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世虎
细细数来,这是我写作的第十个年头。记得在更早以前,上初中时,第一堂英语课,老师问我们,你们的理想是什么?等到我回答时,当时脑海中只有一个词poet(诗人),不得不说,这个词在我后来的写作中给了我力量,这是诗的预言。
十年前,我刚上大学,离开家乡焉支山到金城兰州求学,也是在这一年开始了我的诗歌创作。十年后的今天,我来到祖国的西部——新疆乌鲁木齐工作,继续和文学结缘,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在新疆,《西部》一直以来都是各民族作家以及读者最钟情的刊物,更是被誉为新疆第一刊。其实,在内地各省市中,《西部》的名气更大,这也是不争的事实。作为一本老牌刊物,不断推陈出新,策划了很多备受作者喜爱的栏目,受到一致好评。
打开《西部》第一页,“寻找多元文化背景下的文学表达”这句话给了我很多思考和启发,我想这也是每个《西部》人的初衷。第一次在《西部》发表作品,是2022 年第四期新疆文本·乌鲁木齐小辑栏目,刊发了我的五首诗歌,这对一个新人而言,是莫大的鼓舞。当然,这些年,《西部》也一直致力于推崇更多的年轻写作者,给了年轻的作者很多机会。
当时,还有一件趣事,让我记忆深刻。在第四期杂志印发以后,有好几个读者在乌鲁木齐作者交流群里分享了我的那几首诗,其中《想念着我的母亲》《写在小年夜》和《写在入秋以后》三首诗受到很多读者喜爱,大家都在找这个新的作者是谁。有朋友微信截图发我,真是令我又惊又喜又惶恐,那是种复杂的心情。有一位读者评论说,看到《想念着我的母亲》这首诗,让我也想起我的母亲。这也不得不佩服编辑和《西部》的眼光是多么独到。
2022 年5 月,某天突然接到《西部》编辑老师的电话,说准备邀请几位在乌鲁木齐的年轻写作者参加写作营,问我有没有时间。当天下午,我就满怀激动地去找了我们领导汇报,第二天便收到写作营的邀请函,我也如愿地请上了假,参加了那次难忘的写作营活动。也正是这次活动,让我认识了很多老师,也结识了很多新朋友,我们欢聚在一起,以诗为伴。
写作营期间,正值纪念延安文艺座谈会召开八十周年,重温讲话精神,让我们更觉使命光荣、责任重大,也更加坚定了我们为人民写作的信念和决心。为期五天的写作营,既有专家讲座、座谈、诗歌朗诵会,也有户外采风等系列活动。
“身居闹市不知春去,一进米东方觉夏深”,现在读来,依然如在眼前,历历在目。天山村,窑坡村,这两个位处中国北方的村落,却对我影响颇深。一排一排的别墅,宽阔的街道,整洁的环境,和我记忆中的村子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而我的故乡——窑坡村,如今已是废墟一片,再无人烟,我知道那片生我养我的土地正离我越来越远。此次写作营我们住在天山村文雅民宿,距离乌鲁木齐市区大概二十多公里的路程。一进门就是一片栽满果树的园子,旁边种满了花花草草,在房子两侧有主人种植的西红柿、辣椒,还有茄子等等,好一副世外桃源的景象,惹人陶醉,不免沉浸其中。在房子的后面,还有一大片闲置的空地,旁边摆放着两架秋千和几个石桌、石凳,白天可以喝茶,晚上可以看星星,谈天说地,这不就是陶渊明笔下的田园生活嘛,我们感慨着,在这里拍照、录制视频,发朋友圈,告诉朋友们我的幸福和诗歌的幸福。按照活动安排,我们按时上课,几位老师分别讲散文、小说,也讲影视、报告文学,内容丰富,形式多样,于我而言可谓是受益匪浅。后面,我们去了哈熊沟、玉西布早村、东道海子,看了非物质文化遗产表演“新疆花儿”等,行程紧密而有趣。这里,有两件事让我记忆犹新。
2022 年5 月21 日下午,经几位老师和民宿老板商量,我们要了一块空地,并借了锄头和铁锨,在房屋后边那片荒芜的空地上开辟了一块地,并取名为“西部自留地”。尽管面积不算很大,但付出了我们整个下午的劳动。晚上,吃过晚饭后,天已经黑了下来,由堆雪老师带头,我、曹戊、亚峰四人用老板的手推车去围墙后拉粪,给土地施肥。在拉完一车过后,亚峰早已不见人,躲在旁边的秋千上说啥也不来,朋友说他就是我们的监工,彼此打趣着。我们三个人继续铲粪、拉粪、卸粪,一套动作下来行云流水,不一会儿就将三车粪平铺在地里了。第二天醒来,手掌心生疼,我们远离家乡后,离土地越来越远了,以至于土地和我们之间出现了巨大的鸿沟,当我们试图去亲近它的时候,它就以这样的方式回复你。
