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经济视域下“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优化升级路径探析

2023-12-11 14:56刘爱彬张耀军
国际贸易 2023年11期
关键词:跨国一带一带一路

刘爱彬 姚 铃 张耀军

一、 引 言

近年来, 科技变革推动全球数字经济飞速发展,正在成为重塑全球经济结构、 改变国际竞争格局的关键性力量。 语言作为不可或缺的经济资源, 既是数字技术发展的重要“物质基础”, 又是形成和发展新型语言产业的“助推器”(王海兰, 2022)。 随着共建“一带一路”合作领域、 范围与规模的持续扩大,语言服务产业在降低共建国家国际合作成本、 改善信息不对称、 促进语言产业间协同发展等方面的价值日益凸显。 同时, 伴随人工智能、 云计算、 大数据、 物联网等新技术的渐次普及, “一带一路”共建国家语言服务需求愈加多元化、 网络化、 信息化。在此背景下, 探索数字经济对“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的正负效应并提出优化升级路径, 不仅符合企业“走出去”和“请进来”的国际经贸逻辑, 而且符合新科技革命发展趋势和高水平对外开放新格局下的产业转型需求, 也符合中国语言服务业高质量发展和增强国际核心竞争力的现实意义。

1965 年, 雅各布·马尔沙克(Jacob Marschak)首次提出“语言经济学”概念, 认为语言与其他资源一样, 具有价值、 效用和收益等经济属性(Marschak,1965)。 作为服务贸易的重要组成部分, 高质量语言服务可以降低经济活动各方在产品或服务交换过程中产生的决策、 议价和违约等方面的交易成本, 增加国际贸易流量, 创造社会经济效益。 依托语言服务对象、 方式和内容, 可将跨国语言服务定义为“以跨语言能力为核心, 以促进跨区域、 跨文化交流为目标,为高新科技、 国际经贸、 涉外法律、 国际传播、 政府事务、 外语培训等领域提供面向对象国的语际信息转化服务和产品, 以及相关研究咨询、 技术研发、 工具应用、 资产管理、 投资并购、 教育培训等专业化服务的现代服务业”(屈哨兵, 2016; 中国翻译协会、 中国翻译行业发展战略研究院, 2017; 王立非, 2020)。

关于“一带一路”框架下语言服务影响经济增长的实现路径, 学界当前主要围绕以下五个维度进行研究: 第一, 语言服务助推“一带一路”发展, 促进共建国家生成语言红利(苏剑, 2020; 王传英等, 2021;杨暘, 2022); 第二, 对接“一带一路”建设语言需求,寻求相应语言服务对策建议(王传英等, 2017; 王立非等, 2018; 王立非等, 2020); 第三, 走进“一带一路”典型区域, 探索语言服务能力提升路径(莫旻荧,2021; 张昕, 2022; 付妮, 2022; 申霄, 2023); 第四, 语言产业服务国家语言政策规划, 助力完善相关经济制度(Grin, 2003; 张日培, 2018; 付慧敏等,2020; 岳圣淞, 2023); 第五, 语言服务面临数字时代挑战, 亟待加快语言服务数字化转型(徐珺等,2021; 崔启亮, 2021; 李成静等, 2021; 任虎林等,2022; 屈哨兵等, 2023)。 总体而言, 国内有关语言服务与经济发展耦合互动的文献数量颇丰, 不少学者业已开始关注人工智能、 大数据、 云计算等新兴技术崛起对语言服务行业的冲击, 但既有文献对语言服务在数字经济时代面临的机遇与挑战分析较为薄弱。 有关研究多囿于翻译专业人才培养和语言服务相关课程设置, 缺少数智时代背景下对跨国语言服务业的影响、 面临的挑战和优化路径的系统性探索, 针对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跨国语言服务的问题导向型案例分析空间尚存。

本文基于现有研究, 立足语言资源的经济价值,探讨数字经济时代跨国语言服务发展动因, 总结“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特点, 分析数字经济新一轮产业布局下“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面临的新机遇和新挑战, 并尝试提出针对性优化升级路径。 有关研究将有助于促动“一带一路”语言互联互通, 助推共建“一带一路”高质量发展, 通过发挥语言资源经济价值促进全球语言产业融合演进, 深度参与全球经济治理。

