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国帅 李亚楠
由许南明、富澜、崔君衍等人主编的《电影艺术词典》一书认为:“主旋律是一种形象化的说法,是针对一些能够促进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并且能够给予提倡的电影作品。”[1]事实上,主旋律电影并非严格的类型电影,而是基于电影生产、创作实践形成的影片,其中重点体现了与大众生活相贴近、反映革命历史重大题材等内容。主旋律电影《万里归途》将创作镜头对准中国外交官群体,通过对真实发生的撤侨事件进行深入思考和表达,以强烈的人文情怀和现实主义,书写了“归家”意象,彰显出强烈的家国情怀。
一、情感重建下的互文结构
学者刘社欣、王仕民在《文化认同视域下的国家认同》一文中提出:“从文化角度而言,国家认同其实就是这个国家的文化认同。”[2]电影作品通过建构文本,使用叙事符号来指向民族、国家的认同感,使观众在潜移默化的叙事氛围中,接受文本所诠释的国家形象。电影《万里归途》借助特殊的叙事情境,反复强调万里归途的“回归”“回乡”意象,使观众建立起强烈的民族想象与集体意识,成功找到影片与观众的共情途径。
(一)主旋律剧作的张力结构
讲好真故事、表达真情感是主旋律电影彰显艺术魅力的核心要素,也是适应全新审美语境,突破叙事框架的影像探索。[3]电影《万里归途》采用写实的叙事风格、特别的叙事视角,讲述外交官面临困境时复杂、艰难的抉择,描述其责任担当和成长历程,塑造了真实的人物形象,拉近了观众与影片的距离,实现了主旋律与商业化表达的有机融合。从剧作结构上,该片划分为三个段落,第一阶段,当宗大伟和成朗进入努米亚,协助章宁撤侨时,因为战乱被滞留在努米亚。刚刚交代完宗大伟相关工作后,章宁在与当地人的斡旋过程,突然被炸死,凸显了战争局势的严酷性;第二阶段,宗大伟、成朗两人出发,寻找章宁妻子白婳带领的另一批侨民。后来,由于与外界失联,宗大伟带领队伍去其他城市求援。宗大伟与成朗两人发生争执,宗大伟认为最重要的是把人带出战区,成朗则坚持认为应该告诉其他侨民,有可能得不到救援的真相,进一步增加了故事悬念;第三阶段,宗大伟与成朗放弃了回家的机会,面对反叛军的挑战,两人毅然决然地带领同胞踏上了艰难的“回家之路”。在北京,宗大伟坐在出租车上看着北京的街景,象征新年团聚的鞭炮声响起,既让观众动容,也更好地体会该片的叙事主题与意义。
(二)现实主义剧作的心理结构
在电影叙事建构过程中,借助人物的戏剧性选择与行动,能够折射出真实的人性与生活现实。[4]电影《万里归途》并未回避真实人性,通过讲述外交官面临困难时的真实状态,从其个人抉择、使命担当的成长视角,塑造个性突出的多面形象。与《战狼2》《红海行动》《孟买酒店》等撤侨题材电影不同,该片塑造的外交人员并非军人,很难将其与勇猛无比的英雄相关联。将同胞成功带回祖国,是外交官的个人职责与使命。与此同时,宗大伟所饰演的外交官是一位刚刚当上父亲的普通人,他的内心不仅有家庭和亲情的羁绊,也有面临困难的脆弱与恐惧。然而,面对生死考验的极端情境,他以一往无前的勇气和舍己为人的精神,呈现有血有肉的鲜明人物形象。“从现实主义中能找到戏剧电影的结构,而在戏剧性的想象中又包含着生活的现实。”[5]该片在塑造家国情怀、传递舍生忘死主流价值的同时,生动描绘了特殊的人物个性,较大限度地满足了受众的心理期待。
(三)国家意义的互文性叙事结构
学者陈犀禾提出:“电影作为一种广泛传播的视觉文化媒介,自然也成为国家形象建构的重要工具之一。这种国家形象通过电影的叙事逻辑建构一种具有国家意义的‘内在本文,并且是通过影像叙事体与社会历史之间产生的‘互文性关系来呈现的。”[6]主旋律电影《万里归途》通过将不同阶段的撤侨故事相融合,结合返乡、归乡的情感延伸,将其整体构建为“万里归途”的人文空间,并在劫后重生与节庆团圆的叙事氛围中,成功唤醒观众对家国一体的价值认同。该片将镜头对准一个个具体的人,以人物群像的方式,讲述普通人的生活状况,无论是外交官群体,还是海外归国的侨胞,借助复杂的人物类型,以完整、真实的方式再现“撤侨故事”的生活图景,完美体现了国家意义的精神象征。尽管“撤侨”是该片的叙事主线,但是该片采用共情化叙事策略,更多关注的是对和平的期盼、对战争的反思,是吸引观众欣赏的情感内驱力。该片采用大量叙事细节,既丰富了叙事内容,也在类型拓展、艺术表达上,超越了相对刻板的叙事范式,使主流价值以更佳的方式嵌入叙事文本,从而使受众获得共情。比如,章宁的养女诵读了《一千零一夜》中“辛巴达海上冒险”的故事内容,通过将声音内容与正在带领大家穿过巷道的宗大伟相关联,实现了“互文叙事”的良好效果。
