负面评价恐惧与大学生容貌焦虑的关系:功能失调性态度的中介作用*

2023-11-22 06:40史敬怡韦欣雨王礼军
中国健康心理学杂志 2023年12期
关键词:容貌负性负面

史敬怡 韦欣雨 王礼军

安徽师范大学教育科学学院(芜湖) 241000 E-mail:Ciao127ShiJY@163.com △通信作者 E-mail:nnuwlj8421@163.com

近年来,容貌焦虑成为青少年群体的主要焦虑之一,并受到心理学、社会学等诸多领域学者的广泛关注。“容貌焦虑”是指个体对自身相貌消极认知、消极情感体验及相应的行为调控[1],具有普遍性和跨文化的一致性。2021年,中青校园媒体面向全国2063名高校学生进行问卷调查,结果显示60%的大学生存在容貌焦虑,其中自卑心理、普遍流行的单调审美、过于期待他人的认可、互相攀比的心理是导致容貌焦虑的主要原因[2]。国外研究亦发现,40%~50%的女性表现出对身体不同程度的不满意,其中包括相貌[3];且另有研究表明54%的女大学生都表现出对身体的认知扭曲,认为自己体重比实际上更高的女性对身体的满意度更低[4]。对容貌的不满意、不自信的负性自我认知会引发个体的负性情绪体验,进而对个体的生存发展与社会适应都产生消极影响,如对容貌感到不满意的大学生往往面临严重的情绪困扰,表现出更高水平的焦虑和抑郁情绪、更强的社交焦虑与社交回避、较低水平的主观幸福感和自尊、饮食失调(如节食)、生活质量下降且易导致手机成瘾等心理行为障碍[5-11]。容貌焦虑的影响因素主要来自主观和客观两个方面,包括自尊、自我价值感、社会比较、他人嘲笑、媒体影响等诸多因素,其中认知因素是导致容貌焦虑的一个重要风险因子[12-17]。因此,考察大学生容貌焦虑的影响因素与机制具有重要的理论和现实意义。

负面评价恐惧(fear of negative evaluation)是指对他人负面或消极评价的担忧与恐惧,被认为是社交焦虑的核心特征[18]。社交焦虑认知行为模型主张,个体通过监控个人的行为表现以形成关于自我的印象或表征,但这一心理表征是具有偏差的扭曲表征,偏差印象促使个人对周围的环境预设负面的评价,并产生相应的生理、认知和行为的焦虑体验,进而增加外表和行为自我心理表征的偏差程度,如此便形成了失调的负性反馈回路[18]。对负面评价的恐惧会直接引发多种焦虑情绪,相关研究表明个体的负面评价恐惧可显著正向预测多种焦虑情绪,如社交焦虑、考试焦虑等[19-20]。已有研究指出,负面评价恐惧是容貌焦虑的一个重要风险因素,高社交焦虑个体在对他人的意图与思维进行加工时,倾向于将模糊、片段的信息视为他人对自己进行负面评价的依据,从而高估他人对自我负面评价的概率,使得个体在面临有关外貌的刺激时陷入重复性的负向思维,进而加剧了容貌焦虑;对自己的外表持有不合理的完美主义信念是加深容貌焦虑的原因之一,负面评价恐惧在其中起中介作用[21-23]。故本研究提出假设:负面评价恐惧可显著正向预测容貌焦虑。

功能失调性态度(dysfunctional attitude)作为一种极端化、绝对化的思维,表现为对自身、周围世界和未来具有歪曲的非理性认知[24]。功能失调性态度在临床群体中较为常见,但有研究表明非临床群体也存在不同程度的功能失调性态度[25-26],且能够有效预测焦虑发展[27],在大学生心理应激与焦虑情绪间起部分中介作用[28]。有研究指出,功能失调性态度程度越高,个体对自身形象越不满意[29]。容貌焦虑个体存在负性认知偏差与注意倾向,他们对负性相貌词的注意时间更长[30],这一注意偏向可能会损害个体的注意控制功能[31]。研究发现,功能失调性态度程度越高,个体的注意控制能力越差,思维越僵硬、消极[32],这为功能失调性态度和容貌焦虑之间的影响机制提供了间接证据。