二、 全球跨国语言服务发展动因

(一)政务需求催生语言服务产业

1969 年7 月, 加拿大政府推出该国首部《官方语言法案》(Official Languages Act), 规定英语和法语均为加拿大官方语言, 在议会、 法律和整个联邦事务管理中地位平等(刘国辉等, 2013)。 1973 年6月, 加拿大《关于公共服务中官方语言使用的特别议案》要求在法庭事务、 官方会议、 涉外交往等活动中提供双语服务。 在政府规划和引导下, 加拿大语言服务产业逐步开启市场化生产经营, 由此开辟了全球语言服务早期发展进程。

(二)跨国公司带动语言服务跨国发展

经济全球化进程中, 跨国公司既是国际生产体系中最积极、 最活跃的主导力量, 也是语言服务产业最重要的服务对象之一。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 发达国家掀起对外投资热潮, “过剩资本”累积加速资本国际流动。 但当时跨国资本流动多以资源寻求型投资为主,技术外溢和示范效应较低, 与东道国的产业和文化关联几近于无(王传英, 2014)。 20 世纪八九十年代以来,伴随发展中国家经济群体性崛起, “新兴经济体跨国公司”(Goldstein, 2007)和“第三世界的跨国公司”(Wells,1983)等非传统的市场寻求型跨国公司日益兴起。 此类投资追随重要客户进入东道国市场, 亟需提供满足东道国语言文化、 法律法规等相关要求的产品, 以形成更好的示范效应、 竞争效应和产业关联, 语言服务产业应运而生。 鉴于跨国公司对多边贸易阻力的敏感性(Melitz et al., 2014), 多数跨国公司将英语视为公司通用语, 形成一种“无需指明的隐形规约”(Sanden et al., 2018)。 但“英语独大”的“单语主义”无法满足全球化浪潮中跨国公司内部语言多样性与外部交际复杂性的多维需求, 致使公司时常承受来自内外部的双重压力(Bartlett et al., 2002)。 为克服跨国公司沟通障碍, 寻求语言服务日渐成为一种有效的语言管理工具, 对减少跨国公司内外部语言交际问题、降低跨国贸易语言沟通成本、 提高跨国公司国际化水平具有积极作用。

(三)语言服务与数字经济耦合互动提速升级

数字经济时代对语言服务的内容、 形式、 效度等方面提出新的要求, 传统的口笔译早已不能满足数字时代的语言服务需求, 在跨国贸易语境下引入先进技术可以助力跨国顺畅沟通。 例如, 大数据和物联网技术通过采集、 加工、 处理海量语言数据实现语言服务产业精准供需匹配, 满足用户个性化、 定制化语言服务需求, 减少低效和无效供给,促进语言资源合理配置。 自然语言处理和机器学习技术则打破语言服务的时空限制, 降低边际成本, 间接提高生产效率。 语言服务水平、 质量、 效率的升级不仅有利于加快产业数字化和数据价值化进程, 而且有助于催生新的科学技术, 加快新一轮产业布局。 语言服务产业的产品革新和服务升级既为数字技术提供多重应用场景, 也为数字经济发展带来广阔增长空间。 同时, 语言数据作为占比最大的数据类型, 是数字化、 智能化处理的核心内容(王海兰, 2022), 衍生的数据标注、 语音转写、 智能客服等行业发展前景广阔。

三、 “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特点

(一)对接“一带一路”发展需求, 释放跨国贸易投资“语言红利”

中国语言产业发展与“一带一路”框架下的跨国贸易投资活动存在较强正相关性。 自2013 年“一带一路”倡议发轫以来, 国内以语言翻译和培训为代表的语言服务产业对接“一带一路”发展需求的步伐明显加快。 2015—2019 年, 中国语言产业在参与“一带一路”国际合作项目中所创造的直接产值由130 亿元增长至近400 亿元, 年均增长率超过30%(岳圣淞, 2023)。 亚洲是“一带一路”打造国际经贸合作新模式中率先布局的地区, 因此该地区的国际合作项目实施最为密集、 范围最广、 投资力度最大、成效与收益最为显著。 日语、 朝鲜语、 越南语、 缅甸语、 土耳其语、 乌尔都语、 印地语、 蒙古语、 俄语等亚洲主要通用语言始终位于语言服务需求方急需语种前列, 由语言翻译、 语言教育、 语言技术、信息咨询等语言服务产业创造的“语言红利”逐渐成为降低交易成本、 提升合作效率、 确保项目顺利实施的良性循环稳定器。

