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 别

2023-12-10 08:45胡丹
青年作家 2023年6期
关键词:玛丽微信

北京的冬天寒风凛冽,气温低到零下二十度,从十一月到次年三月,在室外即使穿得厚,也会有全身冻透的寒意。家乡的北方小城可没这么冷,这么长,也没这么难熬,我甚至还喜欢它寒冷清爽的体感。那些厚重的霾飘浮在空气中,只能盼望一场雪,覆盖令人窒息的微粒。

刚结束一场面试,准备去学校附近的商场吃个饭,驱驱寒,顺便逛一逛。商场的暖气让人舒适,我在化妆品专柜间漫无目的地走走看看,偶尔停下来试一试口红,就在刚把一支最新色号的口红涂好的瞬间,我看见了玛丽,隔着镜子我晃到她脖子上的玫瑰金项链,似曾相识。我迅速评估了一下自己,似乎有些寒酸。她穿了一件宽松的白衬衣和白色阔腿裤,外面套着黑色大衣,头发蓬松地散在肩上,底妆柔和而细腻,狭长的眼线勾勒得十分精致,我认出了她,又怀疑自己认错了人,因为她本该长得比我难看那么一点。那天,我扎着马尾,跟从前一样,脸上随便涂了点隔离,不太匀,还布满油光,眉毛也画得一边高一边低,显得又粗又乱,松松垮垮的羽绒服和牛仔裤显然减了分。我继续僵硬地低着头假装试色,想找一个逃走的机会。

“林静?”显然,玛丽发现了我。于是我用我所掌握的最不自然的吃惊脸猛地抬起了头。

“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你,好久不见。”玛丽优雅地对我笑着。

我几乎不敢跟她对视。

“一起吃个饭?”

我一时想不出拒绝的理由,就说,好。

“稍等,我再试个颜色。”玛丽说话时已经从对面走到我身边,又从我身边走回了对面,这让我看到了她精致的黑色高跟鞋和我朴素的白色运动鞋。我只好再次低下头假装试色,一看镜子才发现口红竟然没抹匀,只好窘迫地抽了张纸擦了个干净。但擦完后更难看了,皱纹和死皮直挺挺地横在上面,我只好又找了个颜色补上,但也只能让皱纹不那么明显。

玛丽显然已做好了决定,她把试过的两个颜色直接打了包。她整个人看上去跟过去毫不相干,肤色、气质、五官都有了惊人的“进化”,俨然一个精致的白领,而我,而我,哎。

“走吧。”玛丽几乎是跳到我面前的,似乎每個穿高跟鞋的女人走路都是蹦着跳着的,我感到她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喜气。

“你也在北京啊,现在在做什么?”玛丽问。

“上学。”我尴尬地笑笑,我们都到了不能从容谈论年龄的年龄。

“啊?”玛丽吃惊地看我一眼,似乎要确认我的话是不是真的,但又随即充满喜气地说,“上学好啊,我现在上班都快累死了,只有周末有时间出来逛逛,有时候还要加班,烦死了,我也想再回去上学呢!”

玛丽边说边四下看着还有什么能充实自己的购物袋。自己赚钱自己花的感觉应该不错,可惜我一直在象牙塔里窘迫地转圈,与社会越来越远。我的生活费还需要父母给,为了减轻罪恶感,我只能尽量缩减开支。

似乎是为了证明我的鞋虽然难看但很实穿,我走得飞快,也许还本能地想与玛丽保持距离。我们之间实在是没什么话可聊,在过了最初的惊喜之后,她也一直心不在焉的。我看见她又停下来试口红了,她难道要买十支吗?还朝我甜腻地笑了笑,示意我再等一下。突然来了个电话,让我松了一口气,是陌生号码,可能是我投实习简历的公司打来的。但商场里的音乐声太大,我只好寻找楼梯间,跑了大半天才找到。果然是一家公司,人事问我有多少空余时间,为什么想来这个岗位,今后打算做什么,觉得自己有什么优势等等,聊了好半天,最后才让我明天去面谈一下。挂掉电话后我手机上收到了一封面试通知邮件。明年就要毕业了,我面临着论文和就业的双重压力,如果不去实习,想在毕业时找到一份合适的工作基本不可能,有时需要同时实习几家单位或公司,才能增加胜算。只是找实习单位也是在大海里捞针,没有介绍和关系,投出去的简历几乎都在大海里。