负面评价恐惧和功能失调性态度作为两种认知弱点,都表现为消极的、重复的认知风格,是负性心理状态的重要风险因子,能有效预测焦虑的发生发展[33-34]。根据恶性循环理论模型[35],在社会生活中,个体会因压力性事件反复思考处于不良情境的原因,极易产生对问题和自身的消极感知,如恐惧来自社交情境中他人对自身的负向评价,进而诱发个体的焦虑情绪。因此,负面评价恐惧作为一种在社会交往情境中表现出的消极认知倾向,可能会强化功能失调性态度这一在任何情境都会影响个人的消极刻板的负性图式,从而进一步增强个体的对容貌的焦虑情绪体验,从而形成一种焦虑泛化的恶性循环。基于此,本研究提出假设:功能失调性态度在负面评价恐惧与容貌焦虑之间起中介作用。

综上,本研究以大学生为调查对象,探讨功能失调性态度在负面评价恐惧与容貌焦虑之间的作用机制,以期为缓解大学生的容貌焦虑提供新思路,为探寻提升大学生心理健康水平的可行策略提供一定的理论依据。

1 对象与方法

1.1 对象

本研究采用方便取样的方法,选取安徽某高校大学生进行调查,通过问卷星平台线上发放问卷,筛除作答时间过短、回答过于规律、答案一致的无效问卷,共回收有效问卷450份,其中男生199人,女生251人;大一学生76人,大二学生138人,大三学生141人,大四学生95人;独生子女206人,非独生子女244人;城市生源267人,农村生源183人;年龄在17~24岁,平均年龄为20.84±1.72岁。

1.2 方法

1.2.1 负面身体自我量表相貌分量表(Negative Physical Self Seals,NPSS) 负面身体自我量表由陈红编制,共48个项目,包括整体、相貌、胖、矮和瘦负面身体自我5个维度。本研究选取其中的相貌负面身体自我量表,共10个项目,采用0(从不)至4(总是)5点计分方式,得分越高,表示个体整体或维度的负面评价越明显。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为0.94。

1.2.2 负面评价恐惧量表简版(Brief Fear of Negative Evaluation Scale,BFNES) 该量表由陈祉妍修订,共12个项目,其中正向计分题8个项目,反向计分题4个项目。计分方式为1(完全不符合)至5(完全符合)5点计分,得分越高意味负面评价恐惧越严重。林小琴的研究表明,正向评分与反向评分形成了两个维度,但两个维度的量表信效度不如单正向记分维度[36]。因此,本研究只采用正向计分,选用单维度进行计算。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为0.90。

1.2.3 功能失调性态度量表(Dysfunctional Attitude Scale,DAS) 该量表由Weissman和Beck编制,中文版由陈远岭等人翻译修订[37],共40个项目,包括脆弱性、吸引排斥、完美主义、强制性、寻求赞许、依赖性、自主性态度和认知哲学共8个维度。量表采用1(完全反对)至7(完全同意)7点计分方式,以总分130为评判标准,得分超过130分的被试被认定为有歪曲认知,得分越高代表认知扭曲越严重。该量表在本研究中的Cronbach's α为0.93。

1.3 统计处理

采用SPSS 26.0对数据进行分析,统计方法包括描述性统计分析、皮尔逊相关分析、和共同方法偏差检验,采用Process插件中的模型4(Bootstrap抽样5000次)的方法进行中介效应分析。

2 结 果

2.1 共同方法偏差检验

采用Harman单因素检验法对所有变量包含的项目进行未旋转的主成分因素分析。结果显示共有7个因子的特征值大于1,其中第一个公因子的解释率为39.12%,小于临界值40%,不存在严重共同方法偏差。

