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看动词/形容词的义项划分

2023-11-21 22:36侯瑞芬
辞书研究 2023年6期
关键词:语义特征形容词

侯瑞芬

摘 要 词语之间存在着语义选择限制,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也会影响动词/形容词的语义,从而影响动词/形容词义项的划分。“具体事物—抽象事物”“生物—非生物”“人—动物/植物”是对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具有明显影响的名词的语义特征,这些语义特征容易识别,相对客观,也与动词/形容词的语义发展有一定对应关系,可以作为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的一个线索。

关键词 名词;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语义特征

一、 引 言

义项划分是辞书编纂的重要工作,但科学地划分义项并不容易,符淮青(1981)指出,“确定义项是词典编纂中遇到的最复杂的问题之一”。多年来,人们一直在努力探索义项划分的科学方法。

划分义项有一些基本的原则,比如“排除个别(偶然、临时)因素,抽象一般义;排除词句因素,抽象词素义;排除政治术语因素,抽象固有义;排除重叠、遗漏因素,抽象完整义;排除含混因素,抽象准确义”(黄建华 2001)117。这些原则指明了义项划分的大方向,但是义项划分的具体操作方法一直没有明确,直到语言信息处理在词义消歧方面遇到困难。肖航(2010)指出“词典中多义词的义项之间存在重叠、相离、包含等关系,这些关系对词义的准确区分带来不利影响,具体表现为词义区分线索不足、义项缺失等形式,降低了词义区分的准确率和可操作性。”面对语言信息处理对义项划分提出的新要求,人们从词语的句法行为和语义特征入手,寻找划分义项的可操作方法,取得了不少进展(吴云芳等 2005,2006;苏新春 2014;李安等 2016)。但辞书编纂和信息处理所用的义项划分有着不同的对象和目标,自然也应该有不同的原则和方法。

《现代汉语词典》(以下简称《现汉》)第5版全面标注词类,曾造成不少义项分合的变化,在第6版和第7版又对义项做了一些增补和调整,我们对比第5版和第7版,将第7版增补的动词和形容词义项作为研究对象,从它们所搭配的名词语义特征入手,分析搭配名词对动词和形容词义项划分的作用,希望能找到一个相对客观、易于操作的义项划分方法,为词典编纂提供参考。

二、 名词语义特征与动词/形容词的意义变化

赵应铎(1995)指出,“从词与词的组合入手来划分多义词的义项不失为一种较为可行的而又有效的方法……可以根据能和一个多义词进行组合的词所反映出的客观事物的类别来进行多义词义项划分”。

我们知道,词汇不是独立存在的,语言中的词都是按一定规则与其他词组合在一起的。词汇的意义也在与别的词的组合中产生和发展。一个词组合搭配的对象不同,它的意义也会有所变化,词汇意义的不同正是通过它们的不同组合搭配体现出来的。

这种组合搭配包括语法组合和语义组合。义项的增补有时候是因为语法组合搭配的不同,比如:

搞笑 ɡǎoxiào〈方〉(动)制造笑料,逗人发笑:不要采取庸俗手法~|一味~的节目,效果不会好。(《现汉》第5版)

搞笑 ɡǎoxiào ①(-∥-)(动)制造笑料,逗人发笑:不要采取庸俗手法~|一味~的节目,效果不会好。②滑稽可笑:这个相声太~了。(《现汉》第7版)

《现汉》第5版“搞笑”只标了动词的用法,第7版增加了形容词的义项。这种因语法组合搭配的不同而分立不同义项是义项划分的通行做法,但我们主要从语义组合的角度来找寻义项划分的线索。

(一) 动词、形容词的语义非自足性

名词、动词和形容词是汉语的三个基本词类,大致来说,名词表示事物,动词表示动作,形容词表示属性。为什么要从名词的语义特征入手考察动词、形容词的义项?因为动词、形容词的语义具有非自足的特点。“所谓语义的非自足,是指词语意义的存在与表达必须依赖于其他词语单位才能完成的现象。”(冯海霞 2018)154