这时我才想起来,玛丽可能会找不到我。于是,我飞快地回到她试口红的地方,她果然不见了。我四下找了找,没有。她恐怕会以为我溜走了吧。

坐在回学校的公交车上,我收到了一条微信,孙亚发来的,他说这两天会来北京开会,我顿时一紧。

有四年没见了,一周前我在公众号上看到孙亚,他已是一家上市公司的CEO,同时做慈善,我是在一个九零后创业论坛的报道中看见他的。算起来距离我们的短暂初恋已经过去了十年,那时我们还在上高中,险些被开除。这十年里我们大部分时间是失联状态,上次结束失联是他主动联系我,后来因为前男友我又把他删了。这次我决定由自己来联系他,毕竟理应我来攀高枝。我记不起他的微信号,包括手机和QQ,微博也忘了。我只能继续在网上检索,突然看到了他的知乎账户,于是火速下了APP,注册了一个账户,然后真找到了孙亚的账号,果然可以发私信。发完信息,我又找出了他的演讲,听到第十四分钟时他说自己已经结婚,小孩会在三月八日出生。我立刻将视频关掉,这是他两年前的演讲。我卸掉了知乎APP。两天后又重新装上,并且收到了他的回复“很高兴收到你的消息”。然后我们重新加了微信,他说经常来北京开会,下次会来看我,没想到这么快。

回到寝室我就开始翻箱倒柜,看看有什么体面点的衣服,结果令人沮丧。见一个已婚发福的人,似乎也不用那么当回事,我对自己说。然后提上澡筐下去洗澡,我们学校的宿舍楼比较老旧,整栋楼只有一个浴室,在一楼,洗澡不太方便,天已经很冷了,穿着睡衣去很容易着凉。洗完吹好头发回来,突然想起明天还有个实习面试,我决定放弃,实习的机会以后还会有的。于是,回复邮件说了抱歉。

第二天早上,我决定就在寝室待着。我不知孙亚什么时候约我。如果没化妆出门,他突然要见我,再回来化是来不及了。提前化好出门,而他又约我晚上见面的话,那妆就花了。还是不出门比较好。什么时候出门什么时候化,保鲜。

孙亚上午十一点到首都机场。我想起了四年前最后一次见他,也是在机场。那天他转机,我特意去送他。那时候我们已经由敌对关系变成了普通朋友,其实我从没把他当作普通朋友。我记得那一次孙亚在安检口拥抱我,朋友式的拥抱。从那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这期间孙亚也曾联系过我,那是二○一三年《致青春》上映期间,一个陌生号码发来信息:“在长沙看了《致青春》,感动,祝幸福。”我知道那是孙亚,可是他感动的是什么呢?我只记得电影里破碎的结局和那终将逝去的青春,布满伤痛和血泪。

我不知孙亚到北京后是怎么安排的,下了飞机来跟我吃午饭吗?还是直接去开会再抽个空来见我?我喝了点牛奶,吃了个苹果,然后打开电脑,开始看昨晚没来得及看的综艺。很快就到了十一点,我很饿,决定出去吃碗面。我故意没带手机,希望回来时摁亮屏幕就会看到孙亚的微信。我回来时已接近十二点,微信没半点动静,翻了翻朋友圈,几分钟前他分享了一篇行业文章,看来他已下了飞机。于是,我继续看综艺,感觉这期《喜剧总动员》一点也不好笑。挨到晚上,我看到孙亚公司的公众号发了他今天的行程新闻稿,合影里他胖到几乎变形,五官都撑开了。我下楼去洗了澡洗了衣服,然后上床睡觉。今天特别疲惫,一躺下就睡着了。