(二)民营小微企业为主体, 跨国跨行业并购势头明显

截至2022 年12 月31 日, 在我国注册的经营范围包含语言服务业务的企业达到581913 家, 其中98.1%为民营企业, 100 人以下的小微企业占比为99.7%(见图1 和图2)。 但语言服务供应商之间竞争激烈, 两极分化趋势明显。 极少数龙头企业成功迈入世界第一梯队, 占据较高的国际市场份额, 呈现高度头部化现象。 其余企业则因生存空间狭窄、 资源条件匮乏、 获利能力有限而导致生存率较低、 服务内容同质化严重、 服务质量和水平参差不齐, 甚至面临数字技术“卡脖子”困境。 语言服务企业规模不一, 行业高度分散, 缺少单极企业牵引, 为跨国、 跨行业并购重组提供了条件。 2015 年阿里巴巴收购众包翻译平台365 翻译, 2016 年文思海辉先后收购瑞士Innoveo Solutions AG 和美国Blue Fountain Media, 成功打入欧洲和美国市场。 在跨界资本的推动和数字经济的发展趋势下, 跨行业并购和并购技术专长企业颇受青睐, 符合服务业的全球协同趋势和语言服务企业“走出去”“请进来”的双重需要。

图1 我国语言服务企业所有制性质情况

(三)市场分布极不均衡, 关键节点语言多样性突出

“一带一路”共建国家遍布全球, 已初步形成一个开放、 包容、 普惠的国际经济合作架构, 但语言服务市场地理分布极不均衡。 由于语言服务属于高度依赖跨国公司的市场寻求型投资, 因此, 位列外商直接投资前三甲的欧洲、 北美和亚洲地区几乎包揽全球95%的语言服务市场, 特别是欧洲和北美约占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语言服务市场总额的90%①共研网, 《2022 年全球语言服务市场竞争格局及行业区域分布情况: 欧美地区是全球语言服务“主战场”》, 2022-11-25, https: / /www.gonyn.com/industry/1212538.html。。 全球百强语言服务商大都分布在发达国家, 2023 年全球百强语言服务商数量最多的前10 个国家中只有中国为发展中国家, 其余均为发达国家(见图3)。 而大洋洲、拉丁美洲和非洲的语言服务市场尚未形成规模。 综合区位因素和民心相通指数来看, 共建“一带一路”关键节点国家集中分布于欧洲和亚洲。 2023 年丝路节点城市20 强中, 13 个是欧洲城市, 6 个是亚洲城市, 非洲仅有南非的开普敦上榜①京报网, 《“一带一路” 丝路节点城市20 强出炉, 都有哪些城市?》, 2023- 04- 28, https: / /news.bjd.com.cn/2023/04/28/10415038.shtml。。 功能强劲的国家语言状况异常复杂, 俄罗斯、 菲律宾、 哈萨克斯坦、 缅甸、 尼泊尔、 塔吉克斯坦和印度尼西亚等7个国家的境内语言种类均多达100 种以上, 其中印度尼西亚境内语言种类多达700 余种。 仅就官方语言而言, 南非便有11 种, 新加坡有4 种。 虽然近年翻译及语言服务企业翻译语种主要集中在英语、 法语、 日语等常用语种, 但这些主要语种的业务占比呈下降趋势, 而共建“一带一路”非通用语种需求上升明显。

图3 2023 年全球百强语言服务商国别分布

(四)语言服务需求差异显著, 服务向定制化和数字化转型

一方面, 用户追求个性化服务体验, 语言服务内容需求日益多元化, 创意含量迅速提升。 虽然当前传统口笔译业务仍是语言服务最重要的业务领域,但诸多国际化和本地化业务需求急剧上升, 如网站上线时的网站国际化、 游戏出海时的游戏本地化、国际传播时的多媒体本地化等。 此外, 跨国公司在向非本土市场推广产品或服务时越来越依赖多模态的高创意商业文本, “创译”业务逐渐兴起。 而且不同行业的语言服务需求各有侧重: 能源、 矿产等资源寻求型投资以笔译为主、 口译为辅, 其他业务需求较为有限; 金融、 医疗等市场寻求型投资除口笔译外, 格外重视语言培训; 信息通信、 跨境电商等跨战略资产寻求型投资表现多样, 各类语言服务需求均较为旺盛。 另一方面, 数智时代的语言服务技术需求逐渐多样化, 新增多重数字化服务场景。 伴随5G 通信技术商业化全面铺开, 即时通信技术、文档共享存储和在线修改技术、 语音转写、 机器口译等促使远程翻译业态走向成熟, 同时也催生出语言数据业和语言智能业等新型语言服务产业, 拓展出丰富的上下游数字化应用场景。

