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瑄璞:中国作家协会会员。著有长篇小说《多湾》《日近长安远》《芬芳》、中短篇小说集《曼琴的四月》《骊歌》《隐藏的力量》、纪实文学《像土地一样寂静》等。曾获得“中国女性文学奖”“柳青文学奖”、河南省第十三届精神文明建设“五个一工程奖”等奖项。
“70后”女作家周瑄璞近期推出了她的长篇小说《芬芳》。第七届“茅盾文学奖”得主、第九届中国作家协会副主席贾平凹点评道:“这是一部新时代的‘山乡巨变。写活了时光,诉尽了乡情,描画出中原厚土的无穷魅力。一本书,留住了乡愁。”
《检察风云》:作为“新时代山乡巨变创作计划”重点关注的第二批作品,您的新作《芬芳》与其他作品在选题切入和地域风格上有何异同?您在作品中,最想展示和表达的内容是什么?您作品里所展示的“山乡巨变”能否用一句话来概括。
周瑄璞:据我了解,《芬芳》是该计划中第一部由女性作者书写的、反映女性主题的作品。当然这些定语不能说明什么,一部作品主要是达到质量线,真实生动地表现生活与时代。我最想展示的是乡村、时光、记忆、普通人的生活、女性心灵成长史。这部书虽然写着别人的故事,却是我个人的“人生回忆录”。小说从20世纪70年代写起,所描述的全是我记忆中的物与事。文学就是回忆。时光一去不复返,时代列车一路向前,我试图通过写作重现逝去的时光,告诉读者,中国人曾经这样活着。我想让故乡大地上默默耕耘一生的乡亲们被更多的人看到。用一句话概括便是:中国人民追求美好生活的脚步从未停止。
《检察风云》:想要了解一个地方的文化,就要了解它的地域特点、文化传承。作为一名出生于河南的陕西作家,您觉得两地文化在您的创作中,给您带来了哪些不同的视角和精神内核?
周瑄璞:我是一个河南人,却是一名陕西作家;我有一颗河南心,一个陕西胃。我的饮食习惯更多是陕西的(毕竟在此生活了四十多年),文学滋养也全部来自陕西文坛。一方面是对现实主义正面强攻的文学呈现,另一方面书写对象却是李佩甫(茅盾文学奖得主,著有长篇小说《羊的门》)笔下的绵羊地——那是一片苦难的、平坦到无处可躲的、柔软顺滑的地方。我相信同一个作家,寫陕西和写河南是不一样的,遗憾的是我没有写过陕西乡村,因为我对其不熟悉。我一直生活在西安城,当我一想起农村,就是河南的农村,好像那里的农村才是农村,那里的生活才是乡村生活。我书写中原大地,从情感上一键切入,没有任何隔阂。
两地确实有不同之处。首先陕西省内就有挺大差异,从北到南跨度很大,陕北、关中、陕南,三个地区三位大作家,路遥、陈忠实、贾平凹,风格各异。我们平常说的陕西,大多是指关中平原,八百里秦川,长治久安,富庶之地,地处西北,相对闭塞;所以这里的人们比较豪迈、刚硬、朴拙,相对而言保守、倔强、迟缓一些。做事情一看二慢三不一定通过。面冷心热少言辞,不玩花架子 ,“咥实活”(不吭不哈干大事)。贾平凹说过:“你想让陕西人观念改变一下,那比啥都难。”
河南人呢,十字路口,八面来风,乐于接受新鲜事物,行动比较快,中不中先干起来再说。每一次的逐鹿中原,留下的是千疮百孔,都要百姓买单;历史的、现实的种种不易,导致河南人必须战天斗地、吃苦耐劳、挖空心思,甚至耍滑头,这实在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总得给自己找条活路,为了活下去就要使出浑身解数。于是河南人比较幽默、懂变通。
《检察风云》:在您看来,中原地区的作家在写作中与其他地域作家的题材选择和创作手法上会有哪些异同?