在孙亚的北京分公司里见到他,他比照片里还要胖,论谁都要认不出他了。要不是知道他是创业才俊,我恐怕是不会跟这样的人讲话的。我在微信上吐槽他变胖了,他的回答跟当年说话的套路一模一样:“有一种无奈叫过劳肥,我今年飞了十五万公里,每天两点多睡,七点左右起,根本没有时间锻炼。”他总能让我瞬间被说服。

他现在做的是全国连锁的微影院公司,私密化的小型电影放映套间,感觉上有点像KTV,主要针对情侣和家庭聚会、朋友聚会。他在演讲中说要助力网吧、KTV转型升级,难道微影院、网吧、KTV在本质上有区别吗?存在升级这个说法吗?简单参观之后我问他,这里很多套间的布置只是两张床和一个放映屏幕,那是不是意味着情侣不仅仅是欣赏电影这么简单了?这其实和去酒店和网吧、KTV开房没什么区别吧?他好像没有回答,只是笑了笑,或者他根本就没在听我讲话。我一直极度厌恶这种打着私密旗号诱惑年轻人的娱乐场所。而孙亚竟然还因此发家致富,娶妻生子,我却至今孑然一身,进退维谷。

孙亚让我带他去学校。因为离得近,我们决定步行,但是走了一会儿我发现自己好像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他似乎一直在跟我讲话,我的话很少,十年前我们在一起时就是如此,时常因为我的沉默而发生矛盾。一直以来,我总觉得自己从来说不出他想要听的。

“从前你说的很虚,但背后的东西很实;现在你所说的和背后的都很虚。”这就是那个下午他新做的总结。我果然还是那么没用。今天这条路格外长,我还总是在错误的地方拐弯,越走越乱,明明出门时还是中午,一下子就黑了。

孙亚还没走到学校就走了。我一个人回到寝室,准备洗漱睡觉。刷完牙后我觉得嘴里似乎还有沙子,张开嘴照了照发现有一颗牙坏掉了,一咬合,牙便开始晃,有一大半直接碎在了嘴里,我不知道该吐出来还是该咽下去。

然后我在惊慌中醒了。看了看手机,早上八点。自从拔掉一颗智齿后,我经常做掉牙的梦。那次拔智齿的经历十分可怕,由于牙根深且没长出来,只能切开,拔掉后缝合,腮帮肿了一个月,几乎没怎么睡过整觉,每天都在睡梦中疼醒。

我打开微信,孙亚凌晨三点发来了信息:“今天最早的航班离开北京。”他果然还是没来见我,我早该知道的。朋友圈里他发了一张在安检口拥抱情侣的图片,配文是“踏遍青山人未老,风景这边独好”。我皱了皱眉,想阻止眼泪,失败了。我记得高中时孙亚让我读《基督山伯爵》,我问为什么,他说因为他喜欢主人公的那句话:“人类的一切智慧包含在这四个字里:‘等待和‘希望!”从此,我便喜欢上了这四个字,仔细想来,又不只是单纯地喜欢那么简单。

我写完这段梦境后拿给我老师看,他问我为什么同一篇小说前后不统一:“前面那段写玛丽对你的故事有什么用吗?”我说不知道,写完玛丽之后我突然就想写孙亚了。“要学会虚构,没有虚构的能力,永远也写不出好小说。”我机械地点了点头。

重新坐在电脑前,孙亚算是告一段落,他近期应该不会再来北京了,即使来了也没空见我,或者说我也不该期待些什么。

我在书桌前四处翻着,我走神的时候喜欢收拾东西,把抽屉里的拿出来看一看然后再摆回去。看到钱包,我记起某张钞票上还有前男友的名字,于是我拿出来把它擦掉了。我们在一起的第二年,有一次我在提款机取钱,竟然取到了一张用铅笔写着男友名字的钞票,当时我欣喜了好一阵,把这张钞票带回家精心保存起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命中注定、天赐良缘吧。现在,我只能默默地把它擦掉。我想起孙亚给过我一张号码尾数是521 的钞票,他说希望把所有带521的都收集起来送给我,不论它们在号码的开头、结尾还是中间,他都会找到它们。他还给过我一玻璃瓶五角钱硬币,那瓶硬币金光闪闪的,我把它放在书包里都藏不住它的光芒。那是大一的暑假前夕,他说暑假想他的时候就拿这些硬币去买糖,等它们用完了,我们就又见面了。他总是能给我很多惊喜,而我送他的礼物又总让他失望透顶,净是护手霜存钱罐,难看的围巾之类的愚蠢东西。

