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韩建勇
(接上期)
在人们审美期待不断日益增长、视野不断开阔的当下,想创作一首叫好又叫座的独奏是有一定难度的。对于资深的古筝爱好者、从业者而言,太过简单的独奏不屑于弹,对于普通大众而言,太过复杂、繁琐的独奏又不讨好,问世即结束往往也是部分创作的固有命运。对于演奏出身的作曲家而言,对于专业演奏技巧的熟悉有时对创作、艺术表现锦上添花,有时又难免落入过于技巧化的窠臼,乐曲本身的艺术性差强人意,但刘乐的创作顺利地兼顾到了这几点,在内涵与形式、技巧三者找到了一个平衡,而不至于厚此薄彼甚至更严重地顾此失彼。
对于现代古筝演奏技巧的熟稔,使得他在古筝创作上驾轻就熟。乐曲并不追求刻意而为的新意。一切皆在节奏把握中,一切又皆在情绪的酝酿中。整首乐曲没有强烈的对比和戏剧性的冲突,在诗意抒情、大写意的表达的基础上,涓涓细流般的筝言筝语窥见意象上的磅礴大气。这在他的纯筝作品《袖梦》《翠语》体现得尤为明显。在他的创作中,找到了一条以时代气息歌颂传统经典的方式。近作《逍遥游》曲继承了浙派古筝艺术的演奏技巧,同样体现出曲作者“守正创新”的理念。何为“守正创新”?意即在坚持守正的基础上力求创新。“守正”,字面意义“守住正确的”,延伸开讲就是完整地继承前人创造和积累的成果,准确理解和把握前人的理论经验。在“守正”的前提下,后人以创新作为价值取向,敢于挑战权威、探索新知,并逐步建立起超越前人的知识和技能体系。
《逍遥游》曲,曲作者并没有刻意引用哪首曲子或音调作为发展动机,但从该曲中却时时碰撞到传统古筝音乐的影子。比如传统浙江代表曲《月儿高》伊始,运用大篇幅的刮奏由小到大由弱到强刮出,描绘出茫茫海岛冰轮出海的美好意象。《逍遥游》曲也运用了右手大篇幅的刮奏,由弱到强由远到近地展示出一个宏大而景深的意象空间。右手在弦面上大幅度刮奏配合左手衬滑音,此技巧在浙派经典曲《高山流水》流水段、《战台风》台风来袭一段均有运用。再如扫弦的多处运用,有力的音块音响效果已经成为乐曲构成的重要组成部分。此外,还有一些带来惊喜的技巧,比如右手连续的连勾花、左手在左侧弦段的按压,还有多处右手做固定音型或指序伴奏,左手担任旋律的奏法,这在筝曲尤其是独奏曲中是不多见的。多处运用的双手点弹、扫弦的技法,都是典型的浙派技巧。尤其是曲末一长段抒情的弹奏,一个如银瓶炸裂般的音型作为曲终音,给人以不同以往的那种常规结束方式。
在业内,同样以如此浪漫意向为题材进行创作的作品还有李萌大师的《鲲鹏赋》(为小瑟、低音筝作)。在《鲲鹏赋》中,对于旋律和音调,并非是作品追求和表现的侧重点,而是更注重各种现代技巧的运用以及由此所造成的音响效果的交织叠加,比如以弓子擦弦、敲打弦面,以饭铲状木制拨子拨弦发出闷音,以及不张马琴弦拨奏与面板产生摩擦的刺耳噪声等特殊效果,等等这些对于普通大众不太那么容易接受。相比之下,《逍遥游》声韵相协,有线性音调,关照普通大众的听觉审美,在技巧有所突破的前提下还属传统的范畴。当然,两者相比较,无关乎作品的优劣好坏,作曲家的写作意图、风格侧重和审美所求不同而已。毕竟,这与我们不能因为喜欢抒情民歌而否定动力摇滚的存在道理一样。