2.2 各变量描述性统计及相关分析

各变量的均值、标准差与相关系数如表1所示,负面评价恐惧、容貌焦虑和功能失调性态度总分与各维度之间大多呈两两相关,其中仅寻求赞许和认知哲学之间不存在相关关系。

表1 各变量与各维度的描述统计与相关(r)

2.3 中介效应分析

以负面评价恐惧为自变量,容貌焦虑为因变量,功能失调性态度为中介变量,建立中介模型,运用SPSS宏程序中PROCESS 3.5插件进行检验,结果显示(见图1、表2)负面评价恐惧显著正向预测容貌焦虑(β=0.16,P<0.001),负面评价恐惧显著正向预测功能失调性态度(β=0.61,P<0.001),功能失调性态度显著预测容貌焦虑(β=0.71,P<0.001)。负面评价恐惧对容貌焦虑的总效应(β=0.59,P<0.001)和直接效应(β=0.16,P<0.001)均显著。采用Bootstraps法检验中介效应,结果表明功能失调性态度的间接效应为0.43,95%置信区间为[0.38,0.58],结果显示功能失调性态度的中介效应显著,中介效应占总效应的比例为73.27%,表明负面评价恐惧可以通过功能失调性态度的间接作用影响个体的容貌焦虑。

图1 功能失调性态度在负面评价恐惧于容貌焦虑间的路径系数图

表2 负面评价恐惧、容貌焦虑与功能失调性态度的中介模型效应值

采用SPSS宏程序PROCESS 3.5插件检验功能失调性态度各维度的中介作用,结果显示(见图2):负面评价恐惧显著正向预测容貌焦虑(β=0.13,P<0.001),且显著正向预测脆弱性(β=0.52,P<0.001)、吸引排斥(β=0.57,P<0.001)、完美主义(β=0.59,P<0.001)、强制性(β=0.49,P<0.001)、寻求赞许(β=0.55,P<0.001)、依赖性(β=0.60,P<0.001)、自主性态度(β=0.58,P<0.001),显著负向预测认知哲学(β=-0.17,P<0.001);脆弱性(β=0.21,P<0.001)、吸引排斥(β=0.10,P=0.049)、完美主义(β=0.28,P<0.001)、寻求赞许(β=0.14,P=0.013)可显著正向预测容貌焦虑,强制性(β=0.05,P=0.295)、依赖性(β=0.07,P=0.202)、自主性态度(β=-0.02,P=0.691)、认知哲学(β=-0.02,P=0.412)对容貌焦虑的预测作用不显著。

图2 功能失调性态度各维度在负面评价恐惧与容貌焦虑间的路径系数图

采用偏差校正的非参数百分数Bootstrap法对中介效应量的置信区间进行估计,见表3。因吸引排斥的95%置信区间为[-0.01,0.12],其中包含0,故中介效应不存在。脆弱性、完美主义和寻求赞许在负面评价恐惧与容貌焦虑关系中的中介效应的95%置信区间分别为[0.06,0.17]、[0.09,0.25]和[0.01,0.15],表明中介效应显著。从预测效应看,负面评价恐惧对容貌焦虑的直接效应值为0.13,占总效应的22.48%;脆弱性的中介效应值为0.11,占总效应的18.66%;完美主义的中介效应值为0.16,占总效应的27.79%;寻求赞许的中介效应值为0.07,占总效应的12.59%。

