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本《江宁诗抄》考述*

熊恺妮

(湖北第二师范学院 湖北方言文化研究中心,湖北 武汉 430205)

王同轨,字行甫,湖北黄冈人,明万历年间文人,因文言小说集《耳谈》声名大噪,其诗文集均已亡佚。湖北省图书馆藏孤本《江宁诗抄》一卷,清武昌王家璧所辑①,辑者稿本。据《湖北现存著作总录》著录:“孤本。同轨字行甫,贡生。历官南京太仆寺主簿、江宁知县。收诗不多,篇幅小。”[1]992《江宁诗抄》题下注“黄冈王同轨行甫氏著”,前有“诗引”(即钱谦益作王同轨传)和郭子章序。正文收王同轨诗九首,后附廖道南、吴国伦、罗洪先、翁大立、陈省等诸名士作诗六首。现据原稿著录如下:

一、序二篇

詩引

虞山牧齋氏

王同軌,字行甫。黃岡人。稚欽之從姪也。以貢生為江寧令。嘗從吳明卿遊,与王弇州、李雲杜善。作詩不多,有風格,不欲寄諸公籬下,撰前後《耳談》,纂集異聞,亦洪氏《夷堅》之流也。

按:诗稿前有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所作王同轨小传。据《列朝诗集小传》丁集中“江宁王同轨”著王同轨为“稚钦之从孙也”[2]498,误。稚钦即王廷陈,根据陈刚《王同轨生平著述考》[3]89与俞佳璇《王同轨及其〈耳谈〉研究》[4]13所作家谱,王同轨当为王廷陈从侄。

贈王行甫序

郭子章

王行甫北上公車,走武昌辭予。予無以贈行甫,則以言。行甫之才雄幾於八斗,士大夫爭下之。行甫之數奇,阨於一第,士大夫爭憐之。兹行入燕,上黃金臺,下者憐者交譽而互推。上之入佐史局,藻繪皇猷,球鍠禮樂,次之出佐劇郡,煥綺山川,覆露闾閣,即未能究,行甫且抒其一二。而予所期於行甫不谓是也。黄自苏文忠公监税以来,林籁結響,泉石激韵至於今。是則是效,曄曄猗猗,亦充箱照軫矣。二程祖父世居黄陂,發祥於兹,蔚为名儒。至於今能绍明其學者,惟耿天臺先生主之。周廷尉與其弟太常君羽之,即有談仁義稱古昔者,不至若文士之林林,豈興起於文者易而興起於道者難耶?乃行甫,论文与王元美、吳明卿二先生游,論學與耿先生游,意固欲咸之耶?夫文与道,非判然兩物也。行甫以其根苑窮二程之正脈,而以其枝葉陟文忠之芳躅。即才雄八斗不自知其雄,數阨一第不自閔其阨,赤壁耶?金臺耶?吾惡往不自得耶?予之所期於行甫者如此。

按:郭序收于《乾隆黄冈县志》(下简称“县志”)卷十五“古文”中[5]391。“兹行入燕”县志作“兹行之燕”;“曄曄猗猗”县志作“奕奕熊熊”;“不至若文士之林林”县志作“不过若文士之林林”,“意固欲咸之耶”县志作“意固欲成之耶”;“吾惡往不自得耶”县志作“夫惡往不自得耶?”

二、诗九首

(一)五言古

赤壁陪胡茂承宴

壁壘血未乾,霸氣中原散。蘇公夫何為,復此弄文翰。

俱為地借名,俯壁開樓觀。上欲礙飛雲,下踞江之半。

囘思故声蕐,何異暮与旦。蘇公昔已悲,翻為後人嘆。

我生室其旁,君來自天畔。踏蘚秋尊携,木葉紛已亂。

題詩擊缽成,字字珠光爛。尊壘歓處饒,年華暗中換。

江上山聯翩,從君徧探玩。

按:此诗见于县志[5]501。标题作“赤壁陪胡茂承宴赋”。“两情殊伴奂”县志作“两情殊泮涣”。

(二)七言古

虎坵舟中見楊花撩亂飛入幕内感而賦之

來時門前柳芽吐,到日窣地條如許。

裊娜全傾掌上腰,纖長故鬥樓中縷。

垂條百尺任毿毿,亂絮何緣飛滿天。

認是雪花沾不濕,喚為梅片却成團。

画舸雲簾遮不着,美人紈扇撲半落。

罥從蛛網又颺來,墮向蜂鬚復飛脫。

樓頭少婦方孤寢,懷人起對妝臺冷。

莫惹春愁上剪刀,休縈別恨歸衾枕。

縈恨惹愁飛轉賒,紛紛逐我北還槎。

還時已化浮萍草,應對池塘憶柳花。

按:此诗见于钱谦益《列朝诗集》(下简称“钱本”)[6]4893。“樓中縷”钱本作“机中缕”;“雲簾”钱本作“筠帘”;“復飛脫”钱本作“飞复脱”。

(三)五言律

行山中

雨餘林氣靜,山晚日光斜。

野店依孤樹,村橋臥斷槎。

馬嘶遙澗水,犬吠隔林花。

白首鉏雲者,春風自一家。

按:此诗收于县志[5]539、钱本[6]4892、丁宿章《湖北诗征传略》(下简称“丁本”)[7]449、朱彝尊《明诗综》[8]16。县志、丁本题为《行白云山中》。孤本“林”字旁注“籬”。

