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义学与语用学的界面分析研究

2023-11-20 13:37王婕
今古文创 2023年43期
关键词:语用学语义学划界

王婕

【摘要】语义学/语用学都关注语言的意义。很长一段时间内,学者们都将语用学视为语义学的“废纸篓”。因此,很多学者逐渐对语义学和语用学两个学科的边界问题展开激烈的争论,并由此衍生出三大路径:主张二者间存在明确界面的划界观、主张二者间存在交叉问题的界面观以及主张二者应当走向融合的融合观。其中,划界观和界面观又可以更进一步分为五大流派:最小论、指示论、语境论、相对论和场合论。本文概括了各流派的核心观点,并从语义内容、语境内涵、语境对语义的影响三个方面来探讨五大流派间的主要分歧。通过了解各流派对语义、语境及其作用的深入理解,以期为系统探索语义学与语用学的关系提供诸多启示。

【关键词】语义学;语用学;意义理论;划界;界面;融合

【中图分类号】H030           【文献标识码】A           【文章标号】2096-8264(2023)43-0125-03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40

一、引言

语用学是一门探究语言符号与其使用者之间关系的学科(Morris,1938)。自20世纪80年代初正式成立以来,语用学逐渐成为语言学领域的核心分支之一。进入新世纪,随着认知语言学、第二语言习得等学科的兴起与发展,语用学面临着严峻的发展性危机(胡范铸,2017)。语用学是否是一门独立的学科?其与语义学、社会语言学等有何不同?这些危机如若不能得到妥善解决,语用学发展将举步维艰。

语义学和语用学都关注语言的意义。Morris(1938)首次定义了语用学,而后语用学可谓是语义学的“废纸篓”,凡是语义学理论无法解释的问题都会被扔进这个“废纸篓”,以期用语用学的理论来解决。学者们也一直在争论语义学和语用学究竟是何种关系。

21世纪以来,新思潮的涌现:最小语义论(Borg,2012)、语境论(Recanati,2006)、相对论(MacFarlane,2009)等推动了意义理论的进一步发展。本文将阐释近年来各大流派关于语义学与语用学界面问题的主张,并对其分歧展开深入探讨,以期为语义学/语用学界面问题、语义内涵、语境概念及影响等热点问题的进一步探索提供更多的启发。

二、文献综述

Morris(1938)提出符号研究三分法模型,首次区分了语义学和语用学。他指出,句法学研究符号组成完整句子的规则,语义学研究符号与其在物质世界中的所指之间的关系,而语用学则研究符号与其使用者和理解者之间的关系。Carnap(1942)认为,Morris的三分法模型实际上是基于符号抽象程度来区分符号研究的。理论研究可以从最为抽象的句法学开始,逐步深入到语义学和语用学。

Leech(1971)指出,语义学和语用学两者的区别在于前者强调语言能力,后者关注语言运用。若符合以下条件之一,则某一话题属于语用学范畴:(1)是否考虑说话人和听话人;(2)是否涉及说话人的意图以及听话人的阐释;(3)是否考虑语境;(4)是否关注通过使用语言而进行的行为。

Davis(1991)对Morris的符号学三分法进行了补充,语义学研究语言符号与其在物质世界中的所指之间的关系,而语用学研究语言符号与其使用者之间的关系。此外,学者们还提出了一些具體的方面来对语义学/语用学进行区分。譬如,Jaszczolt(2002)提到了:1)含义和用途;2)意义的常规和非常规维度;3)真值条件意义和非真值条件意义;4)命题和话语;5)意义的语境独立性和语境依赖性(语义学研究前者,语用学研究后者)。但这些区别并没能使语义学和语用学的界限更加明晰,因为每对维度的区别并不总是清晰的。

语义学与语用学的对立根本在于研究对象的对立,即句子和话语的对立。句子是语言符号的组合体,而话语是对组合体的实际使用。因此,语义学研究句子意义,语用学研究话语意义。那么是否能将意义部分明确划分为话语意义和句子意义?对此,学派间争论不休。

尽管已有许多文章对两个学科之间的关系展开讨论(Bach,1999;邱云龙&林正军,2019),但鲜有文章对这些学派的观点进行总结梳理。综上,本文通过阐释和分析不同流派的主张与分歧,为进一步探讨语义/语用界面提供更多的启示。

三、三大主要路径和五大主要流派

学者们关于语义学/语用学界面问题的理解,各有侧重。总的来说,可以将其归纳概括为三大路径:划界观、界面观、融合观,以及五大主要流派:最小论、指称论、语境论、相对论和场合论。

