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资租赁与银行贷款：替代还是互补

[摘要]哪些企业在使用融资租赁？融资租赁与银行信贷之间是互补还是替代？融资租赁对企业的成长、财务政策和融资关系存在何种影响？为探究这些问题，利用2009—2022年我国融资租赁交易以及相匹配的债务方（承租企业）财务特征、银行信贷等数据，通过构建理论框架与实证模型，研究融资租赁的动因和经济后果。研究发现，融资租赁主要服务于此前有过银行信贷经历的规模较大、盈利能力较强、信誉较好的中小企业。企业利用融资租赁的动因主要包括“融资难”的现实选择、长期信用债务偏好、减小银行风险敞口以及保持财务独立性等。利用融资租赁显著加速企业成长，使企业的总资产、销售额、资本投资以及雇工规模等快速增长，且没有恶化企业的盈利能力。融资租赁还显著提高企业的杠杆率，扩张债务规模并改变债务结构，使企业的银行信贷债务结构从长期转向短期化。融资租赁有助于改善企业融资关系，增加合作银行数量和质量。据此，应持续优化和提升融资租赁服务中小企业效率。

[关键词]融资租赁；银行信贷；杠杆率；债务结构

一、 引言

近年来，融资租赁的快速发展正在深刻改变金融服务的供给格局。据统计，截至2022年，世界融资租赁规模（合同余额）3.66万亿美元，年新增合同额1.33万亿美元1。融资租赁已成为全球第二大债务融资工具（仅次于银行信贷），也是推动全球实体经济可持续增长的重要驱动力，欧美等主要发达市场体的融资租赁渗透率甚至高达30%～40%2。融资租赁也是当前中国最具活力、增长速度最快的金融活动之一。据统计，截至2022年底，中国融资租赁从业机构9840家，注册资本金共2.72万亿元，融资租赁交易额5.85万亿元，年均复合增长率为48%3。中国融资租赁交易规模和租赁市场已成为亚洲最大、全球第二大的单体市场。融资租赁作为一种创新的非银行债务工具，通过融资和融物相结合的方式，实现了借款人和贷方之间的直接匹配，高效、快捷地解决了企业的融资问题[1]。

近年来，虽然企业还主要依赖银行获得信贷，但中小企业越来越多地通过融资租赁来进行融资、替代银行信贷[2]。因此，这就对政策当局和学术界提出一个新问题，到底是什么因素促使企业利用融资租赁？融资租赁与银行贷款的关系如何，两者之间是替代还是互补？融资租赁对企业成长的影响是什么？融资租赁会影响企业的财务政策吗？为此，本研究使用2009—2022年融资租赁交易数据以及与之匹配的债务方（承租企业）财务信息、银行信贷信息等，从租赁动因与经济后果的视角，实证研究融资租赁对中小企业的影响。

二、 理论分析与研究假设

1. 融资租赁

融资租赁是集融资、融物与贸易为一体的创新性债务融资工具，基于“融物”的“融资”、融物与融资合一是融资租赁的基础特征。融资租赁交易中，债权人（出租方）通过让渡一定期间的资产（或设备）使用权并提供相应的专业技术服务，来获取设备租金或服务费，从而帮助债务人（承租方）在“融物”的同时实现了“融资”，因此，其有助于缓解企业的融资约束，同时推动企业资产更新、技术改造升级等[4]。实践中，融资租赁一般视为银行信贷的补充或替代。但不同于常见的抵质押或担保银行贷款，融资租赁是基于租赁资产（设备）所有权与使用权分离的债务融资，本质是一项期限较长的信用融资。融资期内，债务人（承租方）无须支付融资利息，只要按期支付租金（或服务费），并能获得资产折旧抵税及固定资产改造等税收优惠收益，因此，相对银行贷款，融资租赁债务的实际融资成本更低[5]。

2. 融资租赁服务对象

融资租赁和银行的客户是相同的还是不同的？ 到目前为止，这些问题仍待解答。融资租赁主要迎合了企业年限较短、规模较小、资信评级较低、抵押品不足的中小企业，为其解决或补充资金支持[6][7]。监管负担和压力测试导致大型银行不断远离高风险的中小企业贷款[8]，从而给融资租赁等非银行信贷提供了空间[9]。融资租赁通过放松企业抵押品和担保等限制，改善了中小企业获得融资的机会[10]。徐金球[11]认为出租人倾向于向资信较低的、原传统银行信贷下被视作风险类、不能获取贷款的中小企业提供资金支持，从而调整了传统信贷市场的均衡状态，扩张了信贷范围、拓展了信贷边界。与传统银行信贷相比，融资租赁向无利可图的中小企业提供了相对更多的信贷，迎合了风险更高的细分市场[12]。总之，融资租赁主要为银行的次边际借款人（中小企业）提供融资服务，通过小额、高频资金支持形式与传统银行信贷进行错位竞合。