赤壁樓上同弟綏甫陪劉維芳雨集

登樓披岫色,尊酒暫從君。

檻集千峰雨,窗流滿榻雲。

魚龍寒自蟄,鴻雁暮為群。

共醉空明上,人間世界分。

按:此诗收于陈田《明诗纪事》[9]359(下简称“陈本”)、丁本[7]449。“綏甫”陈本、丁本作“绥父”,“岫色”陈本、丁本作“秀色”。

(四)七言律

人日过赤壁

今年人日條風柔,邀客把酒臨江樓。

青陽乍驚七日復,赤壁尚帶三分愁。

窺魚鷺立斷冰遠,炙背僧依孤石幽。

入眼煙波動遊興,那能長擊木蘭舟。

按:此诗收于县志[5]560。

過掃伯兄墓感愴成句

隨兄掃墓嵗綿綿,旋掃兄塋又十年。

身是白駒何住著,影看孤雁尚雲天。

如生笑語遊魂内,漸長松杉灑血邊。

少日傲時知不少,不知荊樹有黃泉。

按:此诗仅见于《江宁诗抄》。

(五)五言绝

宮怨

永巷葳蕤鎖,殘燈黯淡花。

按:此诗见于钱本[6]4892、丁本[7]449。

過山家

群峯何岌岌,繞屋風篁泣。

雲來亞地飛,不雨林光濕。

按:此诗见于钱本[6]4893。

赤壁懷古

來遊赤壁山,不識鏖兵處。

山南片片雲,飛落崖前樹。

按:此诗见于丁本,题为《赤壁》[7]449。

三、附诸名士作

黃州登赤壁亭

廖道南

亭倚石岩開,風鳴萬樹哀。

人間不知去,鳥倦忽飛來。

江勢平吞閣,山形曲抱臺。

雲林秋色霽,真自可幽懷。

按:廖道南是湖北蒲圻人,明代学者、诗人。此诗见于县志[5]537。

飲王行甫蒼蒼閣醉題

吳國倫

臨皐萬戶充南郭,中有詞人讀書閣。

野客能乘野興來,一覽山川窮二郭。

山川佳氣鬱蒼蒼,白雲黃雀遙相將。

庾亮南樓隔烟水,春申故壘平林塘。

林塘烟水自今古,吳魏紛爭誰足武。

有酒且醉醉且歌,圖麟画鳳俱塵土。

塵土從來易悮人,偏君閉閣甘沉淪。

為問江鄉幾知己,能令此地生精神。

過孔子河

吳國倫

夫子南遊後,山川不可名。

問津千古事。環轍至今情。

雨洗沙茸净,波吹石髪輕。

帷應楚孺子,下馬濯塵纓。

按:吴国伦是明后七子之一,湖北阳新人。王同轨曾师事吴国伦,对王同轨的诗文创作影响深刻,详见陈刚《王同轨生平著述考》[3]95。

夜泊赤壁

罗洪先

五百年来此勝遊,水光依舊接天浮。

徘徊今夜東山月,仿佛當年赤戌秋。

有客得魚來赤壁,無人載酒出黃州。

吟成一嘯四山寂,孤雀橫江掠小舟。

按:罗洪先是明代心学家,《明史》有传。此诗见于县志[5]555,罗洪先《念庵文集》未收。

雪中游赤壁

翁大立

江左西來縂盛遊,雪堂風景又黃州。

梅花亂點周郎壁,玉樹平聯蘇子樓。

山勢倚天開佛閣,雲光度水落漁舟。

坐中亦有吹簫者,試問何如壬戌秋。

按:翁大立,明嘉靖进士,浙江余姚人。《明史》有传。此诗见于县志[4]556。

王司徒招饮定惠院

陈省

古刹高臺鼓吹繁,沙邊綠樹萬家村。

江流倒出青天影,山色晴含白雨痕。

田罷還堪夸楚澤,嘯來誰復辨蘇門。

花亭處處王孫草,落日從移北海尊。

按:陈省,明嘉靖进士,万历年间曾巡抚湖广。此诗见于县志[5]557。

四、小结

限于资料,学界对王同轨以往侧重于生平、交游与小说集《耳谈》的研究。本文对诗集孤本《江宁诗抄》的全面整理,为研究王同轨提供了新的文献和视角。

注 释

① 王家璧是清代武昌县(今湖北鄂州)人,著述丰富,编撰、辑录湖北著作多达65种,现存湖北省图书馆。经部著作如《古微书辑补笺注》不分卷(辑补)、《乾惕轩周易述赞》一卷(校辑)、《洪范通易说》一卷(撰)等,史部著作如《王家璧奏草》四卷(撰)、《鄂东王氏宗谱》不分卷(校并题识)等,子部著作如《玉柄麈尾》一卷(撰)《阴符经融解》一卷(撰)等,集部著作51种,如《朱陵洞稿》三十三卷(批校)、《智林村遗稿》不分卷(辑)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