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盛聪 李宜芯 陈思诗 卢人绮
社区老年教育是应对规模庞大、增速迅猛的人口老龄化的重要方式。根据国家统计局第七次人口普查数据显示,2020 年末,我国60 周岁以上的人口总数达到2.64 亿人,其中13 个省进入了深度老龄化,如辽宁、四川两省60 岁人口占比分别达到25.7%和21.71%,远远超出了国际标准[1]。2023 年2 月28 日国家统计局公布的人口统计中,60 岁的老年人口已经增至2.8 亿人;预计2035 年中国老年人口将增长到4 亿人,占比将超过30%;呈现数量多、速度快、差异大、任务重的特点[2]。“未富先老”的特征日益凸显。严重的人口老龄化将对我国社会经济产生消极影响,导致劳动力减少、赡养率高涨,增加国家财政负担,制约国家GDP 的增长能力。为此,党的十九届五中全会首次把“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上升为国家战略。中央先后印发了《国家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中长期规划》(2019)、《关于加强新时代老龄工作的意见》(2021)等文件。明确提出了“优先发展城乡社区老年教育。完善基层社区老年教育服务体系……加强老年大学与社会教育机构的合作,创新老年教育发展机制”[3]。2022 年,《“十四五” 国家老龄事业发展和养老服务体系规划》提出“鼓励养教结合创新实践,支持社区养老服务机构建设学习点。发挥社区教育办学网络的作用,办好家门口的老年教育……依托国家开放大学筹建国家老年大学,搭建全国老年教育资源共享和公共服务平台,鼓励老年教育机构开展在线老年教育”[4]。党的二十大再次部署了“提高公共服务水平,增强均衡性和可及性……实施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5]。
一系列相关政策的出台为促进社区老年教育协同创新模式的构建提供了政策支持和可行性保障,也给社区老年教育的发展带来了良好契机和方向。我国97%的老人是社区居家养老,社区成为中国解决老龄化问题的最敏感和最基本单元。社区作为社会的缩影是一个牵涉纵横各方的复杂系统,只有整合社区内外不同部门、不同主体,才能形成跨区域、跨层级、全社会合作共育共治共享的社区教育生态图景,从源头上破解当前我国社区老年教育的碎片化、短缺化、低效化和重复化的现状,解决社区老年教育战略地位不高、资源整合不力、场地设施不足、管理体系不全、老人学习意识不强等问题。社区老年教育的功能就是充分挖掘区域内外所有有利于老年人学习的教育资源和条件,组织不同社会主体包括老人自身所蕴藏的智识、能力和经验,实现老人老有所养、老有所教、老有所为、老有所乐,提高老人生命质量,促进老人幸福生活,从而推动和谐社区的建设。社区老年教育的协同治理不仅是社会治理的使然、人的全面发展的要求,是将“人民性”“服务性”转化为实践的桥梁,也是教育正义的本质体现。教育正义是指教育作为国家公共服务,为每一个人、特别是弱势群体提供公平甚至更多的教育资源、教育机会和条件;使不同民族、不同性别、不同肤色的人获得文化承认,即正义不仅体现在资源分配上的经济承认,也包含主体间的不歧视、不排斥的文化承认、尊重和荣誉的社会承认。“教育正义是一种复合的正义理论,是资源上的分配正义、人际交往上的承认正义与学生自由而全面发展的有机统一”[6]。我国是多民族国家,社区老年教育的协同必须包括并为56 个民族的老人提供公平的教育和学习服务,满足不同民族、不同区域老人的精神文化需求。同时,社区老年教育是基层文化传播与服务的关键抓手,是促进中华民族传统文化认同、民族历史认同、社会道德认同和国家认同的重要载体,是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形成各民族“像石榴籽一样”紧密团结、守望相助的重要方式。也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扩大各族老年教育供给、实现族际公平、文化融合,解决“一座难求”,提升老年人生命质量,构建和谐社会的重要场域和路径。
