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统美学视域下庄子美学在大地艺术创作中的观念表达

大地艺术起源于20世纪60年代末至70年代初的艺术运动。早期的大地艺术大多具有地理位置偏远、人迹罕至、规模巨大的特点，艺术家常常像愚公移山一样在反复劳作中开辟奇观异景。大地艺术又称“地景艺术”，大地艺术最吸引人的地方莫过于与自然的紧密结合。产生于自然中的艺术总是那么与众不同，它有一种特殊的吸引力，是任何在博物馆中陈列的精美作品所不具备的。相比于博物馆中的伟大杰作，大地艺术带给观众更多的是心灵的愉悦和返璞归真的惬意。大地艺术家们通过对自然物的重新组合，创作出令人惊叹的作品。如果说博物馆给人们带来了历史的熏陶，那么大地艺术带来的则是精神的解脱和灵魂的释放。在大地艺术作品中，我们感受到更多的是轻松、惬意和沉醉。在过去的文献中，有一些关于大地艺术的研究，但大多数集中在艺术理论、设计原则和创作实践等方面。相比之下，庄子作为一名春秋战国时期的哲学家，其美学的研究则更加丰富，涉及哲学、文学、艺术等多个领域。庄子的美学观点包括“天人合一”“物我为一” 等，强调人与自然的和谐共生，这些观点与大地艺术的创作理念产生了共鸣。

一、庄子美学与大地艺术创作取材的关联性探讨

庄子是中国春秋战国时期的一位哲学家， 他的思想对后世的哲学、文学、艺术等方面产生了深远的影响。庄子“天人合一”的哲学思想认为人应当顺应自然，与自然相融合。庄子主张“无为而治”，即顺应自然规律，不做强制干预，让事物自然发展。他认为人类的过度干预会导致自然的失衡和人类的灾难。庄子主张追求自由、摆脱束缚， 以达到逍遥游的境界。他认为人类应当摆脱世俗的束缚和对功利的追求，追求内心的自由和平静。

庄子的哲学思想在现代社会中具有重要的 应用价值。首先，它有助于我们树立正确的自然观，尊重自然、保护自然，实现人与自然的 和谐共生。通过对庄子的主要哲学理念的梳理，我們发现大地艺术和庄子美学之间存在着密切 的联系。大地艺术与庄子美学的哲学思想互通，并将其应用于创作实践中。庄子美学也从大地 艺术中获得了新的启示，深化了其哲学思想。例如，庄子美学的“物我为一”观点可以解释 大地艺术家如何通过作品与自然环境融为一体，且取材于大自然中的万物。而大地艺术中的自然主义风格则与了庄子美学的“天人合一”思 想契合。大地艺术的主要特征就是与自然亲密 无间。它的创作目的把自然环境塑造成人们期 望的样子，而是将自然作为艺术家的创作灵感。艺术家将自己的创意融入自然环境中，与之交 融，使其成为一个整体。

二、庄子美学在大地艺术创作特征中的观念表达

（一）“万物有序”与因地制宜

大地艺术是一种将自然与艺术结合的艺术形式。它不同于传统的绘画、雕塑等艺术形式，而是在自然环境中进行创作，将自然地貌、植被、水流等元素作为材料和媒介，创造出一种与自 然环境紧密结合的艺术品。

庄子在《庄子·知北游》中指出： “天下 莫不沉浮，终身不故；阴阳四时运行，各得其 序。”自然万物有其自身的规律和秩序，大自然这个生态系统有其自身的发展规律，而人类 也是这个生态系统中的一部分。大自然自身的 秩序感和韵律感使得世间万物保持着天然的平 衡与和谐。庄子认为：“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这 与大地艺术本身所具有的因地制宜特征有所相 通，大地艺术的作品一定是与自然景观具备融 合关系的，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艺术家使用 的材料可能是石头、泥土、树枝、麦秸、花瓣等，这些材料都是自然环境中的普通物品，但经过 艺术家的雕琢和创作，变得充满了艺术性和独 特性。在大地艺术的创作过程中，艺术家不使 用任何电器和机械装置，而是运用自己的体力和智慧进行创作。罗伯特·史密森的作品《螺 旋状防波堤》位于美国犹他州，由巨大的岩石 和沙土组成的螺旋状堤坝一直延伸到大盐湖之 中。这件庞大的作品矗立在盐湖岸边，随盐湖 潮汐涨落或升起或沉入湖底。这种不惧自然和 时间的力量所创作的壮观防波堤，使人们感受 到大自然庞大而神秘的力量。通过这样的创作，罗伯特·史密森把艺术带出了以往以博物馆、画廊为中心的神圣殿堂，使艺术观念、创作与 环境融为一体。