在技巧方面,刘乐擅长运用轮指。轮指与摇指虽然都以连贯的音点见长,但两种技巧在音色特点、音点的疏密以及乐曲旋律构成的意义上是不同的。所以我们会发现,同样是追求抒情的线条,但有些地方采用不同手指轮弹同一弦的轮指,有些地方则采用大指托劈同一弦的长摇。为了表现旋律的连绵不绝、线性连贯,他在乐曲中大量运用分指奏法,分指奏法保证了曲作者演奏所需要达到的速度要求,音阶自上而下连续滚动也营造出连绵不断的线条美感。此外,他的创作特别重视小指的运用。一般而言,小指的运用是不多的,有些时候甚至是作为禁指,但在他的创作中,小指的运用占据了十分重要的份量。在《袖梦》《翠语》《逍遥游》曲中都有大量运用。小指作为十个手指中,唯一一个不戴义甲片的手指,力度上求小,但实际效果要润而实,不能虚泛苍白。它参与了旋律组成,同时对整首乐曲的音色丰富、音色布局具有十分重要的意义。这是刘乐筝乐创作尤其是在技巧的运用方面的一个典型又重要的显性特色。
创作者一专多能,在演奏、教学、创作、研究、著述各方面、多向度全面开花,尤其是他的创作更是体现了民乐人在传承中华优秀文化传统守正创新的道路上,对于创造性发展思路的践行。在刘乐的古筝创作中,中华民族传统的器乐代表与中国传统国学文化达到了很好的接通,他以“乐中筝”为表达手段、途径,来体现中华文化的闳约博大,接通了传统元素与当代审美,使优秀的传统素材焕发出时代气息。立足古筝艺术传统,顺应时代审美需求,将各种有益于筝乐表现的创作手法熔于一炉,拓展了古筝的艺术表现力,提升了古筝创作的艺术品味、技术含量,同时创作、演奏了一批深受人们喜爱的当代力作。而《逍遥游》恰恰是刘乐以自己最为熟悉的音乐语言、筝乐技巧来呈现中国文化,展现中国格调,彰显国人精神世界和审美追求的当下佳作。
作为上海音乐学院古筝专业毕业的演奏家,其在演奏上有着坚实且充分的古筝教育体系的支撑,在创作上则体现为不拘一格,富有时代气息,立意新颖独特,亦不乏细腻精致。可以从他的纯筝三部曲《袖梦》《翠语》《逍遥游》里略窥一二。相对于动辄十几分钟、中西结合结构宏大的复杂大作,刘乐的筝曲创作以其清秀清新的气质格调,轻柔曼妙、稳中见奇的风格独树一帜。相对于业内常见的动辄“刮扫砸拍”的劲爆音响效果,抑或通过哀婉音调彰显抑郁苦闷哀怨的“乡愁”曲,抑或是纯粹是演奏技巧拼凑、堆砌而成的“技巧”曲,他的创作更像是室内乐,清新自然,不刻意造作。他更擅长用明快轻柔的曲风和节奏特征,用真挚朴实的旋律勾勒出明快抒情的动人画面。富有田园牧歌般悠然而活力十足的《翠语》,富有典型浪漫主义美学特点,旋律优美动感,古韵优雅的《袖梦》,再到同样是大显浪漫色彩的《逍遥游》。无不如此。他的筝曲创作充满了学院派作曲家特有的精致,旋律充满古典与现代融合的意蕴,富有诗词般的品格,编曲考究,具有很高的美学追求、艺术格调。以田园诗般的笔触将音乐与自然、人文交相融汇。正如很多听众在线听他的演奏的评价“听他的演奏,治愈了我的抑郁”,“在他的音乐中享受到大自然的宁静致远,升腾起对美好事物的向往”。
刘乐的筝乐创作是筝界的一股清流,尤其是他的纯筝创作,在葆有国人欣赏音乐的根基—旋律的基础上,为筝乐总结归纳了浪漫的标题,具有抒情诗一般的浪漫表述,技巧上又尽显时代前沿,不落堆砌窠臼。希冀刘乐的创作一如既往,在新颖的素材、诗化的语言和前卫的技巧中,谱写自己的“乐语筝言”,时代筝音!最后,祝贺刘乐“乐语筝言”古筝独奏音乐会圆满成功!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