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维·卡隆 著 王 慧 余 静 译
(1.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 法学院,加利福尼亚州 伯克利 94720-7200;2.上海海事大学 法学院,上海 201306)
研究核时代的海洋,需要回答三大问题:第一,核时代对海洋环境及其未来会带来什么影响?第二,海洋法律和政策如何回应核活动带来的前所未有的挑战?第三,针对核活动带来的历史遗留问题和将来的风险,我们制定了何种法律议程?笔者将针对以上问题展开回答。
核时代的出现并非始于和平,而是由1945 年在日本爆炸的原子弹拉开序幕。作为战争武器和能源来源,核能一直以来饱受争议。
核时代的到来给人类各方面的事物造成了根本影响,海洋环境在许多方面同样面临着核时代的冲击。首先,大部分核武器引爆的测试都与海洋相邻,或者在海洋水面的下方或上方。多种具有放射性的核废料被倾倒入深海及浅海区域。其次,实力强大的国家将其核武器放置在核动力船只上,该船只在世界各大海洋的海平面以及以下穿行。在某些情况下,这类武器和船只会在海上失踪。①再次,核电厂和核废料设施的选址有时会靠近海岸线,这些设施用地决策往往会引起公众的广泛关注。②最后,各国废弃的已耗尽的核燃料废物经常漂洋过海到世界各地。
尽管海洋通常被视为进行一些核活动的方便或必要的场地,但实际上,海洋与这些核活动的必要性并无多大关系。当各国寻求改进核武器时,进行武器测试的选址需要尽量远离大型人口中心,考虑到偏远地区居民鲜少发表异议,同时在搬迁时更易进行管理,各国便把目光投向偏远地区。同样,由于向海洋倾倒核废物费用更低,且符合选址偏远的要求,海洋成为倾倒核废物的最佳场所,并且核废物种类也在进一步扩大。最后,纵观历史,携带核武器的核动力船只在海洋中不间断地航行已超过40 年,海洋也因此成为各国争端所在。
为了评估核时代对环境的影响,笔者研究了以往核活动带来的遗留问题,以及正在进行或尚在考虑中的核活动所带来的风险。虽然核时代已经对海洋环境产生了影响,但是难题在于如何表达这种影响的程度和意义。一方面,影响的程度及意义在目前尚缺少综合的评估,另一方面,放射性物质在海洋生态系统中移动的大致路径,尤其是小剂量放射物所带来的持续性风险问题仍处于未知状态。③
以往核活动引起的问题主要源自以下三点:第一,核武器的大气、水下和地下试验;第二,低放射性和高放射性核废物倾倒在海上;第三,意外在海上丢失的核武器和核动力船只。由于上述核活动,海洋的不同位置都存在着大量的放射性物质。在大多数情况下,放射性物质会处于深海区域,但是有时也会存在于相对较浅的水域。当然,这些区域的所在地公众是知晓的,但是确切的位置通常是保密的。笔者将分别针对以上三个来源,并就相关事件的大致情况和影响进行介绍。
1.核武器试验的遗留问题
在1980 年以前,全球至少进行了483 次大气和水下核试验,中国在1980 年进行的核试验被认为是最后一次大气核试验。④由于核武器试验需要在偏远地区开展,故而试验选址往往确定在相对无人居住的毗邻海洋的区域。
美国在1946—1958 年进行了67 次大气、水下及地面核试验,主要是在马绍尔群岛核试验场。⑤法国在1966—1974 年在波利尼西亚的两个核试验场进行了44 次大气层试验,在1975—1986 年进行了78 次地下核试验,并在1995—1998 年进一步开展了地下核试验。苏联在1955—1990 年在北极新地岛进行了86 次大气层试验和43 次地下核试验,另外在新地岛的西海岸进行了3 次水下试验。⑥具体见表1。
表1 邻近海域的主要核试验地点
