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子的南京》：历史与现实的“双向”辩证对话

小说《春子的南京》是当代作家金革创作的反映战时女性地位以及战后女性受害者创伤的作品。《春子的南京》采用了双线叙事模式，通过互为镜像的形象呈现，将历史与现实相连接，通过镜像形象的反差对比， 实现叙事张力，使历史在与现实的交相辉映中，实现历史意义的现实化，并在现实时空中对历史进行回顾与反思。

《春子的南京》讲述了名字同为“春子”的两位女性在时空的连接中的接触，作者以全知全能的第三视角分别展开了以“春子奶奶”经历为主要内容的历史时空叙事和以钟赫与“春子姑娘”的爱情故事为线索的现实时空叙事。在历史时空与现实时空的循环构造中，作者分别设置了以猫为桥梁的“春子奶奶”与“爷爷”及“春子姑娘”与“春子奶奶”两组镜像形象。两个不同时空的并行表现形成了一组平行蒙太奇，从而完成了回溯歷史与现实审视的隔空对话。

一、以“猫”为媒介的时空连接

小说《春子的南京》首先在双线叙事的循 环结构中，以猫为线索，将现实与历史、中国的鹿沟与日本的松山不同时空相连接，通过对 “猫”这一镜像形象的展现，形成强烈的反差  对比。小说的前两节首先对当下现实进行了呈  现。小说开始于钟赫与“春子姑娘”的爱情故事。

四年的时间里他们从相识到相知最后相爱，终于“春子姑娘”鼓足勇气决定将自己的男友钟赫介绍给一向对“春子姑娘”的人生另一半要求严格的“爷爷”。而钟赫也带领“春子姑娘”来到了中国延边去看望“春子奶奶”。在当下现实的空间中， “爷爷”与“春子奶奶”都养  了猫，但猫所呈现的神态却不同。“春子姑娘”为“爷爷”展示着茶道，在静谧、恬淡的环境中，猫“一动不动”，“一只猫直起了身子，用前爪子踩着榻榻米，伸了伸懒腰”，猫在“爷爷”的身边呈现出慵懒、悠闲、惬意的状态。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蜷缩在“春子奶奶”周围的猫， “春子奶奶”无助地蜷缩在炕的一角，而四周围着的一群猫，就像卫兵一样守护着奶奶。猫看到钟赫也发出了“喵喵”的叫声。与盘踞在“爷爷”身边的猫相比，  “春子奶奶”的猫十分警觉地围在“春子奶奶”周围，看到钟赫发出的“喵喵”叫仿佛是在向钟赫求助。

在“春子奶奶”去世后，作者同样对“春子奶奶”的猫进行了描写： “生锈的门发出了刺耳的声响，喵！猫哭了。奶奶不在了，小猫还在家守着家。散落在各个角落里的小猫非常警觉。”[1] 听了“春子奶奶”讲述战争经历的“春子姑娘”，再回想起“爷爷”曾经讲述的战争经历， “春子姑娘”无法不将盘踞在“爷爷”周围的猫和“春子奶奶”身边仿佛卫兵一样的猫联想在一起。可以说这里的猫具有一定隐义。

“春子奶奶”的猫是时刻警觉并仿似充满了无助，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战时女性所受侵害之惨痛 以及侵害带来的长久伤痛之难以愈合。而与此 相比，盘踞在爷爷周围的猫却是舒适、闲散的，且恃宠生娇， 仿佛不把一切放在眼里， 这里“爷 爷”的猫可以说在一定程度上暗示了日本加害 者对曾经犯下的罪行并没有形成正确认识。

在这里， “爷爷”的猫和“春子奶奶”的猫呈现出镜像关系，虽然“春子奶奶”和“爷爷”在当下现实中素未谋面，但作者通过猫将不同的空间相连接，使在历史空间中加害者与受害者的角色在现实空间中得以被牵连，在以猫为媒介的空间连接中，使纵深时间线在空间跨越中得以延伸，从而实现历史与现实的承接，并在现实语境中反思历史境遇。

二、“春子姑娘”与“春子奶奶”的同质与异质

在小说《春子的南京》中，可以说作者金革有意将同为女性的抗日战争时期女性受害者名字与加害者后代的名字设定为相同——“春子”。“春”本象征着希望、朝气与美好，然而由于时代的差异使得同叫“春子”的两位女性却有着截然不同的命运。

“春子奶奶”曾经也和“春子姑娘”一样   有着如花般的青春，同样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对   纯洁与美好的爱情充满憧憬与向往，同样对知识充满渴望。“春子奶奶”也可以像“春子姑娘”一样去勇敢地追求美好的爱情，去渴求知识。

在这里“春子奶奶”与“春子姑娘”是同质的，作为青春少女的她们都拥有着最美好的年华。

花季少女时期的“春子奶奶”见到夜校的老师，青春悸动的她不免被年轻有为的夜校老师张暮岁打动了芳心， 芳心悸动的“春子奶奶”几天后特意上山采了金达莱花，为张暮岁做了花饼。“春子奶奶”的羞赧、含蓄、质朴但又饱满、真挚的青春悸动是只属于这个花季年华的美好。金达莱花象征着纯洁与美好， “春子奶奶”通过做花饼向张暮岁表达朦胧的少女爱意，暗含着“春子奶奶”曾经所拥有的属于青春的纯洁与美好。

