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妍琼, 章爱文
(湖南第一师范学院a.数学与统计学院,b.商学院,湖南 长沙 410205)
“十四五”规划和2035年远景目标纲要强调形成强大国内市场,构建新发展格局,提出坚持扩大内需这个战略基点,加快培育完整内需体系,把实施扩大内需战略同深化供给侧结构性改革有机结合起来,以创新驱动、高质量供给引领和创造新需求。在扩大内需和提高居民消费水平的政策体系中,税制结构具有十分重要的作用,我国近年来一直在提倡深化税制结构改革,然而,即使我国税制结构一直在不断完善,但仍存在不足之处。改革开放以来,我国经济发展突飞猛进,但经每年各季度消费数据分析,虽然我国居民消费需求不断提升,但居民消费率却偏低且逐渐下降。1980 年,中国居民消费率约为50%,2020年为39%,下滑了11个百分点,对经济增长的拉动作用处于较低水平。因此,研究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效应,对税收政策的优化和居民消费支出的高质量发展均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
目前已有诸多文献对税制改革和居民消费进行了讨论。一部分学者认为税制结构改革有利于居民消费的增长,主张通过下调税率促进居民消费增长与升级。如李香菊和周丽珠[1]采用向量误差修正模型分析了税收政策对居民消费的影响,认为深化和实施“结构性减税”的改革措施,可以推动居民可持续消费,形成消费主导的内生经济增长动力。刘锐卿[2]认为,在经济持续快速发展的过程中,科学改革税制,完善税收体系,全面发挥财政税收政策的核心作用,更好地提升居民的消费能力,有效提升居民的整体消费水平。曲一申等[3]采用双重差分法分析了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得出个人所得税降低,可支配收入增加,从而居民消费支出增加。另一部分学者认为税制结构改革不利于居民消费的增长,通过对我国劳动税、资本税和消费税的发展进行分析发现,除税负偏高外,消费税中的部分税种还因重复征收、较易转移等原因抑制居民消费增长。如杨宜勇和池振合[4]认为我国以流转税为主的税制结构,容易产生税负转嫁,导致消费者购买产品和服务的价格提高,从而降低居民消费。BAE[5]采用面板门槛模型从消费税的视角对税收政策与居民消费之间的关系进行探讨,指出消费税对居民消费升级和居民消费水平都有抑制作用,且这一抑制作用在居民消费水平上体现得更加明显,且消费支出税对居民消费升级和消费水平的抑制作用随收入的提升而递减。还有一部分学者研究了税制结构对宏观经济水平的影响。如Pereira[6]选取葡萄牙1977—2004年的消费数据进行VAR 建模,分析了直接税、间接税等不同财政政策的长期产出效应。储德银和吕炜[7]构建动态面板模型分析了税制结构对价格水平变动的动态影响。韩彬和吴俊培等[8]等从税系结构、税类结构和税种结构三个层面来分析了税制结构对经济增长的影响。
综上可知,目前从理论和实践,定性和定量方面来研究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的影响研究相对充分,但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的研究仍有待进一步扩展。因此本文的边际贡献在于:(1)以往文献多使用传统的VAR模型或线性回归对普通面板数据研究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支出的静态关系,忽略了时变效应,本文对传统的VAR 模型进行扩充,采用随机波动时变向量自回归TVP-VAR-SV 模型,分析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支出的时变效应。(2)以往文献从税系结构、税种结构和税类结构不同的视角分析了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但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的影响方向存在争议。本文从税种结构视角,分析商品税、所得税和财产税在不同时期和特定时点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异质性效应。(3)本文着重于研究中国税制结构和居民消费之间的时变关系,并以此为基础,针对性地提出了一些旨在促进居民消费的减税措施建议。
