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现代汉字笔画“提”的类型及教学*

曲抒浩

(华中师范大学 国际文化交流学院/湖北语言文化国际传播研究院,湖北 武汉 430079)

一、“提”具有基础性笔画的价值

关于“笔画”,学界看法基本一致:“书写工具从和书写材料接触到离开,这期间书写工具的移动在书写材料上留下的痕迹就是笔画……落笔处是笔画的起点,提笔处是笔画的终点。”[1]但是,哪些笔画是汉字的基础性笔画,学者们的观点却并不十分一致,如表1所示。

表1 五种文献对汉字笔画的描述

大家的意见似乎趋于一致,将“提”并入“横”成了介绍汉字笔画时的常规做法,不论是从历史上说,“提画由横画变来,魏晋时期提画出现,但不标准、不统一,南北朝时期才正式形成”[7];还是从现实情况来讲,“把‘提’归入‘横’,把‘捺’归入‘点’,正常的笔画变形非但可以而且必须,即使书写时误置了,该变的不变,不该变的变了,除了会使字形结构略显松散、笨拙以外,在现行汉字中都不会造成字形记录字义的混乱……”[8]

然而,根据2021年颁布实施的《国际中文教育中文水平等级标准(GF0025-2021)》[9],尽管在国际中文教育的初、中级阶段碰不到“子”和“孑”的对立,学习者暂时还看不到“横”与“提”区别不同汉字的作用,但是“刀”及其他42个含“刀”的字,还有“刁、叼”二字都在国际学生需要掌握的3 000个基础汉字的范围之内,“刀”和“刁”的对立,显然说明“提”具有区别字形的意义,大概没有人会接受将“刁、叼”二字中的“提”写成“横”或者“撇”。

二、“提”的类型

笔者对GF0025-2021中的3 000个基础汉字进行了认真细致地观察和分析(暂不讨论这3 000字以外的问题),根据“提”在现行规范汉字中的形态和作用,将“提”分为以下四大类型。

(一)独立笔画必须“提”

在现行的规范汉字中,有些作为完整的独立笔画的“提”,一般必须写成“提”的样式,不能写成“横”或“撇”。这些“提”主要出现在以下情形当中:

例1 习、匀、冫、氵、疒、壮、氺、兆、函;

例2 北、扌、纟(末笔);

例3 刁、叼。

例1中的“提”从字源来说各不相同,但在现行的字形上又有明显的相关性,它们都和“冫”形有关。这些“冫”多数本是象形字符的一部分,如“习、羽、弱”等字中的“冫”在小篆中作三撇,“冻、冷”中的“冫”本是象形字“仌”(“冰”的本字),“疒、壮”中的“冫”应是“爿”(“床/牀”的本字)的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冫”是从指事字“二”发展而来的,如在“匀”“次”等字中的“冫”。不论是什么来源的“冫”,在《通用规范汉字笔顺规范(GF0023-2020)》(2021)当中,都是作为“点”和“横/提”处理的[10],如“习”的笔顺是541,“病”“症”等字中“疒”是41341,“壮”“将”等字的头三笔是412。

例2中的“提”其实和例1的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区别,它们有的形成较早,如“北”“扌”中的“提”,在楷书时期就已定形;有的直到简化字时代才定形,如“纟”中的“提”。这一组“提”的内部成员之间不像例1的那样有紧密的相关性。

据刘寒青的研究,例3中的“刁”是从“刀”分化而来的,“二字字形的分化始于唐代,完成于明代”[12]。这种分化造字的方法,在汉字发展史上其实并非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现象。

(二)笔画部分必须“提”

例4 以、表、衣、氏、氐、瓦、辰、丩、戉、旅/派、卬/印/卯/留、艮/即/良/郎;

例5 讠、钅、饣、长、农。

例5都是汉字简化的结果,也许跟历史上的草书有一定的关系。

(三)避让“提”

“避让”主要是“为便于笔画之间的衔接,特别是相互布局的协调和美观”[13],将某些“横”或包含“横”的笔画写成“提”或包含“提”的笔画。根据它们是完整的笔画还是笔画的部分,这些避让“提”可以分为以下两种情形:

上面主要是在GF0025-2021的3 000基础汉字范围内列举的避让“提”。其中,例6的这些部件出现在整字左侧时,该部件的末笔“横”写作“提”;但也是少量如“牛”“车”“黑”等部件在整字左侧时,不是末笔的“横”也会写作避让“提”,构成“物、辆、默”等字②。

这些避让“提”的规律性较强,在满足条件的情况下一般写作“提”;但是,避让“提”不论是独立笔画还是笔画部分,不写成“提”好像问题也不大,似乎并不能算是笔画错误,只能说不太规范。

(四)同横“提”

同横“提”是指一些几乎可以等同于“横”的“提”,实际书写成“横”还是“提”都没有问题,比较随意。根据同横“提”是不是完整的独立笔画,也分作两小类:

例8 虫(第五笔)、禹(第八笔)、禺(第八笔)、段(第五笔)、或(第五笔),斗(第三笔)、戈/弋/尧(第一笔)、戋(第一笔和第二笔)、七(第一笔)、乇(第二笔,如用在“托”中)、毛(第二笔和第三笔)、耳;