语义自足与非自足的概念是亚里士多德提出来的,他把语词划分为实体、数量、性质、关系、地点、时间、姿态、状况、活动和遭受等10种范畴,实体是自足的本源范畴,其他9种范畴是非自足的他源范畴,要么存在于实体之中,要么依附于实体(亚里士多德 2003)26-27。名词(主要是具体名词)与实体相对应,语义自足,而动词和形容词并非如此,它们的意义必然与名词发生关联,因为动作和性质必然与实体相联系而存在。比如对“买”的语义理解一定涉及“人”和“商品”,而“人”和“商品”的理解不依赖于“买”;同样,“酥脆”的语义理解一定涉及“食物”,而“食物”的理解不依赖于“酥脆”。

动词、形容词语义的非自足性促使人们关注它们与名词的关系。动词和形容词意义的变化也经常会在与其组合搭配的名词的语义上有所体现。王惠等(2006)指出,“如果一个词的多个义项属于不同的语义类,那么它们在句子中所受到的组合限制也相应地不同。对动词来说,主要表現在动作的发出者、动作对象的差异上;对形容词而言,则是修饰对象的语义类不同” 。李安、苏新春(2016)也发现,“肢体动作”类主要作用于“具体物和生物”类,“管理”类主要作用于“抽象事物和生物”类,而“自然现象变化”类主要作用于“具体物、抽象事物和时空”三个类。

名词的语义特征是我们认识动词、形容词意义发展变化的一个窗口,给我们区分动词、形容词的不同意义提供了线索,可以作为我们划分动词、形容词义项的重要参照。

(二) 名词的语义分类

词汇语义网络是层层分级的系统,“现代汉语语义词典”将名词分为“具体事物、抽象事物、过程、时间、空间”五个大类,下面又进一步分了一些小类(王惠等 2006)。如

图1所示:

应该说这并不是对事物平衡而严格的分类,分类的粗细程度也不同,它是一种着眼于语法分析的语义分类,“分类的深度与广度取决于语法分析的需要”(王惠等 2006)。语义的不同层次的重要性是不同的。从范畴论的角度看,这个名词分类系统第一层次中的“过程、时间、空间”是非自足的,“事物”,尤其是“具体事物”才是自足的,是动作行为和性质状态所依存的实体。相比其他语义对立,“具体事物—抽象事物”的对立对动词、形容词意义的影响更为重要。

具体事物和抽象事物都有进一步的分层,与抽象事物相比,具体事物对动词、形容词意义的影响更大。“具体事物”的下层分类“生物—非生物”以及“生物”的下层分类“人—动物/植物”的对立是生命度的体现。而生命范畴是语言的基本范畴之一,语言中的很多现象都可以从生命度的角度找到答案,动词、形容词的意义也与生命度紧密相关。袁毓林(1991)把动词分为述人动词和非述人动词,述人动词可以进入祈使句而非述人动词不可以。王珏(2004)将形容词分为无生形容词、有生形容词和共相形容词。无生形容词只能与无生词语结合,有生形容词只能与有生词语结合,共相形容词既能与有生词语结合,也能与无生词语结合。

我们对世界的认识也是从自身出发并以自身为中心的,我们关注人和物的不同,也关注人和动物的不同,虽然人也是动物的一种。但动物、植物和微生物的不同,动物和植物的不同对我们似乎就没那么重要了,这在词语的释义中也有所体现。如:

驯化 xùnhuà野生动物、植物经人工长期饲养或培育而逐渐改变原来的习性,成为家畜、家禽或栽培植物。

杂交 zájiāo不同种、属或品种的动物或植物进行交配或结合。可分为天然杂交和人工杂交、有性杂交和无性杂交、远缘杂交和种内杂交等。

分娩 fēnmiǎn①生小孩儿。②生幼畜。

抚育 fǔyù①照料、教育儿童,使健康地成长:~孤儿。②照管动植物,使很好地生长:~幼畜|~森林。

(《现汉》第7版)

