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 钧 (厦门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福建 厦门 361005)
《1844 年经济学哲学手稿》(以下简称《手稿》)是马克思青年时期关于政治经济学研究的一部重要著作,是其学说的“秘密和诞生地”[1]。青年马克思从“当前的经济事实”切入,第一次试图从唯物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立场出发,对资本主义经济制度和资产阶级经济学进行批判性考察,对自己的新哲学、经济观点和共产主义思想作综合阐述。在《手稿》中,青年马克思不仅批判了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等错误思潮,并开创性地提出共产主义的现实路径。可以说,《手稿》是马克思第一次较为集中而翔实地阐释共产主义思想的尝试。法国学者科尔钮认为,《手稿》“包含着对共产主义的科学基础的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的初次阐发,因而标志着马克思思想上的一个决定性的转折点”[2]。因此,探寻青年马克思的异化劳动的特性、根源及扬弃的现实路径,对我们进一步深化理解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具有重大的理论价值与现实意义。
在《手稿》中,青年马克思通过批判几种名不副实的共产主义理论,鲜明地阐明了自己的共产主义观:批判粗陋的共产主义,阐明共产主义的理论实质,超越了“主人—奴隶的二元对立结构”[3];批判具有政治性质,民主的或专制的共产主义,阐明私有财产的积极本质及人的本性,超越了过去与现存的异化秩序;批判哲学、抽象的无神论,阐明共产主义的现实性与可能性,超越物质与感性的存在。从其批判与超越可以看出,青年马克思追寻的新社会绝不偏离人类文明发展大道,绝不脱离人类经漫长发展而积累的物质成果,而是要站在人类现有的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的发展高度,建立一个更具现代性与文明性的共产主义社会。这也是青年马克思为解答“人之谜”、“政治之谜”、“历史之谜”所作的努力。
第一,批判“粗陋的共产主义”的倒退性。立足于“人性完善”之目的,马克思首先批判了粗陋的共产主义。马克思认为,这是一种完全由“物质控制”的共产主义,“在这种共产主义看来,物质的直接占有是生活和存在的唯一目的”[4]75,以至于它力图把那些不能被所有人作为私有占有的一切都消灭,甚至强制性才能抛弃,更为极端的是则将女性变为共有财产(公妻制)来反对婚姻,即反对私有财产。除此之外,这是一种由“妒忌与贪欲”构成的共产主义。“任何私有财产本身所产生的思想,至少对于比自己更富足的私有财产都含有忌妒和平均主义欲望,这种忌妒和平均主义欲望甚至构成竞争的本质。”[4]76然而,这种所谓的“平均”非但没有使那些贫穷的、需求不高的人得到改善,反而还使他们的生活境况日益倒退。就此而论,“粗陋的共产主义”试图建立的社会是原始的、落后的、贫穷的共产制社会。因此,基于“粗陋共产主义”的倒退性,马克思创新性地提出了积极扬弃私有财产和异化劳动的共产主义运动。
第二,界定“人的本质”的复归属性。青年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是作为主体的人通过人并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这种占有是人向自身的、向社会的、合乎人性的、完全的、自觉实现的复归。在这里,将共产主义看作“人的本质”的复归的论证可能还缺乏科学性与严谨性,但马克思提出的“社会的即合乎人性的人”是超越前人的具有原则性的共产主义新思考。在《手稿》中,马克思通过三个“只有在社会中”的表述,对“社会”之于人的本质作用做了明确的界定。既然社会是人与人建立关系的纽带,是人的现实生活的要素,是人的合乎人性的存在及真正成为人的基础。那么,社会之于人与种群之于动物有何不同?马克思指出,社会是人特有的存在方式。在这里,“社会”不同于动物的“种群”属性,亦不同于人的“共同的活动”。社会对于人而言是本质的、基础的,且为人所专属的。“我从自身所做出的东西,是我从自身为社会做出的,并且意识到我自己是社会存在物”[4]80。可见人与社会的关系是一而二、二而一、辩证统一的。一句话,在“社会”生产每个人的同时,人也在生产着“社会”。
