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此时火车西行,一个巴掌大的小镇
仿佛又一次被水清洗过
我们的眼睛恍惚会儿,在古埃及人拍打的红木耳环旁
几里外的绿色垫子,铺展到平房
和带有木鱼形状的植物园
我们说不出的寂静,一种轻微重量的“岛”
想想,一封未来要寄的信
还没收到就被拆阅了。我有理由再造访一次吧
我的表情单一到保持多年的弧度
上古的卷轴,发出哗哗的水流声
一个被群山环抱的镇子
老人总会重复年轻的故事
2
作为重镇的一段漫长过程,在黄姚
有人用祖传的名字
唤醒一只鸟的体内。一株幻象
根系硬化的柚子树
花蕾被零度的老锯刻满
水的哨音
有关祈福的混杂数据
全被枝叶摇晃着
直至城墙,屋顶沾满了露水
在那里,我们循环往返
但凡有一点动静,就在翠竹的叶上
你的眼底开始慢慢清晰
同样,荆棘与篱笆根间
那些积攒的星星
咽下未来形成雨露的烟雾
3
鱼都是无声的,尤其在冬天
由石凝结。你可听出,这里面仍有鳃的翕动?
有人获取到
紧邻几米宽的龙门
那种需要探测的幽寂
促使我从树梢的深空里
冥思那条鲤鱼
跃跃欲试的勇气和鼻息
4
可以给一个街头命名了
一截树枝下的新娘
她睡在,看起来充满神秘的门上
我拍了拍雨前的古树,它结出红红的柿子
提着灯笼回到树顶的,一屋子的人
击打着排排月亮
柿子由枝梢跌落。我们开始从宁静中回过神
祖传的造影师透露出
那整日落在古戏台的雨
5
一个被涡流旋动的夜
黄姚沉下去,迎着要醒来的深绿
柑橘早已摘光了
几盏地下灯
被青苔摇晃出法外之音
我猛然撞见的古榕,枝叶繁茂
散漫起千年龙爪
和一片即将要滋生的雷云
6
一夜的雨后又恰逢第二日的微晴吧
你惊讶地抬起眼,黄姚的街道
一种本能的湿气,清晰了红木耳環
从未见过的陌生访客,一堵明代的城墙上
他嗅到仕女赤足的青叶味
从模糊的蕨草到画栋的雕梁上
沿街叫卖声伴着轰轰的鸟鸣
满街都是些老头儿,相互敬茶
并用酸涩的眼神取悦自己
我们的女人话很少
学会做出糍粑
从她们脸上看不见悲伤
一如这姚河的平缓,低低在尘世的尽头
7
带龙桥水平如镜。古镇上
唯一在动的,是每户人家屋檐下的灯笼
我想到古老码头上
等待夜行泊船的举子,正了正衣冠
他们用一种飘逸,使得几只野鸭
从狭长的河对岸醒来
时光,仿佛静止了脚步
我感到一种隐秘的喜悦
8
我标出地图上,我可能住过的地方
“天气凉了”
在古镇的一张幻灯片上
春天几乎是滞留在一杯茶的雾气里
比起童年,牵牛花的色彩
冒出泡泡,喷着蒸汽
落叶松的地面,我的父亲会等在供销社的门口
9
远离黄姚的码头,很多屋子就这么空了
让一堆堆木材垒起
然后,这是五月,很久以前的事断继着
从某个女人的发型上,月亮显出它在山谷
纸质一般的光晕,小捆杂草变得轻盈
在涌出的一股泉水上,我们有几次被自己改变身份
比如,松鼠依然在睡眠中,通过的石头,带有棱形碰撞的
齿痕。只是一些老人被卷成了植物
慢慢地烧起来,天空习惯地往古老的上方移动
10
你拒绝了父母的远游,从丹洲到贺州,之后,在黄姚
他们安身一家糖果店。码头已经混沌了
但各种大小和颜色的日子不定期从失踪中邮来
那些淡化了的草涧,麦穗,我没有提到“夏天”这个词
薄薄的煎饼摊开
我想象你圆润的脸,下潜
染有光晕的浅绿色素的树叶
11
在黄姚那间糖果店还好吧
周围密集的树林,如今变为支流的小溪
从汩汩转到现在的叮咚
这使你伤感,透骨的湿气
铺着蕨类植物
我们会眼睁睁看一粒糖果融化
黑蚁正忙于搬运
而红眼的飞蛾,绕着这奇异的香味旋舞
我的听觉还残留录音机的声线
窗外,夜的羽翼如何拍打白的屋顶
灌木丛可能还有窸窣声
也许是几只獾,不小心冲撞了枯枝
12
受肯定的只有黄姚一家糖果店
那个老人,要如何去粘贴月亮呢
起初只是稻草,灰羽,以及缓慢的风车
我等一只鹤,从芦苇的长条叶上
造出能被气味接引的感知
在古老的仙人井边
苔绿正适应着这些脸孔
13
疏林的幽郁,黄姚人如此称呼
雪积在屋顶
沉闷的敲打声
一辆农场的拖拉机,忽隐忽现
一种溶解的灰白,在草丛退了又涨
我盯在一个村落的石头后
比平常彻底的具象,在獾群滋滋作响
光消散和衰沉
朝向东边的菜园地
比平常更孤寂的路,修正上了年纪的母亲的晚年
14
一夜无话,暗色的榕树下
露水被召唤出来
那些土坚硬,经过无数帧
降落旅行
沉下炫目的焰口
几个小时的梅雾里
我们矮下身子
古老的黄姚镇,有一层乱流的青苔
云雀从去年的地方
扎过铺路石
我们梦里全是冰,冻结着一家人的灯火
雅北 生于广西柳州。柳州市第七届签约作家。作品散见于《芙蓉》《诗刊》《星星》《诗歌月刊》《诗选刊》《草堂》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