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茂椿
父亲目光浑浊,在鸭塘界上为老辈扫墓时的对视,让我猛然震惊。何时开始,一双山间溪水般清澈的眼睛,涂抹过村寨数十年的炊烟后,何时又被抹上了城市难以消散的雾霭。我没注意过这种从未有的变化。一些不安在我心中翻动,我担心他的健朗被嵌入某种倒计时的器件,现出远处朦胧的休止符。属于他日子的长度,已在某个地方出现令我们难以接受的标记,并日益接近。那个清明节的头天,太阳亮眼,山林道路刚被一场缠绵的细雨洗过。父亲正抬头望向一片茂密的树木,非常专注,好像那里有他的长辈在召唤,或者他记起了什么遗忘过的人或事。黄土路上的立定,几分钟,静且漫长。
其实那是片没有祖坟的地方。
随同眺望片刻,我询问父亲,那里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父亲到了近九十岁高龄,与我们讲话不再斟酌字句,多年前一次脑梗,极大地影响了他的思索速度。他语言表达明显放慢,曾有一段结结巴巴,看得出他内心的焦急。父亲浑浊的眼神里含着笑意,几字一顿,有的地方担心我听不清,还加重语气。
“杠桥那片山,你太公买下来过。那时候,好多古树子啊。”
太公是我祖父的父亲,我没见过,在这明显地处高寒、生产生活环境并不美好的地方,他怎么能買下这点山林,他哪来的钱呢?
“你太公当过石匠,一年到头做事,一年到头做事,集了钱呀。”父亲说他祖父当年方圆数里颇有名气,胡家坳梅溪老寨土楼坪三佰佬,找他做事的人家多。家里一栋大木房子,这片山,还有一点田土,都是他起早摸黑做事一分一厘存钱做来的。我第一次听说太公的事,从父亲神情里感觉到他的追思和崇敬。
可以说,父亲和叔父读了点书得以在山外的单位工作,就是靠太公遗下的基业,不卖山卖田,他们哪有今天?
在交衿离坟山挂坟时,我对太公的坟墓多了些关注。公路旁上坟山的小路平常没人行走,几个地方被牛蹄和雨水破坏,茅草长得很高,掩盖了路面,那些草也掩盖了一些低矮的坟墓。遗憾太公的石碑业已歪斜,字迹模糊不清,他享寿多少不得而知。看父亲说话吃力,我没有对很多想问的事情追根究底,其实好多往事父亲也记不清楚了。
叔父说他小时候的鸭塘界热闹,一个姚姓的大肚子掌管周边,办过小学堂。花阶路上,有个寨子的地主每次骑马经过,几个人跟着跑,好雄呵,他只敢远远地看。世事变迁,鸭塘界只剩几棵古树,在静静叙说岁月的沧桑。
鸭塘界西北边高处,是个叫血饱屯的地方,几百年前的先人曾抵抗过远处来的侵略者。说到这,长辈们现出前所未有的团结、崇敬、义愤。距鸭塘界数里外的殿溪,上世纪20年代就有姓姚姓田几位青年共产党员开展红色活动。变革的启蒙,给周边山寨洒下了星星之火。
父亲他们急迫改变高寒艰辛的生活。鸭塘界距老晃城龙溪口几十里,距湘黔边境的较大集镇大鱼塘、玉屏、大龙也不远,有点见识的数户人家就送子读书。新中国成立后,一些年轻人得以先后外出参加工作。
当年前后不久,父亲叔父分别在杠桥的田间山上做农活时接到招考通知,不久也接到村干部转达的报到通知。叔父在辰溪代号861的企业上班多年,为与家人团聚,在退休前与人对调回了新晃汞矿。父亲常年在远离县城的扶罗工作。