“驯化野生动物”和“驯化植物”不会分立义项,“动物杂交”和“植物杂交”也不会分立义项,但“人分娩”和“动物分娩”会分立义项,“抚育人”和“抚育动物”也会分立义项。

三、 从搭配名词语义特征看动词/形容词义项的划分

《现汉》第6版和第7版修订过程中增补了1000余个义项,其中227个动词增补了动词义项,58个形容词增补了形容词义项,这些增补的义项较为清晰地反映了编纂者义项划分的理念,可以给我们提供义项划分的线索,帮助我们更科学地划分义项。

对形容词而言,名词是性质描写的对象;而对动词而言,名词往往是动作的发出者或者动作的对象,大致相当于句子的主语或宾语。通常来讲,宾语跟动词的关系更为紧密。因此,我们首先考察动词的宾语,在动词不带宾语或者无法根据宾语的语义特征划分动词义项时,再考察主语的语义特征。这285个动词/形容词新增义项与搭配名词语义特征的相关性统计情况如表1所示:

可以看到,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较大程度影响着动词和形容词义项的划分,71.37%的动词义项增补可以从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找到线索,82.76%的形容词义项的增补可以从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找到线索。与动词相比,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对形容词义项的划分影响更大,这是因为性质一定是依附于事物而存在的,没有不跟事物相联系的性质,形容词义项的分合主要跟它所依附的事物相关;而动词义项的分合不仅跟动作行为的发出者和动作作用的对象相关,还跟动作行为的方式、强度、原因、影响等相关。

吴云芳等(2005)发现“动词对宾语的选择限制一般遵从上下位的语义关系”,也就是说,当上位类满足特定动词对宾语的选择限制时,下位类也都满足该动词对宾语的选择限制。我们在分析名词特征对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的影响时,也是自上而下进行的。也就是说,当名词的上位语义特征能反映动词/形容词意义的差异时,我们就不再分析下位语义特征;如果名词的上位语义特征不能反映动词/形容词意义的差异,我们就继续分析名词的下位语义特征。通过上位语义类划分义项的动词远远多于通过下位语义类划分义项的动词。比如“崇奉”:

崇奉 chóngfèng(动)①信仰:~礼教。②崇拜:~圣人。(《现汉》第7版)

“崇奉”表示“信仰”时宾语为抽象名词,表示“崇拜”时宾语为指人名词,但指人名词的上位语义类是具体名词,所以我们认为这里义项划分对应的名词语义特征是“具体—抽象”的对立,而不是“生物—非生物”的对立。

不同语义特征对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的作用也有所不同。具体情况如表2所示:

可以看到,整体来看,对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影响较明显的名词语义特征是“具体—抽象”,其次是“生物—非生物”的对立,“人—动物/植物”也有一定作用。

搭配名词的“具体”与“抽象”的对立往往对应动词、形容词不同义项。如:

正视 zhènɡshì(动)用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不躲避,不敷衍:~现实|~自己的缺点。

(《现汉》第5版)

正视 zhènɡshì(动)①用正眼看;正眼對着看:我心里发慌,不敢~她的眼睛。②用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不躲避,不敷衍:~现实|~自己的缺点。(《现汉》第7版)

打架 dǎ∥jià(动)互相争执殴打:有话好说,不能~。(《现汉》第5版)

打架 dǎ∥jià(动)①互相争斗殴打:有话好说,不能~。②比喻有矛盾,不协调:你说的话前后~。(《现汉》第7版)

峭直 qiàozhí〈书〉严峻刚直:秉性~。(《现汉》第5版)

峭直 qiàozhí〈书〉①陡峭直立:山峰~。②严峻刚直:秉性~。(《现汉》第7版)

“正视”表示“用正眼看”时宾语为具体名词,表示“用严肃认真的态度对待”时宾语为抽象名词;“打架”表示“互相争斗殴打”时主语是具体名词,表示“有矛盾,不协调”时宾语为抽象名词;“峭直”表示“陡峭直立”时修饰具体名词,表示“严峻刚直”时修饰抽象名词。搭配名词是具体事物还是抽象事物,往往对应着动词/形容词语义的具体和抽象,这种动词语义从具体到抽象的发展是一种隐喻。