四、 我国“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的机遇与挑战

(一)存在的新机遇

1. 跨国语言服务需求市场潜力巨大

截至2023 年6 月, 中国已与152 个国家和32 个国际组织签署200 余份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①中国一带一路网, 《我国已与152 个国家、 32 个国际组织签署共建“一带一路”合作文件》, 2023-08-24, https: / /www.gov.cn/lianbo/bumen/202308/content_6899977.htm。。2013—2022 年, 中国企业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由115.9 亿美元增加到209.7 亿美元, 占中国非金融类对外直接投资总额比重由12.5%提高到17.9%(见图4); 新签对外承包工程合同额由2013 年的715.7 亿美元上升到2022 年的1296.2 亿美元, 占中国对外承包工程新签合同总额比重由41.7%上升至51.2%(见图5)。 高频量大的双边、 多边贸易投资活动激发多维度、 多元化、 多领域的跨国语言服务需求。 在文化交流方面, 中国积极与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和地区开展遗产保护、文物修复、 影视创作、 文化出版等国际交流合作项目, 动漫游戏产业本地化、 字幕翻译、 影视配音、文博产品创译等语言服务需求持续增长。 定期举办的奥运会、 亚运会、 大运会等大型国际赛事, 进博会、 服贸会、 海丝博览会等跨界会展交流, 亦为跨国语言服务创造直接动力。

图4 2013—2022 年中国对“一带一路”沿线国家非金融类直接投资情况

图5 2013—2022 年中国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承包工程情况

2. 资本注入助力语言服务产业融合

伴随跨国公司的兴起和国际金融资本的注入,我国语言服务行业涌现出一批上市企业。 2022 年10月, 网易有道在美国纽约证券交易所挂牌上市并先后在北京、 广州、 杭州等地建立多语研发、 多语交付服务中心, 现已拥有超4000 名译者资源和45 亿词的专业语料资产, 覆盖多个行业和领域。 2022 年11 月, 传神语联上市申请获批, 该平台一端汇聚全球海量译员资源和各类机器翻译引擎, 形成丰富的语言服务产能, 另一端则通过大型用户解决方案、开放API 接入平台以及中小企业及个人服务平台等模式, 覆盖国际工程、 影视传媒、 跨境电商、 会议会展等各类应用场景。 中译语通、 文思海辉、 语言桥等语言服务龙头企业借助私募股权基金等战略性资本, 加速扩展语言服务业务领域, 延伸语言服务距离, 促进上下游产业融合, 从而产生集群效应。

3. 数智赋能语言服务产业降本增效

熊彼特的技术创新理论认为, 创新不是一个技术概念, 而是一个经济概念, 技术创新的实现离不开一定的社会经济条件。 伴随全球数字化浪潮, 人类进入以数字化生产力为主要标志的新阶段, 中国在数字基础设施建设、 互联网变革生产关系、 人工智能提升生产力等方面取得一定成果。 就语言服务产业而言, 2009 年成立的武汉多语信息处理产业基地和成都全球多语信息转换中心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语言服务产业集聚能力, 发挥了规模效应; 传神语联利用数字孪生技术发展“孪生译员”(Twinslator)模式, 摸索“人机共译”翻译出路, 提高了翻译质量和综合效率, 使翻译引擎对外输出产能增加, 同时借助大数据尝试搭建全球语联网, 连接语言信息孤岛, 推动供给侧和需求侧逐渐走向融合; 以国外ChatGPT 系列、 谷歌BERT 和国内科大讯飞Spark、百度文心一言、 阿里通义千问等为代表的大语言模型, 通过“人工智能+算法”驱动, 辅助数字语言编码, 便捷自然语言处理, 提高了文本、 图像、 音频、视频处理效率, 极大地提升了语言服务生产力。

