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戏曲《瞿秋白》舞台色彩中的“无色之意”

2023-12-18 13:43李萍李国华
文学艺术周刊 2023年19期
关键词:瞿秋白背板戏曲

李萍 李国华

新编现代戏《瞿秋白》将极简的黑白灰作为舞台主色调,又通过对布景、道具、服饰、灯光等舞美的精巧设计,使看似简单的色彩富于变化。老子以黑白论道,“白”与“无”通,“黑”与“玄”通,然“玄者,冥也,默然无有也”[1],故“白”“黑”皆为无色。现代戏《瞿秋白》中“无色之色”的设计理念高度融洽了剧中清雅俊逸的角色(瞿秋白)气质、时空自由的四折结构、坚守信仰的革命主题等,舞台色彩为戏曲本体的艺术创作和解读提供了更多的可能性。黑白两色处于物体吸收光线的两极,洗练写意的黑白舞台色彩既在视觉层面符合现代戏曲的审美特征,同时又蕴含着独特的中国古典美学旨趣。

一、“虚”“实”空间的无色营造

“剧、戏之道,出之贵实, 而用之贵虚”[2],虚实相生为戏曲艺术的生命样貌,然“以虚而 实用也难”[3]。现代戏《瞿秋白》“以1935年 瞿秋白被俘为切入点,以‘昼‘夜交织的 方式展开戏剧叙述。‘昼由‘三劝降与‘秋白之死组成,切实完成了瞿秋白舍生取义之 人生历程;‘夜则借由‘亲情‘友情‘爱情,在似真似幻、亦幻亦真之间,构成了对 其内心世界的剖解,并追溯了他信仰之源流与毕生之坚守”[4]。昼夜交替的叙事结构在文本上形成了执“虚”而“实”,因“实”见“虚”。

“阴阳中复阴阳,如昼为阳、夜为阴”,阴阳互荡的动势是中国艺术空间强调的意识,即重视无色的世界观,黑白两色之间可形成内部相冲相和的动势,“黑为阴、阳为白,阴阳交构,自成造化之功”[5]。

戏曲《瞿秋白》以“白—黑—白—黑”的 四块背板将舞台布局从左至右依次划分为审讯 室、舞台中间、囚室,形成“两点一面”的整 体布局。舞台两侧的黑白背板相互对立,隐喻 着两种不同政治路线的人物彼此对抗。舞台左 右两侧通过对冷白光的运用,使空间氛围在整 体暗调中显得凝重严肃,冷白与暗黑的映衬在 视觉上造成冲突、形成张势,呼应“昼”场中 瞿秋白与国民党36师的宋希濂以及国民党要员 王杰夫间的对抗较量, “俱有势存乎其间”。舞台中间的黑白色彩则随着昼夜场景虚实变换,竖立的移动背板自由开合,让舞台从相对静止 的空间化为运动的空间, 阴阳回荡、虚实相应,讲述着瞿秋白“夜”场“虚幻”的故事。

舞台以极简的黑白两色在动静流淌中形成视觉层面的空间张力, “黑和白之间,隐秘着巨大的一种色彩概括能力”,呈现出“简洁、诗意、空灵”的无色审美趣味。《瞿秋白》舞台的黑白色彩精心编织着一个似真似幻的虚空世界,彰显着人物的真实生命张力,黑白无色之境与瞿秋白的精神魅力交相辉映, 折射出“绚烂之极归于平淡”之意。

二、人物“志”“情”的无色彰显

回溯中国戏剧艺术创作,“言志”“缘情”为彰显诗性意象的重要表现,“言志的‘志,包含着对重大的社会政治历史事件和行动所发表的要求、命令、看法、评论,具有极其严肃的意义”[1]。“缘情”则被规范为“信情貌之不差,故每变而在颜”,要求触及真情,追求情感中美的意蕴。戏曲《瞿秋白》以“昼”“夜”二分的戏剧结构将无产阶级革命者瞿秋白的“志” 与“情”分述,同时“志”与“情”又交互推进。在形而下的色彩层面,也以黑白两色比照相融尽显“志”“情”对接互通的美感。“黑和白,组织着两道墙,一个是昼,一个是夜,白天他看着人生,交流着生活的一种常态,到了夜晚他的思绪缥缈,在这思绪缥缈中,展现他的亲情、友情和爱情。”

在第一折“溯源”中,随着黑白两块背板缓缓拉开,瞿秋白身着破烂白色长衫,在一束白光中慢慢走来,唱出“澄心一片皆清旷”。一身白长衫、一道白光将美学意象内嵌到人物形象中,又通过人物形象传达了坚守道义与理性的主题价值。将“溯源”之夜,着墨于瞿秋白和母亲的亲情,舞台上瞿秋白与母亲的身影 被投射在巨大的白色背板上,其内心失去母亲的痛苦和深深的思念好似被拉长的黑色影子,于黑白光影间渲染着悲怆的“情”。而在第二折“秉志”之“昼”,瞿秋白面对王杰夫的劝降,唱出“俊杰者,为国为民, 虽死犹生”的“志之所至”。“秉志”之夜,瞿秋白与鲁迅的真挚、独特的友谊在一张铺着白布的桌前徐徐展开,两人分别着白色长衫和灰色长衫,一深一浅地会聚在舞台中央的一束光中,共同燃烧着胸怀天下的热情,这份真挚友情在舞台明暗的变换中弥散出幽婉浩荡的诗意。“镌心”的“昼”讲述国民党宋希濂再次劝降,瞿秋白一身干净立挺的白衣气宇轩昂地表述着为革命事业赴死的决心。“镌心”的“夜”是瞿秋白与妻子的不舍,舞台中间垂下的巨大白色纱幔随风摆动,瞿秋白与妻子的伉俪情深在飘动的白色浮光里绵延悠长。

