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媒体时代现实题材悬疑网剧研究

【摘要】现实题材小说和剧集近年来成为文艺界的主要潮流趋势，这不仅是国家层面对于现实主义和重大历史题材创作的呼唤和倡导，也是观众对于反映现实文艺作品的期待。近几年来，爱奇艺等头部视频网站充分发挥平台自制优势，对优秀网络悬疑小说进行影视化改编。面对审美品味日益提高，审美要求不断多元的市场和观众，紫金陈悬疑小说改编的三部作品以较强的现实主义风格和对社会问题的呈现，精心制作的内容一经播出就获得好评，并实现了剧集版权的对外输出。

【关键词】融媒体；现实题材；悬疑网剧

【中图分类号】J90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7-2261（2023）25-0048-03

【基金项目】网络文学与经典文学影视化的比较研究（项目编号：2021XK12）。

一、悬疑与现实主义

在人工智能、虚拟现实、混合现实等技术出现的背景下，受到网络文学和网络文化的深刻影响，文艺作品试图描绘和表现的现实也在不断拓宽，何为“现实”以及“现实”的边界其实都十分值得探讨。与此同时，视频网站、短视频应用深刻改变了受众观看作品和认知世界的方式，但是，追求和维护社会公平正义，追求人性善良和光明仍旧且是我们社会核心的价值观，因此“衡量影视艺术价值的标准并未改变，创作者需仍需强化对社会问题的关涉”[1]。

首先，在国内悬疑剧的上一个热潮中，以公安刑警为主要人物，刑侦为题材，纪实风格和现实主义方法制作的刑侦剧获得了很大成功，但因其存在负面社会影响，一度进入低谷，这一状况直到2014年《湄公河大案》的播出才被打破，这之后网络平台积极借鉴国外电视剧特色，开始了全新的创作进程。以紫金陈小说改编网剧为代表的社会派悬疑剧虽然展示人性之恶，甚至将镜头对准未成年人，但其意欲表现的是确实存在的生活矛盾和更为广阔的社会问题。在社会中接连出现违背公序良俗和法律的当下，紫金陈也调侃“感觉快退役了，故事构思能力跟不上时代的发展”，因此，影视作品所能反映和表现的社会现实是我们不可否认和忽视的。

其次，虽然类型剧的内涵和外延会随着创作实践和观众、社会的互动而拓宽，但是其期待和快感价值都相对恒定。悬疑剧作为类型剧要满足观众的期待，即紧张情绪的宣泄和心理的慰藉。诚然，剧集聚焦正面表现凶手的心理活动确实在很大程度上满足了观众的猎奇心理，在迷雾重重之中揭露罪恶、寻找真相与光明，与人们普遍抱有的对社会公平正义和人性善良美好的追求其实并不相悖。只有将悬疑的元素与现实社会生活相融合，才能创作出真正打动人心、引起思考和广泛共鸣的作品。

二、悬疑情节的建构

（一）跨越时空的多线叙事

悬念的建构方式拓展了悬疑剧题材的创作空间，紫金陈系列小说相对扎实的内容为剧集改编提供了良好的基础，改编的网剧均采用多线叙事的方式展开剧情，将不同时空的情节有机嫁接在故事当中，极具可看性。

《无证之罪》一边交代警察调查“雪人”案，一边交代犯罪者朱慧茹、郭羽、骆闻掩盖证据、毁尸灭迹，引出骆闻模仿作案为的是调用警方的实力去调查其妻女失踪案。《沉默的真相》则是用地铁抛尸案引出多年前的侯贵平强奸案，将警方调查抛尸案、江阳调查强奸案、侯贵平检举卡恩集团三个不同时空的叙事线巧妙镶嵌在故事当中。运用嵌套时空的叙事方式，以地铁抛尸案为主要案件，串联起侯贵平强奸案和卡恩集团犯罪案，多线叙事，同步推进，用叙事的不确定性引发悬念。两部作品都打破传统的线性叙事，用多线叙事、时空交错的方式制造悬念，张弛有度的戏剧张力不仅让观众沉浸在悬念的迷雾当中，还控制叙事的节奏，如悬置或加速某一条叙事线的推进，来撩拨观众紧张的神经。