此类试验,尤其是大气试验,会在大范围的海洋领域内沉积放射性物质。当咨询一名著名物理海洋专家有关在海洋上大面积遗留放射性沉降物问题时,他回复道无论放射性沉降物在当时可能产生什么影响,可以确定的是与试验点距离较远的沉降物那时是处于高度分散状态的。⑦同时,这些放射性沉降物可能会对以核试验场为中心的地区产生持续影响,且沉降物会在试验场区域不断聚集。同样的,水下试验也可能对该试验区域产生持续的影响。除此之外,非政府组织指出在法属波利尼西亚群岛或阿留申群岛进行的地下试验导致放射性物质渗入周围水域,且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现在。⑧然而,菲利普·奥克尼指出,通过在海洋周边地区,甚至潟湖水域、马绍尔群岛北环礁岛开展科学研究,发现低水平的放射性核素对人体的健康影响很小。关键的问题是这些废物场所的放射性核素是否会迁移到相邻的海洋中,倘若会,又是如何进行迁移的。奥克尼称,迄今为止,并没有研究发现此种迁移。约10 年前,由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组织调查,有关三个主要核试验场的报告可供参考。⑨
事实上,对于核试验场,我们应该关注的关键问题并非距离核试验场较远的地方产生的放射性沉降物,而是试验地点本身。劳伦斯·科多纳里和菲利普·奥克尼观察到,以前的核试验场现在都已经变成了垃圾场。奥克尼关注的焦点在于“鲁尼特穹顶”(Runnit Dome),即通过覆盖特定的火山口来掩埋核废物,而科多纳里表明法国的做法是使用以前的凿洞方式来储存核废物。⑩在这些地点的核试验结束之后,现在更应该把这些试验场当做需要管理的垃圾场。⑪虽然研究文献经常提到“清理”已发生或有待完成,但是将这些地点视为会引发长期管理问题的垃圾场更为恰当。⑫
2.放射性废物倾倒海洋的影响
第二个需要考虑的问题是,海上倾倒高水平或低水平放射性废物所带来的影响。事实上,这项活动的影响在几个方面是难以评估的。但可以明确的是大量放射性废物被倾倒入海洋这个事实。然而,针对在特定领域之中,有多少废物是低水平放射性废物而非中水平放射性废物,有多少废物是固体而不是液体,如果全部是固体,又是怎样存续在海洋中,这些问题的答案都是未知的。
1991 年,国际原子能机构(IAEA)以放射性活度为参数,对各地区核废物倾倒场的情况进行降序排列。具体见表2。
表2 各地区核废物倾倒场的情况
这些倾倒场一般位于较深的水域,例如,欧洲东北大西洋站点就设置在5 000 米的深度范围内。美国将低水平放射性废物倾倒在加利福尼亚州费拉隆群岛和与大西洋中部沿海各州距离较远的外海。欧洲国家则是在东大西洋的站点倾倒低水平放射性废物。
然而,更令人担忧的是在俄罗斯北极地区有意或非法(至少在国际意义上)倾倒的核废物。直到20 世纪90 年代初,人们才知晓苏联在卡拉海和白海处理了大量的核材料。如果将俄罗斯北极地区的数据插入上述倾倒场列表之中,俄罗斯北极地区将位列第三,其放射性活度达1.85PBq。
此外,与其他倾倒场不同的是,俄罗斯北极地区的倾倒场位于相对较浅的水域,继而引起了更大的关注。⑬当然,这一重点不应意味着其他方面不需要进一步跟进。⑭例如,大量研究开始关注核废物对爱尔兰海及对塞拉菲尔德的影响。⑮
同时,哈尔马·特伊尔指出,由于没有在装有废料的倾倒区附近进行放射性水平测试,对于倾倒区的放射性水平是否增加这一问题尚无定论。此外,他指出,由于一些倾倒区被完全掩盖且超过30 年没有对其进行维修,所以可能发生泄漏。⑯斯卡里多夫对于该类倾倒区的使用寿命也提出了同样的看法,并就俄罗斯北极地区倾倒场发表意见:“即便存在再多的相反证据,白海、巴伦支海和卡拉海的环境状况并不像听起来那么乐观。潜在的威胁是存在的……。”⑰
3.意外丢失核武器和核动力船只的影响
据估计,美国和苏联由于事故而在海上损失的核武器最少有50 枚。⑱这些残余在许多方面类似于倾倒或试验留下的核废物。不同的是,对于核动力船舶和核武器的残余所在位置,人们仅有笼统的认知。