例9 厶(第一笔,如用在“私、云、育、公”等字中,还包括“禸”的第三笔,如用在“禽”中)、纟/乡/幺(第一笔和第二笔)/丝(第一至第四笔)、亥(第三笔),也(第一笔)。

在例8当中,“虫、禹、禺、段、或”这几个字的相关独立笔画更像是“提”③,如费锦昌先生就将“虫”作为“提”的例字。“斗、戈/弋/尧、戋、七、乇、毛、耳”中的相关笔画则更像是“横”,印刷宋体在笔画结尾处微微上翘,有顿无锋,与印刷宋体“提”的楔形形成了对照。

我们对GF0025-2021的3 000个基础汉字进行了逐个的观察,统计出了以上四大类型“提”的数量和比例,具体如表2所示:

老人们一说到“可怜的爱米丽”，就交头接耳开了。他们彼此说:“你当真认为是那么回事吗?”“当然是啰。还能是别的什么事?……”而这句话他们是用手捂住嘴轻轻地说的；轻快的马蹄得得驶去的时候，关上了遮挡星期日午后骄阳的百叶窗，还可听出绸缎的窸窣声:“可怜的爱米丽。”

表2 3 000基础汉字“提”的数量和比例

3 000基础汉字一共有笔画28 366个,其中有1 485个“提”或含有“提”的笔画,总占比达5.24%。因为有的字可能含有多种、多个不同类型的“提”,所以到底有多少字包含“提”不能做简单的加法。我们的统计结果是,在3 000基础汉字的范围内共有1 147个汉字(38.23%)含有“提”,若不计同横“提”则有977个汉字(32.57%)含有“提”,若同时不计避让“提”和同横“提”仍有792个汉字(26.40%)含有“提”。根据以上统计数据,大约每学习2.6个汉字就会碰到一个汉字含有“提”,每写19个笔画就会碰到一个“提”,“提”并非无关紧要的笔画,而且事实上它也并非是不教就会、能够被学习者自然而然习得的字形知识。

三、努力提高汉字字形的教学效率

汉字的教学,特别是针对二语学习者的汉字教学,字形问题是基础,是前置性的重点问题。字形教学可以利用字源知识,但并非只有字源这一个方法,我们更应该重视汉字的现实字形,探索针对现行规范汉字的教学路径,重点攻克字形教学的难点、“堵点”,努力提高汉字字形教学的效率。

(一)重视语言文字规范

重视和汉字字形有关的语言文字规范包含两层意思:

其一是尊重现有的规则,如《印刷通用汉字字形表》《通用规范汉字表》等,已经简化、规范化的字形要在教学实践中予以贯彻执行。比如例5中的笔画部分必须“提”跟汉字简化有密切关系,例1中的独立笔画必须“提”和例7“毛、元、九、克”等作为笔画部分的避让“提”则主要跟字形规范化有关。这些现象还从另一个角度说明“提”的来源不仅仅受到“书写便捷原则”的影响,也有的是简化、规范化等人为因素推动的结果。

(二)充分利用“提”的书写规律

王贵元认为,汉字笔画系统生成的首要支配原则是书写便捷原则。这种观察是非常准确的。上面说的独立笔画必须“提”和笔画部分必须“提”,相关笔画大多出现在部件或整字的左边,其右总会有别的笔画或部件,将部件的最后一笔写成“提”或者在“竖”的结尾部分加上一个“提”,可以很自然地过渡到接下来要写的笔画或部件上,这样可以提高汉字书写的流畅性。例6中的独立笔画避让“提”更是如此,基本没有例外现象,对整字的布局和美观也有很大的作用。

“书写便捷原则”在教学中非常重要,有必要通过讲解、辨识、组合等手段强化认知,多加练习,以有力地避免相关偏误。

(三)将笔画与部件结合起来

汉字的笔画和部件都非常复杂,将笔画先组合成较大的部件,再通过部件形成或组成整字,这符合认知的规律,有助于促进二语学习者的习得。

(四)深入研究字形的二语习得规律

要克服这些障碍,上面说的充分利用“提”的分布规律、将笔画和部件结合起来的策略都很重要,值得尝试。最后说一句,现在的汉语教学中有过于依赖多媒体技术的倾向,PPT使用过多,缺少在潜移默化中对汉字书写过程的示范,这对于汉字字形的教学是非常不利的;好在GF0025-2021再次强调了“手写”汉字的重要性,这应该引起师生们的共同重视。

注 释

① 这里的“旧字形”主要是参考了《康熙字典》以及陈越(1965)的研究。陈越.谈字形规范化问题(1-4)[J].文字改革,1965(3):12-14,(4):10-11,(5):5-6,(6):11-12。

② “牛、车”两个部件作整字左部件时,笔顺也从3112和1512调整成了3121和1521。

③ 一定要坚持将这几个例字中的相关笔画认定为独立笔画必须“提”也没问题,不影响本文的讨论。

④ 本文的统计结果与张静贤(1988)(2.88%)、王汉卫(2012)(2.81%)有所不同,这可能是因为对单独做笔画的“提”理解不同。参见:张静贤.现代汉字笔形论[M]∥第二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组织委员会.第二届国际汉语教学讨论会论文选.北京:北京语言学院出版社,1988:504-509.王汉卫,苏印霞.论对外汉语教学的笔画[J].世界汉语教学,2012,26(2):266-2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