周瑄璞:据我有限的阅读体会,河南作家更圆滑融通,也更聪明滑溜,经常会写一些残酷极致的传奇事物,用“奇观”吸人眼球。而陕西作家是直面现实的,更端庄、朴拙、严谨。我个人的作品和创作风格,完全是一个陕西作家。一方水土养一方作家,这与我赖以生长的陕西文坛有关,也或者是作家的个性原因。两省作家当然有共同之处,都是在中华民族文明的摇篮和腹地,自觉地肩负儒家文化的沉淀和使命,颇有一点“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的远大志向;至于写得是好是坏,是否能达到此境界,那是另一码事,但这种出发点和对文学的虔诚是相通的。
《检察风云》:当代的作家中,不乏一些具有地域特色的优秀作品,诸如《白鹿原》《大宅门》《长恨歌》《繁花》等。您是否阅读和借鉴过类似作品的创作方法,这类作品最打动您的地方是什么?在您的创作中,给您带来持续不断的创作激情的兴奋点在哪里?
周瑄璞:很巧,有幸看过《大宅门》电视剧,阅读过另三部作品,都是我很喜欢的鸿篇巨制。《长恨歌》《繁花》,充分表现了精细严谨的上海精神,骨子里的文明和真诚。去年我重读了满篇锦绣与哀伤的《长恨歌》,相隔十多年后,对中年女性的感受体味更深。《繁花》作者金宇澄,好比一台精密的写作仪器,对语言打磨得十分完美,全书繁复细密,洋洋几十万言却没有几个多余的字;作者有文体自觉,对文字怀有无上的敬意,并坚守文学之心;其笔下的上海生活,真切、细美、冷静,大量的生活铺排、处处精雕刻细,不虚伪不谎言,不温不火,却令人震撼。我在写作中,也时常告诫自己,永远怀抱文学初心,写出生活与人性的复杂,同时依然保持热爱。就创作而言,我的激情和兴奋点来自对生活与人世不竭的爱和眷恋,这会促使我写得再好一些。
《检察风云》:在您的作品中,我们看到的是您对人物命运的极大关注。
周瑄璞:是的。我更关注人物命运以及时代烙印。比如近日姐姐说,她的同学读了《芬芳》,五次落泪,说我写的故事跟陕西农村也是一模一样的,他的一个同学考了七年没有考上大学,家里非常贫困,哥哥为支持他考学,打工生病去世,他便与嫂子结婚了。多么不甘的一颗灵魂啊。我觉得在这样的人面前,我很有愧,因为跟他们比起来,我是幸运的。
《检察风云》:从读者角度而言,您认为一份法律期刊满足他们的最重要的需求是什么?
周瑄璞:早年间看电视里法制节目,一个父母外出打工的农村小男孩被坏人拐来控制,在街头乞讨,这个孩子没有就此沉沦,为了逃脱,不断给路人递纸条求救,最后终于被解救。之后,他到一个厨师学校学习烹饪,开始新的生活。这个事例说明,好孩子到了哪里都能自强不息走正道,这跟文学作品《大卫·科波菲尔》《雾都孤儿》的主人公是一样的。我觉得法律刊物应该多一些这样的报道,激励那些弱小者、迷失者、沉沦者,无论任何时候,都要做个好人。
《检察风云》:您近期关注过的涉及法律题材的文学或影视作品中,印象最深的是哪些?其中最打动你的部分是什么?
周瑄璞:夏天时,我看过电影《八角笼中》《孤注一掷》。《八角笼中》的结尾,那个彝族小伙子获得格斗冠军,令人振奋。我愿意看到人的命运转变的那一时刻,比如凭《早安隆回》一首歌走红的袁树雄,他们都是追梦人,为理想而奋斗和坚守。
《检察风云》:作为一名作家,您对其他的文学爱好者有什么话想说?
周瑄璞:我想告诉文学爱好者,如果你真的热爱文学,就要克服一切困难写下去,不写的时候就阅读。不要给自己找借口,不要荒废时光。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的。常年默默地、努力地写作,总会有一件好事会降临在你头上。
采写:黄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