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论对翻译的启示

2023-11-20 13:37邵欣悦
今古文创 2023年43期
关键词:翻译原则辜鸿铭维特根斯坦

【摘要】本文基于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论”,探讨了“生活形式”“意义及使用”和“遵守规则”等哲学思想中所隐含的翻译启示,并结合辜鸿铭在英译《论语》中的翻译方法和翻译原则进行了例证分析。以此启示当今译者在翻译实践中要积极从语言哲学中寻取合适的翻译方法,实现自身的翻译目的。

【关键词】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论;翻译原则;辜鸿铭;《论语》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2096-8264(2023)43-0109-04

【DOI】10.20024/j.cnki.CN42-1911/I.2023.43.035

20世纪初,西方哲学发生了第三次转向,即从认识论哲学转向语言哲学,从对纯粹主体的研究转向对主体与客体连接环节即语言的探讨。语言转向基于一种新的哲学观点,即哲学不应该仅仅是一种以普适理性和传统逻辑为基础的思维活动,而应该将语言作为一个必要的关注点。例如,逻辑实证主义者以研究语言和逻辑为核心,认为只有透过清晰、简练的用语和严格、准确的逻辑推理,人们才能够得到真理。这种观点对于传统哲学中的抽象概念和推理法则产生了巨大的批判和质疑。另一方面,通过对儿童和语言障碍者等特殊群体的研究发现我们的理解和思维过程通常基于某些语言符号和概念的使用。这使人们逐渐认识到语言在人类产生想象、理解、思考和交往等方面的重要性。语言转向之后,翻译的重要性便显现出来了。正如刘宓庆教授所说,“翻译是语际的意涵转换”[1]考察翻译工作即是考察语言之间的转换。20世纪语言哲学家诸如维特根斯坦、德里达、奎因等都就通過翻译来研究语言和世界的本质。那么,同样,翻译的方法和原则也可以从语言哲学寻找理据。[2]本文援引辜鸿铭《论语》的英译本,根据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论”的翻译启示,探讨如何使中国传统文化译出国门。

一、语言游戏论

“语言游戏”是20世纪著名的语言哲学家维特根斯坦后期哲学思想的核心,也是他对前期逻辑语言思想一种修正和打破。前期维特根斯坦以逻辑分析来构建一种“理想语言”哲学研究,但他意识到语词的使用不应该停留在形而上学,而应回到日常生活中去,所以后期维特根斯坦将哲学任务界定为对“我们现存语言的使用”[3]。他认为,语言和生活密不可分,由此提出“想象一种语言就是想象一种生活方式”[4]这一观点。语言和生活之间的联系是通过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和互动来实现的,而语言游戏是一种人类交际和行动方式的范畴。维特根斯坦提出了各种各样的语言游戏,这些游戏都有自己特定的规则和背景。一个语词的意义和使用在不同的语言游戏中也是不同的,比如“游戏”在不同场合下的意义是不同的,包括棋类游戏、体育运动、电子游戏等等。由此,他进一步在《哲学研究》一书中提出“意义即使用”这一思想,认为“一个词的含义是它在语言中的用法”[4]。这表明一个词语的意义并不是仅仅依赖于它的定义或词义,而是在特定的语境中体现意义。例如,一个词语在科学领域中的意义和在日常生活中的意义是不同的,这是因为它们在不同的语境中被使用,所指向的对象也不同。因此,语言不是一个静态的体系,而是随着不同、语境和不同使用者的变化而不断演变。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理论提醒人们,语言不是纯粹的符号系统,语言学习和理解必须超越字面意义,与社会、文化、历史背景相结合,并在实践中通过不断的对话和交流来了解和理解对方的语言游戏。在当今全球化背景下,这种观念对人类社会日益增长的多元文化交流和理解需要极具启发性意义。

二、语言游戏论所体现的翻译原则

(一)“生活形式”

语言游戏的多样性来自“生活形式”的多样性,维特根斯坦认为“语言游戏一词的用意在于突出下列这个事实,即语言的述说乃是一种活动,或是一种生活形式的一个部分。”[4]生活形式涵盖的范围广泛,内含了整个人类社会,部落,民族的思想和实践。且不同的生活形式之间不仅存在许多差别,并且彼此密切相关,相互渗透、依存。由此,维特根斯坦十分注重语言的动态使用过程,在具体的实践中考察语言的意义,而反对语言是孤立静止的,而不同的社会群体、文化环境、历史背景都会对语言的使用和游戏方式产生影响。[5]

