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马心成 MA Xincheng 汪留成 WANG Liucheng 李童琳 LI Tonglin
1933 年,现代建筑国际会议(CIAM)通过的《雅典宪章》确定了功能分区的规划原则,对解决当时居住与工业混杂带来的种种弊端具有积极意义。然而随着城市规模不断扩大,功能分区规划思想的弊端开始显现。由于过分追求分区而忽视了城市的有机构成,在后工业时代,出现了职住分离、极限通勤、交通压力、人口过度集中等城市问题。房价居高不下、消费高涨、社会转型等问题导致生养成本急剧升高,催生了年轻人的“恐育”心理,加之老龄化程度的加深,“少子老龄化”已经发展为严峻的社会问题。
随着信息技术的发展,远程办公逐渐被公司和雇员接受。将远程办公置入特大城市近郊的居住社区,不仅有助于部分人群回归社区,从而缓解因功能分区规划造成的职住分离[1]、交通压力、人口过度集中问题;也有助于年轻人实现职住平衡[2],从而缓解“恐育”心理,这对于应对“少子老龄化”社会问题具有积极意义。基于此,本文以上海为研究对象,结合实际案例,探讨置入办公功能的混合社区模式,以促进社区多样性,激发社区活力,从而更好地践行15 min生活圈理念,促使郊区“睡城”觉醒。
戈涅在《工业城市》中提出的“功能分区”城市规划思想,直接孕育了《雅典宪章》中功能分区的规划原则。《雅典宪章》将规划的主要工作总结为3 个方面,即:①居住、工作、游憩三大功能合理布置并通过交通建立起彼此的连接;②通过规划,使各分区依照自身的需求和规律发展;③三大功能间的日常联系在最经济的时间内完成。这一规划思想对于解决当时居住与工业混杂带来的种种弊病起到了积极作用[3],并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欧美高等建筑教育的指针。
1977 年,国际建协(UIA)拟定《马丘比丘宪章》,指出过分追求分区而牺牲城市有机构成是错误的做法。1996 年,在第四次新都市主义大会上通过的《新城市主义宪章》提出:新区在规划时应注重职住平衡,而不只是郊区居住区;邻里应当紧凑并实现功能混合,以便步行可达;住宅类型和价格应当多样,从而为不同年龄、收入、种族的居民创造居住与交流条件,强化个人同公共空间的关联;等等。
随着城市规模的不断扩大,功能分区规划原则影响下的城市弊病开始显现。巨大宏伟的尺度后面是情感与关怀的缺失,机械地进行功能分区却忽视了城市的有机构成,城市的活力与多样性丧失。这种规划的惯性造成了后工业时代职住分离[4]、极限通勤、交通压力、人口过度集中等城市问题。《新城市主义宪章》邻里功能混合使用的想法若能结合信息时代远程办公模式,在邻里单元创建“卫星办公室”,将有助于部分群体回归社区实现职住平衡[3],缓解当今的城市问题。
1.2.1 少子老龄化
依照国际惯例,人口出生率11‰以下为超少子化,11‰~13‰为严重少子化,13‰~15‰为少子化,15‰~17‰为正常,17‰~19‰为多子化,19‰~21‰为严重多子化,21‰以上为超多子化。根据一个国家或地区65 岁及以上人口比例,达到7%以上为老龄化,14%以上为深度老龄化,而20%以上为超老龄化。
根据国家统计局数据,2022 年末全国人口为141 175 万人,全年出生人口数量为956 万人,人口出生率为6.77‰,比2021 年下降0.75 个千分点; 65 岁以上人口占比14.9%。上海市统计局数据则显示,2022 年末上海常住人口数量为2 475.89 万人,全年出生人口数量为10.8 万,人口出生率仅为4.35‰;65 岁以上老年人口占比高达28.2%。由此可见,我国已经进入超少子化及深度老龄化阶段,而上海的情况更为严峻,处于超少子化及超老龄化阶段;甚至有进一步恶化趋势。
1.2.2 “恐育”心理