第一,剖析“政治共产主义”的利弊。青年马克思在批判粗陋的共产主义思想之后,对其他两种政治共产主义思想也进行了剖析。第一种是为维护政治统治而进行改良的民主或专制的共产主义。以卡贝、勒鲁等人为代表,他们将共产主义制度看作绝对真理的表现,认为只要怀揣这种信仰,便可以马上过渡到新的天国。第二种是主张将人从国家统治下解放出来的废除国家的共产主义。以德萨米、蒲鲁东等人为代表,他们认为要实现共产主义,必须消除国家之间的界限,随着人类融合成统一的民族,政府机关也将随之取消。无论是“改良派”的共产主义,还是“推翻派”的共产主义,他们的政治思想中固然还存在诸多空想成分,但正如马克思所言,“这两种形式的共产主义都已经认识到自己是人向自身的还原或复归,是人的自我异化的扬弃”[4]77。值得肯定的是,他们已经关注到作为主体的人在私有财产状态下的异化状态,并且尝试为扬弃在这种状态下人的异化境况做努力。因此,较之粗陋的共产主义而言,政治共产主义无疑是一个历史进步。遗憾的是,“它虽然已经理解私有财产这一概念,但是还不理解它的本质”[4]77。
第二,对待“私有财产”的态度。从马克思对政治共产主义的剖析中,可以看出,政治的解放并不意味着人的解放,政治的平等并不意味着现实中财产的平等,政治共产主义的背后还存在“私有财产”这一经济基础。因此,要想真正实现政治权利的解放,必须积极扬弃私有财产。马克思认为,对私有财产异化的扬弃不仅仅是在意识领域、更为关键的是现实生活领域。马克思的共产主义思想是立足现实,建立在以往创造的所有社会财富基础之上的,并非简单否定对象化劳动的成就。在马克思看来,“整个革命运动必然在私有财产的运动中,即在经济的运动中,为自己既找到经验的基础,也找到理论的基础”[4]78。因此,对“私有财产”不应全盘抛弃,而是继承其积极的文明成果。那么,又该如何应对“私有财产”的消极效应呢?“不是一般的‘劳动’产生出私有财产,而是‘异化’劳动才产生出异化的产物即私有财产。”[5]马克思在《手稿》中论述了劳动异化下工人的生产、生活状况,异化最终只能导致富人越富,穷人越穷,财富的两极分化。社会的财富随着劳动异化程度的加深,不断积聚在“少数人”手中。因此,扬弃异化劳动的根本就在于消灭私有制。只有消灭这个异化根源,劳动者才能重新支配自我的劳动及劳动产品,才能实现人的劳动与人的类本质的统一。
第一,揭示“资本主义”的本质。在《手稿》中,马克思阐明了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劳动的四个本质特征。一是工人同自己的劳动产品相异化。“工人对自己的劳动的产品的关系就是对一个异己的对象的关系。”[4]78在正常的生产关系中,工人生产所耗费的劳动力量越多,其获得劳动价值应越高,物质生活应越富足。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下,工人必须接受劳动对象对自己的主宰,劳动产品的增多并不会给工人带来任何价值,只能使工人受资本的控制更强。二是工人同自己的生产活动相异化。劳动是人的生命活动的体现。但是,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对于工人而言如同枷锁,是强制的、牺牲的、折磨的。工人在劳动中不是肯定自己,而是否定自己;不是感到幸福,而是感到不幸。一句话,异化劳动使工人的“肉体与灵魂”相背离。三是人同自己的类本质相异化。在马克思看来,人是类存在物,自由自觉的活动是人的类本质。然而,在资本主义生产体系下,作为主体的人,不仅失去了自由且自觉的活动,还失去了赖以实现和确证其生命活动的对象世界,资本主义残酷的剥削和奴役使劳动仅仅成为勉强维持劳动者肉体生存的手段。最终,劳动对于人而言仅仅是一种生存手段,而非自身价值创造的源泉。四是人同人相异化。按马克思的理论逻辑,正是以上三种异化事实,结果导致了人同人相异化。这种异化集中体现在资本家与工人之间、资本家内部之间。正是这种异己的、敌对的、强有力的、孤立的关系产生了无产阶级同资产积极的对抗与斗争。