（二）“人与天一”与取材自然

艺术作品中的一部分应该与旧房屋、砖瓦、土壤、树叶、树枝、石头等有密切的关联。从 地上捡起树枝不算真正的大地艺术作品，但如果你是捡起树枝并加以创作，抑或是你以树枝  为原型进行二次加工，这种赋予了自然材料全新意义的方式就可以称为大地艺术，因为它相当于是巧妙利用了这片土地的树枝讲了一个全新的故事。德国艺术家尼勒斯·尤多擅长用自然讲故事。他认为： “人类在自然里的一切行为都是破坏，我的作品也不例外，我破坏了自然的纯洁。有时我已是最低限度地干预，但仍不可避免地破坏了自然，伤害了我希望表现的纯真和贞洁。这种矛盾是我所有作品里固有的。”所以他的作品通常以一系列不破坏自然生态、在自然原有基础上做一些简单的改变来表现。例如将花朵、石头、树叶、树枝等进行有节奏 感的色彩改变，早期的绘画经历使其对色彩有 着敏锐的捕捉力，他通常将粉色和橙色元素放 置于湖泊、森林等自然景观中。由于大地艺术 暴露在户外的特性，作品会受到风吹日晒雨淋 的侵蚀，作为艺术家或者策展人都要意识到作 品有可能无法永久驻留。而有些艺术家能够与 作品的消逝达成和解，他们拍摄记录作品因为 环境侵蚀导致的变化，而这一系列的拍摄又能 够成为新的创作。尼勒斯·尤多认为美存在于 自然之中，应赋予自然诗意，而不是去破坏其 本身的生态环境而达到残酷美感。这与庄子美 学中的“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思想产生共鸣。尼勒斯·尤 多的作品敬畏自然，从自然中来，最终又回到 自然中去。尊重万物生长规律，取材于自然却 不企图更改自然的本貌，而是采取画龙点睛的 艺术手法使得自然之美走入人们的视线，让人 们体会到人与自然合二为一。

（三）“白驹过隙”与时间更迭

大地艺术的创作是短暂的，不会永久存在。因为它是在自然环境中进行创作，受到季节、气候、自然灾害等多种因素的影响，因此通常只有短暂的存在期。但这也恰恰是它的独特之处，正因为它的存在短暂，艺术家才会更加尽情地表达自己的创意，不受任何限制。

安迪·高兹沃斯（AndyGoldsworthy），一位英国雕塑家和自然保护主义者。他的作品主要关注人与自然之间的关系以及自然如何在人类生活中发挥重要作用。安迪·高兹沃斯曾说：

“我们时常忘记我们就是自然本身，自然不是与我们分离的东西。因此，当我们说我们失去了与自然的联系时，我们就失去了与自己的联系。”他的大地艺术作品材料多取自于自然环境中的原始材料， 如树叶、树枝、花瓣、石头、果实、冰等。因此许多作品都具有易逝的破碎   美感，用詩意的方式来诠释大地艺术时间更迭的主要特征。在他的作品里时间性是始终的精神贯穿，这符合庄子在《庄子·知北游》曾提出的：“人生天地之间，若白驹过隙，忽然而已。”人生百年倏然易逝，虽寄蜉蝣于天地，却可珍惜光阴，追寻自然与时间的真意。从而达到“天地与我共生，而万物与我合一”的境界。

安迪·高兹沃斯的作品具有独特的审美和 庄子美学哲学内涵，他通过创作来表达对自然和时间的敬畏和尊重。他的作品经常使用自然材料，如石头、木材、泥土和植物等，这些材料都是从周围的自然环境中获取的。并且根据季节和气候决定艺术创作的方向，秋天就使用落叶和枯枝，冬天下雪时就用雪和冰块。他的作品也常常展示自然的力量和美丽，例如他在作品中使用自然的力量来塑造物体，如利用水流或风的力量来制作雕塑。然后，他用摄像机将这些作品记录下来，去捕捉时间流逝和万物消逝的每一个瞬间。安迪·高兹沃斯的作品不仅具有审美价值，还具有科学价值。他的作品被认为是对自然过程和人类行为的探索，他的创作方法也被认为是自然保护的一种方式。他 的作品不仅展示了对自然的敬畏和尊重，同时 呼吁人们保护自然环境和生物多样性。

