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安道壹身世新证

2023-11-25 04:06LiaWei
泰山学院学报 2023年5期
关键词:东平书刊家族

张 强,Lia Wei

(1.四川美术学院世界实验书法高等研究中心,重庆 401331;2.法国国立东方语言文化学院,INALCO 巴黎)

2023年四、五月间,北京《库艺术》教育中心主办的“僧安之路”考察团成行,考察线路起自山东泰安的泰山经石峪、山东枣庄卓山、邹城三山,然后转道东平洪顶山、棘梁山、白佛山、银山,尔后进入聊城东阿鱼山、河北南北响堂山、水浴寺。行中原东平文化馆研究馆员李春安先生告诉笔者僧安道壹是东平毕氏族人后裔,而东平毕氏族长毕德树先生领衔编纂了《毕氏族谱》,其中有关于僧安道壹的记载。不久,李春安向笔者转来毕先生惠赠的《毕氏族谱·东平郡》,其中,毕僧安被编入第五十九世暨六十世栏下,在义允公下有如此条目:“官至陵江太守,给事中,承袭祖爵为东平公,例降为侯,子僧安。”在六十世暨六十一世栏目下,僧安公有如此条目:“承袭祖爵为第五代东平公,例降为侯,辞爵为僧,法号‘僧安道壹’”。①毕德树.毕氏族谱·东平郡[Z].中国家谱编印基地,2022:210.

上述资料均指向僧安道壹是毕氏东平郡六十世,但其真伪尚需考证。本文式图从文史资料中梳理僧安道壹的身份,以补史之阙。

一、僧安道壹家乡里籍考

张伟然先生认为僧安道壹的家乡在东平境内,即北朝政区的须昌县,属于东平郡:“……僧安的乡里可能就在洪顶山附近。因为,在留有僧安刻经的那么广的地域中,只有此处提及其本人的乡、里概念,颇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设非如此,那么‘一切皆空’,又何必管他乡里何处?很可能此处正与其乡里相去不远,故僧安以‘广大’云云神乎其说,既宣扬佛法,又自我宣扬。此可谓无证之证。”②张伟然.关于“僧安道壹”的再思考——尤其自署与“东岭”地望问题[A].焦德森.北朝摩崖刻经研究(三)[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6:78.

日本学者北岛信一也认同这个说法:“僧安最迟到20 岁上已有相当高的书法水平。他的基本功有东魏书法的根基,不然北齐书风以及僧安书风和造型都无从谈起。所以他可能10 余岁出家,学习佛教经典、写经、受过严格的训练,掌握了书法技能。我认为这个场所就是洪顶山寺院。……僧安乡里即当地附近。”①北岛信一.彩色石壁摩崖刻经论及其年代考[A].焦德森.北朝摩崖刻经研究(三)[M].呼和浩特:内蒙古人民出版社,2006:267.

笔者在拙著《大空王佛——僧安道壹刻经与北朝视觉文化》一书之中,曾经如此判断:“大沙门僧安义名道壹,广大乡□□觅里人也。寂□三世,若积石之千峰,体(壮)硕并崆峒之万岭。?道德,器度风流,乃为词曰:重叠王廷乃曰,磨义石石,镌铭山山口□林千。”此文第一层次为社会身份、职务及名字。“大沙门僧安义名道壹”中大沙门是一种官方给予的佛教职务,同时也有对于“佛”称呼的含义。僧安/道壹,是其基本的社会署名方式。第二层次为籍贯。“广大乡□□□里人也”非常清楚地按照简历的格式说明了自己是什么地方的人氏,说明僧安道壹就是当地人,因为这个时候的僧安道壹还没有充分展开自己书刊佛经的事业。至于后来署名东岭,也许与僧安道壹个人的际遇有关,其在“东岭”这个地方佛学思想有所变化,为了纪念故此署名“东岭”。从某种意义上,“广大乡…里”是一个实指的地名,而所谓的“东岭”则是一个虚指的地名,基本可以忽略不计。而且在北齐的时候,“里”是一个特别的行政管制的单位,如在崔幼妃墓志之中就有“以武平六年十二月廿二日薨于邺之道政里,春秋七十有四。”②“齐故太姬崔夫人之铭”墓志。的刻文。

以上说法均依据于其小传提供的资料,基本信息真实可靠。笔者也基本认同僧安道壹家乡在东平。

二、东平的地理范围及僧安家族考

关于“东平”的地理范围,清康熙年间的《东平州志》如此记载:

“《汉书·地里志》:东平,初属鲁。文帝时,东平属梁孝王。景帝六年,分梁无盐等七县,封孝王子彭离为济东王。武帝元鼎元年,济东国除地入于汉,为大河郡。甘露二年,为东平国,置兖州部刺史,领七郡。东平一国统县七:无盐、任城即济宁、东平陆即汶上、富城、郓、亢文、樊。东汉仍为东平国,统县七,无盐、东平陆、鄣城、须昌、寿张、宁阳、富城。东晋仍为东平国,改治须昌。南宋为东平郡。北魏因之,领县七:无盐、范、刚、须昌、寿张、东平陆、富城。后周置鲁州,寻废。隋开皇十六年,析兖州万安县,置郓州。大业三年,改为东平郡,治郓城,统县六:郓城、须昌、宿城、雷泽、巨野、鄣城。”③董遵章(校点),郭云策(校定).(清康熙)东平州志·卷一·方域志[A].郭云策.历代东平州志校[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17 -18.

也就是说,在北朝的时候,东平为郡,治所在须昌,辖无盐、范、刚、须昌、寿张、东平陆、富城。东平在北朝曾经是封建王朝的分封之地,为北魏孝文帝次子的封国,其地理边界是最大的:“东平国原属孝文帝次子梁孝王地,自代徙封,最为大国,其地北界泰山,西至高阳,四十余城,在位三十五年。”④董遵章(校点),郭云策(校定).(清康熙)东平州志·卷一·方域志[A].郭云策.历代东平州志校[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17 -18.

僧安道壹即为东平人,那么他出生于一个怎样的家族之中?笔者曾经对其家世有过猜想:

1.520年(北魏神龟三年,正光元年,南朝梁普通元年)0 岁。出生于山东泰安东平地区世族大家。这个时期泰安东平地区的名门望族中与书法有关的为羊氏家族。故猜测,僧安的俗世身份极有可能与羊氏家族有关。

2.525年(北魏正光六年,北魏孝昌元年)5 岁。启蒙于中国古典文化,开始学习中国书法等。

3.540年(东魏兴和二年)20 岁。全面学习中国古典文化,受到家族中信仰佛教传统的影响,开始研习佛经等。

4.541年(东魏兴和三年)21 岁。

5.555年(北齐天保六年)35 岁。开始游历,到过青州、兖州等地,交接僧侣,结识来华的高僧。之后可能因为家庭出现变故,出家做了和尚,并开始了佛经、佛名的书刊生涯。

6.560年(北齐乾明元年,皇建元年)40岁。开启了在山东东平湖周围的刻石工程。发明了“大空王佛”佛名,书刊了司里山“大涅?经”以及其它被后世破坏的经文。书刊山东东平银山“佛说摩诃般若波罗蜜”经名,南到滕州、枣庄书刊陶山佛名“阿弥陀佛”“观世音佛”、佛经名“般若波罗蜜”。书刊罗汉山“何以故”。

7.587年(隋开皇七年)67 岁。书刊了山东东平白佛山石窟外下边的“寺主王子华题记”。

8.589年(隋开皇九年)69 岁。书刊了山东汶上的“章仇氏造像碑”。

9.590年(隋开皇十年)70 岁。书刊了山东东平白佛山石窟内299 处造像题榜,还有窟外岩壁上的“昙献题记”。

10.593年(隋开皇十三年)73 岁。书刊了山东东阿鱼山的“曹植庙碑”,不久后逝世。

现在根据毕氏族谱看来,这个世族大家另有其隐,可能就是南北朝时期超越了“羊氏”家族的门阀大族“毕氏”一族。

清·乾隆《东平州志》的飗封“后魏”部分,有如此内容:

“东平公毕众敬 东平须昌人,宋泰山太守。皇兴初,降魏,赐爵东平公。孙义允袭。

须昌侯毕元宾与众敬同建勋,赐爵,谥曰‘平’。次子祖髦袭。

东平伯毕闻慰 众敬弟。众爱之子,袭爵,例降为伯。”①李伯齐(校点),郭云策(校定).(清乾隆)东平州志·卷十·职官志[A].郭云策.历代东平州志集校[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255、282.