同样是具体名词,“生物”和“非生物”的区分也对动词/形容词义项的划分有一定影响,但这里的“生物”经常是“人”。我们似乎更关注“人”和“物”的区别。如:

作践 zuò·jiɑn(口语中多读zuó·jiɑn)糟蹋:~粮食|别~人。(《现汉》第5版)

作践 zuò·jiɑn(口语中多读zuó·jiɑn) ①糟蹋:~粮食。②作弄;侮辱:别~人。(《现汉》第7版)

流落 liúluò穷困潦倒,漂泊外地:~街头|~他乡|~江湖。(《现汉》第5版)

流落 liúluò①穷困潦倒,漂泊外地:~街头|~他乡|~江湖。②(物品)流转散失:两件宫中珍品~到了民间。(《现汉》第7版)

牛气 niú·qi〈口〉形容自高自大的骄傲神气。(《现汉》第5版)

牛气 niú·qi〈口〉①形容自高自大的骄傲神气。②气势盛;实力强:他们公司这几年十分~,产值一直在同行业中领先。(《现汉》第7版)

“作践”表示“糟蹋”時宾语是指物名词,表示“作弄”时宾语为指人名词;“流落”表示“流转散失”时主语是指物名词,表示“穷困潦倒,漂泊外地”时宾语为指人名词;“牛气”表示“自高自大的骄傲神气”时修饰指人名词,表示“实力强”时修饰指物名词。指物名词和指人名词的不同对应着动词语义的不同,从物到人是一种拟人化的隐喻,而从人到物反映了人们近取诸身远取诸物的认知过程。

就动词来说,主语位置上名词“生物—非生物”的对立对义项划分的作用显著,而宾语位置上名词“具体—抽象”明显的对立对义项划分的作用显著,呈现出明显的标记颠倒现象。这是因为动词的控制度与主语的生命度有共变关系,主语生命度高,动词的控制力度就比较强,(王冬梅 2003)主语从生物到非生物,动词的控制力度变化明显,意义也容易发生变化。

人和其他生物的区分对动词/形容词义项的划分也有影响,如:

晚熟 wǎnshú指农作物生长期长,成熟较慢:~作物。(《现汉》第5版)

晚熟 wǎnshú①农作物生长期长,成熟较慢:~作物。②指人的生理、心理成熟较晚:男孩儿一般比女孩儿~。(《现汉》第7版)

但人本身就是动物的一种,人和动物的区分受到社会文化因素的影响,搭配名词是人还是动物对动词、形容词义项的划分是相对的。比如《现汉》第7版“捉弄人”和“捉弄动物”不分立义项,“抚育人”和“抚育动物”却分立义项;“人吃食物”和“动物吃食物”不分立义项,但“人分娩”和“动物分娩”分立义项。义项划分是对意义的分类,不同义项之间有相似性,也存在差异。当认为相似大于差异时,我们就会合并义项,反之,我们就会分立义项。

四、 利用搭配名词语义特征划分义项

通过上面的分析可以看到,“具体—抽象”“生物—非生物”“人—动物/植物”这三对语义特征对动词/形容词义项的划分有较为明显的作用,《现汉》的处理也注意到了这一点,但还存在一些义项划分不合适的情况,主要表现为义项间界限不清、义项缺失和义项繁复。分析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可以帮助我们更为科学地划分义项。

词典中义项纠缠不清的情况,往往是因为对搭配的名词的分析不够,而利用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可以使义项划分更为清晰。比如“营造”:

营造 yíngzào①经营建筑:~住宅。②有计划、有目的地造:~防护林|~气氛|~优雅的居住环境。(《现汉》第7版)

