 二丫,是你误会了,我正纳闷这到底是谁干的呢?
张二丫 就是你干的,我刚才全看见啦!
吕满红 二丫啊,你听我说。现在日本鬼子太厉害,咱打不了他们,再这样下去全都得死!可你还是个孩子,有那么多好日子在后头等着呢,你就听满红姐的,咱俩假装投降,为革命保存火种,将来有机会一定再回抗联。
张二丫 (举枪对吕满红)你这个狗叛徒、狗特务,别做梦了,跟我回去!
吕满红 (喊)小心,你后边有鬼子!
[趁张二丫回头,吕满红掏出匕首刺入她胸中。张二丫倒地。
[小白龙和姜炮急上,向吕满红开枪。
吕满红 二丫,对不起……
[冷华生等上,山子扑向张二丫,抱起她。
山 子 二丫——
[悲壮的音乐起。
[灯光变换。
[张二丫慢慢走向舞台深处。
[幕后响起女童声:“穆棱河水永不干,抗联之血流不完。女儿冤仇有多少,血做河水骨做仙。”
[众雕塑造型。
[光渐收。
[暗转。
[光起。
[李歪脖躲在一棵大树后,李三驴踉踉跄跄地跑上。
李歪脖 李三驴?(从树后走出)你不是跑水了吗?咋又回来啦?
李三驴 (大哭)甲长,不好啦,咱们的屯子被毁了,咱们的家没啦!
李歪脖 啊?快说,到底是咋回事儿?
[天幕上火光四起。
[幕后传来交织在一起的枪声、犬吠声、人喊声。
李三驴 鬼子说咱屯子里有抗联,是房子就烧,见走道的就杀,抢光了粮食,赶走了牲畜,砍下的脑袋并排摆在屯门口的大石头上,地皮红透了三尺啊!
李歪脖 你说的是真的?
李三驴 我亲眼看见!反正横竖都是死,我来找你一起去投抗联!
李歪脖 对,必须参加抗联!可是……人家能看上咱俩吗?
李三驴 鬼子说我舅舅大老周是抗联地下党,他现在肯定跟抗联在一起,咱俩得马上把鬼子血洗屯子的事告诉他,让抗联为咱报仇!
李歪脖 就这么定了,咱俩现在就投奔抗联,我是铁了心跟抗联打鬼子啦!不好,有人来了,快藏起来!
[李歪脖和李三驴躲藏。
[刘秧子上。
刘秧子 这被抗联打伤了胳膊,也算是因祸得福,省得玩命地冲锋陷阵啦。如果这次能剿灭林俊山他们,不但除了我的心头大患,还能升官发财!(发现脚印)咦,这里怎么会有脚印呢?(迅速用左手掏出手枪)谁藏在里面?我看见你了,快出来,不然我开枪啦!
[李歪脖走出。
李歪脖 刘营长,别开枪,是我!
刘秧子 李甲长?你在这干什么?是不是要跑水?
李歪脖 我哪敢呀!
刘秧子 别给老子耍花招!你那个跟班去哪了?
李歪脖 他……我这也正找他呢。刘营长啊,俺们屯子被日本人给血洗啦!
刘秧子 啥?你咋知道的?
李歪脖 刘营长,咱们都是中国人,你可得给俺们做主哇!
刘秧子 李歪脖子,我早就怀疑你跟抗联脱不了干系,你这是让我反满抗日吗?我一枪打死你!
李歪脖 刘秧子,你一个五尺高的汉子不思保家卫国,却为了几碗高粱米饭助纣为虐,连条狗都不如!
刘秧子 哎呀,你这还长能耐啦!走吧,跟我去见川岛队长!
李歪脖 反正就是个死,我跟你拼啦!(扑向刘秧子)
[刘秧子向李歪脖开枪,李歪脖倒在地上奄奄一息。
[李三驴冲上,打倒刘秧子夺过枪。
李歪脖 (喊)快……杀了他!
[李三驴哆哆嗦嗦地将枪对着刘秧子。
刘秧子 放下枪,我保你这条命!日本人立马就到,他们会把你打成一团肉泥!
