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发
初一的一堂作文课上,新的语文老师说要写身边的真实的事,写出真情实感来,题目不限。于是,我写了篇《写春联》。
这篇作文当时在学校里引起其他几位语文老师关注。
有一天,语文老师把我喊到老师们的集体办公室里,问我这篇作文是否抄袭了,又问我怎么想到写这些内容的。我说没有抄袭,都是真人真事。说写春联是我真实做过的事,那年过年,队里一位老先生写春联忙不过来,我的毛笔字写得还可以,我就为人代写春联了。这篇作文以春联为线索,反映我家和村民的真实的变化。语文老师其实心中有数,这篇作文是两节课时间内完成并上交的,他之所以喊我到办公室,是在和另一位老师打赌,赌注是5 元钱,谁输了谁请客。赌的结果当然是我的语文老师赢了。这篇作文不仅在本班念了,还在别的班级也念了。输了的那位是我队里的另一个老师,母亲从她口里知道这事后,从家中送5 元钱给她作为补偿,可老师死活不肯收,说输这5 元钱,她心里却非常高兴。这小小的一篇作文,让我也从中感受到人性的美好,感受到生活的美好,也悟出文字的力量。
《写春联》算是我的文学初恋,开始对文学有了懵懵懂懂的认识:文学——就是生活。那时的乡村学校没有图书馆,我们阅读的是乡村生活,乡风民俗,以及带有泥土味的乡村俚语。我非常感激少年时代生活赋予我的一切,让我浸染在浓浓的乡情里,以后每当我读到乡土文学题材的文字,脑海里总冒出个相似的情景、似曾相识的人来,那种不在场和又在场的感觉让我格外的温暖。
我的远方在江南,文学的远方从江南出发。一艘冒着浓烟的小客轮,劈开长江的波浪,把我从江北带到江南的一座小城贵池来求学。上中学时,我就从鲁迅先生描写南方的雪和北方的雪的散文诗中读出江南的温润,也从“日出江花红胜火”的诗句里读出江南无比绚丽,但真实踏上江南的大地,我才真实感受到江南大地的底蕴,一踏上池州师范的校园,就感受到浓厚的校园文化氛围。
学校的图书馆建在“状元府”的斜坡上,浓荫掩映之下,沉静,能听见树叶落地之声。图书馆不大,僅三间房,但对于我要读的书却很多。当时师范教材是全日制重点高中教材,唯独语文增添了师范生选读的文学课外读本,在图书馆里我专找读本上节选的全本作品来续读。茅盾、巴金、老舍、丁玲、郁达夫的小说,郭沫若、曹禺的戏剧,史铁生的散文,还有外国文学作品,读肖霍洛夫、海明威、莫泊桑、玛格丽特·米切尓、拜伦、莱蒙托夫……三间屋的房子,犹如文学的迷宫,在这里文学成为我的热恋!我从中知道许多先前一无所知的东西,什么文学流派,什么文学思潮,什么作家群,等等。文学为什么这么有吸引力,让人着迷呢?因为文学不仅是生活,更是生活的艺术。
师范里黄复彩老师是众多文学青年的偶像,是把我们引向文学殿堂的一位导师。无论他的以“佛”为背景的小说,还是现性感很强的散文,一经发表,就成了校园里的大事,师范生们争相阅读,先睹为快。
那是个文学的黄金时代,文学改变了许多人的命运。
我也开始写作品了,偷偷摸摸地寄出去以图发表,在无数个翘首以望的日子里,寄出去的东西终归泥牛入海。纵然如此,对文学仍然是“纵然她虐我千百次,我待她如初恋”!我发表的处女作不是铅字样本,而是一篇广播稿,师范里放暑假时写的,关于家乡的征文《家乡的无名河》。
这以后我像打了鸡血,写作欲望膨胀,不仅写散文,还作起诗来。师范毕业后和黄复彩老师一直没见面过,在他任《安庆日报》编辑时曾寄过一首小诗给他,他谦虚说不懂诗,而把那首小诗转给沈天鸿老师看了,现存有黄老师亲笔回信:小诗让沈天鸿老师看了,小诗稍逊苍白。
初一时的语文老师早已是一位很有名气的作家,一个怪人,从一所城市搬迁到城郊,耕种名为“篱篁园”里的花果菜疏。在篱篁园里,他继续耕耘他的文学,《露珠》是他的散文集,我百读不厌,这集子里收编的全是他的精品之作。
我有几篇小文让他批评指正过,他动笔细改后发过来,鼓励我乘年轻眼睛好时多读书,多写作。其实在他面前,我也是老大不小的人了,他不会老,我也不会老,因为我们都拥有文学。
责任编辑:黄艳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