TVP-VAR-SV 模型在VAR 模型的基础上进行了扩展,对时变参数进行处理,允许系数参数与协方差矩阵具有时变特征,使模型能够有效解决异方差问题,提高参数估计的准确性。
首先引入一个基本的结构性向量自回归模型:
其中,yt是m× 1维观测向量,A是m×m维的系数矩阵,F1…Fs为m×m维的滞后系数矩阵,扰动项μt是m× 1维的结构冲击向量。假设μt~N(0,ΣΣ),其中,
设A为下三角矩阵,即
将模型Ayt整理成简化的模型形式如下:
模型中,Bi=A-1Fi,i= 1,…,s,εt~N(0,Im),进一步,(4)式可以写为缩减形式:
堆积矩阵Bi中每一行元素,均写成m2s× 1维向量β,并定义Xt=It⊗(y't-1,…,y't-s),其中⊗为Kronecker积。(5)式为普通的SVAR的一般缩减形式,参数是不可变的。
最后,将所有参数列入等式中,对参数和方差赋予时变特性,可以获得TVP-VAR-SV模型:
其中,令at=(a2,1,a3,1,a3,2,a4,1,…,am,m-1)'为下三角形At中非0 和1 的元素堆积形成的列向量,同时令ht=(h1,t,…,hm,t)',hj,t=logσ2j,t,j= 1,…,m。
其中,t=s+ 1,…,n,βs+1~N(μβ0,Σβ0),αs+1~N(μα0,Σα0),hs+1~N(μh0,Σh0)。
由于模型中引入了随机波动(SV),模型估计较为困难,为了规避TVP -VAR-SV 模型的估计的过度识别问题,参考Primiceri[9]和Nakajima[10]的处理,采用马尔可夫链和蒙特卡洛(MCMC)方法对模型参数进行估计,假设参数的先验分布β,α,h符合正态分布,将参数初始值设定为μβ0=μα0=μh0= 0,Σβ0= Σα0=Σh0= 10 × I,同时设定模型中各个参数的先验分布如下:
其中(Σβ)i,(Σα)i,(Σh)i表示矩阵的第i个对角元。
本文研究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动态冲击效应,参照储德银和吕炜[7],以及叶园园等[11]的方法,从税种结构视角,将我国的税制结构划分为三类:商品税,所得税和财产税。其中,商品税包括增值税、消费税和关税,使用sps表示,所得税包括个人所得税、企业所得税,使用sds表示,财产税包括房产税、城镇土地使用税、耕地占用税、契税、土地增值税和车船税,其中车船税所占比例太小,没有计算在内,使用ccs表示。居民消费支出使用xfzc表示,该指标能够从整体上衡量居民消费的变动情况。因为财政税收在2007年实施收支分类改革,且考虑数据的可获得性和统一性,本文的数据选取的范围为2013年第2季度到2022年第1季度,数据来源于中经网统计数据库,使用Eviews和OxMetrics软件进行数据分析。
为了保持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以及居民消费支出数据之间的稳定性和一致性,并且消除异方差的影响,本文对sps、sds、ccs以及xfzc等季度数据均进行了对数化处理。为了避免模型出现伪回归问题,先对sps、sds、ccs以及xfzc等时间序列进行了平稳性检验。本文使用了ADF检验方法进行平稳性检验,通过SIC准则来确定ADF检验的之后阶数,平稳性检验的具体结果如表1所示。
表1 平稳性检验
由表1可知,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和居民消费支出数据的ADF统计值均大于其5%的显著性水平下的临界值,不能拒绝存在单位根的假设成立,表明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和居民消费支出在5%的显著性水平下均为非平稳序列。同时,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和居民消费支出数据经过一阶差分之后的ADF 统计值均小于其5%的显著性水平下的临界值,拒绝存在单位根的假设,表明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和居民消费支出的一阶差分序列均是平稳序列,因此可以使用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和居民消费支出的差分数据进行实证分析。