现代戏《瞿秋白》通过色彩在显性层面的运用与人物在内里层面的情感进行勾连,以现代情感与理想的思维逻辑, 溯源了中国传统“言志”“缘情”的艺术精神并构建了传统艺术审美意象的样貌。无色的舞台设计使瞿秋白的“情”与“志”相交相融,君子应“情”与“志”相和,在黑与白流转中召唤着初心与信仰的坚守、真心与正义的坚定、本心与责任的坚持。

《瞿秋白》中正向价值的诗意回归于时下艺术创作具有启示意义,面对消费主义、视觉文化的冲击,戏曲艺术作品发挥社会教育作用时需要与受众的审美深度融合,一方面浸润社会价值观念,同时与观众的文化需求和审美期望结合。让角色的“情”与“志”,以色彩视觉氛围为中介,与现实社会相互参照,完成现实意义的表达。

三、“秀”“隐”意蕴的无色相衬

“状溢目前曰秀,情在词外曰为隐”,“‘秀是指审美意象的鲜明生动、直接可感的性质”,“隐者, 则不可明见”[1]。《瞿秋白》的舞台色彩在整体黑白的风格之下,红色成为舞台当中的强调色, 红色为“秀”,黑白为“隐”,而“秀处即是隐处”,无色也是有色, 色彩“秀”“隐”间所完成的象征与暗喻、直接与间接、有限与无限,形成生动的色彩意象,使得《瞿秋白》这部戏获得了更丰富多义的持久美感。

戏曲开篇,瞿秋白的入场便是在黑白两块背板间的红色光晕中,瞿秋白着一身斑驳的灰白长衫在红色的背景中,隐喻着其清雅文人心中燃烧着激情的理想之火。瞿秋白母亲的服饰也是淡淡的灰白色,手中的红手帕在黑白色调的环境中格外惹眼。编剧罗周说: “母亲之死 对瞿秋白产生了极大的震撼,也是促使他走上革命道路的最强烈的情感原动力。”[2] 母亲身上这抹红色就仿佛是瞿秋白心中的痛。母亲身影投射的背板颜色由白色变成了红色,喻示着母亲的死去。瞿秋白与妻子相见的布景,白色的桌布上设计了一束红色蜡梅花,象征着他们 的爱情和革命事业的相连,在逆境中两人都有坚定的理想和高洁的品格。在“取义”的最后一幕,瞿秋白走向由黑白色块所搭建的山坡,在一阵枪响后,背板的白色渲染为鲜艳的红色,像无数鲜活的生命为炽热的民族精神所奔涌而来,散落的红色花瓣在高远的诗意里又增添了些许浪漫。

《瞿秋白》中的红与黑白运用延伸至“秀”与“隐”的意趣,其基础的物质原理是色彩能够形成视觉对比的原则。色彩的不同波长也能激发不同的感受,红色波长较长,与黑白对比   可直接体现出“秀”与“隐”的关系,逐渐在   色彩创作中成为一项可适用的规律。现代戏《瞿

秋白》对红色的运用既是黑白舞台中的“秀”又是戏外之重旨的“隐”,有着审美意象蕴含的丰富性,“意”在“象”中, “隐”在“秀”中,红的“点”被包含在无色之“面”中,后又融于黑白之“面”,“色”和“色”间的变化映照着“秀”“隐”意蕴。热烈的革命精神化作舞台里的点睛之“红”,在黑白无色间生出鲜活的力量。

四、结语

现代戏曲《瞿秋白》中,舞台色彩运用遵循中国艺术对“无色”的追求,老庄哲学中素淡的色彩观以及佛家色空理念,随着时间流转,逐渐形成“无色是谓天下之本色”的认同,发展出黑白墨色的艺术形式, “运墨而五色俱”成为用色的理念。《瞿秋白》的舞臺好似一幅水墨画卷, 用黑与白讲述瞿秋白“无色之绚烂”的革命故事,为现代戏曲的意蕴内涵表达提供了在视觉层面的创作思路。

基金项目:安徽省科研编制计划重点科研项目“数字媒体时代安徽黄梅戏舞台色彩美学研究”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023AH050445。

[ 作者简介 ] 李萍,女,汉族,安徽铜陵人,安庆师范大学传媒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为戏剧文化学、影视美学。李国华,男,汉族,山东滨州人,安徽黄梅戏艺术职业学院助教,硕士,研究方向为戏剧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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