另外，《隐秘的角落》在视听语言方面进行了非常成功的尝试。片头的动画以意象化的表现手法，以及每集片尾充满隐喻的音乐，都积极参与到剧集的悬疑叙事当中。

（二）复合悬念的设置

在悬念设置方面，主要体现在观众对信息的掌握程度上。经典的做法是对观众保密，让观众和故事的主角同步，一样处于无知的状态，从而搜集线索和证据，最后在真相揭露时达到震惊或恍然大悟的状态。或者是在故事开始就告诉观众事情的真相，观众所知大于角色所知，让故事的发展诱使观众充满好奇、担心或期待。“传统的单一教化的悬疑破案剧已经无法满足现代人的娱乐需求，网络悬疑破案剧迫切寻找悬念设计的突破，通过对叙事视角的多元化设计和悬念设置的多重技巧，使创作更具悬疑美感。”[2]

《无证之罪》等三部由紫金陈小说改编的网剧，在悬念混合多元叙事视角，通过视角的转化，在叙事当中接连产生悬念。《无证之罪》中，剧集首先用外视角交代冰城“雪人杀人案”，随着情节的推进，转化视角为内视角，双线交替表现凶手朱慧茹、郭羽和刑警严良的故事，以及由此引出骆闻的视角，即用“誰是雪人”的核心悬念推动叙事发展，引发“帮助销毁证据的大数是谁”“警方能够审出真相”“账本在哪里”“李丰田是谁”“大家能否逃出李丰田的魔爪”等诸多的小悬念，用核心悬念和小悬念交织复合，将剧情推向一个个高潮。此外，剧集还通过警方和罪犯视角的转化，让观众获得了关于雪人案更多的线索，同时对故事中几个人物之间的思想和情感变化有了深刻的理解。这样的做法降低了观众对真相即谁是凶手的期待和焦虑，但是却在很大程度上唤起观众对主角的同情和担忧，因而更多传达的是对罪与罚、邪恶和正义的思考。

（三）复杂残缺的人物塑造

不同于探案剧讲述警察或侦探探案的过程，紫金陈系列作品改编的网剧将焦点放在犯罪者身上，他们不是朴素认知当中的生来就充满罪恶的坏人，他们是不完美的受害者，甚至是心怀正义的普通人，剧集在塑造这些人物时并不机械生硬。剧集用这样的人物塑造来表现人性的复杂、生活的困境和无奈，进而试图突破对社会公平、正义的传统建构。

在《无证之罪》中，朱慧茹从被黄毛侵犯的受害者，在防卫过程中成为杀人者，后来面对警察的多次盘问作伪证、包庇凶手骆闻；郭羽从原本关心朱慧茹、帮助朱慧茹抵御解决困难的善良男生逐渐成为利用威逼利诱的手段隐藏自己犯罪证据、出卖队友、谋财获利的模样；前法医骆闻则因为妻女无端失踪但警方办案无能，在身患绝症后走上犯罪的道路，企图以模仿凶手犯罪的方式引起警方的注意；严良本是优秀的刑警，但是由于年轻时出于对高中生的同情，遮掩其弑父的真相被调离刑警队，后因为调查对于骆闻的承诺和继子东子的惨死，毅然离开警队成为“正义”的行刑人；就连故事中看似最没有人性的凶手李丰田，其冷酷残忍性格的形成也是由于其儿时悲惨的遭遇。

《隐秘的角落》中，奥数老师张东升将岳父母推下山崖，毒死妻子，威胁中学生；学霸朱朝阳杀死妹妹、继母，出卖朋友严良，胆大心细地用頭发丝测试朋友；小小年年纪的普普已经知道用围堵威胁的方式吓唬比自己更弱小的孩子。从人物的行为来看，他们确实是“坏”的，必须要受到法律的制裁，但是剧集却交代了他们的心理发展，让观众了解到即使是最为冷酷无情或凶神恶煞的凶手也是活生生的人，是充满矛盾的真实的人，这也是紫金陈作品的特点，没有正义的典范，也没有完美的受害者，人性是复杂的，罪案的发生也有其复杂的背景。在网剧中，张东升犯罪的动机一改原著中为了继承财产而行凶，变成了窝囊赘婿遭妻子出轨及妻子家人的厌弃。而且在被三个孩子威胁后，他还一度照顾严良和普普，甚至对普普产生了父亲对女儿的感情。《隐秘的角落》赋予人物更为丰富的性格特点和造就这些特征的家庭和社会背景，同样也用一些阳光温暖的元素冲淡原著《坏小孩》中纯粹的恶和坏的“暗黑”氛围。