3. 融资租赁动因与研究假设

中小企业为什么使用融资租赁？即融资租赁动因（融资租赁驱动因素）问题，一直是学术界关注的焦点。现有融资租赁动因论主要包括商业周期应对、融资约束缓解、会计信息质量改进、公司治理改善等[13-14]，客观上仍存在较大的不足：一方面，各种论点之间的兼容性较差，尚未形成统一的认识，对具体实务的解释与指导也较弱；另一方面，现有论述都是基于融资租赁业务本身来探讨动因问题，既没有立足融资租赁的债务融资本质，也没有联系其特定的服务对象——中小企业的特征，因而相关结论并不系统。事实上融资租赁不仅严格区别于银行贷款，而且其使用对象（客户）与传统银行信贷也存在着较大差异，这也是制约融资租赁动因以及影响融资租赁债务经济后果的重要因素。从融资租赁债务人（承租人）特征的视角来看，中小企业使用融资租赁主要基于以下考虑：

（1）融资难的现实选择

实践中，利用融资租赁的中小企业债务规模已接近其最大举债能力，它们普遍存在较高的杠杆率、较低的利息覆盖率、较窄的未使用债务空间以及较少的固定资产可作为抵押品等特征[2，15]。因而在严格的监管和更高的资本要求下，中小企业难以从银行获取长期无担保贷款，利用融资租赁来替代银行信贷就成了中小企业的现实选择。同时，融资租赁能在不占用企业传统银行信贷额度的前提下，为中小企业提供额外的长期融资，实际上扩张了其债务能力。

（2）减小银行信贷风险敞口

信贷市场存在内生性匹配现象，即资本充足的大型银行更倾向于向大企业提供贷款，而服务中小企业的贷款银行以中小型银行为主[16]。由于中小银行资本比率较低、资金来源相对不稳定等，其应对外部冲击的能力较弱，在危机期间更有可能减少对中小企业的贷款，增加企业再融资的成本或风险[11，17]。因此，中小企业为规避不利的银行冲击风险，会积极拓展包括融资租赁在内各种债务融资，使得融资渠道和来源多样化，或与更有弹性的银行建立新的合作关系，增加企业合作银行（关系），以减少对单一银行的过度依赖和风险敞口。

（3）保持财务灵活性

由于中小企业往往没有足量的抵押品，或者即使拥有可用的抵押品，为避免资产抵押影响其财务和经营活动的灵活性，也可能对抵押资产持谨慎态度，从而选择放弃抵押信贷。同样，中小企业可能还会主动回避担保贷款，避免其出售或处置资产的灵活性受到限制[18]。融资租赁事实上为企业提供了一项长期的无抵押、无担保的债务融资，同时保持了财务灵活性，并为企业释放了用以申请或偿还担保或抵押银行贷款相关的资产。

（4）优化债务融资成本

融资租赁类似于银行信贷等债务，其可以扩张企业的债务规模，通过与银行信贷之间的竞合，推动银行债务成本不断降低、信贷融资条件优化等[11]。这是因为企业通过融资租赁等市场化借贷方式向非金融机构获取增量融资，满足了企业持续经营和规模扩大的需要，反过来又提高了企业的清算价值，缓解了企业的银行借贷约束，使得银行债务的获取更加容易、成本变得更便宜[4]。这也是融资租赁区别于银行信贷等市场债务的重要边际作用。