二、时代语境下的价值诠释
情境结构分为语言的、距离的、时间的、人格的等多种情境。[7]在时代语境下,主旋律题材电影通过全景展现人物、环境,增强了影片的信息传达与情感共通力。电影《万里归途》叙事逻辑清晰,通过将创作镜头对准特殊的外交官群体,借助鲜活的影像文本,从平凡人的视角探索平民英雄、成长英雄的叙事模式,赋予主旋律题材新的表达意义。
(一)塑造人物群像,诠释家国情怀
塑造独特的人物个性是类型叙事中增强观众认同的重要方法,也是彰显叙事张力的关键途径。在主旋律电影创作时,为实现价值诠释的理想效果,需要以大众理解、价值认同为核心,通过赋予平凡人物不同层次的内涵与精神,建构叙事情感链,成功构建起电影文本与大众情感的关联点。[8]电影《万里归途》讲述了北非地区的努米亚共和国突发战乱,老练的外交官宗大伟、新人外交官成朗带领同胞成功回家的艰辛之路。两位外交官因为观念差异,经常出现矛盾、摩擦,但是在“没有什么比带同胞回家更重要的事了”目标指引下,最终化解各种困难,成功撤侨。作为现实主义题材电影,该片通过塑造充满人情味的人物角色,构建极具叙事张力的动作场景,重点讲述在国家指导下,外交官成功化解各种难题,将同胞平安带回祖国的故事,诠释了“中国化”的英雄主义,让每个观众都能从“中国式撤侨”的故事中收获精神共鸣,最终实现从宏大叙事向个人小我的叙事转变。该片在“大我与小我”“宏大叙事与个体表达”等范式转化中,通過讲述宗大伟胆怯、恐惧,甚至想要放弃的真实心理,增强了影片的艺术表现力和情绪感染力。该片在展现现实主义美学特点的同时,通过融入新的审美语境,生动、形象地展现了中国外交官的使命担当。在新的叙事语境、审美语境下,为实现主旋律电影叙事表达的理想效果,需要明确创作逻辑,践行现实主义美学原则,在为观众带来精神力量的同时,采用更加深刻、更有深意的艺术表达策略,唤醒观众对家国情怀的认同。
(二)采用“首尾呼应”叙事,关切现实问题
电影《万里归途》以主旋律为创作主旨,以宏大叙事为背景,将个人置放于历史场景之中,用普通人的视角,彰显强烈的情绪感染力,在精神演绎的同时,书写了家国情怀的良好品质。该片采用“首尾呼应”的叙事方式,在电影开篇时,宗大伟一行在战后的异国他乡,此时,车辆拥堵、枪炮声四起。在影片结尾时,宗大伟回到北京后,街道上人来人往,庆祝新年的鞭炮声响起,他下意识地躲避。枪炮声与鞭炮声两种爆炸声形成鲜明对比,通过描述宗大伟面对两种声音的真实、自然反应,回应大众感受。尽管该片以真实声音为主,但是,为了更好地反映人物内心,通过对声音进行特殊处理,让观众体会、感受战争的残酷性。例如,宗大伟长期工作、生活于战乱国家,特殊的场景对其内心产生了较大伤害。因此,当他突然听到爆炸声、枪击声时,内心会产生强烈的精神变化。该片没有奇观场景,也没有过多使用“情动”效应,更多以普通人视角客观、真实地重述故事,通过生动再现故事内容,塑造感人的艺术形象,激发大众情感,引导大众体悟其中蕴含的情感意义。
(三)借助“对立”空间,实现情与意的映照
在电影艺术中,叙事空间是故事空间与审美空间的中间环节,也是具有精神美学与意识形态双重意蕴的空间。[9]“电影的叙事空间是叙述话语的组成部分,是指由电影制作者创造或选定的、经过处理的,用以承载所要叙述的故事或事件中的事物的活动场所或存在空间。”[10]在电影《万里归途》中,思乡、归乡的情节是叙事空间表意功能的延伸。通过构建虚拟的努米亚空间、真实的祖国空间,借助“对立”空间的载体优势和场所优势,以独特的电影语言系统,实现了超越叙事空间的影像表达,也完成了情与意的相互融汇与映照。在影片中,数百人穿越千里沙漠回归祖国的实景,不仅让观众获得了强烈的视觉感观,也从中汲取了厚重的美學情感。当宗大伟想和哈桑套近乎,以更好带领侨民逃出边境时,他将章宁的守门员履历安在自己身上,试图获得对方的好感。然而,哈桑识破了宗大伟的伪装并以呼应的方式将此前“我最讨厌花里胡哨的个人表演”的话,反扣在宗大伟身上,隐喻了万里归途的复杂、艰难。该片在类型化表达、传递主流价值的基础上,将目光投向了特殊的外交官群体,通过塑造“去英雄主义”的人物形象,使个人真实的恐惧心理与多次往返救助同胞撤侨两个维度叙事相结合,借助细节内容,展现了人物的善良、机智,增强了受众对宗大伟、成朗等叙事主体的情感认同,吸引了观众的注意力。