我二十多岁调往外地工作,父亲也在妹妹们进了县城、他的年龄大后,进城租房居住。实行长假公休假,是个很人性化的安排。我年轻时工作忙,交通不便,一般春节回几天家,连外婆大舅等老人上山安葬都赶不回去。回家的路,这些年变化明显,从辛苦两天时间的公路铁路,到大半天的高速公路,近年又是仅需两小时的高铁,我与父亲家人的见面便捷了很多。翻天覆地变化带来的幸福,使老人对每一天都充满期待。陪父亲聊天是我回家的日常。妹妹她们在厨房把饭菜做好,弄得满屋子的香味。大家一起陪老人,在一起就像过节。晚餐往往最热闹,大家到齐,父亲叫我们喝酒,他自己也稍喝几口。父亲一直喝酒,脑梗以后才戒的。其实他一辈子忙工作,唯一的爱好就是喝酒。我们在家多是喝米酒,有好酒时,父亲等我或妹夫他们到场,才舍得拿出来。
这次扫墓的后几天,恰逢父亲生日。大家按惯例做了分工,妹妹们准备饭菜,妹夫按每次聚餐轮流备酒。近年父亲生日喝过一些瓶子酒,本地散装酒喝过高粱酒、米酒,我说上街买两瓶来,他们不乐意。度数高,花那些钱干什么。喝什么呢?待他们提来一塑料桶,浓稠的液体倒入每个酒杯,他们才轻描淡写,说这是家乡近年才有卖的套缸酒。
首次听说套缸酒,没喝过,父亲与他们开始了介绍。套缸酒是传统的泡酒,我说喝过泡酒呀。但这酒却有更复杂的做法和口味,可以说从形式到内容改变了单一进入了复式。套缸酒在古晃州的侗乡以中寨为佳,最好的出在恩溪、梭溪、稳溪和公道一带。家有老人,会日长年久地添加泡制。我听得新鲜,猜想着不一样的口感。这酒酿制特别且沉淀了时光的味道,真是众星捧月般,像是酒里面德高望重的老者。想象人们精心做出甜酒,那种期待多么虔诚。有了上好甜酒打底,耕耘可以开始了。恰以时日,人们往甜酒里加入同样优秀、度数较高的米酒。时光从此有了念想,酒娘与蒸馏的米酒开始对话,共同谱写家居生活乐章。老人每增添一岁,每做一次上佳的甜酒米酒,就将最甜蜜的汁液和最浓香的米酒添加进去。那种纯,不仅是山寨宁静延长的时间,更多的是家人朝夕相伴的亲情,是岁月攀升对老人的寿愿。酒香浮动,我们心中平添更多期待。望着妹夫筛出的酒线绵绵不断,父亲高兴,大家都很高兴。
一个个玻璃杯,套缸酒倒满不溢,略显黄色,明显有了不少日子的沉淀。花儿般绽放的酒香,增加了新的话题,吉祥寓意的酿造过程,给父亲的生日增添了喜气。
父亲用嘴抿几小口,脸露红光,眼睛亮了不少。我望着父亲薄雾里泛红的眼睛,看不出他此刻的心境。他脸上爬满了笑,用有一点儿尖细了的声音喊我们,你们多喝一杯,多喝一杯。我们应答,举杯。
喝着套缸酒,我想起父亲的父亲,我的祖父,他可是个滴酒不沾的人。父亲被安排在扶罗供销社工作后,小家就建在扶罗。鸭塘界在我最初的记忆里,是个嘴边常挂的词语——老家。第一次有印象回老家,是为祖母送葬。几十里山路,进龙塘上岑洽坡,过晏家翻血饱屯,我是轮流在几个舅舅的肩上背上赶去的。到达鸭塘界,从高处望去,老家是一片黑黑的房子,花阶路盘旋而下,隐约传来唢呐的咽声。出殡时,人们抬着黑色宽大棺材的印象很深,红薯藤不时把我绊倒,我在有的地方被人拉着抱着,而祖父没有留下什么印象。往后与父亲回去过年,才与祖父有些交流。他不太说话,吃饭从不喝酒。