表3 负面评价恐惧、容貌焦虑与功能失调性态度各维度的中介模型效应值

3 讨 论

3.1 负面评价恐惧与容貌焦虑的关系

本研究发现负面评价恐惧可显著正向预测容貌焦虑,该结果与前人研究结果一致[38]。

对来自外界的潜在或真实的负面评价越感到恐惧,容貌焦虑越严重。这可能与个体对于威胁性信息的回避行为有关,根据过度警惕—回避假说[39],个体对威胁性刺激的注意会引发相应的回避反应,而这种应对方式阻碍了个体对刺激的客观评估,从而体验到更强烈的焦虑情绪。因此,当个体面对潜在的他人消极负性评价的社会情境时,会激起其警惕和厌恶情绪并表现出回避行为,这种负性情绪体验又会增强个体的焦虑情绪。在社会情境中,比较是个体收集信息的有效渠道,容貌焦虑个体会以观察者的角度去看待自我容貌,将个人与理想美的容貌进行比较,若比较结果不理想,个体便会对自己产生否定评价,降低对自我容貌的满意度,进而预期他人会对自己的外表作出负面评价,因而产生恐惧、焦虑等不良情绪[40-41]。负面评价恐惧不仅加剧了个人的负性认知加工倾向,还使个体感受到更强烈的负面情绪,这种负性的认知加工方式与情绪体验不利于个体的心理健康。这对缓解大学生的容貌焦虑提供了理论与实践启示:在社会情境中,担心他人的负面评价是正常的心理现象,但恐惧程度过高会对个体身心产生不良影响,因此,大学生应正确、理性地看待他人的评价,学会接纳负面的评价,降低个人的恐惧程度。尽管因恐惧负面评价导致的负性认知加工倾向较难消除,但改变自我的认知方式是缓解容貌焦虑的一个可行方法,大学生应减少对于“标准美”的极致追求,树立健康的审美观。另外,大学生应减少对于容貌的负性认知信念,悦纳自我的容貌特征,增强对容貌的满意度。有研究表明接纳承诺疗法可显著降低个人的容貌焦虑[42],未来或可进一步加强相关干预方法的实践运用。

3.2 功能失调性态度的中介作用

中介模型的建构与检验结果表明,功能失调性态度在负面评价恐惧对容貌焦虑的影响中起到部分中介作用,效应量为73.27%。负面评价恐惧显著正向预测功能失调性态度,功能失调性态度显著正向预测容貌焦虑,构成负性焦虑泛化的循环。这一负性循环契合了身体意象的信息加工模型[43],作为易感人群,高负面评价恐惧者常因惧怕他人对个体的负面评价,而对自己的容貌有着极高的标准,这种非理性信念根植于个体的认知模式之中,以功能失调性态度的图式存在于人脑之中,每当处于潜在的评价情境中,个体会立刻激活相关的负性图式,希望得到他人的赞许,却又认为不可能得到他人的夸奖,因此感到脆弱并产生焦虑等负性情绪,从而加剧了个体的容貌焦虑[44]。

在3个具有显著性的维度中,完美主义的中介效应量最大,占比27.79%。这意味着完美主义倾向较高的个体对自身的外貌要求更高,并认为个人的容貌始终不具有足够的吸引力,这类群体厌恶自身的不完美,缺乏自我接纳,常将一些小瑕疵等同于个人的失败,认为会因此失去他人的喜欢与尊重,从而表现出更高的担忧与焦虑[45]。其次是脆弱性,相对效应量为18.66%。较脆弱的个体往往心思细腻,他们更易受外界的影响,对于压力性事件承受能力更差,因而更担忧他人潜在负面评价;同时,他们情绪调节困难,情绪易失控,会感受到更多负面情绪。最后是寻求赞许,相对相应量为12.59%。希望得到他人的认可是个体常见的心理需求,但若个体极度需要他人认可,将外界的肯定视为人生价值的唯一来源,则会对自己缺乏自信,自尊心降低,情绪低落,社会适应能力减弱,甚至阻碍人格的健全发展。功能失调性态度中中介效应不显著的因素为吸引排斥、强制性、依赖性、自主性态度、认知哲学,这些因素作用于容貌焦虑的机制还有待进一步研究揭示。

容貌焦虑已成为当下大学生群体的典型心理状态,过度重视个体的容貌以及他人对自己的评价对该群体的身心健康具有严重影响。大学生对负面评价的恐惧以及负性认知态度是引发容貌焦虑的重要因素,甚至陷入“不恰当认知-消极情绪-扭曲认知”的恶性循环。因此,通过帮助大学生获得对自身容貌的客观认知,增强自信心与自尊水平,提高抗压能力,有助于形成理性平和、自我悦纳的积极心态,提升其心理健康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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