因此,语言游戏的多样性要求译者必须将源语言与目标语言之间不同的“生活形式”考虑进去,从而保留原文不同民族文化的区域特色,保证译文的真实性和生动性。这类原则体现在翻译实践上,即是对文化负载词的处理。文化负载词,是指那些特有于某种文化的词汇、词组以及短语,它们最能集中体现该民族的价值观、思维方式、风土人情、生活方式以及传统习俗等。例如,汉语文化中经典著作《论语》中不乏有许多文化负载词。《论语》中的“仁”指的是一种高尚的精神追求,是普遍存在于人类内心的感情。体现了儒家的道德观念,即人应该具有怜悯之心、包容之意、同情之情。其次,说到“义”这个词,它在《论语》中主要指人应该遵循的道德准则。如《论语·雍也》中有“义之与言也,恭无不识,惎无不勉”。这句话告诉我们,道德的基本要求是做到恭敬、勉励、恶劣不做、善良必行。这就是“义”的本质。诸如“仁”“义”这类彰显中国传统儒家哲思的文化负载词有很多,在翻译时可以灵活运用“归化”和“异化”的方法。“异化”即保留或突出原文的文化意象和特色,忠实于源语文本,传达更加准确和完整的信息和感受,让读者更好地理解源语文本中的文化背景以及其独特性。但过度异化会给读者带来阅读困难或理解误差,因此可以使用“归化”,即将原文中的文化元素、习惯、风俗等与不同文化语言中相同或相近的内容对应,使译读者更容易理解译文。[6]

(二)“意义即使用”

维特根斯坦认为“意义取决于使用”[4],这体现了其功能主义意义观。在他看来,意义不是在事物本身固有的,而是在语言中的使用和规约中产生的。并且语言的使用是基于具体的情境和目的,然后由一系列规则和约定来限制这个过程,从而使得语言能够实现一定的功能。例如,我们使用语言来描述世界、交流、引导行为等等。他认为,语言使用的效果是语言意义的最终体现,意义本身是在不断变化的使用过程中产生的。这样,“语境—用法—意义”就被串联在一起。[7]

“意义即使用”理论和翻译目的论是两个紧密相关的概念。翻译目的论的主要研究内容是翻译目的和意图的探究,认为翻译并不是一种简单的语言转换过程,而是为实现特定目的进行的语言行为。在这种情况下,“意义即使用”理论的功能指向性与翻译目的论不谋而合。首先,“意义即使用”和翻译目的论都关注语言的使用和实践性,强调在上下文中语言的含义和使用方式。其次,两个概念都强调了语言的使用者的重要性,表示语言的意义不是一种客观的存在,而是在语言使用者的实践活动中得以形成和共享的。因此,语言的意义和解释也往往是不确定的、动态变化的。在翻译过程中,也需要考虑到语言使用者的意图和背景,从而更好地实现信息的传递和交流。最后,两个概念都强调了语言的功能性和实用性,试图将语言与实际生活联系起来,并从实践的角度去考虑语言的意义和应用。因此,在翻译过程中也需要考虑到语言的应用场景和目标读者的需求,从而更好地实现翻译的目的和效果。

以《论语》为例,从翻译目的原则来看,翻译论语的目的在于让读者准确、深入地理解孔子的思想和文化背景,因此在翻译中应该重视文化间的传达和学术性质的保留。以展现孔子思想的本质为目标,而不是简单地翻译文字表面意思。同时,应该注重原文中蕴含的特有文化语境,避免出现错译。再次,从连贯性原则来看,论语的翻译应该注重词汇和句子的连贯性,如单句翻译中,应该保证语序和语态等基本语法元素的一致。最后,从忠实性原则来看,论语的翻译应当保证语义和形式等方面与原文保持一致。尽可能保留原文的表达方式和用词方式,不应为了追求流畅而改变原文的含义。同时,也应准确理解原文的语言风格和口语特点,在翻译过程中可适当调整语言风格,但不能失去原有的风格和特点。