在《沉默的真相》网剧中的支教老师江阳、法医张超和刑警朱伟这三个因为侯贵平案而结识的三叉戟，他们的性格在故事中都有所变化发展，但是在多番努力试图翻案无果后依然没有熄灭心中正义的火苗，共同策划出江阳自杀——张超抛尸的计划，用江阳的死召唤正义，如此壮士赴死的悲凉超出我们的意料，却又在情理之中。

以往悬疑剧中女性角色相对较弱，通常是命途多舛的被拯救者，或者缺乏智慧和勇气的次要角色，但是紫金陈三部曲影视化作品中的一些女性角色却令人形象深刻。

《无证之罪》中的朱慧茹被小流氓黄毛欺负时被郭羽所救，失手捅死黄毛后在骆闻的帮助下掩盖罪行，哥哥也一直帮她隐瞒凶器的事情，最后在生命受到威胁的紧要关头又被严良救下。但是，这位善良勇敢的女性最初却是为了救哥哥才委身于孙红运，在发现骆闻病重晕倒后及时施救，挽救了骆闻岌岌可危的生命。刑警队长林奇同样是这部网剧中颇有亮点的女性角色，虽然出场的次数不多，人物稍显单薄，但她仍旧是不同以往悬疑剧的女性形象。她是严良查案的好帮手和好伙伴，在严良被调回刑警队时，她虽然对严良的“有罪推定”持反对意见，但是仍旧积极给予支持；在严良和继子东子发生矛盾时积极从中调节，帮助不良少年东子逐渐改变对继父的态度，并走上正轨；在严良离开警队私下调查李丰田时多次保护严良，在朱慧茹、郭羽和严良被李丰田围困，严良几乎快要丧命的紧要关头，她及时赶到开枪打死李丰田，拯救了三人的性命。她在剧中始终扮演着积极的行动者和拯救者的角色，她的理性和温柔为黑暗沉闷的剧情增添了一抹亮色。

《隐秘的角落》中朱朝阳的妈妈周春红是一位中国很常见的缺乏爱的能力的单亲母亲的形象，她一方面失去自我，全心全意为孩子着想，另一方面又将内心的积怨和痛苦以爱之名施加在孩子身上。尽管周春红在郊区的景区工作，但是仍将家里收拾得干净整洁，并为孩子提供了相对自由的生活环境。只知道用儿子的好成绩当做自己脆弱内心的铠甲，当做自己作为单亲母亲的勋章。老师善意的提醒她不以为然，但是绝对不忘提醒朱朝阳去见爸爸时带上成绩单。为了儿子，离异的她不再接受别人的爱，尽管她曾在马主任的房间里驻足欣赏装扮后的自己，但她仍将选择只做朱朝阳的母亲。她对儿子的爱太过简单粗暴，甚至充满了占有欲和控制欲，强迫儿子喝牛奶时扭曲的面部，强势的爱令人窒息；在晶晶坠亡后替儿子顶罪的言行，又说明她从未认真了解儿子的内心世界，他们之间早就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而不自知。

三、剧场模式突破悬疑剧的创作传统

2014年以来，以“爱优腾”为代表的头部视频网站抓住政策调整的契机，利用网络平台相对自由的创作氛围，开始对优秀的网络小说进行改编，试图在悬疑剧中添加玄幻、心理、灵异等元素。其中，爱奇艺于2020年6月正式推出“迷雾剧场”，尽管这不是国内唯一一个设立剧场的内视频网站，但是却能够异军突起，凭借的就是标准化的精良制作和剧场模式的品牌化运作。“2014年到2020年间所有TOP10的网剧中，悬疑剧为第二大类型，而爱奇艺覆盖了头部悬疑剧四成的份额。在视频平台自制剧主控的语境下，精品悬疑网剧逐渐成为网剧发展新风向，对标美剧的‘迷雾剧场成为一个值得研究的案例。”[3]