而父亲在我记忆里,一直爱酒,缺粮没有米酒的日子,喝的是很差的苕酒。我快高考时,年老的祖父从鸭塘来到扶罗,那些年,父亲喝酒的次数和酒量,大为减少。我试图与祖父多些交流,但他从不主动开口说话,经我所见和老人们所说,对祖父最深的了解,就是他一生特别勤劳和简朴。他来扶罗那些年,家里条件有所好转,父亲虽已提前退休,但大妹有了工作,我考起了学校不需家里负担,何况母亲小妹在村里还有田土。祖父节俭如常,多穿点什么吃点什么都舍不得。我放寒假会给祖父带点东西,考虑他牙齿不好,买点鸡蛋糕,他放许久都舍不得吃。至今,我不知道他是不会喝酒还是舍不得喝酒。父亲从那之后,小酒小肉人客常有,可祖父还是老样,年过八十,吃穿节制。看样子父亲的爱酒,不是遗传。
我工作多年不会喝酒。母亲过世早,祖父相继过世,我的工作也从乡里调到县里省里。那时回乡下扶罗,我偶尔与父亲酌酒。我家木楼对面曾卖酒的小商店已然不见,父亲所在的供销社改制消失,少了卖酒的食品柜,而多了不少街上寨上人家的米酒作坊。过年的本地酒风行城乡,垮掉多年的县酒厂,当时的舞水大曲获省金奖,我们喝不起,就买刺梨酒这类冒泡的汽水酒。酒厂与烟厂、皮鞋厂、农机厂等十多个企业,让新晃经济曾处于全国民族地区前列。在宣传部门工作时,我陪电视台和上级记者采访酒厂,场景难忘。而喝酒,是我在妹夫陪父亲喝却劝他们少喝点时,才开始了兴趣。叔父也住进县城后,父亲两兄弟喝酒机会多了。餐桌上,他们感恩参加工作。说到刚工作的事,父亲有的讲了多次,一是经常下班后到货,找不到人下货,他一人硬是把满车的货搬到仓库,被县广播表扬;一次下队在广播喇叭里听见通知,要他连夜赶到县城,第二天早早参加县供销社紧急会,他打手电走了六七十里夜路赶去。他与老百姓熟,以干部身份站柜台、搞培植,多年后我才了解他組织百姓发展农副业,那种上山下田十多年搞培植的艰苦和意义。我小学假期曾撵在父亲身后下队。在桐木八岱的山塆里,看着蓬勃茂盛的宽大或长条的绿油油的叶子迎风摇曳,盛大景象里的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帮老百姓建烤烟房,父亲曾被木头砸破头,白色的纱布在头部绑了好久。那些烤烟药材非常争气,让父亲去地区上省城,受到不少表彰。他被安排去韶山参观,令我从小产生出浓浓的向往和羡慕。父亲两兄弟酒量都好,等我春节回家参与其中后,家酒的高潮,出现在我一次次归家之时。
喝过套缸酒,父亲精神更好,吃什么都香。他一辈子热衷下厨,原因大抵与酒相关。酒香菜好,相辅相成,简单实在欢喜。父亲年轻时为改善生活,晚上与同事去皂溪网鱼,洁净溪河里的小鱼带着甜味,改善了我童年物资匮乏的生活。当年我家屋后有个几平米的小坡土,除了有几年栽几株开花漂亮的草药,再是栽过一株梨树,白花开过,结出又大又甜的梨子。而令我记忆犹新的,是一行惹人喜爱的黄花菜,和一蓬长势茂盛的紫苏和绿茵茵的山赖,紫苏山赖煮鱼煮羊肉特好。父亲一位家在湘西的同事,家属子女都在老家,时不时来喊他去干鱼(围网捉鱼),吃点鱼宵夜后,把余下的鱼留给我们。那位叔叔在我外出读书时,调回湘西泸溪,在我父亲住进城后,还来新晃玩过几天。听父亲说当年的老同事一个个去了,包括湘西的那位。之后来看望我父亲聊天的,只是他的徒弟或晚辈了。