三、个人大地艺术作品分析

大地艺术的诞生与发展与20世纪60年代美国的反主流文化运动息息相关。艺术家们开始反思传统艺术的形式和价值观，转而寻求与自然环境的和谐。从那时起，大地艺术便成为一种极具反主流文化意味的艺术形式，并逐渐在全球范围内发展壮大。大地艺术通常是一种群体创作。这种创作方式通常需要多个艺术家协作，共同完成一件作品。

2022年5月底，笔者跟随西南民族大学艺 术学院研究生写生团队来到了位于四川省宝兴县硗碛藏族乡西部的神木垒，该景区是夹金山国家级森林公园以及省级风景名胜区夹金山风景名胜区的一部分。

神木垒在藏语中意为“神仙嬉戏玩耍的地方”。该地区拥有丰富的自然资源，地形地貌也相当丰富。本次大地艺术创作前，小组成员在当地进行了走访。走访内容主要包括：神木垒地区周边生态环境与当地自然资源现状、当地藏民生活习性和劳作方式、住址迁徙的前因后果等。据采访当地原居藏民得知，当地藏民为了用水方便原本居住在河堤边（见图 1），而后经历地形变化，小湖变得越来越大，在图中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湖泊的中心有大树枯萎的虬枝，如此大的虬枝表明湖中心原本是可以种植树木且成型多年，也说明湖中心原本可以作为藏民生活居住之所。而后经历地质变化和 环境气候的改变，湖中地区逐渐积水增多，藏民不得不向更高的山腰迁徙。图中仍可见遗留的房屋地基，由大小不一的石块有序垒成，而该区域因处于岸边水源充足、水草茂盛，在非汛期可作为动物的放养地。于是，笔者团队决定将大地艺术作品的选址设立在藏民居住遗址之上。首先，是因为该地对神木垒藏民同胞具有难以割舍的特殊含义；其次，是因为居住遗址有许多石材、干枯的树枝、生活遗弃废品等材料可以供我们进行创作。整件作品（见图2）主要采用了河边的石头、枯萎的树枝和河堤的泥土这三种材料，石块由大到小从藏民居住遗址地呈曲线一直蜿蜒到河边，而遗址地用大石块紧紧固定枯萎的树枝，然后用河泥填充，代表着创作组试图恢复藏民心中原有的栖息之地 的美好愿景，重塑这块梦底乡山、实现“天人 合一”乐居山水之间的自然之情。庄子在《庄子·知北游》中提到： “山林欤！皋然欤！使我欣欣然而乐欤！”在《庄子·外物》中也说道：“大林丘山之善于人也，亦神者不胜。”可见 在庄子的哲学观里，对自然山水有一种特别的 观照与体悟，这似乎揭示出自然山水或已成为庄子生命中一个独特的精神场域。庄子美学与大地艺术创作形式中这种与大自然的亲密无间、“天人合一”的中国传统哲学理念有相通之处。

四、结语

大地艺术是一种非常特别的艺术形式，大地艺术的创作特征与庄子美学相通。大地艺术与自然环境亲密无间，短暂又独特，材料和工具都来源于自然，还需要多位艺术家的协作。它的诞生与发展反映了当代人对自然与艺术关系的思考和反思，同时也在全球范围内吸引着越来越多的艺术家和观众的关注。本文通过对大地艺术和庄子美学的深入研究，发现两者之间存在着紧密的联系。大地艺术借鉴了庄子美 学的哲学思想，将其应用于创作实践中，而对庄子美学的研究也从大地艺术中获得了新的启示。这些联系不仅丰富了艺术理论，也为大地艺术的创作实践提供了新的思路和方法。未来，我们可以进一步探讨大地艺术如何借鉴庄子美学的哲学思想，以及庄子美学如何影响大地艺术的创作实践。

[ 笔者简介 ]陈思羽，女，汉族，河南信阳人，西南民族大学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雕塑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