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福伟
无论是小说、散文,还是报告文学,细节的生动、传神、精确,无疑成为考验作家创作实力与作品成就的重要维度之一。一方面,细节都是颇具感染性的,能够在不经意中触发读者的心弦,产生共情;另一方面,小说的真实性建立在细节的准确性之上,成千上万个细节构成了一部小说的情节。
巴尔扎克曾这样定位小说中的细节描写:“当一切的结局都已准备就绪,情节都已经过加工,这时,唯有细节组成作品的价值。”每一位严肃对待写作的作家都非常重视细节。孙犁的《芸斋小说》中《地震》有一处语言细节特别鲜活,对因地震突发而焦急寻找丈夫的妇女描写,仅用一句话,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寥寥片言,入木三分。冯骥才的小说《高女人和她的矮丈夫》通过矮丈夫在高女人去世后仍然保持下雨天把雨伞高高举起的动作细节,传递出了相濡以沫的伟大爱情。
本期新力量栏目推出的是陈萨日娜的两篇新作《耳朵》与《绿火》。陈萨日娜非常重视细节的独特和可靠,这得益于她对于生活的细腻观察与思考,也与她游刃有余地驾驭细节描写的技艺相关联。
《绿火》中蜗居于大都市打拼的青年女子付雪,在精致的妆容和靓丽的名牌衣饰下,是一张满是斑点的脸和一件廉价的打底衫,还有一颗高傲但脆弱的心;在高度物质化的城市空间中,她渴望拥有完美的爱情,但这一切都因租住的房子长满绿色霉斑而成为了不可逾越的奢望。为了有效地呈现付雪的这种内在情绪状态,作者充分调动细节描写技艺,在关键点上予以解剖刀式精准细致分解。对于天花板上的霉斑,精工细绘,“那霉斑内浅外深,水渍铺底,往四周延伸,横跨南北两角,上面布满拥挤而形态不一的斑点,大的向内爆炸,小的向远逃逸,相互撞击,相互交濡,透出幽幽的暗绿”;对于付雪脸部的斑点,通过“斑点狗”“鵪鹑蛋”等物化形象予以说明;对于在付雪家中“我”与霉斑的斗争,采用了极细微的动作刻画,“吓得捂住嘴,跌撞着后退”,“慢慢站起身,蹑脚向前试探”,“抄起刷子,狠命朝那些绿色的污迹挥动”……尤为精彩的是结尾处理,以虚击实,通过“我”与霉斑绿色小人的对峙细节呈现,实现了从现实到艺术的飞跃,是及物的,同时又是飞翔的,这也是现代小说的鲜明特征。
《耳朵》将小女孩和疑似骗婚案犯鸽子交往的细节叙述得极为详尽,在极尽可能的温情铺陈渲染中,却暗含着时代洪流奔腾不息的涌动,社会转型期的下岗、偏远地区的骗婚、家属区将拆迁成亚洲最大的广场等社会现象风云际会于此,每个人都身处其中,被裹挟着前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