为此，提出如下研究假设：

H1：利用融资租赁的企业债务规模较大，现金流较紧张，但经营较为稳定。

H2：利用融资租赁的企业资产规模较小，可抵押融资资产较少。

H3：利用融资租赁的企业财务成本（负担）较高，对融资成本更为敏感。

H4：利用融资租赁的企业贷款银行主要是中小银行，其资本比率较低、流动性较差。

4. 融资租赁经济后果与研究假设

（1）推动企业加速成长

融资租赁集资产配置与销售、资产融资与资产管理等为一体，可以推动企业设备及时更新与技术升级，从而提升企业研发能力，增加产品（或服务）的附加值，同时，加快了企业销售和去库存，加速生产与运营周转，缓解经营风险[19]，进而推动企业成长与发展。此外，融资租赁的长期信用融资本质，既可以缓解企业融资约束，有效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融资贵”问题，又满足企业成长和发展相关的财务灵活性、运营独立性要求。最后，融资租赁还具有逆周期“稳定器”效用，能够调整与优化企业产品、产业结构，改进投资效率，改善企业形象[5]。因此，利用融资租赁可以推动中小企业加速成长，这主要表现为企业资产总额、业务份额以及雇工规模等的快速增长，为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5：融资租赁可以加速企业成长，使得企业的资产、雇工和销售等快速增长。

（2）扩张企业杠杆

融资租赁债务成本是通过租金与服务费的形式来体现并计入会计报表，并非全额列入财务费用，因此，在企业整体财务成本一定的情况下，使用融资租赁能扩张其有息债务空间。此外，相较于银行贷款，融资租赁的申请和获取对债务人规模、资质及实力等的要求弹性较大，而且融资流程较短、手续简便，债务产品设计（交易结构）与服务形式更加开放、灵活，能够满足债务人全生命周期个性化的融资需求[8，11]。因此，企业利用融资租赁债务，不仅扩张了杠杆率，而且可通过融资租赁来置换其他债务（如银行贷款），影响杠杆内部期限结构，如降低长期贷款比率，提高短期贷款占比等。为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6：融资租赁增加了企业杠杆，并且调整企业长（短）期信贷杠杆比率。

（3）改进企业债务融资关系

融资租赁债务资金的可用性和可替代性，极大地缓解了企业对主要合作银行和银行贷款的过度依赖，一定程度上可以调整或改变企业融资中的被动地位，增强债务融资的谈判协商能力。成功获取融资租赁传递出的关于公司经营扩张、效率向好、盈利稳定等的积极信号，也会提高企业在债务融资市场的竞争力，有助于改善企业外部融资关系。此外，利用融资租赁债务加速了企业成长，使得企业价值和资信水平持续优化，有利于增加合作银行关系（数量），尤其是与更富弹性的大中型银行形成合作关系，从而推动企业融资渠道的多元化，降低其受到银行业冲击的风险[20]。因此，本文提出以下研究假设：

H7：使用融资租赁债务可以增加企业的银行合作关系（数量）。

三、 数据来源与实证模型

1. 主要变量与数据来源

本研究以2007—2022年沪深两市上市企业（剔除金融及公用事业行业后）为研究样本，探讨融资租赁对中小企业的影响，同时结合融资租赁交易和企业银行信贷两个核心数据集。

（1）融资租赁

有关融资租赁交易数据为研究者手工收集、整理、加工而成的，主要来自上市企业财务报表，具体报表科目包括“融资租入固定资产”“一年内到期的应付融资租赁款”“应付融资租赁款”“收到的其他与筹资活动有关的现金”等，以及“重大合同及其履行情况”等相关的融资租赁合同信息；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的动产融资统一登记公示系统和中国外商投资协会租赁业委员会的统计资料；主要财经媒体（搜狐、网易、百度、东方财富）有关融资租赁信息。融资租赁数据信息主要涉及融资租赁业务类别、交易结构，以及融资额、债务期限、融资费率、违约等。

（2）银行信贷

有关融资租赁债务人（承租方）合作银行关系及银行信贷数据，主要采自于中国人民银行征信中心以及国家金融监管总局（原银保监会）有关数据库。具体数据包括商业银行基础经济特征（注册资本、存款、贷款规模、流动性、不良率、一级资本率）、信贷交易信息（贷款产品、金额、期限、利率、逾期率）等。其余企业层面的财务数据来自Wind和CSMAR数据库。此外，本研究还对所有连续变量进行缩尾处理（1%和99%）以消除极端值的影响。经上述处理后，本研究最终获取观测值36578个。

（3）控制变量

本研究主要的控制变量包括融资租赁交易额、融资成本、融资期限等；债务人（承租方）经济财务特征如资产、现金流、雇佣规模、杠杆率及杠杆结构（长期杠杆、短期杠杆）、债务率及债务结构（逾期债务、未使用债务、担保债务）、债务成本等指标；承租方信贷合作银行及关系特征，如合作银行数量、合作银行属性（资本、存款、贷款、流动性）、合作关系期限、信贷债务比例等变量（表1）。