[李三驴浑身颤抖,犹豫起来。
李歪脖 三驴子……孬种!想想你爸妈……想想你媳妇儿……想想你孩子——
[李三驴开枪,刘秧子倒下。
李歪脖 三驴子,有种……(歪头死去)
李三驴 甲长,甲长——
[密集的枪声响起。
[李三驴中弹倒下。
[灯光变换。
[暗转。
[深山密林中炮火硝烟。
[冷华生、林俊山和战友们与敌人进行着殊死战斗。
冷华生 林连长,敌人开始合围了,咱们现在按计划化整为零,分散突围!你和大老周保护特派员到帽儿岭,那里两山夹一沟适合隐藏。我和其他人随后赶到,与你们会合。
林俊山 分散突围,冲啊!
[冷华生、林俊山分别带队突围。
[冷华生右腿中枪倒地,小白龙背起他跑下。
林俊山 山子呢?(跑回寻找)山子,山子——
[大老周和姜炮强行拉走林俊山,下。
[灯光变换。
[暗转。
[山子被绑在一棵大树上,川岛正雄和桥本一郎站在他面前。
川 岛 你的,小小的年纪,不怕死吗?
山 子 被你们抓住,我就没想过活,你们要杀就杀,要砍就砍,随便!
川 岛 哈哈,是吗?请告诉我,你的想怎么死啦死啦的?
山 子 我已经死了,但我们中国永远都在!
桥 本 说,冷华生在哪里?你们的队伍在哪里?
山 子 就在我的眼睛里!
川 岛 把他的眼睛挖出来!
[悲壮的音乐起。
[灯光变换,舞台上一片红光。
山 子 日本鬼子,我心里亮堂,看得见你们灭亡的那天!
川 岛 (一脚踩到山子的锯上,捡起)八嘎!你的,必须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把他的两腿锯下来!
[川岛正雄挥挥手,一日军拿着锯过来。
[灯光再次变换,舞台上又一片红光。
山 子 (声嘶力竭地喊)妈,妈——
[一束光照在山子妈身上。
山子妈 山子,我的儿子,你在哪儿?你在哪儿呀?妈想你,想得这儿(指胸口),疼啊!山子,今天是你十七岁的生日,妈多想给你擀碗面、煮两个鸡蛋给你过生日啊!可妈已经两年多没见你了,你一定从半大小子长成大小伙子啦!山子啊,你要好好跟着俊山哥他们打仗,等打跑了小本子,你一定要平平安安地回来啊!
[定点光起。
[林俊山等出现在舞台上。
林俊山 老人家,对不起!你送两个儿子参加抗联,全让我给领没了。送山子参加抗联时,你哭着嘱咐我,说山子最小,是你最后的一个儿子,让我多照顾。我当时就下决心,豁上自己的命,也要保护好山子。可现在……我怎么向你老人家交代呀!打今天起,我就是你亲儿子,我一定给你养老送终!妈——
[林俊山跪下,其他人敬军礼。
众 妈——
[一群母亲上,站在山子妈身边。
[群体雕塑造型。
[切光。
第八场
[起光。
[第二天,1939年12月25日。
[深山密林。
[舞台一侧有一棵高大的白桦树。
[冷华生、林俊山、刘子峰、大老周、姜炮、朴春香等焦急地等待着。
[小白龙跑上。
小白龙 日满军又围攻过来了,漫山遍野黄乎乎的一大片。
林俊山 做好战斗准备!大家别忘了给自个儿留一颗子弹。
[刘子峰从腰间摸出一颗手榴弹拧开后盖,握在胸前。
刘子峰 狗日的日本鬼子,我炸死你们!
冷华生 俊山,你领大家保护特派员先走,我和小白龙在这狙击。
林俊山 华生,你的腿伤成这样,还怎么打仗?你领大家走,我留下狙击。
刘子峰 要走咱们大家一起走!
姜 炮 大不了跟小鬼子拼啦!
刘子峰 对,咱跟他们拼啦!