那个暑假过后,我们就开始了无尽的争吵,我们分了无数次手,和了無数次好,最后一次分手是我提出的,他没拒绝。第二天我就看见他跟成颜在一起了,成颜曾经嘲讽我:“林静你什么眼神啊,找个土大款?”这么多年我一直想把这句话还给她:“成颜你什么眼神啊,找个土大款?”毕业后,我听说他俩一起去了广州,孙亚后来创业。

自从分开后有那么三年,我们再也没联系过,二零一零年他找到我,我那时不知为何有些原谅他了。那年暑假他也回到家,约我出去转转,他开车来接我,带着一条小小的鹿犬,让我抱着它,开了一路我也不知道要去哪儿,最后他告诉我鹿犬是要送给成颜的,连同他开着的这辆车。

“那为什么我要坐在这里,抱着这只狗?”

“你该接受现实,而这就是现实,逃避是没用的。”孙亚一脸风轻云淡。

成颜最终离开了他,在他们在一起的四年后。她移民去了美国,嫁了一个山姆大叔。

写到这我有些恍惚,发现新写的这段很有些狗血。于是,决定削个苹果冷静一下,我总能一刀削完整个苹果。这次苹果皮却断了,还掉在了垃圾桶外,刚想弯腰去捡,突然又想起了点什么,于是用左手的大拇指和中指拿着没削完的苹果,小手指和右手敲键盘。我发现我的前男友到现在还没命名,这让我觉得很不公,毕竟他跟我这个女主一起四年。他就叫孙彧吧,我记得孙亚说他家的族谱上写着他的儿子就叫孙彧。写到孙彧我有些不忍心下手,不知道为什么,不像孙亚提笔就来。可能四年太长,长得足以忘记它,也可能是太心寒,不想提及。我写孙彧就不得不提及玛丽,我的大学同学,孙彧的同班同学兼前女友。玛丽很主动上进,她参加学校组织的一切活动,书法比赛、征文大赛、手工比赛、创业大赛、模特大赛……而我大部分时间会在宿舍里刷剧,古今中外的电视剧几乎被我刷了个遍。玛丽不仅在学业上上进,在爱情上也一样,一开学她就爱上了她的同班同学孙彧。她每天跟在他后面,找借口跟他一起吃饭,一起自习,一起去图书馆。这样的女孩子谁会拒绝呢,可不到半年她就被拒绝了。孙彧说她太敞亮了,一点神秘感都没有,十分无趣,而我恰恰相反,因为懒惰和沉默显得十分神秘。当然,最重要的是我比玛丽好看。这一点,我们都明白。

我和孙彧在一起两个月后他就提出过分手,因为他知道了我有“前科”,是我求他不要离开的。可是四年后,我终于主动离开了。我从没跟孙彧讲过我跟孙亚更多的东西,他根本不想听,他知道的就是我竟然还跟这样一个人渣保持联系,而且还去机场送他。

孙彧说他只要跟我在一起一天,就会全心全意对我,因为事实证明我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不堪,我只是运气坏,人不坏。但是他说他恐怕不会为我付出金钱,因为那都是他父母的钱,他不希望把他们的钱花在一个他们不会认可的女孩身上。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里,我从未收到过一束花,或者礼物,在一起吃饭我们都是AA,或者直接我来买单。有一次他得意地向我炫耀他那个月的生活费还不到八百,我没说我用到了三千八,那些费用里,有那么一些是为我的“前科”买单。

