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勤
人生第一个月工资,意义非同寻常,也最令人难忘。说起它,过来人津津乐道,故事一箩筐;围城外的年轻人则是满心期许,憧憬着美好。人生第一个月工资,与其说是货币,不如说是期待、是心情,是回报、是激励。
儿子研究生毕业,入职一家研究所,即将拥有他的第一个月工资。这次放假回来,他跟我们说起他的第一份工作,家里长辈们都很欣慰,给了很多褒奖和鼓励,共同的希望是倍加珍惜、脚踏实地、多出成绩。孩子一路走来,我和他妈眼见着他的努力,能有今天算是好的回报,我们当然盼望他在新的起点再学习、再努力、再进步,骨子里的愿望是能多作贡献,大到为国家为社会,小到为单位为身边人。
到底是两代人,儿子的关注点跟我们不一样。儿子最关注第一个月工资能有多少、怎么花。他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己的精彩计划:请老师同学好好撮一顿,给我和他妈买鞋子衣服,给女朋友买漂亮包包,说得神采飞扬。他妈说,你这浑小子,将来该不会是个月光族吧。
我想起父亲。那年,他当煤矿工人,月底领到了他人生第一个月工资。工资表不用签名,工人大多不识字,直接按个手印就行,纸上一长串红手印,如同一滴滴流淌的血。这钱,就是用血汗换的。
煤矿离家百十里地,一个冬日傍晚,父亲背着一只土布包,揣着包子、馒头,还有糖块、饼干等我们小孩爱吃的零食,迎着夕阳,踏着薄霜,跋山涉水,在第二天日头升起时,回来了。父亲进门时,我分明看到他周身热气升腾。
那一天,茅草屋怎么也关不住母亲的笑声和我们的打闹声。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传说中的包子,圆圆的,软软的,白白净净的,几道漂亮的皱褶拧在一起,巧妙地锁住了馅儿。真香啊,我馋猫一样使劲地嗅,竟然层次分明地辨出了几种香味,第一层是浓郁麦香,接着是豆腐香,还有小葱味,最后是淡淡的麻油香。我们每人分了一只,我家老狗特别乖,我们都多多少少掰了一点给它。
那天上午,父亲带着包子、点心领我去了哑叔的小屋、五保户五爷的棚子;下午,母亲拎着篮子,随父亲将余下的包子、馒头送到庄上,不知进了哪些家门。那时的我少小懵懂,只记得哑叔、五爷脸上的泪水,记得每一扇门里传来的连声感谢。父母在做一件很有爱的事,让小小的我的心里,被爱、温暖一样的东西塞得满满的。当天傍晚,父亲又背着那只空布包回矿上了。到哪里了,路上安全吗,那晚母亲辗转反侧,几天都是满脸愁云。长大后我终于理解,世上最短的路是回家的路,人间最苦的味是牵挂的味。
我想起当年的自己。那年军校毕业走上工作岗位,9月份一下子发了三个月的工资,装着一两千元“巨款”的信封,握在手里沉甸甸的。面对人生“第一桶金”,内心激动万分。
我记着母亲“舍得舍得,舍不求得”的叮嘱,还有父亲领我给哑叔、五爷送包子的情景。一个周日,在駐地邮局我与几名战友相遇,我们都是来办理存款、汇款的。我给希望工程献了爱心,经办的姑娘好像多看了我几眼。后来我还报名参加了自学考试,买了一摞自己爱读的书,给外婆买了一根人参,些许所剩存进了银行。
我又想起姐姐家开公司的俩外甥,还有大哥、二哥家穿军装的俩侄儿,他们捐资给家乡修路、架桥,汽车直接开进了山沟沟,一盏盏太阳能路灯亮堂了村里老人们的心头。
前些天,儿子的第一个月工资终于发放,我和孩子妈妈都心领神会地期待着什么。
一天,儿子向我出示手机银行交易信息:数千元收入,几个千儿八百的支出,数十元的余额。在我惊愕时,他向我展示了几封来信,来自遥远边疆学校孩子的感谢信。虽然没有收到他送给我们的衣服鞋子,但心里却是十分甜蜜。
我跟儿子约定,珍藏好这些信,传给下一代。将来,儿子还要讲好他爷爷和孩子爷爷的故事。
编辑 乔可可 15251889157@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