以语义最小论者Bach,Borg等为代表的划界观,主张在语义学和语用学之间划定明确的界限。主要内容如下:(1)句子的句法结构和词汇内容构成语义内容,语用因素则不包含在内;(2)语境并非语用特有概念,可将其分为语义相关语境与语用相关语境;(3)语义学关注句子的语法意义,语用学侧重于句子的使用意义。

以语境论者Racanati(2006)为代表的界面观,则认为语义学、语用学之间存在相互重叠交叉的部分,很难真正划清界限。主要观点如下:(1)纯语义内容只有在语境因素的补充之下才能构成完整的命题;(2)自然语言中的大多数句子都是语境敏感的;(3)自然语言的句子真值不仅受词汇内容、句法结构的影响,语用因素的影响也十分重要。

以默认语义观的支持者Jaszczolt(2005)为代表的融合观,则主张意义是动态的统一体,语义学和语用学都将意义作为研究对象,因此应当走向融合。默认语义观的主张如下:(1)语义是默认推理的结果;(2) 默认推理是根据交际意图指称性的强弱而进行的自动推理,而不是对语境因素的选择;(3)语言的意义是动态的统一,二者并不存在分歧。

上述三大路径的主要分歧如下:

(1)纯语义内容能否构成完整命题。划界观认为,句子的语义内容由句法结构和词汇内容充分决定,不会受语境因素影响;界面观认为,纯语义内容不能构成完整命题,完整命题由纯语义内容和语用因素共同构成;融合观则认为语用因素对语义内容起补充作用,语义是默认推理的结果;(2)语境对句子意义有多大影响。划界观认为语境对意义的影响有限,只是对完整语义内容的补充;界面观认为,语境之于意义是必要因素而非补充;融合观则认为,语义是默认推理的结果,而默认推理是根据交际意图指称性的强弱而展开的自动推理;(3)交际意图是否属于语境范畴。划界观认为,交际意图是语境的一部分,因此只是对句子意义起到一定的补充作用;与划界观类似,界面观也认为交际意图是语境的一部分,不同之处在于界面观认为其对句义的完整性起着决定性作用;融合观则与前两者明显不同,其主张将交际意图从语境范畴独立出来,以突出交际意图的作用。

随着争论的逐步深入,划界观和界面观基于以下两个问题又进一步细分为五大流派:(1)语境在多大程度上影响句子真值。字面论者认为语境对句子真值的影响微乎其微,语境论者则认为语境对句子真值的影响作用显著。而语境论者又进一步分成激进主张(场合论者,认为语境对句义起决定作用)和温和主张(真值条件语用学,认为语义内容随语境变化而变化和相对论者,认为语义内容具有相对独立性,不随语境的变化而改变);(2)是否只有指示词是语境敏感的。字面论流派中部分较为激进的最小论者认为将语境的影响范围最小化,认为只有指示词是语境敏感的。与之相对的指示论者则认为,语境影响范围固然狭小,但并非只有指示词是语境敏感的。

四、核心问题剖析

(一)语义内容

句子的语义内容是探求语义学/语用学界面问题的根基,不仅涉及词汇意义和语法结构,还与许多其他因素有关。学者们提出了语义二分和语义三分模型来分析句子的语义内容。总的来说,二分语义模型将句子的语义内容分为句子意义和话语意义,前者类似“所言”,后者近似“所含”。Levinson(2000)指出,二分法最大的问题在于句子真值是否完全由字面意义决定。对此学者们提出两种方案:(1)拓宽“所言”范畴,将部分语用成分囊括其中(多数字面论者采用了此方案)。但随着探究的逐步深入,越来越复杂的语言现象得到关注,“所言”所包含的语用成分便会面临无穷的补充局面;(2)将“所言”划为纯语义成分,其余部分归为“所含”。然而,是否存在独立于语境因素的纯语义内容呢?对此,字面论者认为,绝大部分句子不需要语境信息的补充就能确定真值(Borg,2012),而语境论者则主张“所有命题都需要语境信息的共同作用以確定真值”(Recanati,2006)。因此,对于大多数学者来说,语义二分模型无法满足对语义内涵的划分。

随着对语义内容理解的加深,越来越多的学者倾向于语义三分模型:Bach将语义分为“所言”(纯语义内容)、“隐性显义”(纯语义内容的延伸)和“所含”(语用信息)。“隐性显义”基于“所言”之上,经由语义充实和扩展的方式得来。Recanati则是将Bach的“隐性显义”替换为“句子意义”,指不受语境影响的句子字面意义,并非完整的语义内容,无法判断真值。问题的关键在于如何区分纯语义内容(完全不受语境影响),受语境影响的意义层级和完全由语境决定的意义层级。其中,如何区分中间层级最难明确,因为很难界定语境侵入的程度。