后来,朋友在文章中写道:我们的祖辈们世代生活在土地上,面朝黄土背朝天,他们是土地的一部分,土地也是他们的一部分,而我们不一样,我们早已没有了这种对土地的亲近感,它也在拒绝着我们。也正是在那天,我写完了诗歌《关于劳动》,其中诗的结尾两句是“如今我年近三十/漂泊他乡/对于耕种/我知道早已失去了世袭的可能”,友人评价说,这种失去感莫名的袭击了我。对于在土地上长大的人来说,这是一种被遗弃。那一刻,我们拥有着灵魂的共鸣,生活让我们痛苦,幸而有诗歌,可以承载其中的一部分。“袭击”和“被遗弃”在心底深处深深触动着我,因为我们都是土地是儿女。
活动结束后,至今也没有机会回去看看那片土地,不知道怎么样了。但我相信,每一个生命都有他自身的命运。我也相信,肯定还有机会会再回去,看看那片属于我们的“自留地”。
第二件事是外出采风去东道海子那天,来回近两百公里的路程,却让我难以忘怀。出了郊区以后,土路高低起伏,进入海子以后,有些地方甚至没有路,一辆辆越野车行驶在荒漠上,坐在车里人就像大海的波浪,起伏不定。前面的车走过后,烟尘四起,跟近了之后就像穿行在沙漠底下,于是尽量减慢车速,这样摇晃的幅度也会小一些,但每一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对事物尽头的期待和热情。当我们从车窗里看见那一片海子出现在我们眼前,不免兴奋起来,甚至想在里面游泳,真是一个可怕的想法,但当时我确实这样想了。
每一个生活在北方的人,心里都有一片海。而眼前的景象,实在是太美了,湛蓝的天空飘荡着五月的白云,一层层水的波纹从脚下四散而开,成片的芦苇生长在两岸,头顶有白鹭斜飞,微风拂过脸庞,这一切都让人充满遐想,一切是那么的浪漫,有谁会不爱这里呢,有谁会不爱这样的北方呢。我为听到一片沙海的沉吟而感动,我为听到一片海子的芦笛而感动。这是祖国的西部,我的左侧是东道海子,我的右侧是古尔班通古特沙漠。
当你一个人走在岸边,能明显感觉到水涨水落的痕迹,这也是历史的痕迹;一个人行走在这里,是那么的微不足道,不远处,一只骆驼匍匐在空地上,一动不动,明亮的眼睛仔细打量着周围,看着我们在对面走来走去,它始终都保持着一个姿势,就这样远远地看着我们走近再离开,像一位栖居在这片土地上的老人。当牧民骑着摩托车,扬起长鞭,将一群牦牛从那边赶到这边,牛跑起来的风沙直上云霄,似乎连接着地面和天空,辽阔的荒漠中,我们是不请自来的人。同行的老师说,荒漠是最脆弱的生态系统,一经破坏,便难以恢复。我们这么多人,突然闯入,对于这片静谧的水域和大自然,我们是怎样的存在,我思忖着。诗友在诗中写道:壬寅年五月/一行人在东道海子/成为这片水域的一部分/在古尔班通古特等另一部分鉴定此刻的意义/而后,我们从照片中侧身离开。
对此,我们不能给这趟旅途一个怎样的定义,我们只能从照片中侧身离开,尽量减少一些来过的痕迹,保持对自然的敬畏,那些远古的诗意。
这片水域地处古尔班通古特沙漠的外围,不算是沙漠腹地,沿途中长满了红柳、梭梭草等一批耐旱的植被,接受四季的洗礼。而那片波光粼粼的、一眼望不到头的、晶莹剔透的水域,将日夜起伏、涌动在我们的心口,成为新的长势。回来的途中,早已是人困马乏,再颠簸的路依然有回家的欣喜。友人在文章中写道:我们在土地上劳作,也在土地上写作,我们对文字足够真诚。假如我们失去了土地,也就失去了写作的必要,更谈不上什么真诚。晚上,我们又在秋千上荡来荡去,月色笼罩着我们,树影婆娑,月光从树梢上落下来,聆听鸟叫和虫鸣奏响的大自然的乐曲,整个人像在风中。就这样我们一直坐着、摇着,什么都不做已经是诗意地栖居在这片大地上了。在人生的旅程中,能让我们铭记的事物越来越少,但总有一些东西,在记忆深处闪闪发亮,这是我们的热爱,也是我们的初心。
想起这些与《西部》的往事,仿佛那些日子就在昨天,不禁让人心潮澎湃。今年,《西部》第三期刊发了去年我们在写作营的采风诗歌,一次次的交织和激励,让我难忘,在新疆工作却因为文学而倍感温暖。这也坚定了我在诗歌创作这条道路上的信念和理想,重要的是给了我们年轻作者更多的机会,并获得创作上的自信。《西部》对我有知遇之恩,张映姝和李颖超老师亦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对他们一直心怀感激和敬畏。他们都是我们身边非常优秀的作家,他们的作品、人格,以及对文学的热情和执着,是我们所有年轻写作者学习的榜样。
今年,新疆文联成立七十周年,《西部》也走过了六十多年的光辉历程,我想,这也是一代又一代的编辑老师默默耕耘的成果。我也相信,全国的读者朋友、作家朋友和评论家们也和我一样,始终热爱着《西部》,并且关心它,爱护它,尊敬它,由衷地希望《西部》越办越好,成为培养一代又一代年轻作家的摇篮。
再一次祝福《西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