4. 政策鼓励接轨国际语言服务标准

2022 年10 月, 作为商务服务业的一个重要领域, 语言服务产业被首次纳入《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 该举措对鼓励外商投资语言服务产业、 促进语言服务要素跨境流动、 扩大语言服务对外开放意义重大。 同年, 商务部等7 部门联合认定以国际传播科技文化园为代表的14 家单位为语言服务领域特色服务出口基地①中国商务部网站, 《商务部等7 部门公告2022 年第9 号 专业类服务出口基地名单》, 2022-03-22, http: / /fms.mofcom.gov.cn/article/zcfbtb/202203/20220303287423.shtml。, 为完善服务业开放与服务贸易发展的顶层设计(李俊等, 2023)、 开展“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合作、 支持新时代中国特色语言服务高质量发展搭建重要平台。 同时, 中国语言服务行业标准逐步接轨国际。 中国翻译协会是中国唯一的全国性翻译社团组织。 截至目前, 中国翻译协会在尽可能等同采用国际标准的前提下, 已参与组织编制28 部标准规范, 与中国标准化研究院组建语言服务标准化工作委员会, 并在全球范围内率先开展针对语言服务行业的服务认证工作, 加快了语言服务质量、 市场准入原则、 服务定价标准、 从业资格考察等方面的标准化进程。

(二)面临的新挑战

1. 部分国家和地区数字技术可及性低

2022 年国际电信联盟报告数据显示②联合国新闻, 《国际电联: 全球互联网价格下降, 最贫困人口仍面对数字鸿沟》, 2022-11-30, https: / /news.un.org/zh/sto ry/2022/11/1112912。, 虽然全球互联网服务价格下降, 但仍有27 亿人未接入互联网, 大约占全球人口的1/3, 最贫困人口面临巨大的数字鸿沟, 不仅严重阻碍了跨国语言服务市场的拓展和生产效率提高, 而且可能导致2030 年联合国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实现进程中断。 2023 年7 月在纽约召开的联合国可持续发展高级别政治论坛将数字化和新兴技术作为实现17 个可持续发展目标的前沿核心手段③ITU, UN High-Level Political Forum: Digital takes centre stage, 2023-08-01, https: / /www.itu.int/hub/2023/08/un-high-level-politicalforum-digital-takes-centre-stage/.。 当前, 一些国家依旧挣扎在温饱线下,由于贫困、 教育程度低、 电力供应不足、 数字技能和认知缺乏等因素“被数字化排斥在外”, 同时面临美欧等发达国家日益加剧的技术垄断, 造成数字技术在全球范围内的高度头部化。 受投资约束、 行业监管框架不完备、 产业分散等因素的制约, “一带一路”沿线经济体数字基础设施的基础条件、 创新速度和应用能力显著落后于世界平均水平, 并且沿线经济体之间差异程度较大(高疆, 2022)。 150 余个共建“一带一路”国家中, 有21 个非洲国家处于世界连通度最低的国家之列, 严重影响跨国语言服务实践。

2. 跨国语言服务安全保障问题频发

由于数据的海量性、 高速性、 多样性、 低价值密度性和信息来源异质性等特征, 数字经济时代跨国语言服务企业经营活动极易引发跨境数据、 个人信息、 知识产权保护等系列数字安全问题。 在当前大国竞争加剧的国际政治背景下, “数字民族主义”(digital nationalism)和“数字保护主义”(digital protectionism)在数字经济时代日益泛滥(Zhu et al.,2023)。 一方面, 世界经济“孤岛化”现象正在挤压中国跨国语言服务企业的生存空间, 造成严重的海外市场流失。 2020 年美国前总统特朗普以“数据安全”为由要求抖音海外版TikTok 与中国母公司字节跳动分拆并出售给美国公司, 虽然最终被现任总统拜登叫停, 但针对TikTok 的指控和调查仍在发生。此外, 美国外国投资委员会常以“国家安全”名义严审涉及语言数据的中国跨国语言服务企业海外并购程序, 在大国争端中推行“数字殖民主义”。 另一方面, 鉴于超大规模全球性网络社群平台控制权仍掌握在美欧国家手中, 他们可以借助算法推荐机制引导“亲美反中”舆论风向, 自动过滤“中国声音”, 致使中国跨国语言服务企业风评骤降。 2023 年7 月海外社交平台Twitter 被埃隆·马斯克收购并更名为“X”, 该应用程序一度被外媒称为“复刻版微信”,甚至有外媒认为该平台是马斯克“亲近中国”并可能同意中国插手X 后台运行、 窃取海外数据的表现之一。