高额的生养成本让现代年轻人患上了“恐育”心理[5]。近年来,不少公司为转嫁经营成本,提倡加班文化,实施类似于“996”“007”的工作制度。监管缺失及社会的默许也助长了“磨洋工”的顽疾,强制加班导致无效“内卷”的加剧。另据调研结果显示,我国特大城市远距离、长时间通勤问题严峻,其中上海平均通勤时间54 min、通勤路程13.2 km。超长的工作时间和通勤时间严重消耗着育龄男女的时间与精力,使不少人产生了“恐育”心理,生育意愿低下;而生育率的降低又会引发一系列经济问题,如消费需求锐减、内需不足等,造成经济低迷,继而导致失业率攀升,家庭收入不稳定。再考虑到养育子女的投入远远大于产出,又进一步加深了“恐育”心理,循环加剧了“少子化”现象。
一味地追求城市功能分区,使地块功能过度纯化,会导致城市缺乏多样性而走向衰败;而城市功能的混合开发恰好能够促进多样性的产生,给城市带来活力。混合社区的开发旨在减少交通量,将多种活动间的距离控制在步行范围内。
建筑综合体作为目前较常见的一种城市建筑混合类型,是由多个使用功能不同的空间组合而成的建筑,这是空间层面的典型混合表现。例如勒·柯布西耶设计的马赛公寓,开创了将社区置于混用、现代主义的高层住宅中的先河。其底层架空,用来停车和通风;架空层以上共17 层,其中七、八层为公共服务设施,其余层主要为居住功能;在十七层设有幼儿园和托儿所,屋顶为花园露台设计,并布置游戏、健身、休闲、娱乐功能。300 多户人家在此的居住生活,形成一个垂直分布的“小社区”,也可以说是一座小型的“垂直花园城市”。遗憾的是,受时代所限,这个“小社区”对就业的容纳有限。
时间层面的混合表现为同一空间在不同时间的使用功能不同。例如:社区内的学校在工作日白天为教育场所,而晚上及周末可对外开放部分场所作为社区活动场所;白天以商办为主的街区,晚上则成为居民休闲娱乐的场所;商贸、会议展览空间可在不同时间段作为文化娱乐等其他功能使用;等等。空间在时间层面的混合使得空间利用更加灵活多样,对丰富的社区生活具有积极意义。
随着信息时代的到来和城市经济结构的转变,数据互联逐渐取代货物互联,知识经济不断推进;在某些领域,原有的集聚效应、规模效应、区位效益弱化,以信息互联为特征的产业将呈现地域上分散的趋势,分散就业的趋势也开始显现。这些变化为建设多中心城市及混合型社区提供了条件,使类“马赛公寓”植入就业要素成为可能与趋势。
2016 年8 月,上海市规划和国土资源管理局发布《上海市15 分钟社区生活圈规划导则(试行)》[6],提出“15 min 社区生活圈”概念,这是国内首个关于城市居民社区生活圈方面的规划准则。2018 年1 月,上海市人民政府发布《上海市城市总体规划(2017—2035 年)》[7],提出构建并完善由城市主中心(中央活动区)、城市副中心、地区中心和社区中心4 个层次组成的公共活动中心体系;同时,将“15 min 社区生活圈”纳入总体规划,要求优化土地使用结构,加大基本公共服务向现状服务水平薄弱地区倾斜的力度,以中心行政区、主城片区、城镇圈为单元配置区级公共服务设施,以社区生活圈为单元配置社区级公共服务设施。计划到2035 年,上海市公共设施用地不低于480 km2,占建设用地比例不低于15%。
为全面推进“15 min 社区生活圈”行动的工作要求,上海市规划和自然资源局又于2023 年2 月发布《上海市“15 分钟社区生活圈”行动工作导引》[7],进一步完善“15 min社区生活圈”概念,即:在市民慢行15 min 可达的空间范围内,完善教育、文化、医疗、养老、休闲及就业创业等基本服务功能,形成“宜居、宜业、宜游、宜学、宜养”的社区生活圈,构建以人为本、低碳韧性、公平包容的“社会共同体”。同时对其边界划定作出规定,其中城市社区生活圈以街道行政边界为范围,规模一般控制在3~5 km2,常住人口约5 万~10 万人;并以500 m 步行范围为基准,划分为一个或多个街坊,以创造多样活力的街道空间,完善社区级文化、体育、医疗等设施的服务效率和水平。