笔者将以合法性及法律可能做出的回应为切入点对以下三点展开讨论:第一,在海上运输废弃和再加工的核燃料;第二,存在核武器的国家在海军舰艇上部署核武器,且那些舰艇本身往往采用核动力;第三,在深海海底掩埋高放射性废料的计划今后可能恢复。
当然,笔者并不负责针对现有和预期活动进行正式的风险评估。本文的主要作用在于明确各论点的得出往往是基于对各种活动所带来风险的预设。例如,在有关海上运输核材料的法律及政策的辩论中,笔者发现,针对这种运输所造成的风险存在诸多不同的假设。当然,正如核动力船只失事沉没和在海上丢失核武器这类事件,尽管人们尽了最大的努力来避免其发生,但是事故的风险一直存在。此外,需要强调的是,非法运输核材料或传送核技术所固有的风险具有不同的性质,因为其所涉及的风险已被运输者考虑其中。
鉴于过去遗留下来的各种问题,人类或许,我们强调的是或许,迄今为止是幸运的。不过,核武器试验和液体废物倾倒造成的放射性沉降物即使已经散去,这些核试验场本身已成为放置核废物的垃圾场。毫无疑问,像切尔诺贝利周边地区一样,以前的核试验场同样值得关注,且关注的时间会长达几个世纪之久。在这些核废物倾倒场中,俄罗斯北极地区的情况是最严重的,主要是因为核废物倾倒在相对较浅的水域。
至于正在进行的核活动,一般并不存在故意释放放射性物质使其流入海洋的情况,而只是带来了一些意外释放的风险。同样,未来深海海底掩埋放射性废料的可能性风险也是如此。
就像核时代存在的其他法律一样,海洋法也面临解决核材料的独特性和环保要求的难题。一般情况下,这些微量核材料对人类的健康和自然环境构成的风险微乎其微,但是少量浓缩的核材料可能被用于实施毁灭性攻击,这些都违背了法律追求的利益平衡。核问题的解决需要空间、时间和控制。随着时间的推移,法律已经普遍认识到这些需求。
在这一部分,笔者将从以下四个问题探讨海洋法律和政策如何回应核活动的独特性。
在过去60 年,海洋法律和政策存在一个重大趋势,即从最初的追求利益平衡逐步演变为全面禁止故意将大量放射性物质排入海洋的行为。虽然这些禁令尤其是针对核武器的大气和水下测试以及海上倾倒放射性废物的行为,但是目前禁令范围得到进一步扩大。这些禁令条款表明,此前的习惯原则无法通过寻求用途平衡来处理核材料的独特性问题。
在核时代的初期,各国是根据海洋习惯法处理这个时代新兴事物带来的问题。各国试图通过现行的海域划分制度来协调新的海域使用,从而协调各国利益。⑲1958年,美国代表团向第一次联合国海洋法会议提交的一份文件中援引“公海自由并适当考虑别人的自由原则”,作为其在核试验期间在马绍尔群岛周围成立广泛的预警区的理由。美国一直以来不主张建立一个禁止或限制区,因为这就相当于因强制实行权利而封闭了部分海洋。联合国国际法委员会在《联合国海洋法公约》第71 条中建议的标准更准确地反映了解决公海使用冲突的适当尺度,即一方使用公海不得对其他国家的使用自由造成任何无理干涉。⑳适用于核试验的大面积警戒区以及放射性沉降物对该地区的影响被简单描述为对公海的另一种合理利用。同样,海上处置核废料最初也是作为在海上倾倒废物的一般合理做法的延伸。
很显然,在核试验和核废物倾倒的两种情况下,海洋习惯法已无力解决核材料的独特地位问题,故而要从惯例上努力。更重要的是,国际海洋法的制定促使我们对核材料独特地位问题有了更深层次的考虑。特别是禁止核试验和核废物倾倒不应局限于公海等地,而是要广泛禁止有意将放射性材料排入海洋,而不论这些水域的法律地位如何。
事实上,作为国际环境法发展的一部分,这些禁令目前已具有更普遍的性质。例如,1972 年《斯德哥尔摩宣言》的几项原则就涉及到这一问题。在一般情况下,海洋法致力于禁止有意将放射性物质排入海洋。
禁止未来倾倒有害物质是一回事,解决已经存在的潜在问题则是另一回事。重要的前瞻性步骤并不总是辅之以更昂贵的补救努力。在考虑核时代给海洋带来的影响时,这种区别和趋势是显而易见的。