爱奇艺的做法是创设“迷雾剧场”，通过巧妙编排剧本风格和影像风格相似的5部12集的短剧集，集中在剧场播出，用剧场的延续效应和品牌效应吸引观众持续关注。“爱奇艺率先进行厂牌化运营，对于视频网站市场、网络剧市场而言都具有实验意义和借鉴意义。”[4]从《无证之罪》《原生之罪》《无主之城》到《沉默的真相》《隐秘的角落》，紫金陈系列小说除《无证之罪》外，其他两部都在2020年“迷雾剧场”推出。“迷雾剧场”用优秀的剧集为悬疑短剧打造了国内首屈一指的播出平台，同时也给予国内悬疑剧机会得以在类型和内涵发展方面不断试探和拓展。

很长时间以来，中国电视剧盛产长剧，中国的电视观众在被长剧创造和定义，被定义的不只是观众，还有长剧背后的商业模式。“一些不该那么长而弄成那么长的电视连续剧，为了卖片播出的市场利益，即资本的最大化增殖，而不顾叙事累赘、审美疲劳，毫无价值地‘注水‘撑杆长，则是要不得的，一定会适得其反。”[5]“迷雾剧场”用精品短剧适应短视频时代的观众并重新定义剧集的观看体验。在剧本创作上，12集的容量能较好安排情节，叙事的节奏不至于拖沓。在网剧类型化、精品化的行业背景下，随着悬疑短剧类型化进一步提升，悬疑剧对逻辑、悬念和细节的把握更加到位。在碎片化阅读时代，观众的观看习惯也逐渐被短视频影响，优质的短剧相较存在剧情注水的长剧而言，显然更具有可看性。

从制作成本方面来看，短剧的制作成本较之长剧也降低，因而也能在一定程度上降低网络视频平台的试错成本，从而增加平台创新的机会。从前动辄40集的长剧为贴片和广告提供了大量的播放时长，这背后的利益驱动一些剧集将情节大量注水，但是剧场模式聚合多部短剧后，在招商方面也有一定的规模效益。同时，爱奇艺等视频网站的收费模式和会员制也在逐渐改变中国观众的收视习惯，付费观看和超前点播等观看方式已经慢慢被年轻观众接受。

由于越来越多的人习惯于在移动设备上观看影视作品，小屏幕、倍速播放、发送弹幕等观看方式也逐渐拓展了观众的观看自由。“伴随新观看模式的是直接性反馈增强增快，及时发送弹幕，更趋向观看情绪化的表达，但往往带动群体舆论，干扰观众的心理预设。”[1]紫金陈小说改编的网剧在营销方面也颇有创新之举。通过主演线上互动、微博热搜张东升“一起爬山吗”“你看我还有机会吗”等话题新梗和推理剖析互动等营销方式，搭建了多渠道的网络剧的互动体系，积极推动迷雾剧场破圈。

四、结语

以紫金陈系列小说改编的悬疑网剧的成功，不仅在剧集类型特点方面实现了一定的突破，而且以周播短剧的方式逐渐改变观众的观赏方式，和其他悬疑剧在“迷雾剧场”的平台上共同构建起国产悬疑剧的新格局。人性是复杂幽暗的，社会生活也存在压抑黑暗的一方面，悬疑剧不光明不完美的结局其实正是现实生活和真实人性的反映。当然，观照社会现实，注重悬念设计和人物塑造也要把握好度，还要特别警惕为寻求独特刺激而反复滥用放大人性之恶的做法。

参考文献：

[1]杨蓥莹.悬疑剧集的类型拓展与后疫情时代的流媒体文化生产[J].上海艺术评论，2020（06）.

[2]王安安.国产网络悬疑破案剧的创作研究[D].南京：南京艺术学院，2020.

[3]凤千语.走过迷雾剧场，国产剧还能做什么[EB/OL].（2020-10-9）[2023-8-9].https：//baijiahao.baidu.com/s？id=1680072721121394157&wfr=spider&for=pc.

[4]刘韵.“迷雾剧场”之成功密钥[J].视听，2021（03）.

[5]曾庆瑞.电视剧原理：第2卷[M].北京：中国传媒大学出版社，2007：337-338.

作者简介：

马莹，女，汉族，甘肃兰州人，硕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电影电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