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时花落，此时花开

王继颖

一年级新生入学的那一天，蔡老师早早地来到教室，等来一个个好奇又兴奋的孩子。她根据个头高矮，临时给孩子们安排了座位。几十个座位，不一会儿就快坐满了。

来得最晚的他刚进教室，一屋子的孩子就不约而同地惊呼起来。身穿短袖上衣和短裤的他，额头、两腮、鼻子、脖子、胳膊、手、腿……只要是全身上下露在外的皮肤，都被浓密的汗毛覆盖了，整个人黑乎乎的。众目睽睽下，他神色黯然，低头不语。九月初正是美好的初秋，校园里树犹绿、花尚好，可蔡老师隐隐感觉，他心中一朵叫“自尊”的花，在孩子们的惊呼声中落了下去。

蔡老师拉起他的小手，在课桌间的过道里走，想给他安排座位，找个高矮差不多的同桌。可过道两边的孩子们一个个躲闪，眼睛里蓄满害怕、抗拒的情绪，谁也不愿和他做同桌。她只好暂时让他独自坐一桌。

入学一周了，还没有孩子愿意和这个小男生做同桌。独坐一桌的他，孤独、落寞。他害怕进教室，连续几天都最后一个到校。上课时，他没举过一次手。自尊心受伤的同时，快乐和自信的花也一同落了。虽然入学那天蔡老师就暗下决心要尽快让班里的孩子接纳他，但作为班主任，这一周她忙得像陀螺，对他的关心只限于几次目光的抚慰和一次温柔的谈话。

蔡老师决定策划一堂特别的主题班会。她先让孩子们诉说自己外貌方面的苦恼。孩子们有的嫌自己太胖，有的嫌自己太矮，有的嫌自己長得黑，有的嫌自己眼睛小……蔡老师也把他从座位上叫起来。他自卑地低着头，表情尴尬，说出自己汗毛太多的苦恼。

孩子们一一诉说完，蔡老师才语重心长地说：“很多人在外貌方面都有苦恼。我想告诉大家的是，无论你们高矮胖瘦、黑白美丑，我都会同样看待。人的外貌无法选择，大家可以选择的是从一年级开始努力，努力学习知识，努力提升能力，努力修养品德，努力让自己的内在世界变得丰富美好。”

班会之后，蔡老师一有时间就会在课间来到教室看孩子们嬉戏。她常坐在他座位旁和他聊天，没聊几句就有孩子围过来，和他们一起聊。户外游戏时，她常一手拉着他，一手拉着另一个孩子。别的孩子想亲近老师，她就拉住另一个孩子或者他的小手。聊天和游戏时，她有意识地渗透着团结友爱和互相尊重的教育。

渐渐地，他到校早了，课堂上也偶尔会举起小手。这一天，蔡老师正式给全班孩子安排座位。她让孩子们站到楼道里，从矮到高排成一长队，两两拉手进入教室。除了照顾个别视力较弱的孩子，都是矮个儿的坐前排，高个儿的往后坐。轮到他进教室时，紧挨着他的男生没有躲闪，愉快地拉起他的小手往教室里走。他扭头看向蔡老师的那一刻，墨似的浓眉自然地舒展着，内心藏不住的兴奋在眼睛里荡漾。这个小男生心中，自尊的花又开了。

这个班的孩子，蔡老师带到小学毕业。她的手机相册里，存了很多张孩子们的照片。有一张照片是在蔡老师家的客厅拍的：坐在沙发上的小伙子，比身边的蔡老师高了半个头，黑乎乎的脸上笑容灿烂，手上捧着“双一流”大学的录取通知书；而蔡老师身前是一大束表示感恩的鲜花，五彩斑斓。

蔡老师只是普通老师中的一员，无数个普通的教育者，用露珠般琐碎的细节，润泽着一届届孩子的成长。辛苦常源于彼时花落，幸福总因为此时花开，快乐多来自希望的硕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