为了更好地解决因地域分割造成的各民族在经济、社会、文化和交往交流的隔阂,促进社会的公平、和谐,2014 年,习近平总书记提出了“推动建立各民族相互嵌入的社会结构和社区环境,促进各民族交往交流交融”的战略目标,至此,学术界展开了对“民族互嵌社区”治理的相关研究,成果颇丰;在实践层面,随着中国式现代化建设的加快、市场化、城镇化的快速发展和国家扶贫搬迁、生态移民的政策推动,在几千年中华民族相互交融的基础上,全国许多城市(镇)形成了大量的民族互嵌社区。但是关于民族互嵌社区教育、特别是老年教育却鲜有人研究,这不能不说是一种遗憾。为了研究的科学性,本研究选取了成都市普通社区和民族互嵌社区两类不同社区老年教育进行调查研究。
协同是宇宙中物质与人类世界的共同特征。二十世纪七十年代,德国物理学家哈肯(H·Haken)在研究激光中创立了协同理论,解释事物与外界保持着物质或能量交换、远离平衡态的开放性系统,如何通过内部各要素或子系统的协同,自发形成在时空和功能上的有序结构的理论。此后,学术界产生了“协同治理理论”。协同主要包含两层含义:第一,系统内部的诸多要素相互影响、相互配合、相互作用;第二,系统从一种状态发展为另一种状态的过程中,各子系统以及系统内部诸多要素之间通过相互作用,从而使系统从无序运动变为有序运动,进而产生新的质变过程[7]。罗柏特·阿格拉诺夫和迈克尔·麦凯尔认为,协同是指在涉及多重部门关系的工作中,各主体以共同目标为导向,以互惠价值为基础,跨越部门或组织边界共同协力达成集体目标[8]。联合国全球治理委员会认为:“协同覆盖了个人、公共和私人机构管理他们共同事务的全部活动。协同是一个有机连续的过程,在这个过程中,各种矛盾的利益和由此产生的冲突得以调和,并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展开合作。这一过程既建立在现有的结构和具有法律约束力的体制之上,也离不开非正式的协商与沟通”[9]。
所以,协同治理是各个利益主体在价值共识与共同目标的基础上建立互补性协同治理机制,形成差异性与一致性相统一的治理体系。协同治理为当前复杂的社会治理提供了有效的思路和工具,是将社会多方利益相关者聚集、参与、形成共识为导向的决策和持续的行动过程。
社区是社会的缩影和微观场域,社区老年教育不仅是牵涉每个家庭、每个人的民生问题,而且是一个国家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问题。社区老年教育是指在一定区域内的组织机构,根据老人的身心特点和社会的要求,充分利用区域内各种资源、方式对老人实施全面教育和学习支持的活动。社区老年教育具有亲邻性、便捷性和可及性,是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最有效、最经济的方式,是办好人民满意教育的具体体现,是满足人民对美好生活追求的必然路径。社区是一个由不同机构、社会组织、群体和人员组成的集合体,由于社会分工和群体、个体阶层差异,导致当前社区老年教育的分散、供给不足、组织不健全、质量不高以及教育不公平等等。