三、人文追寻下的艺术表达
以“人民性”为特质,深耕日常生活,成为主旋律题材电影书写、表达的重要技巧。电影《万里归途》选择彰显国家形象的真实事件“中国撤侨”为主线,以新英雄叙事策略讲述主旋律故事,其中既有主旋律题材电影的创作范式与精神内核,又在人物塑造、剧情设计和艺术表达等多方面,探索出形式新颖、内容独特的表达方式。
(一)情绪表达:平行蒙太奇与现实主义创作的有机融合
《蒙太奇论》一书认为:“真正现实主义的作品,依据现实主义的原理,必须在所展示的现象中把现象的图像和这一现象的现象(即对该现象实质的概括)表现为一个密不可分的统一整体。”[11]电影作品通过“内容可感—精神可知”的接受路径,在主题统一、内容互补中,使现实场景与想象意境得到有效融合。[12]电影《万里归途》由真实事件改编而成,通过遵循现实主义创作美学,尽可能营造真实的视听场景,增强观众的情境代入感。为了增强现实感,赋予观众独特的视觉欣赏,该片将故事场景设定在北非的努米亚共和国,通过采用“复原场景”的叙事手法,向观众呈现陌生、充满地域特色的异域场景,借助特色空间的感染力,调动和激发了观众的观影情绪。比如,影片在讲述宗大伟和成朗登上使馆天台时,用全景镜头的方式来呈现,在缓慢的镜头下,整个空间充满真实感和层次感。此外,该片采用了大量平行蒙太奇的手法,通过拼接努米亚的战乱场景,使其与祖国的安静和谐场景形成鲜明对比,不仅强化了观众对美好生活的认同,也更好地唤醒了大众的家国情怀。
(二)心灵表达:平民英雄与日常叙事的一体交织
英雄是主旋律电影的主角,也是主流价值输出、表达的重要切入点。在新的审美语境下,为增进受众对主旋律电影的理解、认同,创作者自觉或者不自觉地将“日常叙事”或“平民英雄”等理念融入电影创作、生产过程,最终形成了具有特色的叙事方式。[13]“我们不仅要看到现实与想象的区别,还应看到它们之间的混同,不仅要看到它们的对立和竞争,还应看到它们复杂的统一性和互补性。我们应当看到现实与想象之间的沟通、转变和置换。”[14]电影《万里归途》借助平凡人克服一切磨难带领众人成功返回祖国的“史诗模式”,在具体故事表达中,共同见证了外交官宗大伟、成朗从平民成长为英雄的生动历程。与以往主旋律电影中的英雄人物不同,宗大伟和成朗所代表的英雄既有尽职履责的特质,也有胆小恐惧的“人性”缺点,通过将英雄与平民相融合,塑造丰富、层次化的英雄人物,使观众在感受鲜活生命力的同时,获得了强烈的情感共鸣。
(三)价值表达:平民英雄与家国叙事的一体交织
传统英雄人物多表现为“半人半神”或者“神”的形象,其中不仅具有凡人不具备的超能力,也能够完成普通人无法完成的工作。[15]电影《万里归途》中的英雄人物具有成长性,是在国家力量下的成长。虽然,全片整体没有直接出现国家力量。但是,国家的影响贯穿整部影片,更是支撑宗大伟、成朗等外交官成长为英雄的关键因素。比如,宗大伟凭借中国的外交护照成功穿越交战区,打通边境通道。而在各种资源都极度缺失的情况下,能够成功将125位同胞带回家,靠的就是国家精神的支撑。因此,该片采用影像表达的方式,将国家形象的树立、叙述融入影片之中,并转化为叙事主题,实现了平民英雄塑造与家国叙事的一体交织。
结论
主旋律电影《万里归途》通过贴合现代审美语境、大众欣赏需求,找寻主流话语体系中个人与集体、小我与大我的关系,在深入展现重大事件的同时,让集体记忆、主流价值进一步触及受众、贴近生活,使主旋律表达更接地气、更有活力。可见,在新的叙事语境与审美环境下,主旋律电影创作不仅要注重增强话题表达、时代对话的有效性,也要精准探寻叙事文本与大众之间的共情通道,通过选择适合主旋律题材电影的表达手法,刻画人物群像,讲述人与时代的共同成长,在家国一体的叙事框架中,增强大众的情感认同与文化认同。
【作者简介】 徐国帅,男,河北兴隆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音乐舞蹈学院讲师;
李亚楠,女,河北保定人,河北民族师范学院教师教育学院讲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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