海洋法已经开始禁止通过核试验或倾倒而有意将放射性物质排入海洋。在这方面,我们可以说,随着禁令的通过,过去遗留下来的问题不再扩大。然而,海洋法并没有以同样坚定的态度关注已经进入海洋的物质。本文的内容在于明确指出,为解决过去释放到海洋中的放射性遗留问题而采取的措施各不相同,而且大部分都相当有限。很显然,补救措施将耗费巨资,在某些情况下,补救措施具有不确定性,甚至会适得其反。不过,更适中的措施在提供长期保护的同时,成本也不会太高。除了修复这一方法之外,还有一系列政策可供选择。本文中提到的一些方案包括:更积极地监控和测绘放射性物质所处的位置,设置渔业禁区和规定公开警告的惩戒方式。然而,在这些方案中,很少会选择对故意弃置在海洋中的放射性物质的位置进行更详细的测绘。同样,这些地点的放射性监测工作也有很大差异,通常都很有限而且一般都没有定期进行。
在海洋中正在开展和计划开展的核活动,有可能将放射性物质意外释放到海洋中。例如,一艘运载核材料的船有一天可能会在海上失踪。法律要平衡风险活动中的利益,这并不是什么新鲜事。政策制定者不仅要考虑开展某项活动的风险,而且要考虑不这样做的代价。笔者研究所涉及的相关核活动,将在《联合国海洋法公约》和联合国各专门机构制定的政策框架内展开讨论,尤其是国际海事组织(IMO)的政策框架。回应核活动涉及监管和排除两个方面。与所有有风险的活动一样,从构思和操作的角度来看,监管都是为了将所涉风险降到最低。通过逐步降低风险,相关利益的平衡变得更加可行,从而使有关活动得以继续。另一方面是将风险完全排除在某些领域之外。排除是指对于有风险的核活动的部分禁止,即将其排除在海洋的某一区域之外。不难发现这种方法往往在单边、区域性以及有限的层面上被提出。
斯科特·帕里什在关于“努力将核武器排除在某些海域之外”的讨论中就提及了这种全部或部分排除的方法。1959年,在《南极条约》中达成了第一个或许也是最全面的排除协议。该条约建立了第一个无核武器区(NWFZ),以实现南极以及周围公海的非军事化。
《南极条约》是同类条约中最全面的条约,其规定在南纬60以南禁止开展任何军事活动,也禁止在南极地区处理核废料,而不仅仅是倾倒核废料。
世界各国愈发重视并努力减少核武器扩散,是发生在《南极条约》缔结10 年后,也是在古巴导弹危机发生之后。1962—1963 年,巴西、墨西哥相继提出倡议,之后拉丁美洲国家也开始谈判,最终达成了1967 年《特拉特洛尔科条约》。目前,全世界有6 个非核化区,这些非核化区或多或少包括各国的领海,有些非核化区则延伸到更远的海洋。然而,相关条约涵盖的海洋范围各不相同:《非洲无核武器区条约》(又称《佩林达巴条约》)规定的非核化区只延伸到领海,《东南亚无核武器区条约》(又称《曼谷条约》)规定的非核化区延伸到专属经济区而《南太平洋无核区条约》(又称《拉罗汤加条约》)中非核化区则涵盖了南太平洋的大片海域,分别在东面和南面与《特拉特洛尔科条约》和《南极条约》规定的非核化区域相接。
特定区域的无核武器条约中规定,缔约各方可以允许外国船舶的来访,而不考虑其货物是否为核性质货物。不过,一些国家则完全禁止核材料和核武器进入本国领土。新西兰在禁止核材料进入其水域方面,态度尤为坚决。1985年,新西兰拒绝向一艘可能载有核武器的美国军舰提供港口,导致美国取消了《澳新美安全条约》中规定的新西兰义务条款,澳大利亚也是该条约的缔约国。2年后,新西兰将这一无核政策编纂成法律,禁止核动力船只和携带核武器的船只进入新西兰领土,包括领海。