社区老年教育需要社区内不同主体的共同参与,形成共建共治共享的社区老年教育协同发展的生态模式,只有这样才能从根本上建立有活力、可持续的社区老年教育。从社会学来看,社区老年教育协同是社会互动,其本质是一个智慧增值、情感联结和价值共享的过程。各主体间互动的黏性有利于情感能量的增加和共识的凝聚,互动的张力能催生求同存异和持续的创新,身体互动能实现老人具身参与学习和治理的真实感与团结。本课题研究的社区老年教育协同治理是指区(县)范围内各种老年教育管理主体、办学主体,在资源、体制机制、教育过程中相互合作,共建共治,从而实现社区老年教育高质量发展的优化过程。从社区老年教育管理主体来看,包括教育局、民政局、卫健委、文化局、老干局等政府部门,企事业单位(企业、高校、图书馆等);从社区老年教育办学主体来看,包括政府(老年大学或社区老年学校)、市场(企业或私人老年学校)、社会(非营利老年学校、老人自主学习团队)举办的各种老年教育活动;从社区老年教育层次来看,包括老年大学(区县)、老年学校(街镇)、老年学习中心(社区)、老年学习组织(院落);从社区老年教育本身来看,包括教育目的、教育过程、教育内容、教育方式和教育管理等方面。社区老年教育的协同治理是一个由社区老年教育要素构成的有机结合,它意味着各种要素的彼此适配与边界突破。必然涉及各种要素、关系的协同融合,如各管理主体怎么协同?各层级的部门怎么协同等?社区老年教育协同治理的深层逻辑是政策制定、体制机制建设、利益划分、共识形成等,要形成不同主体、不同教育模式(公共的、商业的)有机的、整体的结合。由此,政府是关键、社会是主体、市场是动力,建立有为政府、有责社会、有效市场和有力居民。纵向构建区县、街镇、居村、院落各层级老年教育的协同治理链;横向建立社区老年大学(学校)、民间老年教育组织、辖区(企业、高校等)老年教育、老年自主学习团队等各类老年教育的同心圆,形成多主体合作、互补、共育的社区老年教育生态协同模式。
1.多主体性。社区老年教育中的多主体性是指举办和参与社区老年教育的组织和个人的多样性。宏观上讲,社区老年教育主体包括政府、市场、社会等。中观上讲,社区老年教育主体包括区(老年大学、社区教育学院)、街道(社区老年学校)、社区(老年学习站)和院落学习点;横向上区县各政府部门(财政、教育、人社、科技、文体、民政、卫健委、老龄委、养老院、妇联、残联等)和事业单位(中小学、大学、博物馆、图书馆等)、企业(私人)、民间组织等。微观上讲,它包含不同年龄、不同性别、不同种族、不同职业、不同文化的老年学习者,他们共同构成了我国社区老年教育的主体。
2.共生性。共生关系原指两种生物彼此互利地生存在一起,缺此失彼都不能生存的一类种间关系,是一种生物学理论,现多用来形容共生单元之间所形成的紧密互利关系。生活在一起的任何不同的生物之间由于享有共同的生存空间,所有种群间都是相互作用的共生关系。社会生态学最早由美国社会学家帕克和伯吉斯于1921 年提出,社会生态学的基本观点是人类处于一个社会与自然环境之间相互交织、相互影响所形成的关系体系之中,要求得生存与发展人类就必须有效协调与自然、社会生态体系的关系。美国心理学家布朗芬布伦纳从人的发展视角提出了社会环境影响个体心理发展的“教育生态系统理论”。认为社会影响可以归纳为以个体为圆心扩展开来的嵌套式系统。这一系统的核心是个体,包括个体的生理、心理特征;紧邻个体的是那些能够对个体产生最直接影响的社会因素,例如家庭、朋友、学校,称为微系统;包裹微系统的是中系统,是微系统要素间的互动,如家庭与学校;中系统之外是外系统如社区等;比外系统更大的是宏系统,是特定文化中的价值观、态度、习俗以及法律等;最后,社会变迁及人的经历构成了影响人发展的时间系统。无论是从生物学还是社会生态学的理论看,作为推进老人发展和生活质量提升的社区老年教育必然应是促进老人与家庭、社区、社会、自然等不同系统的协同发展,换言之,高质量的社区老年教育必须实现从微系统到宏系统的整体与动态整合,并形成1+1>2 的整体价值涌现和长效的育人机制。