清·乾隆《东平州志》在南北朝部分,记载了毕氏家族的三位人物,分别是毕众敬、毕元宾与毕闻慰:

“毕众敬东平须昌人。少好弓马射猎,常于境外掠取野兽为业。宋孝武帝为兖、徐刺史,辟为部从事,历泰山太守。及宋明帝立,遣众敬出诣兖州募人,刺史薛安都矫命以众敬行兖州事。皇兴初,以城降魏,就拜散骑常侍、宁南将军、兖州刺史,赐爵东平公。二年,与薛安都朝于京师,因留之。赐甲第一区。后复为兖州刺史。未几,征还京师。众敬善自奉养,食膳丰华,年已七十,鬓发皓白而气力未衰,跨鞍驰骋,有若少壮。笃于姻类,深有国士之风。太和中,高祖宾礼旧老,众敬与咸阳公高允,虽文武奢俭好尚不同,与允甚相爱敬,接膝谈款,欢若平生。后以笃老,乞还。孙义允袭,例降为侯。

毕元宾(略)

毕闻慰(略)”②李伯齐(校点),郭云策(校定).(清乾隆)东平州志·卷十·职官志[A].郭云策.历代东平州志集校[M].北京:中国文史出版社,2008:255、282.

这两条文献“赐爵东平公。孙义允袭。”“赐爵东平公……后以笃老,乞还。孙义允袭,例降为侯。”后面被省略的内容猜测是关于继承毕义允爵位的“毕僧安”。

毕氏族谱中对于东平作为郡望也有过论述:

康熙二十九年《毕氏通谱序》:

“余宗出公高,封毕受姓,子孙繁衍,散在天下,代有闻人,见之史策,汉魏以降,东平为盛。鲁相谌、拜并州刺史轨其最著者也;晋则吏部郎卓,以放达知名;南北朝则兖州刺史众敬,父子兄弟祖孙先后为本州刺史,公、侯、伯、子、男,史不绝书,顾多以武功显者。”③毕德树.毕氏族谱·东平郡[M].中国家谱编印基地,2022:61 -60.

康熙四十七年《谱序弁言》:

“维我毕氏自后汉时,谌公卜居东平须昌,历年七百。若巨野、文登、枣强、新城皆自东平而迁者;若莱芜、淄川、汶上又自枣强而迁者;休宁、光山蕲、高平、辽东、莱州卫又皆自汶上而迁者。”④毕德树.毕氏族谱·东平郡[M].中国家谱编印基地,2022:61 -60.

毕氏后人在总结其家族郡望时认为东平是最为重要的地点:

“毕姓起初主要繁衍于今黄河以北的河南省、山西省境内。战国时期,一支毕姓人搬迁到今山东省境内,在东平郡逐渐集聚,此后这支毕氏人才辈出,形成了著名的东平郡望。三国时,东平人毕轨为一时名士。到了南北朝时期,毕众敬家族更是光耀无比。在北魏至北齐武成帝的百余年间,东平毕氏三世四人为兖州刺史。由此,东平毕氏在兖州的地方和宗族势力首屈一指,就连与之齐名的泰山羊氏也无法抗衡。此后,随着东平毕氏的壮大发展,毕氏开枝散叶而去,东平也成为毕姓重要的迁徙发源地。”①毕义星,毕红星,毕金华,等.毕氏溯源[M].中国文史出版社,2014:100.

三、“毕僧安”即僧安道壹考

《魏书》《北史》中有“毕众敬”小传,专门记载了毕众敬的事迹与所受皇帝荣宠:毕众敬,小名捺,为东平须昌人,少年时便结交轻浮浪子,爱好纵马涉猎,在边境上偷盗抢劫为生。先是在南朝为官,后来投靠北魏政权,在皇兴初年(467)拜散骑常侍、宁南将军、州刺史,被恩赐爵位东平公,同时,又被北魏政权所不放心,让他与中书侍郎李璨同时作为刺史。皇兴(468)二年,被赐甲第一区。后又作为兖州刺史。

毕众敬本人生活奢华,颇通养生之术,因此,虽至衰年,依然像少年一样孔武有力。同时,他礼贤下士,对于同僚如亲人一般。太和年间,受到孝文帝的接见,关系异常亲密。毕众敬后来还乡之时,还向孝文帝献上贵重礼物,临行前,受到文明太后与孝文帝的赐宴款待,同时,被赐予车马绢帛。太和十五年(491)去世的时候,孝文帝专门下诏赐绢供其丧葬之用。同时,毕众敬本人善于积累大量田产,其子为政清明,常有恩惠施于百姓,广受爱戴,其后也是代有豪杰,第四代毕义允承袭祖爵东平公,死后由第五代毕僧安来承袭爵位。

毕德树先生整理出了毕氏家族的关系谱:

表1 毕氏族谱简略

从这个表可以看出,到了第五代僧安,其应该是“子”字辈,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沿袭辈分以“子”取名,是一个“谜”。不过,这个时候毕氏家族开始进入衰落期,这或许为“毕僧安”成为“僧安道壹”埋下了伏笔。

与毕僧安同时代的有其族叔毕义云,虽然因为官严酷,被《北齐书》划归于“酷吏”之中,但被文宣帝高洋(526—559)称之为“骨鲠臣”,并因为孝昭皇帝高演(535 -561)信仰佛教,而跟随听高僧讲佛:“孝昭赴晋阳,高元海留邺,义云深相依附。知其信向释氏,堂随之听讲,为此密,无所不至。①②李百药.北齐书传(二)卷四十七.列传第三十九[A].酷吏.毕义云(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659.毕义云有豪迈壮怀情性,能够将家财轻易散与士人。待其为御史中丞,开始营造豪宅,其豪奢之性致使其名声不佳:“义云性豪纵,颇以施惠为心,累世本州刺史,家富于财,士之匮乏者,多有拯济。及贵,恣情骄侈,营造第宅宏壮,未几而成。闺门秽杂,声遍朝野。”②李百药.北齐书传(二)卷四十七.列传第三十九[A].酷吏.毕义云(第二册)[M].北京:中华书局,659.

四、东平与毕氏家族的佛教背景、因缘考

《泰安区域文化通览》一书中有对北朝时期东平佛教传播情况的调查,认为:“北朝时期,东原地区成为今山东境内佛教发展较快,寺院与造像刻经最早而且数量较多的地方,在山东西部最早形成了佛教中心,并由此蔓延到大半个山东。佛教教化人心,民众信服,‘剃度为僧者甚众’。一时东平境内兴建了一大批寺院,龙兴寺、海檀寺、兴化寺、建福寺、月岩寺、洪福寺、崇圣寺、古台寺和扈山寺等赫赫有名,著名的僧人有释法护、释法安和僧安道一等。今东平县老湖镇梁林村北的北齐海檀寺,仍留存相当数量的造像刻经碑。”①姜广智.泰安区域文化通览·东平县卷[M].泰安:泰山出版社,2012:82.

北魏时东平曾经发生过异象,佛像变为金铜。在孝文帝延兴二年(472),皇帝颁诏告之全国,认为这是古今未有过的祥瑞之象:“诏曰:‘夫信诚则应远,行笃则感深,历观先世灵瑞,乃有禽兽异色,草木移性。济州东平郡,灵像发辉,变成金铜之色。殊常之事,绝于往古。熙隆妙法,理在当今。有司与沙门统昙曜令州送像达都,使道俗咸实像之容,普告天下,咸使闻知’”②魏收.魏书·卷一百一十四.释老志(第六册)[M].北京:中华书局,2006:3038.

东平毕氏出家奉佛也是有传统的。诸如释法安,他不仅是在七岁就出家,而且在20 岁左右便成为了“法匠”:

“释法安姓毕,东平人,魏司隶校尉轨之后也。七岁出家,事白马寺慧光为是师。光幼而爽,博通内外,多所参知,按年在息慈,便精神秀出,时张永请斌公讲,并屈招名学。永问斌云:‘京下复有卓越年少不?’斌答曰:‘有沙弥道慧、法安、僧拔、慧熙’。永即要请,令道慧复《涅?》,法安述佛性。神色自若,序泻无遗。永问并年几,慧答‘十九’,安答‘十八’。永叹曰:‘昔扶风朱勃,年十二能诵书、咏诗,时人号才童。今日二道士可曰义少也”。于是显誉京朝,流名四远。迄至五年,专当法匠。王僧虔(426 -485)出镇湘州,携共同行;后南适番禹,正值彼公讲《涅?》。安问论数番,彼心愧让席,停彼两周,法事相继。永明中还都,止中寺,讲《涅盘》、《维摩》、《十地》、《成实论》,相继不绝。司徒文宣王及张融、何胤、刘骔等,并秉服文义,共为法友,永泰元年(498)卒于中寺,春秋四十有五,著《净名》、《十地》义疏并《僧传》五卷。”③(南朝梁)慧皎.高僧传·卷第八.佛学名著选刊[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59.