目前,备受关注的排除问题是一些沿海国要求运输核材料的船只在过境时发出通知,甚至直接禁止这类船只过境。在这种情况下,无害通过权已由惯例演变为条约法律,甚至被援引为允许超危险货物通过。在核时代初期,核试验对海洋法构成了挑战,因为核武器拥有国有能力将其他国家排除在特定海域之外。如今,核材料的独特性质给海洋法也带来了压力,因为沿海国家有能力禁止商业和军事船只开展核相关活动。核试验和核材料的运输是不同的,核试验涉及的是故意将放射性物质排入海洋,而核材料的运输则涉及意外泄漏的风险。不断变化的法规所带来的巨大风险以及各国监测合规性和应对事故的能力变化,将不可避免地影响针对核材料的独特性质展开的争论。
需要牢记的是,对海洋环境的关注点仅停留在诸如努力禁止大气层和水下核试验上是微不足道的。努力禁止核试验的部分原因是出于对环境和健康问题的担忧,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出于军备控制和安全问题的考虑。但即使考虑到这一点,核时代法律对策和许多国际法一样,它的发展往往也是由特定案例或事件引发的,这些案例或事件成为公众和政府关注的焦点。该现象可以从核试验和倾倒核废物的事件中体现出来。
在1945 年首次核试验后的10 年间,美国、苏联和英国定期在大气层中爆炸核装置,几乎没有受到国际社会的正式质疑。美国和英国的许多核试验都在太平洋地区进行。澳大利亚对英国的核试验表示支持并予以协助。1952 年,美国在太平洋马绍尔群岛引爆了第一颗氢弹,苏联则于1953 年在北极圈的弗兰格尔岛引爆了第一颗氢弹,进一步加剧了全世界对核试验产生的放射性沉降物以及对未来进行更大规模试验前景的担忧。氢弹或聚变弹爆炸的威力比广岛和长崎使用的单级核聚变武器高出许多倍。1954 年,一枚美国核聚变炸弹在比基尼环礁上爆炸,其放射性物质含量是预期水平的2 倍。恶劣的风况将放射性沉降物吹到马绍尔群岛以外其他岛屿和美国封锁区域之外。当时在禁区外约32 千米处航行的日本渔船“福龙五号”被放射性灰烬覆盖,所有23 名船上人员都患上了严重的疾病,其中一人在几个月后死于并发症。
“福龙事件”使国际社会开始认识到核试验沉降物的危险性,特别是日本人和马绍尔人,后者最终在印度和苏联的支持下于1954 年向联合国托管理事会提出了他们对于核试验沉降物的担忧,但是无济于事。一年后,各核大国就禁止核武器试验展开讨论。后又围绕核查措施进行了近10 年的谈判,1963 年,终得以签署《有限或部分禁止核试验条约》(以下简称“LTBT”)。最初的三方分别为美国、英国和苏联,法国和中国没有成为该条约的缔约国。对于条约缔约国而言,LTBT 所能达成的效果就是将核试验从大气层、水下转移到了地下。“福龙事件”也使人们开始关注放射性沉降物对渔业造成的经济和生态影响,因为受污染的鱼类导致了日本渔业市场的崩溃。
法国不是LTBT 的成员国,直到1974 年,法国一直在南太平洋大气层中进行核试验。该国在穆鲁罗瓦和方加陶法环礁上的核试验场位于澳大利亚以东约3 700 千米处。这类试验的结束与澳大利亚和新西兰诉法国核试验案有关,澳大利亚和新西兰主张反对这些核试验造成的放射性沉降物。最终国际法院并未就此案做进一步判决,主要原因是法国已发表了一份声明,声称其不再进行大气层核试验,且已采取措施,在明年初继续进行地下试验。
灾害往往是促使国际环境和卫生法发展的关键因素。例如,切尔诺贝利核泄漏事件导致了一连串的国际活动。何种灾难会促使人们对海洋中的核废料采取行动,目前尚不清楚。不过通过追踪,我们发现在之前核试验场或核废料倾倒场附近作业的船只打捞上来的鱼类已被污染,因为用来盛装大量倾倒废物的金属桶会分解。此类事件发生后,法律和政策发展的机会之窗将会打开。
核时代的海洋问题充满了不和谐。在评估过去核活动遗留下来的问题时,人们还没有普遍认识到核活动可能对人类健康造成的新影响。因此,留给我们的往往是问题。以前核试验场附近丰富的鱼类资源是否能安全食用?散落在某些区域海底的核废料是否会对海洋生态系统和人类健康构成威胁,尤其是俄罗斯北极地区的浅水海域?在开发渔业资源压力不断增加的情况下,我们如何评估暴露在核活动中的鱼类种群的健康风险并管理这些鱼类种群的使用?