3.共享性。经济学家阿尔弗雷德·马歇尔,在其经典著作《经济学原理》中第一次研究了共享。《现代汉语词典》解释,“共享即共同享用、共同享有,是指将某件物品或者某种信息的使用权或收益权与其他人或组织共同拥有”[10]。协同的目的是共享。社区老年教育资源是社会公共资源,只有资源共享,才能发挥公共资源的公共性、正义性和资源利用的最优化。一方面,社区老年教育协同治理的所有参与者共同享受信息、资源和成果。另一方面,社区老年教育的协同合作,使老人能够平等地享有不同机构、不同时空中学习的资源和机会,实现精神、物质上的共同富裕。
4.跨域性。现代社会是由不同的组织、机构和个人组成的,由于社会的分工和专业化需求,社会愈是进步,分工愈是细致。但是韦伯、马克思都发现了分工带来的工作官僚化和人的异化等问题。社区老年教育协同的跨越性包括空间上“跨域”和时间上“跨文化”两个方面。“跨域”是指社区老年教育区域内实现了不同部门、不同层级、不同主体的“跨域”合作,这是高质量发展社区老年教育的前提条件。“跨文化”是指社区老年教育协同也是传统优秀历史文化与当代中国文化的结合、多元的民族文化与中华民族文化一体化融合的过程。跨域性开辟了社区老年教育研究与实践的崭新视野。
1.问卷调查样本。双流区西航港街道辖16 个社区,常住人口约76 万人(其中少数民族群众约2.2 万人、外籍人士277 人)。西航港街道作为城乡接合部地区兼具城市老年和农村老年教育、养老的双重特征,对社区老年教育问题的研究更具代表性。随着我国进入快速城镇化阶段,很多农民“被迫”失地成为市民,生活方式的改变,再加上人口构成复杂、收入差距加大,使得城乡接合部社区社会问题突出,老年教育更加复杂。2022 年5 月,课题组选择了成都市双流区西航港街道10 个社区进行问卷调查;采取随机抽样的方法,通过社区教育学院、老年大学、养老院、养老服务站等向老人发放纸质问卷和部分电子问卷。问卷内容由个人基本情况以及主要内容两部分组成,个人基本情况包括性别、年龄、文化程度、健康状况等重要人口学特征,主要内容涵盖社区老年教育协同现状、协同管理、资源共享、多元主体参与、老年人的满意度等方面的问题构成,共有26 道题。除去无效问卷27 份后,共计回收673 份有效问卷,有效问卷统一采取SPSS24.0 进行分析处理。
2.访谈样本。由于问卷调查包含了普通社区和民族互嵌社区老年教育协同的问题,考虑到我国对民族互嵌社区老年协同问题研究的不足和研究的必要性。课题组同年8 月进一步选择了成都市双流区广都社区、武侯区吉福社区和蜀汉社区3 个具有典型代表的民族互嵌社区进行调查走访和访谈,以期能深度地了解其老年教育协同的问题。3 个民族互嵌社区都是“全国民族团结进步模范集体”或“全国民族团结进步示范社区”。广都社区,居民约4.5万人,其中少数民族人口2 400 人,社区内有藏族、彝族、土家族等24 个少数民族。武侯区浆洗街蜀汉社区是成都市的中心城区、也是全国著名的民族互嵌社区。辖区内有少数民族商铺400 多家,社区常住人口3 万多人,其中少数民族6 000 多人,有藏、蒙古、回等56 个少数民族,每年前来就医、经商等流动的少数民族人口达120 万人。吉福社区,社区常住人口2.2 万人,其中少数民族人口2 300多人,主要是藏族、彝族、回族等13 个民族。重点访谈了藏、汉、彝、回等不同民族的老人和社区工作人员。
1.性别。本次问卷调查的对象中,男性占31.2%,女性占68.8%。女性比例高于男性接近三倍,呈现明显的性别分化。可见参与社区老年教育活动的居民以女性居多,在社区老年教育协同治理时也需要考虑性别这一影响因素。