3. 语言服务上游产业智力支撑不足

信息社会化和产业数字化的发展深刻改变了语言服务相关产业链。 提供语言间信息转换服务、 技术开发、 培训或咨询服务的企业和机构作为语言服务行业的“核心层”(王传英, 2014), 离不开包括高等院校、 研究机构、 各行业智库等产业链上游的智力支持。 以京津冀地区为例, 虽然设置翻译硕士专业学位(Master of Translation and Interpreting, MTI)的高校众多, 但课程设置不平衡, 配备翻译技术等符合数字时代发展的应用型课程的高校数量较少,学生毕业后离开语言服务行业的比例居高不下(崔启亮等, 2021)。 此外, 受市场定位、 办学思路、培养目标、 教学资源、 实践机会等诸多因素限制,距离实现“校企合作”激发优势资源双向互动、 精准匹配市场需求的目标还有一定距离。

4. 语言服务企业面临重要战略转型

后疫情时代经济复苏需求、 新科技革命下产业结构变迁和数字技术升级迭代进程复杂交织, 以中小微企业为主体的语言服务业在变局中面临生存考验。 对企业自身而言, 低端通用语种口笔译市场供大于求, 而包含“一带一路”小语种翻译、 文化及科技产品外译、 会议口译(同声传译)等服务的高端市场则供不应求, 语言服务要素的“结构性失衡”导致服务内容生产高度“同质化”, 易滋生恶性竞争, 语言服务企业内容制作亟待向多语化、 专业化、 定制化转型。 对语言服务产业而言, 数字产业化和产业数字化不可避免, 互联网在跨国语言服务企业的生产、 运营和交付中起着核心作用, 人工智能、 云计算、 自然语言处理等新兴科技直接关乎企业核心竞争力, 但数字方法, 尤其是数据的去情境化方法,在组织中普遍和不加批判的使用可能会产生功能失调后果(Cinquini, 2019), 影响语言服务产业的迭代进程。

五、 跨国语言服务产业的优化升级路径

人工智能领域, 得语言者得天下(冯志伟,2018); 语言服务产业, 得技术者得天下。 健全数字经济时代“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体系要以国家安全为前提, 以技术创新为动力, 以人才资源为保障, 以企业转型为路径, 共同构建“政用产学研”一体化的跨国语言服务共同体(见图6)。

图6 数字经济时代“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体系

(一)国家安全先行, 健全“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数字安全体系

数据关乎国家安全。 数字经济时代的跨国语言服务以语言数据为载体, 大量个人隐私、 商业机密或军事情报易于借助这一渠道流出, 因此, 健全“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安全体系刻不容缓。

一方面, 采取必要措施, 确保语言数据安全,即确保语言数据处于有效保护和合法利用的状态,以及具备保障持续安全状态的能力(王春辉,2022)。 作为数字经济安全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要在总体国家安全观视域下, 以《全球数据安全倡议》和我国《数据安全法》为引领和指导, 树立语言数据安全意识和理念, 构筑包括语言数据安全标准、 跨境语言数据流动规则、舆情态势安全评估方法等在内的“一带一路”数据安全保护体系, 为跨国语言服务安全提供法治保障。同时完善数据安全跨境执法司法合作机制, 营造安全、 健康、 可持续的跨国语言服务环境。

另一方面, 开发优质、 安全、 高效的语言智能,尽量避免地域偏见、 群体偏见、 测量偏见、 算法偏见等语言数据偏见, 定期开展语言服务安全数字化评估。 基于2020 年3 月全国信息安全标准化技术委员会推出的《信息安全技术 数据安全能力成熟度模型》, 开发诊断风险和预测发展趋势的方法论工具,做好对语言服务对象的背景调查和风险防范, 在数据采集、 传输、 存储、 处理、 交换和销毁等环节确保安全合规。 借助数字孪生技术、 语音图像归纳识别及大数据技术建立超大型、 多语种、 全方位、 多模态的舆情监测系统和应急语料库, 建设覆盖多语种的语言风险识别和防范案例库, 及时发布语言风险预警信息(张耀军, 2023), 建构日常治理和应急治理相融合的跨国语言服务安全治理体系。

