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璐
辞职之后,因为想好好看一看拉萨,又不想花太多钱,于是我在拉萨的青年旅舍做了一个月义工。那段经历成为我再次踏进职场前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当火车经过唐古拉山时,我所在的车厢氛围极度活跃,到处都是嗑瓜子的、吃泡面的、侃大山的,旅友们尤其兴奋,活蹦乱跳地在车厢里跑来跑去拍照。快到拉萨时,布达拉宫远远地出现在了窗外,车厢里一片欢腾,人们激动地凑到窗前,啧啧称赞拉萨的蓝天白云。
到青旅的前台报到后,店长给了我一份崭新的床上三件套,将我带到一个十人间女生宿舍,这里住的全是在店里短期或长期工作的人。门一打开,生活气息就扑面而来,到处都堆着衣服和杂物,像是大学宿舍一样。我找到了我的上铺,把床铺好,一个月的义工生活就开始了。
义工的工作非常轻松,包吃包住,但没有工资。我所在的青年旅舍距离布达拉宫只需要步行10分钟。我们吃饭并不是在室内场所,而是在一个可以俯瞰拉萨、遥望雪山的天台上。一日三餐,我们都在蓝天白云下吃。虽然不经常有肉,但厨师做的家常菜在普通水准之上,再加上空气好、视野好,每天吃饭都很享受。
相比伙食,住宿条件就不太如人意了。一开始,我觉得宿舍乱了点、脏了点,并无大碍。直到有一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时,突然感到被什么东西踩了一下。我本能地觉得那一定是老鼠,但转念一想,拉萨海拔高、气候干燥,夜晚还那么冷,真的会有老鼠吗?刚刚那一下,会不会是我在做梦呢?
我一边自我安慰,一边开始担心我的脑袋。它是唯一露在被子外面的部位,我如果把它缩进被窝,很可能就会因缺氧而出现高原反应。啊!怎么办呢?我开始细心聆听周围的声响,但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似乎也都睡得很好。这更让我怀疑,刚刚那一下其实是我的梦境。
第二天早上,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人说:“昨晚好像有老鼠。”大家七嘴八舌地说:“我也被踩了。”“我也是!”房间里顿时一片沸腾。我也把头伸出上铺,加入了讨论。
店长当即决定,所有人起床开展大扫除,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此后的日子,宿舍的卫生状况明显得到了改善,因为谁都不想再被老鼠踩了。
由于登记身份证的工作轻松,大部分工作时间,我都在观察青旅大厅里的住客,听他们的谈话,给自己找乐子。
众所周知,拉萨是文艺青年的圣地。大厅里每天都在上演着各种戏码:从川藏线搭车来的人会分享自己一路搭车到拉萨总共花费不到200元的经历,惹得听众们啧啧称奇;在拉萨混了好一阵子的人会对着一群初来乍到的人侃侃而谈,虽然他们话中有许多错误信息,但新人们发现不了,总是露出一副膜拜的表情。
我每天要工作八小时,但拉萨的白天时间长,无论是上早班还是晚班,我都有大把的时间外出溜达。如果上早班,下班后我就在附近逛逛,去布达拉宫、大昭寺、八廓街,或者干脆去隔壁的温州商贸城以及附近的菜市场。拉萨大部分时候天气都很好,天蓝得透彻,云白得晶莹,随便去哪里散散步,心情都很好。
如果下午四点才上班,早上我就会去几个较远的地方,比如哲蚌寺、色拉寺。我喜欢跟着藏族人绕着寺庙外围转寺,爬上山头俯瞰拉萨。
去外面逛时,我也就懒得中途回青旅去蹭免费的饭了。那时候没什么钱,许多馆子我都吃不起,最常吃的要数藏面和甜茶。
不知名的藏面馆通常都没有游客,只有藏族人。藏面口感僵硬,吃起来像是夹生的,但我很快就习惯了它的口感,每次外出都要来上一碗。喝完鲜美的肉汤后,再要上一小壶甜茶慢慢喝,实在是很解乏。总共消费十几元,我就能享受一大段清闲的午后时光。
青年旅舍的旅游部提供去纳木错、羊湖的拼车服务。如果车上有空位,你又没班,就可以跟店长申请免费跟车去玩。虽然只当了一个月义工,但我免费去了一次纳木错、一次羊湖。
去纳木错那天,不同于面包车上兴奋到聊个不停的其他游客,我一直在睡觉。偶尔醒一下,他们就担忧地问我:“你没事吧?是不是高反不舒服?”我摇摇头,继续闭目养神。
快到纳木错时,车子停在了海拔5190米的唐古拉山口。养足了精神的我开始活力焕发,而那些兴奋了一路的游客,一个个都泄了气,只能勉强支撑着到石碑边合个影。
记得那时的纳木错很冷,湖面只开了一道口子,大部分都还结着冰。只有湖边一湾小水塘彻底化了冰,远处的唐古拉山脉尽数倒映在湖水之中。精神饱满的我,先是在湖边拍了两小时水鸟。两小时后,游客们都渐渐踏上了返程之路,因为夜晚寒冷,没有游客会选择在这里过夜。
当湖边只剩下我一个人时,整个纳木错和唐古拉山脉仿佛都只属于我。我心情大好,在湖边唱了一下午歌,直到太阳落山,我才突然感到一阵虚脱,在高原唱歌确实很消耗体力。
那天晚上,我住在湖边搭建的临时建筑里吃过自带的泡面后,就回房间躺下了。临时建筑不保温,那是我记忆中最冷的一个夜晚,一晚上我都没把自己焐热。直到第二天早晨,我的身体还是一样冰冷。这让我一点也没有赖床的兴致,天刚刚亮,就出门爬山去了。
藏族人对狗格外友好,因此藏区的野狗很多,纳木错尤其多。晚上,纳木错经常会上演狗吠大战,一群野狗趁着月黑风高,简直要闹翻了天。清晨的山头,漫山遍野也都是狗,但它们明显不如夜晚那么亢奋,大都和我一样,自顾自溜达,互不侵犯。
我和纳木错没什么缘分,虽然去过好几次,但都没看到好的日落和日出。这天清晨,天气一如既往地清冷,天空、雪山和湖泊都被笼罩在淡青色的晨曦之中。当时的我执着于风光摄影,对这样的天气格外失望,只随手按了几次快门。但如今看来,我倒是更喜欢这般寡淡肃穆、波澜不惊的氛围。
那是我最后一次在青旅打工的经历,那些记忆对我来说已经遥不可及,仿佛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故事。在那个如今看来“一无所有”的年纪,我却离快乐很近。“一无所有”或许才能不在乎漂泊去哪里,不在乎做什么,也不会因为害怕失去而顾此失彼。
当下的心境和状态,未来未必会再有,所以很多事真的拖不得。幻想着先把想做的事搁置一旁,若干年后再去实现,但谁又知道,若干年后,好奇心和冒險精神是否还能一如往昔呢。
(摘自《时代青年·悦读》2023年第8期,范李丽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