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的抒情性
——读宋阿曼《西皮流水》

2023-12-31 16:40贾若萱
都市 2023年3期
关键词:西皮春子抒情性

○贾若萱

贾若萱,1996 年生于河北保定。作品散见于《人民文学》《中国作家》《青年文学》《湘江文艺》《中华文学选刊》《长江文艺·好小说》等刊物。著有短篇小说集《摘下月球砸你家玻璃》,曾入选2017 年度河北小说排行榜,获第六届西部文学奖、首届《湘江文艺》双年新人奖。现为河北文学院签约作家,晋中信息学院创意写作教师。

列夫·托尔斯泰曾说过,“艺术起源于一个人为了要把自己体验过的感情传达给别人,于是在自己心里重新唤起这种感情,并用某种外在的标志表达出来。”抒发情感是艺术的“缘起”,自然也是小说重要的部分。

然而现在,当谈论起小说的“抒情性”时,往往都带着贬义,认为是一种矫情,一种浅薄,甚至会破坏掉小说的叙事。这里的“抒情性”,也许指矫揉造作的语言,也许指某些空洞的议论或抒发,或者不知所云的结构关系。总而言之,它不够真诚,也无法动人,是浮在小说表层的杂质。

但依然无法否认,抒情性是小说写作所需要的表达手段。我认为,小说的抒情性和诗性难逃关系,一个充满诗意的小说必然含有抒情性。这里的抒情性应该是广义的,它不应成为贬义或者褒义,而是一种创作手法。经由这种手法,小说可以抵达某处。

如张清华在《戏剧性与抒情性问题》中谈道:“抒情性是广义的,包括了观念性的表达和文化精英意识的流露这层含义。”“‘知识类型的人物’在说话,他们会做出判断和抒发议论,表达情志,语言也会带上作者的风格,会出现诗性的和抒情的意味。小说中的主人公一般都有很高的情志,说出的话语都接近于作者的声音,当我们阅读时,会感到人物的说话仿佛是‘隐身的作者’在侃侃而谈,或干脆是作者戴上了人物的面具在说话。我们常常会觉得,在叙事的背后有一个悲天悯人的智者和抒情者。”

何为小说的抒情性?即,在抒情性小说里,充满了诗一般的议论和抒发,这样的议论和抒发,也往往带着哲思意味,透过这些哲思,我们可以窥到文本背后的强大叙述者,这个叙述者是知识类型的人物,强大,有力量,统治着人物和情节,同时具有悲天悯人的气质。在毕飞宇、王安忆、苏童等等一系列的作家里都可以读到这类抒情性的小说。

在宋阿曼的小说中,也经常可以读到抒情意味。《西皮流水》(《十月》2019 年第5 期)就是一篇代表性作品。初读这篇小说时,我就很喜欢。所以这期写小说的抒情性,我首先想到的是这篇小说。

《西皮流水》整体流露出清新雅致的气质,和大多数抒情性小说的气质一脉相承。有意思的是,大多数抒情小说的人物形象,多是人生的失意者和漂泊者,他们往往有着伤感或者惨痛的人生经历,引发读者的同情或惋惜。但《西皮流水》里的石青,却是一个接近完美的象牙塔式的人物,缓慢、温和、执拗,经历也十分简单,一直在学戏、唱戏,如微微波澜,没有大起大落。我觉得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抒情人物形象。

抒情性小说注重个人感受、内心独白和情绪体验,也经常会使用意识流的表现手法。小说中的主人公不论是第一人称,还是第三人称,大多是作家镜像的影射。在《西皮流水》中同样如此,让我们来看一下精彩的感受描写:

她睡眠不佳已有三四年,试过许多方法,只有花雕酒让人不在愉悦过后立即陷入低沉。这酒温身,行气,体内涌动的温热让人感觉像被外婆的双臂怀抱着。她比往日喝得多了些,像蚀骨一样,排练一整日的疲惫都化成软乎乎的绵力。她眼前的一切模糊了去,只有一些片段重复着出现。独枝茱萸,石隙蜡梅,鹅黄色的蕊子,一撮桂花,西山的云雾飘入山中弯曲的小径……她起身刹那,天地旋转起来,眼前的一切眩晕成莫测的星丛,她感觉自己也在按轨道旋转着。一种幽深不知名的魅力指引着她的意识。

这样的句子是私人的,是感受性的,自然也带着强烈的抒情意味。因为选择这样的语言,增添了更多意蕴,营造某种独特的氛围感,一草一木都淡淡的,有种小巧的典雅的美。

除去内心感受外,抒情性小说还会充满诗一般的议论。这些议论往往是作者的自我总结,从生活经验中生发出来的智识。有时这样的“智识”并不深刻,也并不确切,想来有几点原因:一、这样的智识是对前人的复制;二、这样的智识和小说并不相宜;三、这样的智识太过空洞。但是《西皮流水》中,我们可以看到美的议论,和小说融为整体:

此时,遇到一头鹿比看到莫日格勒河似乎更能令她开心。她回忆起自己的黑夜史。每失去一点,人就更勇敢一点。多少次握着一管铝合金手电筒去外婆家就有多少次情形相近的恐惧,外婆去世后,手电筒就像兀自蒸发了,连扔这个动作都不需要。而能成为现在的自己,她第一次出远门前母亲那句话至为关键:“不要相信任何预兆,前面路黑就黑走。”想到这儿,她更有底气了。人的性格就是在一两个关键时刻形成的吧,她想,自己现在的确是一个不折不扣“路黑就黑走”的人。

这里的议论和人物张春子也是贴合的,即使她发出这般议论并不是经历了大风大浪,而只是在去看落日的途中期待看到一头鹿。但这种日常生活的顿悟,和小说整体基调是一致的,这样的议论不违和,也具有很强的抒情性。

另外,情节在抒情性小说中没有那么重要,并不追求情节的曲折完整,而只是截取生活片段,抒发某种情思,所以会运用情绪结构。在《西皮流水》中,情绪结构分为两条线,一条是石青的,一条是张春子的。这两条线的情绪结构有相通之处。石青对戏的执着到淡倦到出格,张春子对世界对写作对工作的变化,都有重新发现自我、认识自我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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