(三)“遵守規则”

当维特根斯坦将语言活动与游戏进行对比,其“规则性”便彰显出来了。以“下象棋”这一游戏为例,这个游戏有一些明确的规则,比如每位玩家只能走一步,一些棋子只能在特定的方向上移动等等。这些规则是游戏中约定俗成的,我们不需要引用一个外部的标准来理解这些规则,当我们遵守这些规则时,便能够在这个游戏中参与,并获得一种共享经验的感觉。这种共性和共享强化了游戏的固定性和稳定性。同时,其中的规则也不是一成不变的,可以由不同玩家根据不同情境做出调整。由此,语言游戏也存在这些特性。语言游戏规则不是来自语言的本质,而是源于人类社会中共同理解和使用的方式。这些规则不是绝对的,它们是因游戏而存在的,当游戏结束时,规则也失去了其意义和效力。其次,语言游戏的规则是其内在逻辑性的体现,规则之间是互相关联的。规则之间的关系建立了语言游戏的内在逻辑性,并因此能够表达人们在某种情境下对其他人或对象的看法和理解。每个规则都并不是独立存在的,它们都是在一定情境中,和其他规则一起构成了一个游戏的整体。因而,翻译作为一种语言游戏,也要“遵守规则”。例如,通常所说的“语法”规则就是翻译的基础,是指语言学中关于组织和构建语言的形式和结构的规则系统,包括单词如何组合成短语、短语如何组合成句子、句子如何组成段落和故事等。“语法”规则是翻译中需要遵守的,但一些翻译方法的规则却是可以根据不同情况改变的。这就启示译者在规则之外,还有一片广阔的“非规则”的领地[8],给“译者主体性”的发挥提供了空间。中国翻译协会理事,李瑞景先生曾说:“文学翻译就是一种再创造。”在进行翻译时,译者可以展现出自身对事物的理解以及其表达能力、文化背景等方面的特点,形成别样的翻译风格,在“遵守规则”的前提下“再创造”。

三、以语言游戏论体现翻译策略看辜鸿铭的《论语》英译

辜鸿铭是20世纪著名的翻译家和文学评论家,其所处在一个巨大变革的年代。西方外来文化冲入国门,在冲击中国本土文化同时,也带来了大批西方的意向读者。而当时中国文化的活动范围还停留在本土,换言之,西方读者对于中国缺乏了解同时对于东方文明存在偏见和误解。因此,辜鸿铭的翻译是以目标读者为导向,即以西方文化类比中国文化,使读者看得懂,看得明白,减轻语言障碍。[9]以此翻译目的为依托,辜鸿铭在英译《论语》时主要采取得翻译策略是“归化”,以下将分别从三个角度展现其对于此方法的运用。

(一)注释的使用

子日:“甚矣吾衰也!久矣吾不复梦见周公。”

Only once in his old age Confucius was heard to say:"How my mental powers have decayed!For a long time now I have not dreamt, as I won't to do, of our Lord of Chou*."

The Moses or Solon of Chinese history;The founder also of Confucius'native State, Lu (the England of Anci ent China) ;A man who combined the piety of St.Augustine and the statesmanship of King Alfred of England.

辜鸿铭在此译文中对“周公”和“鲁国”进行了注释。“周公”不仅是孔子之前的一位大人物,更是“礼”的制定者。“礼”是儒家推崇的道德原则和修养方法,是中国人行为规范和原则。在注释中,辜鸿铭将圣奥古斯丁和阿尔弗雷德与周公进行类比,亦是“圣经”类比“周礼”。这一翻译方法,不仅使西方读者立即体会到“周公”在中国历史文化中的地位,也明白了孔子在此呼唤“周礼”的愿望。这不仅实现了辜鸿铭的翻译目的,也体现了其对于翻译规则的灵活使用。因为在此引用注释,原则上保留了译文对原文的忠实,也使不同文化的读者明白原文的文化内涵。[10]

(二)专有名词的省略

大师挚适齐,亚饭干适楚,三饭缭适蔡,四饭缺适秦,鼓方叔入干河,播鼗武入于汉,少师阳、击磬襄入于海。

This section merely gives the names of the famous musicians and great artists of the time who, falling on at time of decay of art and failure of art patronage had to wander scattered about from one State to another;one, it is said, went out over sea, perhaps to Japan![11]