这里第二个义项是“有计划、有目的地造”,但“营造住宅”也是“有计划、有目的”的,所以“有计划、有目的”并不是这两个义项的差异。我们检索《人民日报》,得到与“营造”高频搭配的名词有(详见表3):

表3 与“营造”高频组合的名词

搭配名词 环境 氛围 气氛 防护林 空间 风气 风尚 文化 经济林 家园

搭配次数 7539 5583 396 211 148 122 105 93 81 81

这里既有“防护林、经济林”这样的具体名词,又有“环境、氛围”等抽象名词。我们可以通过宾语的具体和抽象这一语义特征来对“营造”的义项进行划分,建议修改如下:

营造 yíngzào①经营建造(房屋、树林等):~住宅|~防护林。②制造出某种气氛、效果等:~气氛|~优雅的居住环境。

义项缺失是词典现存的另一个问题(肖航 2010;苏新春等 2010),而关注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可以使义项划分更周全。比如“酥软”:

酥软 sūruǎn(肢体)软弱无力:走了一天路,累得两腿~。(《现汉》第7版)

《现汉》“酥软”只有一个义项,用于人的身体,但我们也会看到这样的用法:

(1)卤汁紧包鳝丝,入口酥软,调料香味浓郁。

(2)在烧煮豆类食物时放些食碱,可使食物酥软。

这里的“酥软”多形容食物,跟“人”构成了“生物—非生物”的对立,我们可以划分为两个义项:

酥软 sūruǎn①(食物)又酥又软:~的点心。②(肢体)软弱无力:走了一天路,累得两腿~。

义项的划分除了应该清晰、全面之外,简明也是一个重要的要求。义项划分过细,不利于读者查找,也不利于掌握词语的用法,利用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可以合并颗粒度过小的义项,使义项划分更简明。比如“放养”:

放养 fànɡyǎnɡ①(禽、畜等)在圈(juàn)外饲养。②把鱼虾、白蜡虫、柞蚕或水浮莲、红萍等有经济价值的动植物放到一定的地方使它们生长繁殖:~草鱼|~海带。③把某些已经圈养的野生动物重新放到野外环境中去,使它们在一定范围内以原有的生存方式生活:~大熊猫。(《现汉》第7版)

这里“放养”的三个义项搭配的都是表示生物的名词,义项区分的颗粒度过小,而现在常用的“放养孩子”却没有涵盖,我们可以根据搭配名词“人—动物”的语义特征对“放养”的义项进行合并和补充:

放养 fànɡyǎnɡ①把动物放在自然环境中生活,不做过多的人工干预:~草鱼|~大熊猫。②让儿童、青少年在宽松的环境中自由发展,不过多干预。

五、 结 语

义项划分具有相对性,同一个词在不同的词典中可以划分为不同的义项,这跟词典的类型、规模以及读者对象等有关。但义项的划分并非无迹可寻,“具体事物—抽象事物”“生物—非生物”“人—动物/植物”是对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具有明显影响的名词语义特征。这些名词语义特征相对客观,也容易识别,既可以作为动词/形容词义项划分的一个线索,也可以帮助我们检视现有义项划分是否合理,在一定程度上推动了词典编纂的科学化。比如“修复”:

修复 xiūfù修理使恢复完整:~河堤|~铁路◇~两国关系。(《现汉》第7版)

修复 xiūfù①修理使恢复原样公路已经~。②改善并恢复(关系)~邦交。

(《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4版)

修复 xiūfù①修理损坏的事物使恢复到最初状态~长城|~古迹|~古字画|~电脑系统|~损坏的文物|大桥已经~,可以投入使用了|破损的古建筑~得很坚固|这段铁路~的时间不算太长。②做出努力使受损的感情、关系等恢复~感情|~友谊|~邦交|两国在实现和解、~关系的道路上迈出了重要一步。③有机体组织或器官受到损失时,通过再生或医学手段使其恢复原状~唇裂|~手术|自我~|受伤的胃黏膜开始~|~的鼻梁跟原来一样|合理的营养能促进肝细胞的~和再生◇~心灵创伤。(《当代汉语学习词典》)