根据AIC,BIC 等准则和AR 图的稳定性检验可知,最佳滞后阶数为2,在对TVP -VAR-SV 模型的时变参数进行估计时,主要使用MCMC 算法连续模拟10000 次,并丢弃了不满足固定条件的前1000 个样本,然后利用后9000次的抽样对后验分布的参数进行估计,最终的模型估计结果如下表2所示。
表2 基于TVP-VAR-SV 模型的税制结构与居民消费支出之间MCMC算法的参数估计结果
由表2 可知,所有参数的后验均值都落在95%的置信区间内,而且它们的标准差都很小,由此可以得出所有参数的估计结果都很好。Geweke 诊断值(Geweke[12]提出的CD 统计量)均小于5% 显著性水平下的临界值1.96,均无法拒绝估计参数收敛于后验标准分布的原假设,这说明,该模型的各个参数显著收敛于后验分布。各个要估计的参数的无效影响因子都保持在较小的水平,最大值为94.26,这意味着从10000 次模拟中至少可以获取107(10000/94.26)个不相关样本,由此可以证明,该参数估计结果是有效的。以上结果表明,MCMC算法有效地模拟了参数的分布。
从图1第1行可以看出,样本的自相关系数随着模拟次数的增加都收敛于0,表明本文所设定的抽样次数能够很好的消除样本之间的相关性。从图1第2行可以看出,样本序列在均值附近以“白噪声”的轨迹波动。图1 第3 行后验分布图验证了利用MCMC 算法进行抽样得到的样本是不相关的、有效的,能够很好的模拟参数的分布状况(详见增强出版附加材料附图1)。
此外,在模拟结束时,所有采样数据都聚类为样本收敛平均值。总之,模型估计的结果很好。
基于模型实证估计的有效性检验和TVP -VAR-SV 模型所具有时变参数,下文对变量间脉冲响应结果进行不同滞后阶数与不同时点的异质性分析。
1.等间隔脉冲响应函数分析
等时间间隔脉冲响应函数反映不同滞后期变量受到一个单位正向冲击后形成的动态冲击影响。本文选择滞后阶数1,2,4 期,分别代表短期、中期、长期的脉冲响应,如图2 所示(详见增强出版附加材料附图2)。
图2 中国居民消费支出与税收之间的等间隔脉冲响应结果
首先,中国居民消费支出对我国税制结构的冲击效应呈现出显著的时变性,说明了在不同时期我国的消费性支出对税收的溢出效应存在差异。其次,本文从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支出冲击效应的比较入手,发现居民消费支出对商品税和所得税具有显著的溢出效应,对财产税的溢出效应则不明显。最后,通过比较三个不同滞后期下消费支出对税收政策的冲击效应,结果表明,滞后一个季度的情况下消费者支出对商品税的冲击作用最大,而滞后两个季度的冲击作用,商品税的冲击作用仍然较强,所得税、财产税的冲击作用随着时间的推移逐渐减弱。
从商品税冲击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来看,2018 年之前商品税在短期和中期对居民消费支出几乎没有影响,但自2018 年起商品税短期对居民消费支出有较大的正向影响,中期对居民消费支出影响较大,为负向影响,长期对居民消费支出影响较大,且为正向影响。表明增收商品税在短期内和长期对居民消费增长有推升作用,而中期所产生的对居民消费产生抑制作用的根本原因是税负转嫁机制。商品税覆盖了居民生活必需品和服务的范围,消费者对商品税的需求弹性较小,因此税负主要由消费者承担,一定程度上会抑制消费,导致消费需求下降。
从所得税冲击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来看,短期为负向影响,中期为正向影响,长期又转为负向影响。所得税对居民消费支出的负向影响一方面是由于企业所得税的征收实质上是资本税,即扣除相关成本和费用后,对未分配利润征税,另一方面是由于个人所得税主要针对居民工资、薪金所得征税,从而使得居民可支配收入减少,居民消费规模减小。
从财产税冲击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来看,短期对居民消费支出影响极小,不具有短期影响效应,中期对居民消费产生较小的负向影响,但对长期后未来居民消费增长产生正向影响。2007 年以来特别是在经济危机时期与经济复苏时期,对财产税的增收,降低了居民投资房产的积极性,从而抑制居民消费。但财产税主要是通过替代效应来影响居民消费的,增收财产税有利于减少存储增加现下即期消费。
2.特定时点上的脉冲响应函数分析
从2016 年5 月1 日起,全面推行营业税改增值税,2018 年5 月1 日起,增值税从17%变为16%,2019年4月1日起,增值税从16%变为13%,因此本文选取2016年第2季度、2018年第2季度和2019年第2季度3个时点进行特定时点脉冲响应分析,如图3所示(详见增强出版附加材料附图3)。