与“春子奶奶”拥有同样名字的“春子姑娘”也在美好的青春年华拥有与钟赫的纯真爱情，因为两人都对夏目漱石的文学有着浓厚兴趣而建立起了姻缘。“春子轻轻地拂起散落到耳边的头发， 郑重地打着招呼。钟赫也直起身，行了礼。”[1] 这是钟赫与“春子姑娘”相遇并相识的场景， “春子姑娘”主动且自信地在中意的钟赫面前表现自己的美与情感。

朝鲜民族将金达莱花作为春天的象征，代   表着坚贞、美好、幸福与纯洁， 在“春子奶奶”的青春中，金达莱花的登场则暗含着“春子奶奶”幸福、纯洁与美好的生活；而在荷花池旁钟赫与“春子姑娘”的相遇也暗含了二人爱情的圣洁与纯净。“春子奶奶”在青春懵懂的年纪里淡淡地表达着自己悸动的少女之情，这纯真的情愫是纯真且珍贵的。虽然在小乡村长大的“春子奶奶”与“春子姑娘”的大胆、炙热与勇敢相比更多的是含蓄与羞赧，但她们都可以拥有属于这个年纪追求美好爱情的权利，这是“春子奶奶”与“春子姑娘”的同质性所在。

在情窦初开的年纪里， “春子奶奶”本可以像“春子姑娘”一样，去体验美好、纯真、懵懂的爱意，但加害者的铁蹄踏入了“春子奶奶”的生命中，从而使本属于她的一切美好化为乌有，加害者对“春子奶奶”的暴行使其命运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从此同属于两个“春子”的同质命运发生了异质化的改变，“春子奶奶”的人生在加害者的践踏下从明亮走向了黑暗。

即便幸存却也带着不可逆转的身体伤痛和心灵创伤，度过了艰难的一生。而“春子姑娘”却 可以在和平的年代里追求梦想、体验美好的爱 情。具有相同名字的“春子”在同质性的青春里，“春子奶奶”的人生却因加害者的践踏从此走 向黑暗，两个“春子”的命运发生了异质性的 改变。

另一方面， “春子奶奶”和“春子姑娘”的同质与异质性还表现在同样是受到家人关爱的她们， “春子奶奶”却由于被迫成为战争受害女性而自此遭受周圍人的歧视与冷待，自己也因为这样的屈辱经历而回避那段惨痛经历。

在美丽祥和的小乡村中， “春子奶奶”过着平静却也充满美好的生活。“春子奶奶”到了春天便会去山上挖野菜、欣赏漫山遍野的金达莱花。金达莱花象征着纯洁与坚韧，拥有花季般年纪的“春子奶奶”虽然生活是清贫的，但却在天真烂漫的年纪里静静感受着生活中的静谧与美好。“春子奶奶”有爱她的妈妈，有希望“春子奶奶”上学接受教育的姑妈，有和她说悄悄话的表妹光玉，生活里散发着淡淡的平和与安详。

“春子姑娘”同样也有着爱自己的家人，一向严厉古板的“爷爷”，却将“春子姑娘”奉为掌上明珠， 并时常以“温泉公主”称呼“春子姑娘”，而爱着“春子姑娘”的恋人钟赫也对“春子姑娘”怜爱至极。同为“春子”的两人虽然生活在不同的时空中，但是她们都可以拥有美好的生活和来自周围人的关爱， 这是“春子奶奶”与“春子姑娘”的同质性所在。“春子姑娘”始终有着爱她的家人，始终被奉为掌上明珠，然而遭遇了加害者摧残的“春子奶奶”却在接下来的生活中受尽了周围人乃至家人的冷眼，甚至自己也对自己产生了厌恶之感。二人同质的属性却在加害者的暴行下，使“春子奶奶”遭遇了不公平的人生设定，从此命运发生了与“春子姑娘”相反的异质性改变。

时隔八年， “春子奶奶”的人生发生了无法逆转的改变，同样是漫山遍野的金达莱花，但这时“春子奶奶”的梦想破灭了，人生变得支离破碎。由于传统观念的影响，即便母亲对 “春子奶奶”充满心痛与怜惜，但千百年来的传统观念无法使母亲给予“春子奶奶”安慰，“春子奶奶”只能活在人们的偏见与歧视中，由此  带来的心灵与灵魂的创伤是比身体伤害更为长 久也更难以治愈的。相比较之下，作为加害者后裔的“春子姑娘”始终生活在充满爱的环境里。曾经的“春子奶奶”与“春子姑娘”都拥有花 季年华，都可以在生命中谱写属于自己的篇章，然而由于战争， “春子奶奶”被夺去了这些权 利，从此人生发生了不可逆的转变。对待与“春子奶奶”有着同质属性的受害女性，战争中人 性的丧失使得人性的阴暗面被淋漓尽致地激发 出来，从而使得受害女性的命运发生了异质化  的改变。

三、结语

在《春子的南京》的双线叙事模式中，两 代人跨越时空、互为镜像的人物设定呈现出加 害者与受害者之间的巨大张力，在二者强烈的 对比反差中呈现出日本侵华战争的非正义性。《春子的南京》在历史与现实的双向辩证对话中，实现历史与现实的连接，并使对历史的阐释成 为对现实的反思，且在现实语境下重新对历史 加以阐释，从而在现实与历史的对话中实现历 史反思、现实指引与未来展望。

基金项目：衡阳师范学院基金项目“中国‘慰安妇题材小说互文性研究”，项目编号：2022QD29。

[ 作者简介 ] 寇佳，女，汉族，吉林敦化人，衡阳师范学院讲师，博士，研究方向为东亚文学与比较文学。

[1]   出自金革《春子的南京》，靳煜译，作家出版社2019年出版。

[1]   出自金革《春子的南京》，靳煜译，作家出版社2019年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