第二,阐明“共产主义”的构想。青年马克思在《手稿》中首次对“共产主义”进行探寻,阐明了“共产主义”的本质。在青年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就是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而“对私有财产的扬弃,是人的一切感觉和特性的彻底解放”[4]82。在这里,“人的一切感觉”集人的五官感觉、精神感觉及实践感觉于一体。只有当五官真正成为人的五官,精神在实践中成为理论,实践与对象发生社会关系,才能真正实现人的解放。共产主义预示着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预示着人的全面解放。在青年马克思看来,共产主义是通过人且为了人而对人的本质的真正占有。这里强调的是共产主义是对人的主体与客体、人与对象、人与自然的统一,是一种全面且彻底的占有。共产主义预示着一种客观的现实运动。青年马克思在《手稿》中指出:“共产主义是作为否定的否定的肯定,因此,它是人的解放和复原的一个现实的、对下一阶段历史发展来说是必然的环节。”[4]90由此我们就能初探,马克思认为共产主义是一种不以人的个人意志为转移的客观现实的运动的观点。可以说,对私有财产的扬弃只是通达共产主义这一理想状态的中间环节,最终还是要通过客观的现实的运动,即通过无产阶级的解放从而实现全人类的解放。
《手稿》在解答“历史之谜”的同时,其本身的论证逻辑也构成“哲学之谜”。“思想家的理论和观念被对象化在他的著作之中。”[6]青年马克思将其哲学分析、政治经济学批判与共产主义理论相融合,集中体现为自为与自由、发展与代价、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的多重视域中实现理论与实践的统一。他既憧憬理想状态下的共产主义“应然”,又立足当时资本主义“异化状态”下的“实然”。一句话,青年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哲学意蕴是“实然”与“应然”的辩证统一。
“自为”这一概念首次出现在黑格尔逻辑学中存在状态的抽象范畴中,其发展逻辑可概括为:积极扬弃自我矛盾—把握自身内在规定性—实现自身本质的自为存在。在《手稿》中,马克思正是通过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剖析资本主义社会中异化劳动对人的生存境遇和发展命运影响,尝试用现实的共产主义运动改变资本与劳动不可调和的矛盾与对立。“历史将会带来这种共产主义行动,而我们在思想中已经认识到那正在进行自我扬弃的运动,在现实中将经历一个极其艰难而漫长的过程。”[4]126可见,在青年马克思看来,“自为”具有意识性、批判性及长期性的特征。而实现“人的自由”则是“自为”的最终目的。从哲学角度看,“‘自由是什么’,取决于哲学家对‘人是什么’的认识和理解。”[7]在《手稿》中,青年马克思正是通过分析现实状态下人的类本质,阐明了关于人的自由和解放的学说。要言之,“自为”与“自由”呈辩证统一的关系,“自为”是手段,而“自由”是目的,“自由”在“自为”中实现,“自为”为“自由”提供实践基础。
“自为”是“自由”的实践基础。在私有财产境遇下,劳动对工人来说纯粹只是外在的东西,而非他的本质。“他的劳动不是自愿的劳动,而是被迫的强制劳动”[4]50。在“异化劳动”统治下,劳动的本质从“为我”到“为他”,从“主动”到“被动”,从“幸福”到“悲惨”。可见,异化劳动导致人的自主活动、自由活动,即人的类生活,被迫沦为维持人的基本生存的手段。众所周知,马克思主义哲学就是关于人的自由与解放的学说。因此在他看来,只有积极扬弃私有财产,摆脱异化劳动对人的支配,让人自身成为劳动为之服务和劳动产品供其享受的存在物,使劳动为我所在、为我所用、为我所益,才能真正使人获得自由。一句话,通过“自为”实现“自由”。
“自由”是“自为”的价值归宿。青年马克思将未来的共产主义社会描摹为“自由人的联合体”。可见按照他的构想,人的幸福指数与人的自由程度是正相关的。青年马克思认为:“一个种的整体特性、种的类特质就在于生命活动的特质,而自由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就是人的类特性。”[4]53在他看来,“人的有意识的生命活动”正是人与动物相区别的直接因素。动物的生产是片面的,而人的生产是全面的;动物在肉体支配下生产,而人能够“自为”生产;动物只生产自身,而人能够再生产整个自然界等。要言之,人的活动是有意识的,而这种区别于动物的有意识的活动恰恰是人实现自由的前提。可见,人的“对象性的、感性的存在物”的类特质决定了人在实现自由的过程中,既是一种对象性的“受动存在物”,又是一种感性的“积极存在物”。