上文毕轨是三国时曹魏司隶校尉,东平人,在高平陵政变结束后,被控与曹爽等人谋反,不久被诛杀。他的后人毕法安七岁就出家,拜慧光为师学习佛法,由于法安悟性高强,博学多才,在论道佛性时,能够做到神色泰然,讲述得逻辑严密而语言流畅,得以誉满京师,并且声名远播,成为佛法精深的人——“法匠”,虽是享年不永,但是仍有重要著作传世。

在洪顶山附近的洪范池还分布着被隋代皇帝鯩颁“舍利塔”的崇梵寺。虽然鯩颁行为发生在僧安身后的“仁寿”年间(601—604),但却可以看出其早就已经具备了显赫的地位。

“山东省平阴县洪范池,位于平阴县城西南约32.5 公里的洪范公社管委会院内,北距原东阿县老城约7.5 公里。在洪范池以南80 米是一高出地表约3 米的台地,其断崖上东西80余米范围内,暴露出大量隋唐时期的莲花瓦当、筒瓦、板瓦、兽饰等建筑构件。在其以东约500米,有天池山隋代摩崖造像。此处当是一处隋唐时期的寺院遗址。1982年11月,公社在修建社际间公路正好沿台地北边缘穿过,社员在取土平整道路时,在离台地表面1.6 米深处发现一个石函……盖顶分两行镌刻‘大隋皇帝舍利宝塔’八个字。”④邱玉鼎,杨书杰.山东平阴发现大隋皇帝舍利宝塔石函[J].北京考古,1986(4):375 -376.

五、结论

认定毕僧安就是僧安道壹目前证据尚不充分。不过,从以下几个方面来看,二者之间确为一人的可能性很大:

北朝百年以来,鲁西南部地区毕氏逐渐超越与之相邻的羊氏家族,成为第一家族,由世家大族过渡到了“门阀”,并以宗族为纽带形成了特别的贵族特权集团,把持政权,世袭为官,等级森严,标榜门第,构成了强大的社会政治势力。在从北魏到北齐的百年时间里,毕氏家族掌控着整个鲁西南地区的政治生态。尤其是毕众敬弃刘宋归北魏,使北魏疆域由泰山北达到淮河流域,由此毕氏受到特殊封赏。毕众敬发展武装,培养才俊,内强外雄,在泰山以南各州县“盛称门阀”“拥有强大的地方势力”“宗族势力首屈一指”,后与清河张氏、范阳卢氏联姻,如虎添翼,气势更为猛烈。毕众敬也因此被认为是南北朝历史格局的“板定人物”。这便是毕僧安的家族背景。①姜广智.泰安区域文化通览·东平县卷[M].泰安:泰山出版社,2012:89.

僧安而道壹与皇家外戚及王公贵族的关系非同一般。从武平三年的《唐邕写经碑》可以看出,僧安与开国公唐邕的关系非同寻常。而尤其饶有意味的是,僧安道一武平七年(576)十一月七日同时为高洋的昭信皇后李祖娥的二哥李祖勋②张强.僧安“古意美学”多向实践及“墓志体”新概念——新发现的《李祖勋墓志》及相关问题探讨[J].泰山学院学报,2022(2).,李祖娥的母亲崔幼妃书刊了墓志铭③张强.书法风格:是“主体显现”还是“被动追认”—僧安道壹书刊《崔幼妃墓志》基本情况、风格诸问题探讨[J].泰山学院学报,2023(1).。为皇帝的外戚书写墓志铭,不仅表明僧安的个人艺术才能突出,同时,他的社会身份与社会关系也非同一般。

僧安与北朝贵族大家族如泰山羊氏家族、邹城匡氏家族、韦氏家族也过从甚密,并深得其信任。他为羊氏家族的羊钟等人书刊了汶上的“文殊般若碑”,为韦氏家族书刊了尖山刻经。在尖山,僧安书刊了其特有的、堪称宏伟规模的“大空王佛”,其中有“佛主前大发心”的“经主汉大丞相十八世韦大儿”,而僧安自称“大都经佛主大沙门”。僧安为匡氏家族书刊了“大集经”,同时,有自我高度颂扬的“石颂”:“于是有大沙门安法师者,道鉴不二,德悟一原,匪直秘相相咸韬,书工犹最,乃请神豪于四显之中,敬写《大集经》……寻师宝翰,区县独高,精跨羲诞,妙越英繇,如龙蟠雾,似凤霄。”为雇主书刊佛经,居然有大量篇幅颂扬书刊者,这在寻常礼仪世故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但是,如果僧安是一个大门阀士族出身,且本人又是有着贵族血统与头衔的人物,其家族内部又出现过法匠,这一切便不再那么令人奇怪了。由此推测,僧安家世雄厚,权势滔天,制造出一个宏伟的个人化洪顶山佛教道场。