2. 变量描述统计

统计数据表明，企业利用融资租赁进行融资的规模的均值为550万元，融资期限一般较长（一般为3.5年），融资成本较高（均值为5.35%，比同期银行贷款利率要高），这表明融资租赁尽管成本较高，但仍是中小企业债务融资的重要来源；融资租赁债务人（承租方）企业年龄较小（均值为6.5年），企业规模较小（总资产均值1855万、雇工人数平均为15人），经营质量较高（Roa均值为6%），固定资产、资本支出和净营运资本占资产的比例也较高，但公司的流动比率较低，持有现金较少、利息覆盖率也较低，因此，企业使用的杠杆较高（均值为53%），且以短期杠杆为主（少于3年），其债务结构中先前已有银行贷款。

此外，融资租赁债务人的未使用债务空间较窄（均值为15%），担保债务（抵质押贷款）占比不高（均值为10%），债务逾期率较低（均值为5%），即尽管企业负债率较高，但信用状况相对良好。同时，融资租赁债务人的合作银行一般为中小规模银行，如城商行、农商行等，核心合作银行关系（数量）为1.5家，银行的核心资本率、资产以及存贷款规模、流动性等相对较弱，与“五大”行存在一定差距。其中，单一银行信贷债务集中度较高（均值为62%），合作期限一般为2.5年。

四、 融资租赁的动因分析

1. 融资租赁动因：承租方（企业）特征

为验证使用融资租赁的债务人（承租方）企业特征，本文在控制公司、时间和行业等固定效应的基础上，按照以下实证模型执行公司层面的回归：

[Finai，t=ρ1+ρt+γ1Employi，t-1+γ2ROAi，t-1+γ3CRi，t-1+γ4ICRi，t-1+γ5FixAsseti，t-1+γ6Cashi，t-1]

[+γ7Levi，t-1+εi，t]" （1）

其中，Fina为企业融资租赁利用额（自然对数值，如为0则视为未利用融资租赁），Emloy、FixAsset、ROA、Lev、Cash、CR、ICR依次为企业雇工规模、固定资产规模、总资产收益率、杠杆比率、现金比率、财务费用比率、利息覆盖率等。表3报告了年份固定效应（列（1）、列（3）和列（5））以及企业固定效应（列（2）、列（4）和列（6））回归结果，以控制时不变的未观察到的企业异质性。

表3中的估计值证实了前述变量统计结果，即获得融资租赁的企业雇工规模较大、盈利能力较高，经营较为稳定，同时，该类公司的共同特点是更多地使用外部资金，表现为持有现金较少、利息覆盖率较低但杠杆率较高，研究假设1获得验证。此外，利用融资租赁的公司固定资产比例较低，可用于抵押融资的资产较少，同时，企业财务负担较重，财务费用在息税前利润中占比较高，研究假设2和研究假设3获得验证。

在企业特征回归分析中（列（3）和列（4））发现，获得融资租赁的企业的银行债务水平较高，主要反映在长期杠杆上，同时企业的逾期债务较少，这表明企业整体信用风险较低。此外，这类企业的未使用债务也较少，加上更多地使用外部资金，表明这些公司剩余债务空间（举债能力）较小。

总体而言，研究结果表明，利用融资租赁的中小企业是之前已经获得银行融资的高质量企业。因此，这一证据与现有的相关研究略有出入，已有研究认为融资租赁主要服务于无法获得银行贷款的中小企业[3，16]。

2. 融资租赁动因：承租方（企业）合作银行特征

表4报告了对承租方（企业）合作银行特征的检验结果，回归结果表明使用融资租赁的企业往往与银行存款较少、流动性较低、资本比率较小的银行建立合作关系，即合作银行数量较少且主要是中小银行，银行债务集中度较高（单一合作银行承担企业大部分债务）的企业，更有可能利用融资租赁，研究假设4获得验证。这一发现也与此前非银行融资相关研究一致。当企业贷款合作银行存款与资产比率较低、流动性较差以及一级资本比率较低时，企业倾向于利用非银行金融机构筹集资金[7]。这些发现也暗示了中小企业转向融资租赁的第二个潜在原因：存款较少、流动性较差以及资本比率较低的银行更容易受到经济衰退或流动性冲击的影响，从而在危机来临时更会减少对企业的信贷支持（削减贷款或停止再贷款）[17]。为此，中小企业可能会利用融资租赁使其对银行的风险敞口多样化，并减少对银行信贷的依赖。