2.年龄结构。从年龄分布情况来看,本次调查中,50—59 岁的居民有315 人,占比46.81%。60—65 岁的居民有174 人,所占比例为25.85%。66—69 岁占比15.6%,共有105 人。70 岁以上的居民共有79 人,占比11.74%。从调查人群年龄分布来看,大部分居民处于初老或低龄老人阶段。
3.文化程度。从学历角度来看,本次文化程度的调查结果,24.07%的受访居民是小学及其以下的学历,40.56%的被调查居民是初中学历,高中学历占比20.51%,大专学历占比11.59%,本科及以上学历的人群占比3.27%。由此可见,被调查者整体学历层次较低,在社区老年教育内容以及形式设计方面可进一步思考,如何满足这一群体的学习需求。
1.以基层党委领导为核心。目前双流区、武侯区都已初步建成多部门推动、多形式开展的社区老年教育协同模式,建立起区—乡镇(街道)—村(居委会)三级社区老年教育办学网络。两个区充分发挥各级党委在社区老年教育发展中的核心引领作用,解决其居民“急难愁盼”的问题。为了城乡统筹协调发展,两区老年教育经费纳入财政预算,实行区办区管,镇办镇管,村(社区)辅导站由村(社区)管的经费保障机制。如双流九龙湖社区在党委书记的带领下,积极发展社区企业,从企业收入中拨款40 万元兴建老年教育活动中心,开展养教结合工作。调查发现,90.64%的社区居民认为民政、教育、文化、老龄委、卫健委等部门紧密合作、共同组织社区老年教育。武侯吉福社区党委把老年教育纳入社区治理之中,在社区办事大厅建立老年教育学习室和(民族)居民调解室,并建立了格萨尔艺术文化中心(唐卡工作室),增进各民族老人的交流交融。访谈中,3 个民族互嵌社区的少数民族老人都对本社区党委、居委会给予充分肯定。由此可见,社区建立的社区老年教育协同制度,得到了居民的认可。
2.区域内多主体聚力。在协同主体上,各社区均建立了由政府统筹协调的区—街道(乡镇)—社区(村委会)社区老年教育组织小组,其中领导管理社区老年教育的主体有民政局、教育局、老龄委等,参与主体包含老干局、文体旅局、卫健委、老协会、人社局、妇联等,同时联合老年大学(学校)、职工大学、养老院、社区。在调查中,90.64%的居民认为民政、教育、文化、老龄委、卫健委等部门参与了社区老年教育。如图1 所示,居民认为老年大学(学校)参与社区老年教育最多,占73.25%,反映出老年大学在社区老年教育的发展中发挥了至关重要的效用。其次,居民认为社区教育学院(学校)为社区老年教育提供了服务,占64.67%。38.34%的居民认为老年学习团队参与了社区老年教育,说明老年学习团队通过参与社区老年教育发挥了自我教育、自我服务、自我管理的影响。此外,居民认为社会组织、养老中心、高校、企业参与了社区老年教育,分别占25.26%、14.71%、14.26%、9.06%。但是,参与并不一定是真正的协同治理。访谈中,社区工作人员表示:参与社区老年教育的部门有限,且各自为阵,缺乏老年教育资源整合及相关法律法规保障与指导。
图1 参与社区老年教育的部门
3.多资源共享。资源是社区老年教育发展的重要基础和前提。社区老年教育的资源包括物质的“硬”资源(场地、设备、资金等)和文化的“软”资源(课程、信息、师资、文化氛围等)。在调查社区基层老年教育经费、场地、设备是否共用的问题上,89.45%的居民认为是共用的。双流区教育局、民政局、文旅局都对老年教育学校、学习中心给予了经费或物资的投入,民政局、教育局、妇联则在课程上进行了合作共享。武侯区吉福社区、蜀汉社区等民族互嵌社区的老年教育经费、设备等也由教育局、民政局、宗教局等投入,武侯区社区学院不仅通过线下教育,而且通过在线上实施开放的老年教育。访谈中,李奶奶说“我们老年活动中心有医疗康复室、按摩室、阅览室、健身室、电影房、机麻房等娱乐设施,基本能满足我们的需求。”在我们调查和访谈的所有社区中,都把老年教育中心或者民族文化中心放在社区党群服务中心或者附近,方便老人学习。此外,西南民族大学等高校的大学生志愿者无偿为西航港街道、蜀汉社区等提供社区养教服务;老年人走进小学讲述家风家训,社区也给小学生提供场地教授陶艺课程,促进了社区老年教育资源共建共享,优化了资源配置,促进了校社融合。