通过上述文献材料推测,原本毕僧安只是署僧安,也或许在河清元年毕僧安出家不久,开始署名“僧安一”,尔后,在洪顶山方开始正式取名“僧安道壹”。更具有价值的资料是僧安在一个圭形的线刻框内书刊下了“僧安道壹”,左侧是其个人小传。木主神位的形式是一种郑重的宣示。从某种意义上,僧安对于佛教经典的篇幅化更感兴趣,一方面它将佛教教义提纲挈领提示出来,另一方面又便于在书刊之中得以体现。洪顶山核心位置的9.60 米的“大空王佛”是僧安发明的、具有神通力的佛名,该佛名被书刊了七处之多。在巨书“大空王佛”的背后石廊里,刻有“安公之碑”,其中,有“大沙门僧安”“大道一”,碑文内容构成了“安公”的含义。这个“安公”在此是首次使用、也是最后一次使用,这里的“安公”与佛教本身的意义并无关联,但如果从世俗的眼光看,或许意味着僧安与其家族的最后告别——他曾是东平公毕众敬的后裔,但从现在开始,就是“安公”。④张强,魏离雅.安公之碑——一个佛教大沙门的文本分析[J].泰山学院学报,2011(4).

僧安用深沉的用心、强大的意志力建构了极端个人化书法语言体系。在其31年的书刊生涯之中,以“?”代“清”的做法堪称创举,“?”的含义非常清楚:冬天予父母以温暖,夏天予父母以凉爽,是对长者的孝道,这是僧安道壹变“”为“?”的重要意图所在。可以推论,“?”字的故意减笔,可能是僧安道壹在562年左右彻底出家,脱离了俗世的家庭,进入释家。弃俗姓之后,出于对于家族、父母的怀恋与歉疚,便以“清”变“?”以示时刻不忘这种情感。同时,在南北响堂山皇家工程留下其特别的佛名标识“大空王佛”。北响堂是由晋昌王唐邕主持的,僧安在刻经洞顶部偏狭的左上角进行了隐秘的书刊,以右上角的宝火佛、中间的无垢佛为引,逐渐过度到双钩的“大空王佛”。而在南响堂却是由宰相高阿那肱主持建造,僧安则干脆在洞窟之外几十米开外偏狭的崖壁上,以双钩、阴刻手法书刊下“大空王佛”。至于中皇山的经主亦是唐邕,僧安在十余万字大面积刻经之后,以“一之”来签名,如此这般,皆体现出僧安顽强的“在场”意志。①张强.僧安道壹的“在场”方式与书刊风格[J].泰山学院学报,2019(4).

毕僧安即为僧安道壹,可以很好地解释为何僧安道壹在入隋后的晚年仍旧能够活跃在东平地区。目前来看,在东平县旧县乡屯铺村洪顶山方圆周围地区,经过北周到隋改朝换代的动乱之后,僧安道壹受邀为距离洪顶山27 公里外的危山(白佛山)书刊下了“寺主王子华”造像题记,开皇九年(589年)又应邀赴汶上三官庙村书刊了《章仇氏造像碑》。开皇十年僧安道壹再为落成的危山(白佛山)石窟寺书刊了“昙献造像”题记,同时,书刊了299 人象主题名榜。开皇十三年(593年),书刊了曹植庙碑。测算僧安道壹书刊遗迹与洪顶山的距离可知,从洪顶山到曹植墓约17.7 公里,步行约4 小时44 分钟;从洪顶山到白佛山约27.6 公里,步行约7 小时40 分钟;从洪顶山到汶上三官庙村约53.9 公里,步行约14小时57 分钟。从这个地理分布的网络来看,以最基本的交通方式步行出行,这些位置都在24 小时范围之内。由此可见,僧安很可能就是本地人氏,晚年回到家乡洪顶山附近。而回到家乡的一个重要原因,就是这个家族曾经给他带来过崇高荣誉与豪奢的生活条件。②张强.僧安道壹入隋后书刊风格分析——以《曹植庙碑》为起点[J].泰山学院学报,2021(1).

目前,僧安道壹的身世尚无定论,从对文史材料和僧安道壹书刊情况的梳理以及新发现的《毕氏族谱》记载来看,毕僧安就是僧安道壹的可能性非常大。确切的定论有待于更加明确的资料和证据,希望相关研究者不断加强这方面的资料搜集和整理工作,以期有更大的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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