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组章）

洛 西（陕西）

回 忆

风吹过来，老屋的门前，几个孩子赤脚跑过洒满石子的路口。

追逐是照亮村庄傍晚的最后一道日光，然后，风慢了下来，四合院的土屋里，煤油灯亮了起来。一个孩子在用玉米粒作算术，一个母亲在灯下纳鞋底。

一颗成熟的梨子，从最高的枝头跌落，响动之声惊醒被窝中的小花猫。

这样朴素的秋日，他们有着各自隐秘的幸福——稻子在田里转黄，牛马在槽中吃草。风吹过不同的村庄，那个在异乡劳作的男人，今晚，一定会借宿在一个好心人家里。

雨

风送来了雨水。

一个抑郁的黄昏，河岸的柳树正在经历一场暴风雨。

无人知道那些流浪在河道的残花，此刻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短暂是必然的，生命在暗下来的暮色中匍匐前行。牧羊人在回家的路上甩着鞭子，天空被抽出一道闪电。

雨，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潮湿，而心生慈悲。

河水漫过堤岸，日子已经被洪水冲走。苍老的河谷，泥石俱下。万物的终点都是一场没有尽头的流逝。而我们，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

唯有衰老，可以给我们最终的答案。

麻雀

雪，落在麦场。一切都静了，一切都尚在睡梦中。

只有麻雀，从落光树叶的枝杈上飞下来，窥视着崭新的一切。雪改变了很多东西，在一只鸟的眼中，她们要在清晨的第一缕亮光中，重新认识这个世界。雪，覆盖了一些悲伤，掩盖了一些世俗，净化了一些污浊。蛰伏在深处的种子，不谙世事，与世无争。

世界在一片惨白中回归宁静，大地是热闹的飞扬。雪在飞，灰色的精灵在飞，屋子中，一个母亲的思绪也在飞。

那些灰色的精灵啊，当所有的鸟都飞离故土，只有它们，还固守在老屋的屋檐上。只有母亲，还在大雪纷飞中，等待自己的孩子回家。

万 物

万物还在那里，两棵柳树站在冯家湾必经的路口，无名无姓的河流催促着牛羊，从此岸到达彼岸。洋芋和玉米在田野中各自生长，长着翅膀的蝗虫像一只高悬的鸟，从黄昏的暮色下飞过。

日子像一张老旧的照片，在一座废旧的屋子前，重新上映。

那时候，活着的唯一理由，就是快乐。父亲母亲在麦场中晾晒麦子，一群鸟飞过来，天空多了一道倩影。更多的时候，她们会选择与万物共生，成熟的麦子，该归仓的归仓，该留下的留下。

鸟，衔走麦穗，一个季节就此结束。

而丰收的喜悦，让一家人的晚饭，有了金黄的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