(二)技术创新驱动, 完善语言服务数字基础设施建设

从国际数字经济合作实践经验来看, 数字基础设施是各国之间进行数据互通、 产业互联、 信息共享的基础条件(Yap et al., 2021)。 而语言服务行业的数字基础设施是在语言信息处理技术和互联网技术高速发展的基础上, 以政府机构、 行业协会和高校等为代表的公共部门向社会各界公开发布的具有“公共品”性质的开放性语言资产, 包括语言使用标准、 语言服务规范、 语言工具、 语言资料(案例库、语料库、 术语库、 术语知识库等)、 语言人才信息等(王传英等, 2017)。 为实现“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数字化、 智能化转型, 可以从以下两方面着手:

一方面, 根据各地实际情况开展不同层次的数字经济合作。 例如, 在数字基础设施相对落后的东南亚、 非洲等地区, 以中国较为成熟的数字经济产业体系为基础, 加大对当地新兴网络通信技术、 5G通信基站建设的投入, 加快信息资源和语言数据的互联互通, 扩大语言服务数字基础设施在这些地区的覆盖范围, 弥合数字技术可及性较低、 前沿数字科技领域对发达国家依赖程度较高等“数字鸿沟”;针对中东欧等具备一定数字基础设施条件的大型语言服务供应商, 加快合作建设云计算和数据中心,搭建人工智能语言服务平台, 部署共建“一带一路”国家语言数据和语言服务节点, 打造“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数据生态链, 为“一带一路”数字经济合作发展提供高质量、 专业化、 定制化的语言服务。

另一方面, 提高数字技术基础研发能力。 支持和引导市场主体尤其是民营跨国语言服务企业积极开展数字技术研发项目, 推动基于大数据、 云计算、人工智能、 机器学习、 自然语言处理、 语言信息转换与传输的语言技术研发, 拓展机器翻译、 语音识别、 智能批改、 文字转换等技术所涵盖的语言种类,尽可能覆盖“一带一路”共建国家的全部官方语言;建立跨境语言智能信息技术实验室, 携手各国共同研发语言智能核心技术, 构建开放型数字共享空间(Carrier et al., 2017), 完善相关实施方案和规则体系, 搭建智能、 开源的“语联网”系统, 筑牢“一带一路”数字跨国语言服务的“硬件基础”。

(三)人才资源保障, 细化“国际语言服务”数字人文学科设置

2020 年, 教育部将“国际语言服务”定位为外国语言文学二级学科。 自此, 对语言服务学科建设现状、 学科属性、 学科定位和课程体系的讨论如雨后春笋(王立非, 2021; 蔡基刚, 2022; 王立非等,2023)。 未来应持续深化“国际语言服务”学科建设,明确国际语言服务的功能定位和课程设置, 关注其交叉学科的独特属性, 将其置于技术驱动的数字人文(digital humanities)跨学科研究框架中, 注重语言服务与区块链、 大数据、 机器学习、 人工智能、 大语言模型等前沿科技的交互融合; 从学科导向转向产业需求导向, 细化国际语言服务专业和方向, 如商务语言服务、 法律语言服务、 医学语言服务、 科技语言服务等, 从应用层面和供给侧满足国家、 社会和市场对语言服务人才的需求。

同时, 在语言层面注重培养学生多维语言能力,引导学生尽快适应语内、 语际、 符际口笔译和创译与新技术融合的多维交际场景(Williams, 2007);在技术层面增强学生的数字素养, 即“利用数字技术、 通信工具或网络来定位、 评估、 使用和创造信息的能力; 理解和使用通过计算机呈现的、 来源广泛的、 多种格式的信息的能力, 或一个人在数字环境中有效执行任务的能力”(UNESCO, 2013); 在专业层面鼓励学生立足国际视野, 把握时代趋势, 以问题为导向, 培养“精翻译、 懂行业、 会技术、 能管理、善营销”的国际化、 复合型高层次人才(崔启亮等,2021), 实现人才资源和技术资源的有机统一。

(四)主动转型升级, 打造“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数字公司矩阵

数字信息时代的跨国语言服务公司, 既需要迅速准确地采集、 筛选、 处理呈指数级爆发式增长的海量内容和数据, 又必须适应客户所需的即时翻译、线上直播、 影视配音、 图文创译等多样化服务场景。针对这种复杂的工作流程, 传统翻译公司的“小作坊”生产模式已显得力不从心。 因此, 语言服务供应商必须主动拥抱技术, 将新兴科技运用到语言服务的全链条中, 创新服务模式, 优化服务结构, 实现传播媒介、 服务场景、 内容供应和配套技术等方面的全方位转型升级, 打造新型“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公司矩阵, 提高企业核心竞争力。 以翻译公司为例, 既要广泛应用云存储、 语料库、 术语库、机器翻译、 语言类软件等技术手段辅助翻译, 又要结合AI 语音识别、 AI 图像识别、 AI 语音合成等“非翻译”技术, 帮助译员多维度聚焦翻译环节, 放大人的价值。