图3 中国居民消费支出与税收之间的不同时点脉冲响应结果
居民消费支出对商品税和所得税的影响方向在三个时期基本一致,居民消费支出对商品税和所得税的期的响应为负,在第一期负向峰值,但在1 期后迅速转正并达到正向峰值,之后逐步减弱,3 期后影响在正负间小幅度波动,这与等间隔脉冲响应结果相符。同时居民消费支出对财产税影响极小,这表明居民消费支出额对税制结构影响甚微。
商品税冲击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在三个时期波动方向基本一致,在滞后 2 期内均有正向影响,中期产生负向影响,最后回正,且2019 年这种反馈明显大于2018 年和2016 年,影响幅度依次递增,表明近年来商品税增长所带来的居民消费支出增长幅度有所增加,这表明要适当提高商品税的增收。
所得税冲击的时变性则相对较强。所得税冲击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在滞后1期达到负向峰值,在滞后1 期后呈现显著的正向影响,之后呈现上下波动特征,4 期后趋于平稳,到2019 年这种影响明显变小,表明提高所得税增收起点,会使所得税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变弱,时变性减弱。
财产税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同样存在一定的时变特征。2016和2018年滞后2期财产税都对居民消费支出产生负向影响,但结合2019 年曲线,发现影响幅度依次递减,表明近年来财产税所带来的居民消费支出影响逐渐减弱,反映出我国财产税收政策逐渐完善,居民消费支出不再会随着财产税收波动出现反复。
本文基于我国2013 年第2 季度到2022 年第1 季度数据,构建了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和居民消费支出的TVP-VAR-SV 模型,实证检验了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对居民消费的影响及其潜在的时变关系。研究发现:(1)商品税、所得税和财产税都对居民消费支出影响具有时变特征,其中所得税的影响时变特征最为显著,财产税影响的时变性相对较弱。(2)从短期来看,商品税和财产税对居民消费影响较小,所得税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则为负。从中期来看,商品税和财产税对居民消费支出均呈现有负向影响,所得税则相反。从长期来看,商品税和财产税对居民消费支出有正向影响,而所得税的影响为负,且长期影响大于短中期影响。
根据上述的研究结果,得出以下几点启发:
第一,政策制定部门应高度关注税制结构对居民消费支出的影响及其时变特征,并结合当下后疫情时代经济消费市场态势和“十四五”规划目标,考虑到我国长期以来以流转税为主体的实际,在税制结构优化进程中,要充分考虑发挥商品税等间接税在筹集持续稳定增长财政收入方面的优势,通过所得税、财产税等直接税体系的自身完善和流转税的进一步调整,加快实现“适当提高直接税比重”的改革目标。同时,要全面评价和制定各种对策,以应对税收政策调整的潜在负面冲击,以保证我国居民消费支出稳定增长。
第二,加速所得税征收政策的改进。企业通过增加劳动要素投入来降低资本份额,从而达到降低企业税负的目的。在此过程中,一方面以劳动代替资本使企业资本份额减少,从而降低了企业所承担的税负;另一方面,资本份额与劳动要素同时变动,通过增加劳动要素投入来抵消资本份额减少带来的影响,降低税负,提高劳动要素收入份额,使居民可支配收入增加,有利于扩大居民消费。由于个人所得税主要针对居民工资、薪金所得征税,在超额累进税率制度下,考虑到不同阶层的收入差距和负担能力,采用较高税率、提高个人所得税比重,有利于调节收入分配,促进居民消费。
第三,适时开征遗产税、赠与税和绿色税收。一般来说对居民收入的调节需要商品税、所得税、财产税、遗产税和赠与税的配合才能更好的实现,然而我国的遗产税、赠与税一直处于税收缺位状态,遗产税与赠与税的征收能缩小收入分配差距,从而推动消费结构的优化升级。完善绿色税收的课征范围,增强商品税对经济发展、社会消费的影响,并在一定程度上解决资源浪费、环境污染等问题,逐步实现适度消费、绿色消费的大众消费理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