(二)语境内涵

语境作为语用学中最为重要的概念,对其相关问题的讨论一直是语义学和语用学界面问题的焦点。它具体包含哪些成分?这些成分又是如何影响句子语义内容的?Kaplan(1975)认为,语境有4个重要组成部分:使用者、时间、地点和世界。多数情况下,话语的语境基本上可以根据这4个要素来确定,但在一些非典型话语中情况却比较复杂。且这一观点并未考虑到使用者的背景信息,不能很好地解决指示词问题。Perry(1998)则根据语义解码顺序将语境分为前语义语境(涉及语言的选择、多义词、多音词的选择等)、语义语境(对语境敏感的部分:指示词的所指)和后语义语境(字面意义之外的未言说成分)。这一分类看似界限分明,但还是无法解决一些特殊的语言问题。

Bach(1999)将语境分为窄式语境和宽式语境。前者指与语义信息共同作用以确定语义内容的语境信息,如参与者的背景信息、话语发生的时间、场所等;后者指的是体现说话人交际意图的语境信息。这样一来,可以将语境分为对语义内容起补充作用的语境信息和表达交际意图的语境信息,似乎使语义学和语用学的界限更加明晰。然而,正如Caerston(2008)所说,“窄式语境无法为多数指示词所指的确定提供依据”,“指示词”所指的确定也依赖宽式语境所提供的信息。因此,这一模型也未能妥善解决问题。

(三)语境对语义的影响

随着对语境内涵的深入探讨,哪怕是最小论者也不会完全忽视语境对语义的影响。学者们开始讨论语境对句子真值的影响有多大。字面论者认为,语境对语义的影响极为有限;语境论者则坚持语境全面影响语义:他们认为不存在完全不受语境因素影响的纯语义内容。即使存在,也无法构成一个完整命题,更不能判断真值,因为真值判断离不开语境因素的补充。融合观则认为语义是默认推理的结果,语境并非影响句子意义的决定因素。

五、结语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语用学正式成立以来,很多学者就开始探讨语义学/语用学得到界面问题。21世纪以来,争论愈发激烈,并衍生出三大主要路径和五大主要流派。语境对话语意义究竟有何影响,几大流派各执一词,并不断发掘难以解释的语言现象(引语、认识模态词等)来佐证其主张,争论愈演愈烈。尽管争端尚无定论,但这些流派对语义内容、语境内涵、语境作用等问题的深入探究,亦为系统探索语义学/语用学关系提供了诸多新视角。

本文的研究也存在一定的局限性。本文旨在通过梳理和比较主要流派的核心观点,以为语义学和语用学的界面争论提供一些建设性的思路:哪种流派的观点更为合理?还可从何种新视角来分析语义和语用的界面问题?但正如各大流派争论已久但仍难以达成共识一样,本文更多的是以梳理目前的主要观点为目的,便于其他学者阅读和理解,为更好地解决这些学科问题而共同努力。这可能就是语言学的魅力所在。

参考文献:

[1]Bach, K. The semantics-pragmatics distinction: What it is and why it matters. In K. Turner (Ed.), The Semantics-pragmatics Interface from Different Points of View[M].New York: Elsevier Science,1999.

[2]Borg, E. Pursuing Meaning[M].London: Oxford University Press,2012.

[3]Carnap, R. Introduction to Semantics[M].Cambridge,  MA: Harvard University Press,1942.

[4]Carston, R. Linguistic communication and the semantics-pragmatics distinction[J].Synthese,2008, 165(3),321-345.

[5]Davis, S. Pragmatics: A Reader[M].Oxford: OUP, 1991.

[6]Kaplan,D.Demonstratives: An essay on the semantics,logic,metaphysics and epistemology of demonstratives and other indexicals. In J. P. Almog, & H. Wettstein (Eds.), Themes from Kaplan[M].Oxford: Oxford University Press,1989.

[7]Jaszczolt, K. M. Semantics and Pragmatics: Meaning in Language and Discourse[M].London: Pearson Education, 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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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Levinson, S. Presumptive Meanings: The Theory of Generalized Conversational Implicature[M].Cambridge: MIT Press,2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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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Perry, J. Indexicals, Contexts and Unarticulated Constituents[M].Stanford: CSLI Publications,1998.

[13]Recanati, F. Pragmatics and semantics. In R. Horn, & G. Ward (Eds.), The Handbook of Pragmatics[M]. Oxford: Blackwell Publishing,2006.

[14]胡范鑄.语用研究的逻辑断裂与理论可能[J].外国语,2017,(1):2-7.

[15]仇云龙,林正军.语用学视角下的语法——语用界面研究综观[J].西安外国语大学学报,2019,(3):7-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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