2.3.1 办公建筑空间功能发展
办公建筑用房主要配置办公用房(即办公室)、公共服务用房、后勤用房等,其中:办公用房类型主要有单间式、单元式、开放式、混合式等;公共服务用房功能主要包括接待、会议、生活福利用房、社会性商业用房等[9]。公共服务用房的配置使得办公建筑功能更综合、服务质量更优质、办公人员生活更便利(图1)。
我国早期的办公建筑主要借鉴苏联模式,多为走道串联各个单元式办公空间。这个时期的办公建筑过于注重私密,存在交往和联系不便、设施共享不够顺畅等问题。随着时代的发展,办公空间开始注重空间的灵活与开敞,辅助空间也围绕着办公空间进行布置。如今的办公空间更加注重个性化的空间氛围营造,根据其使用对象、用途、管理形式采取不同的组合形式与空间类型,内部家具及室内装饰也契合相应的主题,从而赋予办公空间以功能、经济、美学、人文、生态等方面的价值[10](图2)。
图2 办公空间设计依据、内容和目标
2.3.2 远程办公模式
远程互联技术的发展为远程办公模式提供了技术条件并推动其发展。美国和日本早在上世纪80 年代便开始了远程办公的系列实验。日本认为远程办公能够让育龄妇女、行动不便者居家或就近办公,这对提高生育意愿和缓解老龄化危机具有积极意义[11];而美国的远程办公更是发展迅速,目前普及率已达90%。远程办公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帮助企业减少办公成本,令企业可以把团队布局在更多地方,实现全国甚至全球布局,从而更好地利用全球化人才资源并网罗更多优秀人才,提高企业竞争力。因此,这种办公模式受到不少企业的欢迎。
(1)居家办公模式。新冠疫情给中国社会带来了多方面的深刻影响,其中之一就是对远程办公的爆发性需求。据统计,疫情期间实行远程办公的企业数量超过1 800 万家,参与远程办公的人数超过3 亿人。这类远程办公以居家办公为主,是社会对突发状况的应急反应,有效解决了当时的办公困境。但相关调查也表明,居家办公面临工作时间延长、工作与生活界限模糊、工作效率不稳定、协作受限、相关法律保障及政策滞后等不利状况。
(2)混合办公模式。混合办公分为综合远程办公和坐班制两种模式,即部分时间可自选办公地点,一部分时间则坐班式办公。这种模式一方面打破了时间和空间的界限,人才布局、办公选址更加全面灵活,摆脱了核心城市核心办公地段对办公选址的束缚,为企业节约办公空间,进一步降低办公成本;另一方面,能够改善大城市极限通勤的状况,使家庭与工作两者间实现平衡,继而令员工满意度提升,离职率下降。
(3)共享办公模式。共享办公又称联合办公,是指不同人群以共享方式使用同一空间作为办公、社交及活动场所。这类空间多采用非固定、开放式布局,且内部配备公共服务设施及相应的休闲空间,提供办公、会议、社交、酒会等场地及服务[12]。相较于居家办公,共享办公可以实现资源共享、灵活租用,并且能促进不同专业人群的交流。远程办公是昙花一现还是在后疫情时代迎来的发展机遇,取决于其能否有利于解决当下社会问题,能否打破相应的制度藩篱,以及能否适应社会的发展。
泗泾镇位于上海松江东北片区,距离虹桥国际枢纽仅10 km,其依托地铁9 号线、沪松公路等交通走廊,与中心城、松江新城保持便利联系(图3)。良好的区位条件及自然环境吸引了众多主城区外溢人口前来定居,但由于各类配套设施建设速度滞后于人口导入步伐,社区级公共服务设施缺口较大,产业岗位数量、质量与定居人口数量、素质严重不匹配,职住分离、钟摆式极限通勤现象普遍存在(图4)。
图3 泗泾镇区位图[13]
图4 钟摆式通勤
立足发展新阶段、新理念、新格局背景,《松江区泗泾镇国土空间总体规划(2020—2035)》[13]以功能为导向,根据15 min 生活圈及公共服务半径,将镇域划分为10 个规划编制单元。新凯社区位于泗泾西部社区单元,社区内配套建设有“一院三中心” 即新凯敬老院(图5)、新凯文化中心、社区卫生服务中心(图6)、新凯体育中心(图7),以及幼儿园、中小学、超市等基础服务设施,且主要沿泗凯路呈带状分布(图8)。社区生活设施能满足最基本的生活需求,但更高层次的生活需求需协同相邻社区单元解决。