社会发展与代价密不可分。在马克思的唯物史观视域中,社会的发展与代价包含着历史观与价值观、事实判断与价值判断相统一的辩证思维。就发展而言,它是一种与人的价值取向、价值目标相伴相生的,且具有“意识选择”的历史过程。从代价来看,这是作为社会主体的人在从事社会活动中必须为其行为付出的“另一种价值”,是一种客观存在。由此可见,发展与代价是辩证统一的,没有不付出代价的发展,也没有离开发展的代价。从这个意义上讲,发展与代价是矛盾的两个方面,并在一定条件下可以相互转化。
批驳“唯资本主义论”的必然性与正当性。《手稿》中,青年马克思批驳了一些资产阶级思想家刻意回避资本主义发展代价,粉饰社会太平的虚伪言论。“它的理想主义不过是幻想、任意的奇想、突发的怪想”[4]118。在资本主义境遇下,他们只关注需要的精致化和满足需要的资料的精致化,却对在另一方面造成需要的牲畜般的野蛮化和彻底的、粗陋的、抽象的简单化视而不见。在马克思看来,生产对富人所具有的意义,也同样表现在对穷人所具有的意义之中,只不过是二者的表现形式有所差别,对资本家而言,工人的粗陋的需求甚至比富人的讲究的需要更能获取更大的利润。一句话,马克思并非否认资本主义带来的巨大生产力的发展效应,而是力图揭示发展背后所付出的沉痛代价。
探寻“发展与代价”统一的可行性路径。发展与代价之间是相互依存、相互转化、相互补充的关系。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的发展在一定的历史阶段给人带来深重的灾难,其导致人的堕落、腐化、文明的阴沟。但是,不能就此否认其历史进步性,更不能倒退到《手稿》中提到的“粗陋的共产主义”阶段。解决问题的关键,是正视代价、剖析代价,在付出较小代价的前提下获得新的发展。就此而论,青年马克思在《手稿》中已经初步设想了在发展的同时,如何避免代价最大化的问题。他认为,只有对私有财产的积极扬弃,消除异化,才能实现人的自由发展。在这里,他既肯定了私有财产对个人主体意识的发展,同时也克服了物的必然性对人的类特性的控制。可以说,青年马克思超越了之前共产主义者只看到代价,而屏蔽发展的片面论,实现了发展与代价的辩证统一。
人是“能动的”与“受动的”统一。现实的个人何以存在?一方面,人是有生命的自然存在物。正如马克思认为,人具有自然力与生命力,这些力量作为天赋和才能、作为欲望存在于人身上。因此,为了生存需求,人只能发挥最大的天赋与才能,从自然界、从他物中不断满足自我,进行生产,满足需要,这是人的“能动性”的充分发挥。与此同时,“人只有凭借现实的、感性的对象才能表现自己的生命”[4]103。直言之,人的存在必须依靠一定的“自然力”,凭借着激情、热情追求自己的对象的本质力量。而自然界可不依赖于人而独立存在,它在作为人类物质来源的同时,也能够从另一方面确定人是否作为自然物而存在。从此维度看,人是被动的,是受限制的。另一方面,人是人的自然存在物。人经历了从作为“肉体存在的人”,到“人的自然存在物”,再到成为“真正的人”的发展过程。与动物不同的是,在这一过程中,人能够自为、自在地通过他物认识自我;人能够认识、感知自己形成、发展的历史;人能够在生产物质资料的同时,因新的需要不断改变物质条件及自然界。从此维度看,人是能动的、自为的、自主的。
实现“人的自然本质”与“自然界的人的本质”的统一。“人的自然本质”与“自然界的人的本质”揭示了自然主义与人道主义两方面的内容:一是人本身作为一种自然的存在,他的劳动力只是自然力的一种直观体现。二是当在人为满足自己的需求而试图改变自然时,人与自然就会呈现既对立又统一的关系。作为自然存在物,人因生存需要不断与外界进行物质交换与能量交替,这是人与自然统一的体现。然而,当人要将自然提供的这种生存可能性变为现实时,其劳动与创造的外界就成为“人化的自然界”。因此,带有人为因素的自然界不可避免地会与人产生一定的矛盾、冲突。青年马克思认为只有通过对私有财产进行积极扬弃才能解决,“这种共产主义,作为完成了的自然主义,等于人道主义,而作为完成了的人道主义,等于自然主义,它是任何自然界之间、人和人之间的矛盾的真正解决,是存在和本质、对象化和自我确证、自由和必然、个体和类之间的斗争的真正解决。”[4]78一句话,解决人与自然的矛盾,归根结底,是解决人与人之间的矛盾。
