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男孩

□ 惠小乔

九月的黄昏，天气舒爽，余晖折射进云彩里，映出了深深浅浅的粉红色。也是在这样的九月，我遇到了一个粉红色的男孩。

遇见——别扭的粉红色

新生军训第一天，军训服还没有发放到位，学生穿着各自的衣服汗流浃背地训练着。一阵微风从茂盛的榕树旁吹来，吹过孩子们五颜六色的衣服，吹过足球网，吹向来看孩子们军训的我。我猜测着每个孩子的性格，猜测着谁是将来最难搞定的那个“他”。

中场休息，我招呼孩子们来喝水。一个男生走进了我的视野。他迈着内八字步，步幅小但步频高，像小碎步一样，粉红色的短袖正中间是一个超大的顽皮豹图案。这么可爱的图案和他一米八且有点魁梧的身材好像不太搭。他就是小尧。“他的心里应该还住着一个小男孩吧！”我想。

终于，军训服发放完毕，孩子们穿上军训服，看起来英姿飒爽，军训队伍也变得整齐多了。但在整齐的队伍里，我看到了不一样的穿搭。一个男孩在军训短裤里面穿了一条黑色的紧身运动裤，看起来像是女士冬天穿的打底裤。又是昨天那个“粉色顽皮豹”。我悄悄地问体育老师：“这种搭配是打篮球或者踢足球的新潮流吗？”“是有这样穿的，但是他穿得有点奇怪，哪里奇怪我也说不出来。可能孩子就想表现得特别一点吧！”协助军训的体育老师和我在操场边说着悄悄话。

“惠老师，我在你们班男生寝室发现了这个，你看看是什么情况呢？”晚上去查寝，生活老师悄悄给我看偷拍的照片。原来，小尧床铺的枕头下面放着香水、防晒霜、隔离霜、卸妆水和一瓶粉红色的粉底液。我的眼前又浮现出那个“粉色顽皮豹”，“顽皮豹”的粉红色和粉底液的粉红色融合在一起，变成了一种别扭的粉红色。我默默地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深入——孤独的粉红色

新生家访，我第一站就定在了小尧家。接待我的是孩子的妈妈和奶奶。

“惠老师呀，你可一定要对我们小尧好一点。现在社会可复杂了，人心可坏了。”奶奶坐在沙发上，小尧在阳台上洗他的“粉红顽皮豹”短袖。

“就像上次我去医院看病，医生偷偷割了我一块肉，所以我现在一咳嗽老是肉疼，就是缺的那一块肉疼。”奶奶边嗑瓜子边说。

“还有上次，小尧的同学过生日，小尧拿了50块钱的礼物去，结果他的同学就请他们吃了个火锅，平均下来一个人才30 块钱，你说我们是不是亏了？小尧这个孩子是不是太实诚了？”奶奶的话一句接着一句，我被惊得说不出话来，表情开始有些僵硬。

“妈，你别跟惠老师说这些了，去看看小尧的衣服洗好了没。小尧呀，过来陪惠老师，衣服放着让奶奶洗！”小尧妈妈泡好了茶，支开了奶奶，我的心里松了一口气。

小尧的妈妈是继母。小学四年级之前，小尧一直由奶奶带在乡下生活。继母和小尧爸爸结婚以后，就主动把小尧接过来了。小尧从小到大和爸爸待在一起的时间都没有一个月，孩子的亲生妈妈生下小尧4 个月后就离开了这个家，再也没有回来过。继母把小尧接到身边后，倾尽全力弥补孩子缺失的母爱。小尧在学校里打架斗殴、顶撞老师，都是怀着孕的继母去学校向别人赔礼道歉。继母回到家，又心平气和地给小尧疏解情绪、讲道理、找方法。小尧很爱继母，很佩服继母处理事情的方式，所以总是想去模仿她。

“惠老师，小尧的生活中几乎没有男性角色，爸爸经常一个月才回来一两天，都是我跟奶奶在带孩子。你也看到，奶奶年纪大了，总是给孩子灌输一些不好的观点，但是小尧又很爱奶奶，我们也分不开他俩……”小尧妈妈几乎是在我耳边说话。这时候，奶奶洗完了衣服，那件“粉色顽皮豹”短袖也晾了起来。“惠老师，下次我再去学校拜访您，还请您多照顾我们小尧。”看到奶奶出来，我们不得已结束了这次家访。

我总是能记起，那天晾在阳台上的“粉红顽皮豹”，睁着大大的眼睛，很孤独地挂在阳台上，一动也不动。

成长——勇敢的粉红色

小尧的人生中，奶奶强势且很难沟通，爸爸比较陌生，继母理性、温暖，是孩子生命中的一束光。一方面，小尧缺失母爱，需要亲人长期的陪伴去弥补；另一方面，小尧从内心崇拜继母，在性格和行为方面就不自觉地模仿她。在后期的观察中，我也发现小尧给男生写的贺卡上出现各种爱心图案，上课偷偷折千纸鹤，和男生逛操场强制别人和他手拉手。他这一系列行为也告诉我，这个孩子已经在危险的边缘了，如果不及时干预，会严重影响他的人际交往和性格养成。但是，怎么办呢？

一天，吃完晚饭，我和朋友在操场遛弯消食。绿茵场上，男孩子们在踢足球。已经是十月的傍晚，孩子们还是跑得满头大汗，但是，青春、活力、热血、激情这些词才能诠释这些男孩子奔跑的样子。我踱着步，心里有了想法。

“小尧，这双粉红色的足球鞋送给你。老师想，如果你踢足球的话一定会很帅气的，期待看到球场上肆意奔跑的你！”对抗性的球类运动是激发男性荷尔蒙很好的方式。

“可是……我……我不会踢足球，而且……而且我不……不喜欢和人有碰撞的感觉。”仿佛是怕我失望，小尧支支吾吾地说。

“没关系呀，我拜托了体育老师，让他教你踢球。他说你的体格很适合踢足球，至于你说不喜欢碰撞，你跑得快自然就没人撞到你了呀，先试试吧！”要让小尧有男子汉气概，必须让他接触到有力量感的男性，并对他形成影响。体格健硕的体育老师当然是首选。

我们约定，每天下午放学，小尧都要去体育老师那里练习半个小时的足球。我想象着绿茵场上，小尧奔跑着，衣角被风吹起的样子，满怀期待。

男子汉的培养可不是一场足球赛就可以搞定的。生活中，我建议妈妈充当小尧的“小迷妹”，所有和力量有关的事情都交给小尧来做，让孩子在生活中学会担当。小尧爸爸的工作无法改变，我和小尧妈妈就邀请事业有成的舅舅经常周末找小尧吃饭，让孩子在成长的过程中有成年男性的影响。机智的妈妈还给奶奶报了一个老年大学，上课时间刚好是小尧的放学时间，尽量减少奶奶对孩子的影响。

一个学期快结束了，校级足球赛也开始了，小尧妈妈作为家长代表前来观赛。球场上，那双粉红色的足球鞋飞驰、跳跃，小尧专注地踢球，甚至跳起来用头顶球。虽然最后输了比赛，但我仿佛看到小尧捧着“大力神杯”向我走来，激情而勇敢！（文中学生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