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榆 赵玉国
日前,《中华人民共和国文物保护法(修订草案)》提请十四届全国人大常委会第六次会议首次审议。该草案牢牢坚持把保护放在第一位,进一步完善文物保护管理制度。
回首往昔,有许许多多的文保工作者为了我国文物保护工作默默坚守。今天我们要说的这位八旬老人,就是其中一位代表人物。
每当谈起那些为了文物保护积极奔走、竭力呼吁的过往,赵榆都兴致盎然,似乎有讲不完的故事。(图/郑爽)
从19 74 年调入国家文物局工作开始,他就与文物结下不解之缘。回想起自己与文物打交道的近半个世纪的历程,86岁高龄的他似乎有讲不完的故事。聊起为了保护文物积极奔走、竭力呼吁的岁月,他兴致勃勃;而当回忆起那些已经离世的老一辈文物专家时,他又几度哽咽。在他的思绪中,有对前辈和好友的缅怀之情,还夹杂着对未来文物工作的期望与惦念。
他就是至今还活跃在中国文物艺术品市场上的中国国家画院原副院长赵榆。尽管退休多年,但他却一直很忙碌,如今他还担任起中国拍卖行业协会艺委会顾问、首都师范大学美术学院教学督导等职。与文物同行了5 0 年的赵榆认为:“与文物打交道,有辛苦、有收获、有乐趣,留下的是历史,修炼的是心性。”
赵榆与文物艺术品的故事,还要从1974年说起——
那一年,我被分配到国家文物局文物处工作。当年12月,《关于加强文物商业管理和贯彻执行文物保护政策的意见》出台。该文件特别提出,对文物商业市场应“归口经营、统一收购、统一价格、加强管理”,外贸部门出口的文物商品,货源一律由文物商店负责供应。
当时的国家文物局没有专门搞传世文物工作的人,文件出台后,领导特意安排我做这项工作。对于这个崭新的领域,我感到陌生,但又有着浓厚的兴趣。陌生是因为围绕文物工作需要的专业能力自己还不具备,兴趣则来自可以通过文物感受到华夏文明的历史沧桑。想到这里,我心中突然有了一种神圣感和使命感。
为了尽快进入工作状态,熟悉全国传世文物情况,我在接下来的一年多时间里,先后去了北京、天津、辽宁、山东、江苏、浙江等地的文物商店进行考察。每到一处,我都认真聆听、细心观察,并与各地文物商店负责人建立了良好关系。在此过程中,我也不断梳理着亲眼所见的一些问题——缺乏管理、人才缺失、库房简陋、堆放随意等等,开始意识到这项工作的重要性和艰巨性。
在不断奔赴各地了解文物商店情况的时候,赵榆接到了一个重要任务——
在甘肃省酒泉市瓜州县柳园镇的柳园火车站,存放着一大批铜佛像,是上世纪60年代新疆、西藏、甘肃等地文物部门从一些破败寺庙中抢救出来的。这批铜佛像不仅体量大,而且其中不乏有珍贵文物。如果文物部门不参与这批铜佛像的拣选,这些文物很可能会被运到有色金属厂先进行脱金,再炼铜。一旦如此,文物将不复存在。
1975年,我接到这个任务后,从北京市文物管理处借调了在青铜器鉴定方面有着非凡眼力的程长新与我同往。我们先从北京坐飞机到兰州,再从兰州坐火车到达敦煌县城,在那里见到了敦煌文物研究所的工作人员。
由于我们抵达敦煌时天色已晚,如果想坐长途汽车去柳园镇需要等上好几天。经过多方打听,我得知当晚十点钟有一辆拉煤车去柳园镇,于是我让程长新坐在驾驶室内,我就站在煤堆上連夜启程。为了支持我们的工作,敦煌文物研究所也派出专家到柳园镇组织火车站工作人员的家属协助拣选。这次拣选、鉴定、分级工作持续了数十天,期间我多次往返于北京和甘肃两地。因长期在寒冷的环境中工作,我落下了风湿病。当被拣选出的108吨铜佛像悉数入藏北京、西藏等地博物馆的时候,我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也深感未来之路的重任在肩。
有了在柳园镇保护文物的经验,赵榆也总结出一套自己的工作方式——快速调查、多方咨询、协调关系、寻求安置。尤其是大规模的文物保护工作,工程浩大、繁琐,但每次在他面前均能迎刃而解。