3. 内生性处理与稳健性检验

融资租赁作为一种长期债务合约，也会对债务方（承租）企业的经营与成长活动以及利用租赁的动因等产生影响，即融资租赁交易与企业租赁动因之间可能存在因果关系，存在内生性。为此，本文进一步将承租方的企业特征、合作银行属性以及融资租赁交易等视作内生变量，建立联立方程模型，使用3SLS执行了额外测试（表5列（5）和列（6））。

由于基准回归中的企业实际利用融资租赁额并不包括任何效率信息。为此，引入并替换为融资租赁强度变量，即融资租赁额与总资产额比值的对数，重新执行回归分析（表5列1和列2）。进一步通过控制债务方（承租方）企业固定效应与融资租赁出租方时变固定效应，使得每个行业的潜在的融资租赁动因因素都得到控制，再次执行回归分析（表5列（3）和列（4））。

表5报告了内生性处理与稳健性估计结果，表明驱动企业融资租赁利用的相关因素即融资租赁动因仍然显著，证实了前述研究结论的可靠。

五、 融资租赁的经济后果分析

1. 融资租赁与企业成长

不可观察的债务人（承租方）特征可能会影响融资租赁的可得性以及公司层面具体运用（融资）结果。为了解决这一问题，本文在实证中使用倾向得分匹配法，以充分识别利用融资租赁的公司和未使用融资租赁的类似公司之间的差异。为此，本文构建以下经验模型：

[Yi，t=μ1+μp，t+ω1Finai，t+σXi，t-1+ϵi，t] （2）

上式中，Yi，t是样本企业i在时间t有关融资租赁的产出结果，包括总资产、固定资产、净营运资金、销售额、雇工规模等增长率，以及资本支出比例、盈利能力等。融资租赁（Finai，t）是企业i在年份t实际利用融资租赁的额度（取自然对数值），对于年份t没有使用融资租赁的公司，其值为0。μpt是倾向得分按年分组的固定效应，用来确保在每组匹配的变化中估计系数。Xi，t-1是公司层面协变量矩阵，包含了式（1）中使用的所有变量。

表6报告了融资租赁债务对企业成长的影响效果。回归结果显示，利用融资租赁的公司无论是总资产、固定资产、净营运资金，还是销售额、雇工规模等增长率明显高于未使用租赁融资的公司，从经济规模来看，使用融资租赁的公司资产增长率提高了7.4个百分点，销售增长率提高了6.2个百分点，雇工规模提高了5.3个百分点，固定资产和净营运资金分别增长了8.4和3.9个百分点。研究假设5获得验证。

相较于未使用融资租赁的公司，利用租赁融资的公司资本支出比例（占总资产）较大。相比较而言，利用融资租赁使得公司的资本投资增加了1.8个百分点。此外，没有观察到融资租赁债务对企业盈利能力存在显著的负向影响，这表明使用融资租赁债务并没有降低企业的盈利水平（或者以牺牲企业利润为代价），相反还有助于企业快速成长。

2. 融资租赁与企业杠杆

表7报告了全债务口径下（包含融资租赁债务）融资租赁债务对企业杠杆（包括长期杠杆和短期杠杆）的影响效果。结果显示，使用融资租赁后，企业的资本结构和债务结构均发生了显著变化，就是企业明显增加了杠杆，并且杠杆率的增加是通过长期和短期杠杆的调整和置换来实现的。具体来说，利用融资租赁使得企业整体杠杆率增加了5.5个百分点，其中，长期杠杆率增加了1.9个百分点，短期杠杆率增加了3.6个百分点。因此，研究假设6得到验证。同时，使用融资租赁后，公司担保债务的比例明显下降，降低了2.5个百分点。此外，使用融资租赁的企业明显减少了长期银行债务，而增加了短期银行债务。

