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光十九年的烟禁

吕啸天

春天的广州城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烟雨迷蒙，雾锁珠江，令人感到几分凝重，又感到几分压抑。这是道光十九年三月。

这个时候，广州城的粤秀书院、越华书院、羊城書院三大书院正在进行一场奇特的考试：主持考试坐镇考场的是钦差大臣林则徐。

年过五旬的林则徐身穿朝服，气度庄重，国字脸上目光如电，紧闭的双唇留着浓密的短髭和长髯，更增添了他的威严。

六日，四十五名学子前来贡院参加考试，拿到四道奇特的考题：南粤鸦片集散地及经营者之姓名、从事鸦片贩卖者的名单、历年来大清王朝禁烟存在的弊端、以家国民族之念贡献禁绝之法。年轻的学子从林则徐气度庄重威严而凛然的脸上看到了禁烟的决心，他们拿起了笔把知道的都写了下来。

这天夜里，林则徐在府衙设宴招待英、德、美、俄等国驻广州领事。五天前，五国领事用西“凉席”招待林则徐，看着第一次吃西餐的林则徐手忙脚乱短髭长髯沾满了冰激凌，五国领事乐得哈哈大笑。林则徐设置的筵席很丰盛，三道凉菜过后，厨师端上了一盘颜色暗而亮、褐而滑的菜肴，中间似两条鱼颠卧其中，整盘菜没有一丝热气。美国领事拿起汤匙舀了一勺，往嘴里一送，烫得两眼发直，连忙吐了出来。急着品尝的英国领事的嘴唇则被烫出了一圈红红的“花边”。林则徐不紧不慢地说：“这道中国名菜叫作太极芋泥。要一看二等三品，各位吃得急了！”

十三行宝顺洋行在这天夜里进行了一场密谋。“林则徐一到广州就题写了一副对子：‘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冯某认为他这是在装门面。派了一拨拨人给他暗中送去白花花的大洋、价值连城的珍珠玛瑙，还有如花似玉的美女，没想到全被退了回来，跑路的还以行贿腐蚀官员的罪名被抓进了监狱。”靠贩卖鸦片大发横财的烟贩冯安刚一脸无奈又有些惶惶不安地说：“像林则徐这样不贪财、不好色、刀枪不入、铁面无私的朝廷官员真是罕见！我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对付他。”

颠地这个靠大肆走私鸦片谋财害命的英国商人气急败坏地说：“林敢断我们的财路，我只有让他尝尝大英帝国火药枪的滋味！”颠地那狰狞的脸在黑夜里闪着骇人的闪光。

盘踞在广州城郊的山匪雷三响为非作歹多年，心狠手辣。他说：“在雷某眼里，只有白花花的大洋是真的，其他都他妈是假的。管他姓林的当多大的官，只要给够了银两，照样把他做了！”拿了颠地一万五千两白银和五把火枪的雷三响带着一帮手下化装成乞丐，逼近了林则徐居住的府衙，府衙变得危机四伏。

四月的广州城雨后初晴，在城北菜市搭了一个临时刑场，数以万计的市民把刑场围了个水泄不通。午时三刻，五花大绑的死囚被带进刑场，人群里有人发出了惊呼：“这人不是靠卖大烟发了大财的冯安刚吗？”

那天夜里在十三行宝顺洋行密谋一番后回府的冯安刚走到半途就被一路跟随的府兵抓了起来。

“冯安刚勾结洋人，大肆贩卖鸦片，违反大清禁烟律例，罪不可恕！”亲自担任监斩官的林则徐痛斥道，“毒祸横行，祸国殃民。长此泛滥，国将不国，民不聊生！林某自入粤以来就誓与禁烟共存亡。鸦片一日不除，林某绝不回京。在此，本钦差再次重申，任何人不准走私贩卖鸦片，一经查出，货尽没官，人即正法！”

三声炮响，冯安刚人头落地身首异处。混在人群中装作看热闹的雷三响脸色大变，这个占山为王多年的山匪被林则徐的气势所震慑。而站在雷三响身后的颠地则气得咬牙切齿，要雷三响加快行刺行动。

半月后的一天夜里，穿着夜行衣的雷三响乘着下半夜府衙守卫松懈的机会，带着五名得力手下翻墙而入，摸进了林则徐下榻的院子里，抬头一看，六个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借着月色，只见院子里整齐摆放着十口棺材。棺材散发出一股清漆的气味，显然是刚刚打制好的。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林则徐早就获知有多路刺客前来行刺，但他不为所惧，专门安排人去打造了这批棺材，其中九口是为那些顽抗到底的不法之徒准备的，一口则是留给自己的。“不成功则成仁，前面纵是刀山火海万丈深渊，林某也万死不辞，禁烟的决心与信念是不会动摇的！”

林则徐视死如归的禁烟决心和英雄气概在黑夜中迸发出强大的力量，震撼人心。

雷三响把掏出来的火枪收了起来，带着手下默默地退了出去。

选自《佛山文艺》

2023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