春节长假,我与家人早早购票从长沙赶回,父亲非常高兴。妻子给他买了新衣裤,他穿上,一脸笑容。过年吃饭,吃喝什么,有依他的时候。父亲胃口很好,每餐几乎三个“一大碗”。米饭或米粉油茶主食一碗,肉禽与素菜一碗,八十多岁了还能喝米酒一碗。但发现血糖高、嘌呤高后,按医生要求改变了不少。父亲为进入高寿的生日备了几坛五六斤一坛的白酒。我跟他说,八十五岁起,每过个生开一坛。他戒酒后难得地举杯笑笑,连答几个好噢好噢。我又说,活过一百岁再多买几坛。他觉得也是,小孩一样天真,连连点头笑。从他的语言和神情,看出他既已满足,又看淡生死,有时他自己主动说到死,轻描淡写,随意平常。对终将到来的百年后事,他与大多在县城在农村的老人一样,多年前就为自己备了棺木,近年又自己买了墓地。
控制饮食也能治病?父亲笑得轻松开心。发现糖尿病尿酸高后,日常饮食有了许多要求。怕血糖升高,每次饭前注射胰岛素,饮食禁忌不少。怕嘌呤难降,同样增加许多饮食禁忌。不用过多提醒,父亲的酒戒了,他喜欢吃的鱼肉和晚辈送的一样样水果,统统都在禁忌之列,他意想不到,人到高龄还要忌口。看着我们劝酒吃喝,他双眼露出的神情是不太情愿。有时在我们不注意时盯着酒瓶或酒杯出神。对一些瓶子酒,他也会细细看包装和上面的字。
我以为父亲几月后将过九十岁生日,这个春节会很快乐。家里备菜多,晚辈送些鸡鸭米酒,春节的气氛浓于往年。阳台上可见的风雨桥,挂上了几排通红的灯笼,闹年锣的声音从舞水对岸一阵阵传来。太阳好时,父亲要我们用轮椅推他,在阳台上晒太阳。阳台下面的街道两旁,满是固定的流动的摊贩,农贸市场来去的人流,大声地叫唤自带热情豪爽。在浓郁的过年气氛下,我们晚餐都喝一点酒,而大年三十夜的十斤套缸酒,大家左劝右劝只喝了一多半。晚饭后,妹妹背着父亲跟我讲,父亲脚底最近裂个口子,看过几个医生买了好多药还不见好,医生讲比较麻烦。我听后焦急,摸出电话到处找人咨询。父亲血糖可能太高,若一直不好,预后就不好。我动员父亲马上住院,他说这点小事急哪样,没得哪里痛,饭又吃得香,过完年再看。
一天我跟父亲说:“爹,你脚还没好,我问了医师要去医院治才好。”
他思索片刻,对我说:“没得哪里痛,正月间,不住院。”
我很平淡地跟他讲,脚上这又不是病,治好了你可以走路,走不了路你身体就会垮啦,拖的时间长了,还怕拖出其他病来。我还讲问了医师,刚好有病床。
话讲到这,父亲同意在我回长沙前去医院。可三十年夜才过两天,父亲竟主动提出住院,我们始终相信活过一百岁,但也不能大意。他住院后,望着医师护士诊治细心热情,心情很好。次日病情开始好转,我得以安心回单位上班。
那段时间我几乎每天一个电话,不忙的周末就赶高铁回去。
父亲但凡状态好,就向我作更多的忆旧。基本不说扶罗工作和县里要调他进城的事了,说过刚工作进县大队搞训练,防土匪破坏,还没见过土匪就准备抗美援朝,没有下文就安排下去当供销干部,当时一个供销社管几个乡。他当过负责人,见过几次运动再不愿当了。热衷于与淳朴老百姓打交道,与不会与人争斗的药材烤烟打交道。下乡每天角把钱的补助,如果老百姓不收就在他们来扶罗小街时,请到家吃饭。早出晚归,日晒雨淋,父亲年底拿回单位奖励的搪瓷脸盆、茶缸、钢笔、笔记本成为常态。单位食堂办得不错,除非过节家里买不到肉去打个荤菜,父亲舍不得多花一分钱。家族中高龄老人多,祖父、叔祖父、叔祖母、外婆、舅公需要孝敬接济。一个个老人安享晚年后,父亲也慢慢成为和他们在世时一样的老人。