4.打造特色的育人方式。社区教育是区域时空中利用全社会资源对社区全体成员进行教育的实践活动。不同的社区都有着不同的历史文化与空间特征,这些特征造就了不同社区老年教育的特色和个性。如莲花社区在区政府和街道的支持下,利用原“三线建设”四川齿轮厂破产留下的老厂房、防空洞,打造了“川齿记忆馆”“老年学习中心”,通过对原川齿厂的革命人、匠心人、奉献人、传承人等人物介绍,在时光走廊中呈现“三线建设”以来川齿厂建厂、发展壮大、辉煌发展历程。通过记忆的教育达到精神的传承,让“自力更生、艰苦奋斗、无私奉献、开拓进取”的川齿精神和文化得到流传,让居民能够记住历史,留住乡愁,让社区教育贯穿于居民日常生活之中。又如机场路社区。由于城镇化和商品房的发展,该社区内有居住有维、回、藏、彝等少数民族2 万多人,成为典型的民族互嵌社区。机场路社区打造智慧社区实施社区教育。广都社区的藏族文化中心,吉福社区的格萨尔艺术中心等让不同民族老人共同学习、共享社会成果。调查中发现(见图2),当前不同民族居住的社区老年教育存在的问题,一是少数民族老人参与少(62.56%);二是平时交往不多(62.11%);三是缺乏少数民族文化教育(36.85%);四是对少数民族老人关心不够(22.14%);五是仍然存在不愿一起(13.22%)的心理隔阂。在访谈中,藏族L 阿姨说“我们早餐仍然习惯吃糌粑,我们的生活习惯与当地人不太一样,容易造成生活、交往中的误解。”总的来说,民族互嵌社区老年教育仍需不断提高少数民族老人参与社区老年教育的积极性,围绕老人的物质和精神需要,充分利用社区资源和民族节假日开展民族文化、民族团结、公民素养、法治自治等教育,牢固树立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努力实现各民族老人在物质和精神上的共同富裕。
图2 民族互嵌社区老年教育存在的问题
5.完善课程供给体系。社区老年教育课程是社区老年教育的核心,内容丰富、形式多样,安排合理的社区老年教育课程不仅能够满足老人终身学习的需求,而且有利于构建学习型社区,促进社会治理。调查发现,居民最喜爱的课程是养生保健类和身体锻炼,分别占44.87%和31.2%。其次是艺术休闲类课程占12.18%,生活知识技能(理财、安全等)占8.77%。最后是有利益人生、生命思考类课程;电脑网络技能课程和文史哲课程,分别占比2.53%、0.3%、0.15%。调查发现,老人对养生保健和身体锻炼方面的课程较为喜欢。访谈中,黄爷爷谈到,“我经常到老年活动中心打会儿乒乓球、打打牌,有很多的体育用具,60 岁以上的老人还可以免费喝茶,大家坐在一起聊聊家常”。因此,社区老年教育课程设置不仅要符合老年人的特点和需求,也要符合国家和社会对老年人的期待,同时还应具有的科学性、逻辑性、社区性。
社区教育的本质是生活教育,是人们基于日常生活世界的制度化与非制度化统一的教育。调查显示,38.04%的老人喜欢课程学习,说明老年人更喜欢老师讲授的传统教学方式。紧随其后的是,26.89%的老人喜欢参观访问这一教学方式,反映了老人喜欢从亲身体验与实践中获得知识与文化。选择旅游体验的老人占23.33%,说明游学这一新兴的社区教育学习方式,因其自身寓教于乐,充满情境性与趣味性深受老人的喜爱。与学校课程不同,社区老年教育课程的教学方式不应局限在课堂上的教师面授,而且要综合采用体验式、情境式教学方法,如参观、游学、网上学习等。单一的教学方式已无法让人类学习达到最佳效果。