展望未来,核能的公平使用和军事使用问题将一直存在。它们的用途是相互交织的,这给海洋带来了许多特殊危险。在寻找不排放温室气体的能源过程中,人们已重新关注核能。关于核能的问题比比皆是:风险、成本和核废物倾倒仅是其中的几个。对核能的重新关注会导致对深海海底环境的重新关注,这是完全有可能的。无论要处置的废物是废弃的潜艇还是核发电产生的副产品,以地面为基础的处置方案在经济和政治上都面临现实困难,故而能否使用海洋作为处置地点的公开讨论将继续进行。总之,需要对深海掩埋的风险进行分析,以应对肯定会出现的充满政治色彩的激烈辩论。
核时代给人类带来的风险问题与以往任何时候都大不相同。掌握核材料的独特性意味着不可能简单地希望过去发生的事消散。海洋是地球表面的主要组成部分,也是人类环境的重要组成部分。研究核问题的过去、现在和未来对海洋的影响具有重要意义。
译者注:本文原文系David D.Caron,Harry N.Scheiber主编的The Ocean in the Nuclear Age中的一章,经作者生前授权翻译并公开发表,特此说明。
注释:
①参见Clark Rumrill:Lost: One H-Bomb.Call Owner, Washington Post, 17April, 2005,https://www.washingtonpost.com/archive/lifestyle/2005/04/17/lost-one-h-bomb-call-owner/fd5dd651-dff2-497d-8bab-5519730c5b9f/。
②参见Linda Clare Gunter:Nuclear Waste: Showdown at Scanzano,The Bulletin of Atomic Scientists,2004年第2期,第12页。与沿海发展有关的方向是将海岸线上的核电站与海水淡化工作相结合, 参见 Alasdair D.McIntyre:Troubled Waters: The Future of the Oceans,IAEA Bulletin, 2003 年第1 期,第46 页。
③参见Inge Schmitz-Feuerhake:Summary of Long-Term Risks Created by Prolonged Contact with Low-Level Radioactivity,《享有安全和健康环境的人权以及核设施运营者的国际法责任会议论文》,2005 年 10 月 20 日。
④至于核试验的范围和分布情况,尼尔斯·布默尔和他的同事们写道:自1945 年7 月16 日美国试验第一枚核弹以来,全球共进行了2 082 次经证实的核爆炸。在这些核爆炸中,美国约占一半,共进行了1 054 次核试验。前苏联进行了715 次核试验,其中包括115 次民用“和平”核爆炸。法国引爆了216 枚核装置,中国引爆了45 枚,英国引爆了44 枚。这5 个核大国都已声明将遵守《全面禁止核试验条约》,并停止试验。1998 年,印度和巴基斯坦开始了一系列核试验,印度引爆了5 个核装置,巴基斯坦至少引爆了3次。参见Nils B hmer,Aleksandr Nikitin,Igor Kudrik,et al: The Arctic Nuclear Challenge, Bellona Report,2001年第3 卷,第60 页,见https://network.bellona.org/content/uploads/sites/3/The_Arctic_Nuclear_Challenge.pdf。
⑤美国在大洋附近的大多数核试验都是在马绍尔群岛进行的。此外,美国还在1955 年进行了1 次公海水下试验,1958 年在约翰斯顿岛附近进行2 次大气层试验,1962 年在约翰斯顿岛和圣诞岛附近又进行了36 次大气层试验。参见https://nuclearweaponarchive.org/Usa/Tests/index.html。
⑥ Nils B hmer,Aleksandr Nikitin,Igor Kudrik,et al:The Arctic Nuclear Challenge, Bellona Report,2001年第3卷,第 60-61页,见https://network.bellona.org/content/uploads/sites/3/The_Arctic_Nuclear_Challenge.pdf。
⑦具有讽刺意味的是,这位物理海洋专家指出,这些痕量的放射性核素对他所在领域的科学家来说非常重要,他们利用这些放射性核素追踪世界海洋的环流模式。
⑧参见Radioactive Atoll, New Scientist, 1991年第1775期,第17页,见https://www.newscientist.com/article/mg13017752-200-radioactive-atoll/。
⑨关于法属波利尼西亚试验场,参见E.Gail de Planque:Nuclear Tests in French Polynesia: Could Hazards Arise?, http://www.iaea.org/Publications/Booklets/mururoabook.html。关于马绍尔群岛试验场, 参见Peter Stegner:Review at Bikini Atoll: Assessing Radiological Conditions at Bikini Atoll and the Prospects for Resettlement,IAEA Bulletin, 1998年第4期, 第15页。关于新泽姆利亚试验场,参见Arnold Bonne and Boris Semnenov:Supporting the Initiative: Cooperation in Radioactive waste Management with Russian Federation,IAEA Bulletin, 2000 年第3 期, 第64 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