五月初,雨声不歇的夜晚,大地万物都在生命萌动。感谢医师护士,为我父亲生命的康复辛勤工作。对病室里的高龄老人,他们视为自己的长辈,无微不至。父亲住院以来,我们再没在他屋里聚集吃饭,更不用说喝酒了。剩下的套缸酒摆在陈旧的桌子边,孤零零兀自强调它的存在,没人多看一眼。
漫长住院,每个人说话都还那样平和,似乎日趋严重的病人及疾病与我们无关,其实大家心头已准备与老人永别了。最后几天,租买了氧气和设备,父亲被我们用救护车接回在县城临时的家里。没有福尔马林消毒水的气味,没有医护不间断的巡查治疗,身边一下子冷清下来。但这种静反而更让人心堵。怎样安顿好临终的父亲?这里没有农村山寨老规矩的火铺,他不能睡在火铺上与大家诀别。还有一个规矩是拆卸一块门板,给临终的老人睡在上面。父亲躺在棉被厚厚的门板上,吸着氧,毫无生气。
一连两天,死寂的静谧把每个人笼罩。每隔一段时间,我们与父亲说话喊他,他看不出有何反應。老人临终前,手脚会慢慢变冷。我们每隔点时间,轮流抚摸父亲的手脚,发现他身体的热气还传递着他的坚强与不舍。在生命最后时刻,父亲在想什么呢?
那天室外的雨已经大大地下了一晚,空气湿润像刺人的高浓度清醒剂,凌晨的寒冷及没有休息好的身体,突然让我打了几个冷战。我记得小时一年大雪,大家还没起床,父亲为给灶膛起火,打开厨房后门时大说一声,好大的雪啊!我望着白得刺目的窗外,感受寒冷的战栗。此刻希望父亲能喊出,好冷啊,可他哼都没哼一声。灯光无助般昏黄。其实,父亲和我们一样已有心理准备,他一直闭着眼睛,头脑大多时候清醒,一脸慈祥,在静静地等待某种召唤。我们每隔不久,喊一声父亲;每隔不久,摸摸他的手脚。
突然,父亲闭着的眼角流出泪来。他感受到了什么?他要表达什么?
我们拿着纸巾,帮父亲擦掉。父亲还有什么话要说,还有什么需要交代我们?或是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他住院那么久,几乎处于清醒状态,该说的话老人家应该都说了。他对后事没提要求。我们对几天没有回应的父亲说,您放心走吧,我们都会好好的。妹妹还哭着喊他,爹啊,你要保佑我们哪。我的眼睛也瞬间湿润。
父亲在我们给他擦干眼泪后,突然对我们睁开了双眼,脸上缓缓地露出微笑,便迅疾凝固了一切,留下一脸安详。
我们哭声四起。这是2019年5月8日,清晨5时30分。父亲刚过九十岁生日一个多月。
每当想起父亲,他桌子旁我们再也不会喝完的套缸酒,就会在我的记忆里,飘出他生命岁月的沉淀和醇香。如蜜的甜酒为酒娘,浓郁的米酒为酒父,子嗣不断加入,套缸酒揭示着生活绵延的希望和期待。如今套缸酒的香味还在,它冲淡了医院那些日子消毒水和药水的味道,冲淡了那些昏暗夜色和我们处于灰白间无奈的心情。我们那年与父亲喝了套缸酒,我相信天堂里的父亲,一定能够感受到我们思念的气息,与酒一样浓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