上世纪7 0 年代末,在北京市工艺品进出口公司三间房文物仓库里,堆积了4 0万件文物。赵榆亲历了为这批文物找“新家”的过程——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国家禁止重要文物出口,但并未禁止一般历史文物出口。19 5 6年,国务院规定文物出口口岸为北京、天津、上海、广州四地。这些口岸在出口文物的过程中,经文物部门查验不能出口的文物则由外贸部门保存到所属库房。到上世纪70年代末,四个口岸经过3 0年的积累,其文物保存量已经达到相当大的规模,这些文物如何安置已经迫在眉睫。
虽然此时已经拥有了一定的文物工作经验,但在面对这样巨大的文物体量时,我还是感到压力重重。那么多文物,首先需要找一个非常大的场地。我先来到清东陵和清西陵,虽然大殿都空着,但那里没有足够的人手能对大批量文物进行保护工作。我还找到北京昌平的一处兵营,但人家不接收文物。在朋友的提示下,我找到了故宫,因为那里有足够的场地,还有高水平的文物专家。
经过几番周折,故宫同意将这批文物暂时存放在午门东西雁翅楼和西华门内的宝蕴楼。接下来,就是清点、鉴定和运输。在三间房仓库,我请来的故宫博物院和原中国历史博物馆的数位专家负责给每一件文物登记。北京市工艺品进出口公司总经理崔景林则负责雇来十辆卡车,分上下午不间断地运送。为了便于搬运和保证安全,我又从北京建筑公司借来两辆吊车协助装卸。为了给参与此次文物搬运的人员解决午餐费,我又在国家文物局财务处和北京市粮食局之间往来多次。
用了整整一个冬天时间,4 0万件文物算是顺利“搬家”了。经过专家们的清点,这批文物中有为数不少的国家一级、二级文物,其中不乏清乾隆青花薄胎刻暗龙高足杯这样的精品。2 010年5月,这批文物划拨给中国国家博物馆,使得国博藏品突破了百万件。
赵榆说:“ 如果说自己在文物保护方面做出了一点成绩,那么一半归功于他的善社交、好人缘,另一半则来自为了事业不知疲惫、不惧艰难的工作态度。”
看着当今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投身于文物艺术品工作中,赵榆很欣慰,并建言道:“ 古代艺术品能滋养人的心灵,你们要趁着大好时光抓紧学习,努力提升传统文化底蕴,让我们的文物事业代不乏人,薪火相传。”
“人只要活着,就一定会不断遇到艰难险阻,我们只有一步步往前走,才能把‘难与‘险抛在身后,变成我们的财富。”8 6 岁的赵榆,每天仍保持“10 0 0 0+”的步数。每走出一步,他都觉得自己的人生又增添了一分精彩。
近年来,赵榆分批次将其所藏3万册珍贵藏书捐赠给母校沧州师范学院,图书涵盖文物、收藏、鉴赏、拍卖等多个领域,具有較高的学术价值。图为赵榆与夫人在沧州师范学院“赵榆书屋”前留影。
2013年,赵榆出版了《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二十年》,被视为记录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发展不可多得的资料。
人生三件事
赵榆生于1939年,虽已至耄耋之年,却仍为中国文物艺术品市场的健康发展忙碌着。他常自言“虚度八十余载年华”,虽是自嘲,却也率性坦荡。回首以往,他自认为虽然“官没有当大,钱也没有赚到”,但仍有三件事令他满意:
其一是人缘口碑尚好。赵榆为人低调谦和,不愿过多评价自己,但仍可从他人评价中略窥一斑。如中央美术学院教授薛永年说:“文物艺术品拍卖市场是个大染缸,赵榆是一位没有掉进染缸的人。”再如重庆大学教授雒三桂说:“赵榆老师是一位久站经济大潮潮头,没有湿鞋的人。”
其二是出版《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二十年》,记录中国文物艺术品拍卖业的发展历程,现已成为文物艺术品行业的一本教科书。
其三是将3万册藏书捐献母校沧州师范学院,建立“赵榆书屋”。他希望这些书能够物尽其用,继续发挥它们的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