6.厘清协同治理的因素。协同治理是系统治理。在影响社区老年教育协同的因素调查中,认为各方利益最重要占比32.54%;其次是共识占比27.19%,协商占比20.21%,政策占比16.34%,制度占比3.71%。因此,在社区老年教育多元主体的机制建设中,应明确各单位的义务责任和利益,增强各个参与主体间的信任,形成社区老年教育协同的目标和共识(见图3)。
图3 影响社区老年教育协同的因素
7.以高质量提高满意度。社区老年教育的满意度是人们对社区老年教育活动的感受、回应的态度,是评价社区老年教育质量的一个重要维度和指标。老年人满意的社区教育是什么呢?如图4 所示,69.99%的老人认为全社会关心和参与老年教育,是办老年人满意的社区教育的首要因素,社区教育是区域的社会教育,只有调动和激发全社会共同参与老年教育才能真正提高老年教育质量,促进健康、积极地老龄化,形成学习型社会。其次,参与社会活动(工作、社区服务等),占68.2%,是老人获得满意的第二个因素。再次,增加对老年人心理和精神的关怀,开展养教结合分别占59.73%和35.22%。上述结果也符合老年教育学之父马拉克斯基(Howard McClusky)认为的老年人的五种教育需求,即应对需求(coping needs)、表现需求(expressive needs)、贡献需求 (contribution needs)、影响需求(influence needs)与超越需求(transcendence)[11]。
图4 如何提高社区老年教育质量和老人的满意度
社区老年教育是我国实施积极老龄化和“健康中国”国家战略的最终落脚点和突破口,也是党办人民满意教育的直接体现。在中华传统孝文化、民族“和合”文化和民主政治的浸润之中,我国大部分基层社区老年教育已基本形成了在党委政府领导下的多元主体参与格局。但是,正如上述调查所示,社区老年教育仍然存在参与主体不多;参与积极性不高;参与质量低;参与机制不健全;参与责任与利益不清等等问题,有鉴于此,我们认为社区老年教育协同发展应从以下几个方面推进和深化。
政策法规既是公共活动的保障、要求,也是行动者的目标和准则。在中国式现代化发展中,政府始终是社区教育发展的“掌舵人”,并调节市场弱肉强食丛林法则和社会组织能力弱化带来的治理“失灵”。强政府与强社会的治理模式是我国区别于西方政府与市民社会二元对立治理模式的本质特征。近几年我国关于老年教育和养老的相关国家文件密集出台,福建、成都等十多个省市出台了终身教育或社区教育促进条例,天津、安徽等6 省市专门制定老年教育条例,以此促进老年教育和社区教育发展。然而,由于我国老年教育长期习惯于政府“精英”办学模式,忽视民间、私人、市场的参与,导致我国老年教育整体发展缓慢、难以适应我国老年人的学习需要; 加之我国社区老年教育管理主体分散、资源共享难、教育投入少、教学内容浅表等低效率、碎片化、各自为政的现象。一般政策很难从源头上解决上述问题。所以,国家应该尽快出台“老年教育法”或者“终身教育法”,从法律上推动全社会参与、共建共享的老年教育协同发展的育人体系。社区老年教育是国家公共教育服务的组成部分,普惠、公平、正义是其本质特征。以立法的方式,强化政府、市场、社会的责任,保证参与者的利益,鼓励民间、市场等多渠道的资金投入,同时,加强社区老年教育协同治理的评价与政策激励,推动老龄友好社会和学习型社会的建设。