如果说青年马克思共产主义思想的形成,是建立在对资本主义私有制的批判及异化劳动的分析基础之上的,那么,《手稿》对当前正处于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奋力推进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有何启示呢?在21 世纪,中国共产党和中国人民能够从《手稿》中汲取什么样的思想资源,推进中国式现代化进程呢?党的二十大之后,“中国式现代化”成为政治生活中的高频词语、核心词语。“中国式现代化,不是资本主义的现代化,‘不是东方从属于西方’的现代化,而是建设‘社会主义强国’的现代化,实现‘中华民族伟大复兴’的现代化,推进‘人的全面发展’的现代化。”[8]而《手稿》正是从以下四个维度与其相呼应,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提供了宝贵启示。
第一,不走资本主义的老路,坚持走中国式现代化道路。这是《手稿》给予中国式现代化道路建设最大的启示。《手稿》对资本主义的生产方式、生产关系、发展逻辑,对资本主义的罪恶本质、非正义剥削进行了深刻地揭露。在青年马克思看来,资本主义社会充满矛盾与对抗,它以剥削、压迫、控制劳动人民为手段,以片面追求财富为目的,是一种“非人道”的社会状态。在这里,我们并非全盘否定资本,而是要合理地利用资本、限制资本,使其真正地为中国式现代化建设所用。党的二十大强调,中国式现代化更有基于自己国情的中国特色。“人口规模巨大的现代化”区别于人口基数较小的西方现代化,意味着我们必须以人民为中心,而非以资为本;“全体人民共同富裕的现代化”区别于两极分化严重的西方现代化,意味着我们必须着力维护社会公平,而非社会不平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相协调的现代化”区别于物欲横流的西方现代化,意味着我们必须多向度发展,而非单向度发力;“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现代化”区别于先污染、后治理的西方现代化,意味着我们必须树立正确的生态价值观,而非对资本无限度的追求;“走和平发展道路的现代化”区别于对外掠夺扩张的西方现代化,意味着我们必须始终高举和平、发展、合作、共赢的旗帜,而非弱肉强食。
第二,不陷入资本逻辑困境,坚持将实现人的现代化作为中国式现代化的实质与核心。“社会的现代化本身不是目的,目的应当是人,是当代的和后代的人。”[9]《手稿》中,人从宗教的束缚下逃离,却又陷入“异化”的沼泽地,人为了生存的需求,不得不成为资本的工具、贫困的化身。直言之,西方资本主义把人从宗教世界带入物化世界,解放的不是人,而是为资本竞争开辟自由的道路,人还只是作为“单向度的人”而存在。而马克思强调,人是以一种全面的方式,作为一个完整的人,占有自己的全面的本质。从现代意义上讲,人不仅要在经济上、政治上成为现实世界的主体,而且要在思想上、价值观念上成为自己精神世界的主体,即“物质和精神都极大丰富”的现实个体。习近平总书记在中国共产党与世界政党高层对话主旨讲话中提到,现代化的最终目标是实现人自由而全面的发展。“当代中国社会的发展过程既是现代化的实现过程,也是人的素质现代化和建构现代心灵秩序的过程。”[10]着眼当下,只有锚定人民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实现从“衣食无忧”到“高品质生活”;只有顺应人民对文明进步的渴望,实现从“单一”到“多元”,才能让现代化更好回应人民各方面的诉求与多层次的需要,使人民真正成为人类物质文明的缔造者、社会发展的推动者、人类文明成果的享受者。