冷华生 特派员,拼很容易,可我们是为了活才战斗,决不能轻易去死,多活一个人就多一份力量,必须得完成护送你去苏联的任务啊!我的腿被敌人的子弹打折了,无法走路,掩护你们,是党交给我的最后任务!敌人马上就要上来了,你们快走,走——
[密集的枪炮声响起。
林俊山 华生,小白龙,保重!(敬军礼)
[刘子峰、大老周、姜炮、朴春香向冷华生和小白龙敬军礼。
[林俊山率领大家下。
[朴春香跑回,与小白龙紧紧拥抱。
[灯光变换。
[暗转。
[舞台上响起激烈的枪炮声。
[日军的膏药旗在刺刀下飘荡。
[冷华生和小白龙与敌人战斗。
小白龙 指导员,我没子弹了,你还有多少?
冷华生 还有最后一颗。
小白龙 咱俩现在咋办?
冷华生 宁死不当俘虏,永远不做亡国奴!
小白龙 冷指导员,我先走一步啦!(从怀里掏出颗手雷,微笑着慢慢站起身)如果有来世,我还投胎来中华!(冲向日军膏药旗,高喊)东北抗日联军万岁——
[一声巨响。
[火光映红整个舞台,日军的膏药旗倒下。
冷华生 小白龙——(痛哭)
[幕后传来敌人的喊叫声:“冷华生,别打啦!你是大英雄,归顺吧,当满洲国的大官!”
[桥本一郎上。
桥 本 老同学,我们终于见面了。
冷华生 桥本一郎?
桥 本 冷显庭,不,冷华生,你知道吗?这些年,我一直在找你!没想到,那个日本东北帝国大学的高材生,竟然参加了抗联!
冷华生 可我早就知道,那个文弱的日本同学,已经成了沾满我们中国人鲜血的侵略者!
桥 本 战争改变了世界,也改变了我们。作为大日本帝国军人,能来满洲,我倍感光荣。冷桑,你出生在这里,应该效忠你的国家——满洲国!
冷华生 世界上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满洲国,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中国!
桥 本 你还不知道吧?现在苏联内部紊乱,中国成立了汪精卫新政府,国民党和共产党开始分裂,你们抗联正在瓦解,而我们大日本帝国强大无比,有掌握全世界的实力!
冷华生 我承认,中国跟日本有着巨大的差距,但悍不畏死的中国人,会用热血和生命填平这个差距,直到把你们彻底战胜!
桥 本 你中共产党的毒实在太深了!除了所谓的信仰,你现在一无所有,何必要为一个虚幻的梦想白白送死呢?老同学,迷途知返吧!
冷华生 哈哈,死对于我来说毫不可怕,我滚烫的鲜血,永远为我的国家和民族而流,直到流进脚下这片黑土地!
桥 本 从小,大人和老师就告诉我们日本孩子,长大后到中国去吃苹果。你看,天上这轮太阳,就像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国旗,照耀着帝国军人脚下的每一寸土地!
冷华生 这是我们中国人自己神圣的土地!这湛蓝的天空、茂密的森林、白雪皑皑的山野和大地,是我最初的信仰,也是我最后的皈依!
桥 本 冷桑,请听老同学衷心的劝告吧。对了,我的妹妹惠子也在满洲,你不想见到她吗?
冷华生 惠子?她来这里干什么?总不会像她哥哥一样,也挥起屠刀残害中国人吧?
桥 本 她不是军人,她……在用自己的方式为我们大日本帝国服务。对了,(掏出护身符)这是惠子让我给你的,请放下枪,收下吧!
冷华生 护身符?她还留着?(摇摇头)惠子,早点回日本吧,那里才是你应该生活的地方。
[桥本惠子出现在舞台上。
惠 子 哥哥,你在什么地方?还在山里跟抗联打仗吗?我的合同期提前结束了,就要回日本了,跟父母为我找的男人结婚。哥哥,你要多多保重啊,我和父母在家乡等着你,你要早日平安归来呀!如果遇到我的中国哥哥,请你们一定不要兵戎相见啊!撒由那拉(日语:再见)——(随光隐下)
冷华生 老同学,就要永别了,我也想送给你一个礼物,本来我是留给自己的。
桥 本 那一定是最好的礼物,阿里嘎到告扎依麻斯(日语:谢谢)!
[舞台上响起一声清脆的枪声。
[冷华生开枪,桥本一郎中枪面朝冷华生双腿跪地而死。
冷华生 这里是我神圣的家园,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中国!