机制体制是社区老年教育协同的制度保障。目前我国大部分区县都设有社区教育或学习型社会建设领导小组,成员囊括了政府多个部门。但是,由于是自上而下的行政行为,而非信任基础上形成的共识和目标,同时该组织明显缺乏社会、市场主体的参与。所以参与主体并不积极,民主、平等的社区老年教育“多元”协同机制并未完全形成。首先,从社会整合视角看,社区老年教育是社会(区)的有机组成部分,真正社会生活都是有教育意义的,应整合社会所有机构的“社会教育力”来推动形成社区老年教育的“合力”和整体价值涌现。其次,从治理视角看,应从社区老年教育各协同主体的权利入手,明确各自的职责、权利和利益。建立以教育局为主其他部门协同的社区老年教育领导和实施机构。再次整合区域的老年大学、老年学校(政府的、高校的、企业的、民间的)、高校、医院、养老中心等具有教育资源的社会组织共同开展社区老年教育,打破部门、行业间的边界。最后,大力培育老人学习自组织,发挥老人自我教育、自我管理的能力,这不仅是英美等发达国家老年教育多样化应对老龄化社会的重要举措,也是我国特色社会主义“人民为中心”的价值体现。扎根并繁荣于社区的老人自治学习共同体是消解我国“未富先老”与老年教育投入不足的重要方式。
人生命的丰盈性与生活的多彩性,决定了教育的丰富性与多样性。从老年学习者的目标看,老年“需要把主要精力放在对自己生活的重新认识上,他们不再像早年那样疲于家庭和工作的责任,而是努力追求余生的意义”[12]。这种意义包括老人对自身、社会、天地宇宙关系的重新认识以及个体价值与行为的重塑。由此,自我重整、自尊奉献、生命精彩和对世界的理解是老年人学习的重要驱力和内容。当前社区老年教育内容主要聚焦于休闲娱乐、身体保健上等狭窄范围,亟需在社区协同治理的基础上,不断扩大和丰富教育内容和方式。如在内容深度上增加生命教育、生命意义等内容的课程,在广度上,增加内容的全面性;在方法上增加教育的多样性,不仅有课堂教学、参观访问、游学体验,而且要结合老人的生活实践,寓教于乐,开展丰富多样的各种生活教育;同时,充分利用大数据、5G 等信息技术,丰富完善老年教育云课堂、虚拟学习与网上学习,不断丰富线上线下学习的方式和内容,满足老人多样化学习的需要。
教育是民族复兴的基石,是国家发展、科技创新的人才支撑。教育强国的指向是通过培养中华民族每一个公民的素养和共同体意识,实现中华民族的伟大复兴。这也是我国社区老年教育的追求目标。空间是人生命发展的尺度,也是人的关系的再生产。无论是作为物质的、还是精神(文化符号)的社区空间都具有巨大的育人价值。世界卫生组织认为,健康老龄化与每个人息息相关,其发展取决于个人体力、智力的综合能力,居住环境(社会政策环境等)及这两方面的相互作用[13]。不同的社会空间场景规约着人的语言、角色和行为。克拉克等从城市空间消费学视角提出了打造空间“场景”塑造社会生活的思想。“场景是一个地方的整体文化风格或美学特征,它赋予城市生活以意义、体验和情感共鸣……当一个社区变成场景时,它可以成为培养各类精神的地方”[14]。首先,创新社会、文化和舆论引领,强化媒体、单位、家庭、个人对老年教育的宣传与重视,通过街道、广场、建筑、文化符号等空间场景,打造全社会、全方位、全面育人的社会空间,建构积极老龄化社会,为所有的老人提供学习和生活帮助,助力老人终身学习与社会参与。其次,目前我国社区老年教育主要发展是在城市社区或城市里的普通社区,在农村社区与城市里的民族互嵌社区等特殊区域发展比较缓慢,对这些社区的教育重视不够,投入不多,对其特殊性、差异性认识不足,造成了社区老年教育的不公平现象。所以,通过全社会协同合作,破解城乡不同空间社区老年教育结构性的不公平,让农村和各少数民族的老人享有更多的学习资源和学习机会,只有公平而有质量的教育,才能铸牢中华民族共同体意识,才能实现教育强国和民族复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