第三,不割裂人与自然的关系,坚持落实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生态观。马克思在《手稿》中从不同维度阐述了人与自然的三种关系。一是人与自然是平等的关系。“所谓人的肉体生活和精神生活同自然界相联系,不外是说自然界同自身相联系,因为人是自然界的一部分。”[4]52这表明人与其他自然界的存在物是呈平等的关系,人非主宰自然,而是融入自然。二是人与自然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互嵌关系。《手稿》中提到的自然界是人的精神的无机界等观点,阐明人与自然是在相互作用中实现统一发展。三是人与自然是主动与受动关系。“人直接地是自然存在物。”[4]103就主动性看,人作为实践的主体,具备尊重自然、顺应自然、保护自然的自然力、生命力与创造力。“另一方面,人作为自然的、肉体的、感性的、对象性的存在物,同动植物一样,是受动的、受制约的和受限制的存在物”[4]103。也就是说,人们在发挥主观能动性的同时,也要注重其外在的自然条件限制,不可超越“自然的警戒线”。当下,正确把握人与自然的关系,决定着能否实现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决定着能否实现中国式现代化的“生态蓝图”。“中国式现代化坚持可持续发展,坚定不移走生产发展、生活富裕、生态良好的文明发展道路,是能内在生长出‘文明’的现代化。”[11]因此,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必须打破西方“以牺牲自然发展资本”的二元对立发展思想,必须实现主客体统一的“人类与自然的和解”。
第四,不搞零和博弈,坚持彰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全人类共同价值。共产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最终目标,而共同体则是共产主义的主要特征。《手稿》为我们提供了青年马克思关于初探个体与共同体关系的思考:将社会与个体的关系统一,承认个体是社会的存在物,是社会生活的表现和确证等。此外,青年马克思通过把握与揭示整个人类历史发展的客观规律,建构了自己的共同体理论。“对社会主义的人来说,整个所谓世界历史不外是人通过人的劳动而诞生的过程,是自然界对人来说的生成过程,所以关于他通过自身而诞生、关于他的形成过程,他有直观的、无可辩驳的证明。”[4]89可以说,人类命运共同体理念正是以“现实的人”为逻辑起点,以“人的解放”为逻辑主线,以“团结联合”为逻辑价值建构而成。当前,世界进入新的动荡变革期,我国发展环境也面临深刻复杂变化。因此,越是风云变幻,越要凸显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影响力;越是艰难险阻,越要施展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推动力;越是动荡冲突,越要发挥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号召力。“吹灭别人的灯,并不会让自己更加光明;阻挡别人的路,也不会让自己行得更远。”[12]只有共享发展机遇、共谋发展战略、共享发展果实,才能在走好中国式现代化道路的同时,与世界各国一道做大做好人类社会现代化的“蛋糕”,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各国人民。
总之,《手稿》中的共产主义思想超越了以往具有空想色彩的未来社会理论,并且以科学的方法为变革资本主义社会、实现人类解放提供了可行的方案,其真理光芒是值得肯定的。“尽管我们所处的时代同马克思所处的时代相比发生了巨大而深刻的变化,但从世界社会主义500 年的大视野来看,我们依然处在马克思所指明的历史时代。”[13]因此,我们应该意识到,《手稿》给予当下的价值不应停留于理论层面,更要发挥其实践价值。当前,“中国把‘实现什么样的人的现代化、怎样实现人的现代化’置于并融入‘建设什么样的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怎样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的伟大历史实践之中”[14]。因此,在强国建设、民族复兴的新征程中,我们要合理运用资本逻辑,强化人民至上意识,创新生态文明观念,坚持和平发展道路,以高质量发展为全面建设社会主义现代化国家提供有力支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