可以看到,不同词典对“修复”的处理不同:《现汉》只有一个义项,《现代汉语规范词典》有两个义项,而《当代汉语学习词典》有三个义项。分两个义项时,搭配名词呈现出“具体事物”和“抽象事物”的对立,分三个义项时,搭配名词在“具体事物”和“抽象事物”对立的基础上,还反映了“生物”与“非生物”的对立。

“具体事物—抽象事物”“生物—非生物”“人—动物/植物”这三个语义特征只是名词的基本语义层次,词语之间的语义搭配关系非常复杂,远不是这样三个特征就可以概括的,这三个语义特征只是我们划分义项时首先可以考虑的线索。不是说名词语义特征相同就不用分立义项,还要看动词/形容词之间的语义限制。比如“吃馒头”和“吃瓦片”,“馒头”和“瓦片”都是具体名词,但“吃馒头”的“吃”表示“把食物等放到嘴里经过咀嚼咽下去”,“吃瓦片”的“吃”表示“依靠某种事物来生活”,“瓦片”不是“食物”,所以我们很自然地知道“吃瓦片”的“吃”不同于“吃馒头”的“吃”。也不是说动词/形容词搭配的名词的语义特征不同,就一定要划分为不同义项。名词的语义特征只是我们划分义项时可供参考的一个线索,搭配名词的语义特征不同,只是有可能可以划分为不同义项,至于要不要这么做,不同词典可以有不同选择,不同词的处理也可能有所不同。

参考文献

1. 冯海霞.语文词典语义类别的多维研究.北京: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8.

2. 符淮青. 义项的性质与分合. 辞书研究,1981(3).

3. 黄建华. 词典论(修订版). 上海:上海辞书出版社,2001.

4. 李安,苏新春.基于义类词典的词义组合网络:理论、实践与应用. 语言文字应用,2016(3).

5. 李行健主编.现代汉语规范词典(第4版).北京:外语研究与教学出版社,2022.

6. 苏新春,李安,洪桂治. 机用义项库在词义标注中的作用及其完善. 厦门大学学报,2010(3):137-144.

7. 苏新春. 多义词词义搭配知识库与词义标注. 江西科技师范大学学报,2014(2).

8. 王冬梅. 动词的控制度和谓宾的名物化之间的共变关系. 中国语文,2003(4).

9. 王惠、詹卫东、俞士汶.“现代汉语语义词典”的结构及应用. 语言文字应用,2006(1).

10. 王珏.汉语生命范畴初论.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4.

11. 吴云芳,段慧明,俞士汶. 动词对宾语的语义选择限制. 语言文字应用,2005(2).

12. 吴云芳,俞士汶.信息处理用词语义项区分的原则和方法. 语言文字应用,2006(2):128-135.

13. 肖航. 词典多义词义项关系与词义区分. 云南师范大学学报,2010(1).

14. 亚里士多德,范畴篇·解释篇. 方书春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3.

15. 袁毓林.祈使句式和动词的类.中国语文,1991(1).

16. 张志毅主编.当代汉语学习词典.北京:商务印书馆,2020.

17. 赵应铎. 从词与词的组合上划分多义词的义项.辞书研究,1995(1).

18.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词典编辑室编.《现代汉语词典》(第5版,第7版).北京:商务印书馆,2005,2016.

(中国社会科学院语言研究所/辞书编纂研究中心 北京 100732)

(责任编辑 郎晶晶)

* 本研究是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基于《現代汉语词典》的词汇计量研究”(项目编号20BYY170)的阶段性成果。

猜你喜欢
语义特征形容词
认识形容词
汉语方言“驮”字被动句的特征及其生成机制
浅析网络用语中的新兴结构“第二最NP”
动态助词“了”、“过”的对比分析与对外汉语教学
小议消息当中的形容词
汉语足部运动词的空间隐喻研究
形容词
Clinical, radiological and molecular diagnosis correlation in serum samples from patients with osteoarticular tuberculosi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