对于這句话的处理,辜鸿铭与其说是翻译,不如说是总结和解释。原文中出现大量的专有名词,尤其是复杂的人名、地名。辜鸿铭索性不译,只是做出解释,这些人是“famous musicians great artists of the time”,这些地方是“State”。这样的省略使读者明白了原文中的专有名词的隐含意义,但同时也失去了原文的文化特色。[12]但辜鸿铭在此处又做了一项翻译工作,即是对原句语境的补充。原句只是在描写这些音乐家和画家四处逃亡这一事实,并没有道明其原因,因此辜鸿铭做出了解释“decay of art and failure of art patronage”。这一语境的刻画加深了读者对原文的理解,是十分必要的。

(三)宗教文化的翻译

颜渊死。子日:“噫!天丧予!天丧予!”

When Confucius first heard the news of the death of his disciple, the favorite Yen Hui, he cried out in an out burst of grief,"Oh!Oh!God has forsaken me!God has forsaken me!"

这句将天翻译成“God”体现了不同宗教文化之间的迁移。原文中的“天”指的是中国哲学中的范畴之一“天命”。“天命”是中国民族从古至今的信仰和终极关怀,其有四种“涵义”:一是指人格化的“意志之天”;二是指自然界的“自然之天”;三是代表命数的“命运之天”;四是指价值意义上的“义理之天”。原文中的“天”是非人格化的天,而是指天命、天道。同样,西方文化中的“上帝”也不单单指基督教中的人格神,更指宇宙之理,宇宙之最高原则。所以,辜鸿铭的此次处理了实现了不同“生活形式”下中西宗教文化的碰撞和迁移,使儒、耶进行了对话,中西哲学进行了交流。[10]

四、结语

正如“哲学是时代精神之精华”,语言哲学如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论”作为时代的精华为翻译实践揭示了深刻的意义,使许多翻译原则和方法如翻译目的论、归化与异化等展现并指导着译者的翻译工作。本文以辜鸿铭的《论语》英译为例,其翻译目的即读者本位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辜鸿铭“归化”方法的使用,使其译文实现了中西两种文化之间的有效交流,具有时代意义,对当今跨文化背景下译者的翻译实践有启示作用。但由于辜鸿铭所处时代的“生活形式”与当今的“生活形式”大有不同,因此一味地“遵守规则”并不符合时代诉求。当代译者要在中国文化走出去的语言游戏中相应地改变规则,最大限度地保留中国文化负载词的原本意味,以展现一个生动、原味的中国文化和中国形象。

参考文献:

[1]张举栋.从语言哲学角度观照“翻译” ——与刘宓庆教授谈“究竟何谓‘翻译’”[J].中国翻译,2021,42(05): 98-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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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林继红.维特根斯坦“语言游戏说”及其对翻译研究的启示[J].福建教育学院学报,2013,14(01):104-107.

[4]维特根斯坦.哲学研究[M].李步楼译.北京:商务印书馆,2004.

[5]段惠琼,王川一.维特根斯坦的“语言游戏论”及其语用价值[J].江西社会科学,2009,(04):76-79.

[6]丁娜.归化异化视角下汉语文化负载词的英译策略——以大学英语四、六级翻译为例[J].黑河学院学报,2023,14(01):134-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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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刘宓庆.中西翻译思想比较研究[M].青岛:中国对外翻译出版社,2005.

[9]李翀.论译者的文化意图与译作文化取向的差异——以辜鸿铭《论语》英译本为例[J].海外英语,2020, (16):32-33.

[10]杨林.典籍翻译的文本诠释和文化迁移——以辜鸿铭《论语》英译本为例[J].海外英语,2018,(02):3-4.

[11]Ku,Hungming.The Discourses and Sayings of Confucius[M].Shanghai:Kellyand Walsh,Ltd,1898.

[12]杨明丽.辜鸿铭《论语》“厚翻译”研究[J].佳木斯职业学院学报,2015,(08):345-346.

作者简介:

邵欣悦,女,安徽马鞍山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英语语言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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