那也是一个冬天,我们都在复习考研。每天早上,我买好包子和豆浆带去自习室给孙彧,他吃完去楼道里背书,我在自习室做题,到了中午我又去买饭,还有水果。他不愿意跟我一起去食堂,是不希望我们出现在别人的视野里。我每天骑着一百块钱买来的二手破自行车穿梭在寝室、食堂和自习室之间,一边艰难地谈着恋爱,一边复习考研。那天我买饭回来,发现他正在楼道里跟玛丽聊得火热,玛丽也在我们自习室复习,每天都能见到。我扔下饭就走了,去超市买了一瓶半斤装的白酒,在回寝室的路上全部喝了下去。一回到寝室我就倒在了地上,并且吐了一地,一直发酒疯。我在地上躺了一整晚,第二天才醒来。室友问我,为什么你一直在问为什么?

写这四年对我来说太难了,我决定关掉电脑出去走走。天已经黑了,空气又冷又呛,我一个劲儿地咳嗽。我坐上一辆路线熟悉的公交车。我对面是一个老太太,看上去六十多岁了,从我上车就一直在大声嚷嚷:“东西一天比一天贵,妈的工资怎么没见贵,我是活不了几天了,可我得说个痛快……”我以为她在跟别人聊天,原来是在自言自语,周围的人表情冷漠,偶尔尴尬地笑笑回应一下她。

“你们谁告诉我一下几点了?小姑娘,麻烦你看看几点了?”

“八点。”我慌忙看了一下手机。

“谢谢啊,这小姑娘长得还挺俊,挺白,你妈怀你的时候肯定没少吃水果。我孙女也很白,她妈怀她的时候拿水果当饭吃。我儿子在一个什么美发沙龙工作,就在马甸桥那块儿,挣的不多,够花就行,妈的前两年还够花,这两年就不够了,他妈的……”

我就面帶礼貌般的微笑僵硬地坐在她对面听着,毕竟她夸了我两句,她发现了我这位忠实的听众后说得更加起劲了,我更僵硬了。只是我显然没像其他乘客一样反感,因为她说话的方式虽然欠妥,但内容却很真实,我甚至有些感动。可惜过了没几站她就下车了,临走时说:“谢谢你啊小姑娘,你是个好人,好人有好报。”

公交车到了我前天遇到玛丽的商场,我决定再去逛逛。下了车我摸了摸口袋,口罩不见了,可能是掉在了车上。走过一楼的施华洛世奇,我看到展柜里那条玫瑰金项链。跟孙彧分手那天刚好是我生日,他说最后想送我一件礼物,因为这四年他从未送过我什么,觉得自己太偏执了,对不起我。那件礼物就是这条玫瑰金项链,我没要。我想起来,就是前天在玛丽脖子上看到的那条。

“请问有什么需要吗?”店员走过来问我。

我低头盯着那条项链。一只手拍在展柜上,展柜竟然开始裂缝,先是一点点地裂,接着所有展柜像是听到集结号一般集体炸裂,商场里所有的玻璃墙全都疯了一样吼叫着裂开,我抬头看见眼前的店员竟是一身白的玛丽,所有的店员都是玛丽,她们都带着那条玫瑰金项链,每个人都挽着一个孙彧。突然一个孙彧开始变小,越来越小,最后竟然坐进了一个婴儿车里,推着婴儿车的竟然是孙亚,成颜挽着他,而另一只手里抱着一条死掉的鹿犬。我走过去想再摸一摸那只鹿犬,但还没走出第一步,商场就直接塌了下来。

只剩下我和废墟。

“我就说好人有好报吧,好好活。”公交车上那个老太太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捡起口罩,看到公交车已经开到了校门口,外面飘起了雪,在路灯黄色的光亮中缓缓下落,明天早晨,地面、建筑物、绿化带会铺满白色的积雪,扫雪的声音会吵醒睡梦中的我,还有什么比一场大雪更适合告别呢?

【作者简介】胡丹,生于1991年11月,山东临沂人。硕士毕业于北京师范大学文学院。有作品发表在《长城》《芒种》等刊;现居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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