为进一步探讨利用融资租赁对企业债务结构的影响，本文将“公司债务”调整为剔除融资租赁债务后的净额来重新进行上述测试，以此来观测融资租赁债务对银行贷款的替代影响，回归结果如表8所示。结果表明，使用融资租赁使得企业长期杠杆率降低了6.5个百分点，即样本企业资产负债表上的长期银行债务显著减少。同时，短期银行杠杆率提高了5.5个百分点。这表明使用融资租赁可以扩张企业的债务融资能力，长期的融资租赁债务替代长期银行贷款可以减少企业期信贷债务风险敞口，并转向期限较短的银行债务。因此，研究假设6再次得到验证。

3. 融资租赁与企业融资关系

表9报告了利用融资租赁的企业的贷款合作银行（关系）回归分析。结果表明，利用融资租赁债务后，企业的贷款合作银行（数量）有所增加。具体来说，使用融资租赁以后，样本公司的贷款合作银行（关系）平均增加0.45个，与原来1.5个合作银行（关系）的样本均值相比，增长了大约30%。同时，企业单个合作银行的债务集中度（在总债务中的占比）也显著降低（列（2））。此外，企业还显著增加了与更有弹性的银行的合作关系，这反映在合作银行的存款规模、资本比率以及流动性等指标上（列（3）和列（4））。因此，研究假设7获得验证。

五、 结论与建议

本文利用2009—2022年融资租赁交易数据以及相匹配的债务方（承租企业）财务数据、银行信贷等信息，从融资租赁动因和经济后果的视角，实证研究了融资租赁与银行信贷的关系以及融资租赁对中小企业成长、投融资关系的影响，主要的研究结论包括：（1）融资租赁的使用对象主要为规模较大、盈利能力较强、信用风险较低且有银行贷款经历的中小企业。即融资租赁并非无差别服务于所有中小企业。（2）中小企业使用融资租赁债务的动因主要包括“融资难”的现实选择、长期信用债务偏好、减小银行风险敞口、保持财务独立性等。（3）利用融资租赁债务有助于推动中小企业加速成长，同时，显著提高了企业杠杆率，并通过融资租赁债务替代长期银行信贷，使企业的银行信贷结构从长期转向短期化。此外，使用融资租赁债务后有助于改善企业的融资关系，增加合作银行数量和质量。因此，本研究提出以下政策建议：

1. 聚焦中小企业融资需求，提供定制化服务。融资租赁公司可以根据中小企业的特征，针对其资金需求和偿还能力，定制灵活的融资租赁方案，包括产品和服务设计、租赁期限、租金支付方式等，同时，简化融资租赁流程，提高融资效率。根据中小企业所处行业特点与发展需求，提供个性化的设备购置、更新与技术升级选择方案，增强企业竞争力。此外，根据中小企业的经营状况和发展规划，提供定制化、一体化的咨询建议和解决方案，如融资咨询、项目评估、合同设计、财务分析等一站式服务，帮助企业实现长期可持续发展。

2. 提升融资租赁服务中小企业质量。融资租赁公司可以与金融机构（如银行、保险、基金等）、科技公司等合作，共同开发适合中小企业的融资产品和服务，以及与各类行业协会合作，共同开展行业研究、信息共享等活动，为中小企业提供专业的行业咨询和发展建议。融资租赁公司还可以在数字化、智能化等方面进行创新，构建数字化服务平台，改进融资租赁在线申请、审批、支付等服务，提高中小企业的融资效率和便利性。同时，吸引更多社会资本和投资者参与融资租赁业务，为中小企业提供更多选择和更优惠的融资产品。

3. 融资租赁与银行贷款错位竞合，共同服务和推动中小企业加速成长。融资租赁通常适用于企业成长发展所需的，与资产相关的融资，如企业设备、机器等资产购买，银行贷款资金用途则相对灵活，可以用于企业的日常经营资金周转、项目融资等。两者之间在融资对象、融资方式、融资条件、资金用途、税收影响等方面都存在一些差异，因此可以通过融资租赁公司和银行的合作和互补，为企业提供更灵活、多样化的融资方案，发挥各自优势，满足企业融资需求，促进企业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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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项目：中国博士后科研基金项目“汇率波动、金融稳定与人民币国际化（项目编号：2015M570983）；中国商务部规划基金项目“中国融资租赁行业监管与发展”（项目编号：17CSRT6518）。

作者简介：徐金球，男，管理学博士、应用经济学博士后，河北金融学院会计学院副教授、香港大学访问学者，研究方向为财务与金融。

（收稿日期：2024-04-22" 责任编辑：苏子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