此外, 要发挥以中译语通、 传神语联等企业为代表的国家语言服务出口基地示范引领作用, 积极向产业链上下游延展服务范围, 探寻行业共享互促的可持续发展商业模式。 在产业链上游, 以数据资源处理为主导的数据标注、 数据加工、 数据分析服务, 为人工智能大语言模型提供训练和学习资料;以技术资源为主导的语音转写、 情绪识别、 语言智能测评等服务, 有助于语言数据标准化进程和语料库实时动态更新。 而教育培训、 智能客服、 智慧物流、 文化出版等产业链下游行业, 同样与跨国语言服务产业数字化、 智能化转型息息相关。 鼓励我国本土跨国公司拓展非洲、 南美洲等语言服务蓝海市场, 不断拓宽业务领域和服务范围, 推动全球语言服务创新成果转移和在地语言服务能力培养, 搭建“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供应链体系。

(五)多方协同发展, 构建“政用产学研”一体化跨国语言服务共同体

数智时代跨国语言服务的发展是动态演进、 多方协同的全球语言治理进程, 需要立足国际视野的全局优化能力, 以政府政策为引导、 以用户体验为中心、 以市场需求为导向、 以企业创新为主体、 以科研人才为支持, 构建“政用产学研”一体化跨国语言服务共同体, 形成安全、 智能、 专业、 动态的多维数字语言服务商业网络, 提高跨国语言服务的综合能力。

政策层面, 推进“数字丝绸之路”建设, 在资金、 技术、 人才资源等方面助力共建“一带一路”国家完善以互联网为主要载体、 以大数据软硬件和机制建设为纽带的大数据基础设施建设, 着力形成技术先进、 产业发达、 应用领先的大数据体系, 努力实现网络互联、 信息互通、 数据共享(张耀军等,2017), 缩小数字鸿沟; 加强以语言信息、 语言产品、 语言技术、 语言人才和语言标准出口为主要内容的语言服务出口体系建设, 健全语言服务出口管理体制, 促进知识和服务的跨境流动, 增强中国作为出口国的经济效益、 文化效益和国际传播能力;引导企业、 高校和科研机构落实“十四五”规划、《鼓励外商投资产业目录(2022 年版)》和《关于加强高等学校服务国家通用语言文字高质量推广普及的若干意见》, 着眼语言服务全局和产业供需进行前瞻性顶层设计。 推进校企联动, 高校重在培养符合市场需求的具备技术专长的语言服务人才, 同时联合跨国语言服务企业和高科技公司及技术生态圈共同建设人工智能语言服务平台、 语言大数据创新创业中心, 为人才培养提供大数据语料搜集与扩容、人机共译教学实训平台、 大语言模型版本邀测等实践应用机会, 共同培养“语言+技术”或“语言+服务”的复合型人才。 科研机构应为跨国语言服务提供上游智力支持, 如2021 年在杭州成立的中国人工智能学会多语种智能信息处理专业委员会, 聚焦“一带一路”互联互通、 语言互通的多语种智能信息处理, 链接国内外主要多语种智能信息处理学术研究团队和产业界, 为政府、 企业和个人用户提供高质量、 专业化、 数字化的语言服务。

六、 结 语

“一带一路”跨国语言服务既是降低政策沟通、设施联通、 贸易畅通、 资金融通和民心相通交际成本的重要途径, 又是中国深度参与全球数字经济治理和全球语言治理的生动实践。 当前全球经济结构深度调整, 全球治理格局日益复杂, 中国跨国语言服务产业应以总体国家安全观为引领, 通过顶层设计、 技术创新、 学科设置、 企业转型, 加快构建“政用产学研”一体化跨国语言服务共同体, 全面增强跨国语言服务企业专业定制能力、 科技创新能力、产品建设能力、 应急服务能力、 风险管控能力和国际传播能力, 为全球语言服务产业数字化、 智能化、信息化转型提供有益借鉴, 共迎“数智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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