[冷华生慢慢走向舞台深处。
[冷华生画外音:“这里是我神圣的家园,这是我们中国人的中国!”
[悲壮的音乐起。
[光渐收。
[一束红光照在空中降落的巨大白绸子上,投影在绸子上一笔一画写出“抗联从此过 子孙不断头”。
[灯光变换。
[音乐声中暗转。
[中苏边境。
[远处是起伏的山岭,近处有覆盖着白雪的映山红。
[刘子峰与林俊山等告别。
林俊山 特派员,前边就是苏联了,我们不能陪你过境,就在这里分别吧!
刘子峰 谢谢你们,还有冷华生那些牺牲的同志们!你们要去哪儿?
林俊山 寻找我们的大部队。
刘子峰 一定要注意安全啊!同志们,再见啦!
众 再见!
[林俊山和战友们向刘子峰敬军礼。
[深情的音乐起。
[刘子峰走了几步转回身。
刘子峰 林俊山同志,现在大部队在什么地方你们根本就不知道,去哪找啊?要不,你们也跟我一起去苏联吧!
林俊山 刘子峰同志,不行啊,我们还得继续在咱自己的土地上跟日本侵略者战斗啊!
刘子峰 咱们这一别,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面。我有个请求,你们一定要战斗到最后的胜利,咱们一起迎接新中国!
[灯光变换。
[暗转。
[幕后响起激烈的枪炮声。
[川岛正雄挥舞着军刀,被姜炮击毙。
[一声爆炸,林俊山、大老周、姜炮和朴春香持枪倒下。
[悲壮的音乐起。
刘子峰 一场场腥风血雨的激战,让天地都变了颜色。仍然有不屈的枪声响起,那是活着的抗联勇士继续与日本侵略者进行着殊死战斗!黑土有幸埋忠骨,白雪无言祭英灵。今天是昨天的未来,现在是未来的过去。忘记历史就意味着背叛,一个否定历史的民族注定没有未来。
[切光。
尾声
[悲壮的音乐持续。
[定点光。
冷华生 我没有去想,当我死后,
我的父母有没有人照顾。
朴春香 (合)因为党会照顾。
张二丫
[定点光。
林俊山 我没有去想,当我死后,
我的尸骨有没有人掩埋。
朴春香 (合)因为人民会掩埋。
张二丫
[定点光。
大老周 我没有去想,当我死后,
我的名字会不会被人忘记。
朴春香 (合)因为新中国会铭记。
张二丫
[定点光。
小白龙 其实,我也想与老百姓一样,
这辈子娶个媳妇儿,跟我到老,
抱个大胖小子,养他到大。
[定点光。
王滴道 当我老了,死的时候,
会在儿子的哭声里、在村头埋葬;
然后,每到清明,
儿子的儿子会到坟前祭拜……
[定点光。
姜 炮 可当我死的时候,
我没有媳妇儿也没有儿子。
[定点光。
山 子 我的尸骨和牺牲的战友们一起,
埋葬在这片黑土地。
[灯光大亮。
冷华生 如果再做一次选择,
我们同样会高举战旗,
林俊山 冒着敌人的炮火,
为了国家和民族,
众 前进,前进——
[纷纷扬扬的雪花飘落,一抗联战士舞动满是弹孔的东北抗联军旗。
[响起深情、激越的歌曲《好儿女》:
山高林密马蹄声急,
回望家乡狼烟四起。
儿女情长且放心底,
身边陪伴是姐妹兄弟。
[冷华生、林俊山等抗联英烈们持枪列队,穿行在深山密林。
寒夜笼罩凄风苦雨,
梦中家园你在哪里?
胸前篝火燃烧不熄,
一路征尘写下了传奇。
[众聚集高唱:
拿刀枪,举战旗,
只为守护这片黑土地。
饮冰雪,浴风雨,
林海丛中结下一段生死情义。
好儿女,死何惧,
纵然倒下青松仍挺立。
为民族,洒热血,
白山黑水回荡一股英雄气。
[众雕塑造型。
[所有演员上,谢幕。
[剧终。
(作者单位:黑龙江省艺术研究院)
责任编辑 王彩君 刘心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