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往事

黄翌维

老王推开门，来到自家后院——其实也不能称为后院，有的仅是遍地杂草，不过老王并不在乎。他看向星空，天空中挂着一轮明月，奇特的是，它一直没有移动，无论站在哪个角度看，都是同一个静止的画面。老王有些惆怅，30多年了，自从那次变动之后，天空中的月就再也没有动过，世界永远处于黑夜之中。他起身，拍去身上的尘土，看着地上的杂草——一株株大破灭前的古元生物，不禁有些心烦，于是随手从墙上的暗格里拿了一瓶除草剂，狠狠地按了几下又将其扔回暗格，慢悠悠地荡回卧室。老王闭上眼，不多时传来呼噜声，口中呢喃着“破灭”……

公元3024年，地球“分离”计划的最初提出者、首席执行官王玄清老先生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做错了。他离开了陪伴他30多年的家，告别了长达34年零27天的隐居生活。

“我来自远方，亦来自他乡。我钟情于树木，又醉心于远航……”一个十四五岁的男孩，边走边哼着刚学的《时光》。老王恰巧听到，回忆如潮水般涌来。大破灭前，公元2989年，“分离”计划已准备完毕，将于2990年元旦开始实施，一位名为王柏礼的诗人，以童真的思想和深刻的内涵创作出了这首诗，它也成为大破灭后唯一存在于人类文明的地球古元时期的诗作。上次听到大概是十年前儿子回来探望时吧，他想。随着声音逐渐远去，老王不禁有些伤感：还是古元时期好啊，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要提出“分离”计划呢？如果没有这项计划，我的儿子就不会……一想到这，一滴滴泪水从脸颊滑落。他看向远在云端的那座被万人景仰的永恒天空城，缓缓抬起脚步，一步步走过去，喃喃道：“34年前，是我发起的‘分离计划。现在，我要发起‘整合计划。”

永恒天空城，是由地球分离出的日、月、星三个行星体中月体的主城，也是地球三大城之一，全城采用反重力系统，使其浮空，故由此得名。老王搭载着D107号直达列车，朝天空城驶去。他坐在椅子上，随手在光洁的墙上按了一下，白色的信息墙上便出现了一行字：“进入天网成功。欢迎王玄清教授，您将在10分钟后到达永恒天空城，之后，您将乘坐张明空城主为您安排的TS001号专用轨道列车抵达永恒天文台，以下是您的行程安排表。”等老王阅览完毕，字幕变成了一张张复杂而详细的行程安排，老王点击右上方的按键，一个空白的操作页面出现在眼前。他思考了一下，两手运指如飞，实在难以想象，一个看上去如此年迈的老人，输入时竟如此迅速、娴熟。指令刚一输入完毕，页面就变得极为复杂，无数的信息涌入这一小小的窗口。

张明空不停地在办公室里踱步，时不时看向玻璃上的时钟，他马上要见的，可是如今世界的缔造者啊。“叮”的一声，铁门、玻璃门一道道打开，当最后一道门被打开时，伴随着系统一聲“欢迎，王教授”，老王出现在了张明空的办公室中。

四月，春景迷人，天空城的公园里，处处洋溢着光辉——人造光源散发的光。老王坐在一条普通的长椅上，看着在草坪上踢球的那一张张活泼的笑脸，心中默默地想，不久，你们将在真正的阳光下玩耍。

日星体，炎阳城；星体，星海城；月星体，关空城。一时间“整合”计划在三大城中掀起了飓风般的影响。正在各方激烈争论之时，张明空放出了《时光》：“我曾追逐过太阳，也曾漫步于月光。古时，我举杯饮松泉；今朝，我永叹世辉煌。冬时，我触摸过雪；夏时，我沐浴过光。我画过山水，也唱出精彩飞扬……”这一个个令人熟悉如今却离人远去的事物，触动着每一个人的心。一片沉寂中，炎阳城城主左路长、星海城城主叶星河同时站起，他们互相诧异了一下，随即都哈哈大笑，同时说道：“我炎阳（星海）同意‘整合计划！”由此，长达一年的日月星“整合”计划开始施行。

公元3024年10月，“整合”计划所需物资准备就绪，老王被请到总指挥处发表讲话，这是一次对全世界人民的讲话：“……我愧对那一个个曾经因反对‘分离计划而被害死的人，我对不起这个世界，更对不起这个世界的新生代，所以，我决定亲手摧毁我为之奋斗了半生的‘分离计划，让太阳重新普照大地，月光清辉洒遍世界……”

AC3025年，注定令人难忘。这一年，人类进入了“新生纪元”，地球被重启。

又是一年四月，距“整合”计划完成已经过去三年，院子里杂草依旧。不同的是，青绿的草地上长着一朵朵小花，使这方小小的天地显得生机勃勃。夜幕慢慢覆盖了整片天空，老王坐在草地上，看着满天星光，眼眸中映现出一个漫天光华的世界。他笑了笑，一如既往地起身回房，没有拿暗格中的除草剂。

多年后，处于原永恒天空城旧址的常青公园的一处角落立着一块石碑：王玄清，AC2940—3030年，“分离”“整合”计划首席执行官，曾用笔名王柏礼，创作《时光》。石碑背面，刻着一首诗：

我来自远方，亦来自他乡，

我钟情于树木，又醉心于远航。

我有过梦想，也有过失望，

我曾追逐过太阳，也曾漫步于月光。

古时，我举杯饮松泉；

今朝，我永叹世辉煌。

冬时，我触摸过雪；

夏时，我沐浴过光。

我画过山水，也唱出精彩飞扬，

我观望过人生百态，亦感受过世态炎凉，

我之一生，坦坦荡荡；

我之一世，遍布芳香。

我是谁？我是那跳动的时光。

（责任编辑/孙恩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