图5 新凯敬老院
图6 社区卫生服务中心
图7 新凯体育中心
图8 社区服务设施沿泗凯路带状分布[13]
新凯社区是典型的郊区居住型社区,居民就业地点主要分布在徐汇区、闵行区、浦东新区,职住分离现象严重。规划商办地块目前处于停工阶段,社区商业和办公场所严重缺失。整个社区在工作时间的人流量较小且以老年人及儿童为主,生活需求较弱、社区活力丧失,对周边服务业拉动支撑作用有限,导致沿街商铺利用率低、街道活力弱(图9)。
图9 沿街商铺利用率低,街道活力弱
相较于社区整体活力较弱,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工作日人流量却相对较高,成为社区的一个亮点。新凯社区“一院三中心”于2020 年10 月正式启用,其中,文化中心主要功能包括社区事务受理中心、路演中心、图书室、阅览室、文化活动室、多媒体教室、青少年活动中心、排练室、化妆室、剧场、音乐教室、会议室、科普教室、内部办公等,建筑内部功能高度混合。
工作日活动中心的活力点是老年人的排练室、青年人的阅览室、儿童的青少年活动中心及室外活动场地;而在周末,部分空间则作为瑜伽、围棋、跆拳道等各类培训场所。各个年龄段的不同需求在同一个建筑内部得到满足,这是混合理念在空间及时间维度的体现,也由此创造了充满活力的建筑空间。文化中心的阅览室人气最足,区别于传统图书馆以藏书、借阅为主,在信息爆炸、万物互联的年代,阅览室更像是开放可接近的、知识交流与创新的工作交流空间,更类似于移动办公空间[14]。正是这种混合的空间与时间属性,将不同年龄段、不同目的的人群在不同时间吸引到同一座建筑中,才造就了该空间的活力与多样性(图10)。
图10 空间、时间层面的多样混合带来持续活力
3.4.1 功能混合激活社区活力
社区功能在空间层面的混合有助于在最短的路径内解决居住、就业、出行、服务、休闲等各类需求,在15 min 生活圈内形成便利的生活平台,提高社区群众的幸福感与获得感,践行“人民城市”的理念。社区功能在时间上的混合则可以充分利用现有存量空间创造多样化的社区生活以维持社区持续的活力,包括学校在工作日傍晚及周末对周边居民开放运动场等设施、商务办公区在夜晚成为附近居民休闲娱乐的场所等。这些功能在时间维度的混合有助于充分挖掘社区内部设施的价值,促进社区内部设施服务在空间与时间层面的多样性与均好性。
3.4.2 远程办公促进“睡城苏醒”
社区文化活动中心的阅览室还可以作为类似的社区办公场所使用。在远程办公、共享办公理念逐渐深入人心的当下,社区办公空间可以成为市区的“卫星办公室”。相关实践表明:社区远程办公有助于解决居家办公痛点,提高办公效率;有助于平衡家庭与工作,缓解青年“恐育”心理及“少子老龄化”的社会问题;有助于缓解大城市郊区钟摆式通勤,减少交通压力;有助于青年回归社区,盘活居住型社区工作日活力,促进“睡城苏醒”。新凯社区即将复工的商办地块为远程社区“卫星办公室”的置入提供了可能。
将远程办公功能置入城郊居住型社区,让社区居民就近就业,有助于缓解功能分区规划理念对城市的割裂,减少职住分离造成的城市交通问题,减轻当代青年的“恐育”心理,在如今“少子老龄化”的社会现状下显得尤为可贵。因此,远程办公适应信息时代企业及雇员的诉求。借势远程办公,可激活城郊社区活力,促进社区混合多样。在社区中心引入远程办公,并同社区文化、体育、养老、教育、商业等服务设施形成互补,可促进社区功能在空间及时间层面的混合,有利于提升社区多样性与活力,促使“睡城”苏醒,从而更好地实现“15 min 社区生活圈”的规划目标,践行“人民城市”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