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舞台上泰莎律师的呼喊

胡开奇

八月盛夏，周可导演、辛芷蕾主演的中文版独角剧《初步举证》热演北京舞台，年轻的女律师泰莎的一幕生存境遇和法庭呼喊在北京观众的心灵回荡。北京严肃戏剧的观众一如既往地展现了这个文化群体的现代文明和现代审美的素养和品格。

旅英澳州剧作家苏西·米勒 （Suzie Miller） 独角剧《初步举证》（Prima Facie） 2019年5月首演于澳大利亚悉尼斯代波剧院。这部讲述一个专为被控性侵案男性辩护的英国女律师泰莎自身遭性侵后之遭遇的严肃剧作在澳大利亚引起轰动。悉尼版《初步举证》由莉·刘易斯（Lee Lewis）执导，谢丽丹·哈布里奇（Sheridan Harbridge）主演。赢得了2020年AWGIE戏剧奖、格里芬国家戏剧奖和澳大利亚作家协会的2020年AWGIE大奖。

2022年《初步举证》伦敦西区版由贾斯汀·马丁导演在哈罗德·品特剧院首演，朱迪·科默主演泰莎。《卫报》评论该剧——西区舞台上听到这强力的话语，朱迪·科默成功地在每行戏剧台词中注入了令人窒息的情感。

从2022年7月21日开始，《初证》在品特剧院录像NT Live在世界各地的影院放映。《初证》在2023年获奥利弗奖最佳新剧、最佳女主角、最佳导演、最佳灯光和最佳音响五项提名，最终获最佳新剧和最佳女主角两项大奖。它的首演赢得了所有平台的五星级评论。

伦敦西区制作的《初步举证》 2023年春季转战百老汇后启动它的北美首演。今年4月11日该剧在黄金剧院（Golden Theatre） 预演后立刻风靡纽约而一票难求，该剧原定6月18日结束，因其热演不衰而延至今年7月2日。主演朱迪·科默的舞台表演征服了百老汇，赢得2023年托尼最佳戏剧女主角。自2019年最初在澳大利亚悉尼首演以来，《初步举证》被译成近三十种语言，在世界各地演出。

2023年6月15日，由周可导演制作，辛芷蕾主演的中文版《初步举证》在上海话剧场成功首演并开启了全国各大城市的巡演之路。周可導演版的《初证》在上海的首演及各大城市巡演的成功，体现了她一贯高举严肃戏剧社会精神的导演构思：《初步举证》不仅是一部为现代女性的压迫和苦难而呐喊反思的女权戏剧，也是一部当下人类必须走出文化沿袭的社会困境之剧。早在2021年苏西·米勒给译者发来《初步举证》悉尼版文本，导演周可便与译者开始了《初步举证》呈现中国舞台的讨论。2022年周可拿到译者完成的悉尼版中文译作后开始了她的二度舞台构思，而苏西·米勒在伦敦西区排演中不断修改文本，并为纽约百老汇2023的舞台更新了文本。今年2月米勒发来02/2023纽约版文本，并强调中文版舞台必须用此纽约版新文本，译者不得不重译新版，周可也不得不更新她的舞台导演本。不过从此剧2019到2023两版文本及作者序言的变化中，我们深深体会到苏西·米勒《初证》的创作心路和精神追求。

苏西·米勒出生于墨尔本，现居伦敦和悉尼两地。她大学就读莫纳什大学免疫学和微生物学，后赴新南威尔士大学转学法律，毕业后并担任人权和儿童权利律师。2009年她拒绝了政府执法官的职位，离开法界，在戏剧影视界全职从事戏剧写作。2006年和2009年，美国著名剧作家埃德华·阿尔比担任她的戏剧写作指导。苏西·米勒与罗伯特·琼斯结婚，成为两个孩子的妈妈，2010年她携家搬至伦敦。作为当代国际剧作家，米勒的剧作呈现了复杂的人类叙事特色，其作品主题揭露社会的不公与阴暗。戏剧学界称她为当代最勇敢的剧作家，并于2008年授予她柯特·丹顿戏剧文学奖以表彰她的写作勇气。

独角戏《初证》讲述了一位来自利物浦工人家庭背景的女孩泰莎，勤奋自立在英国名校法学院脱颖而出，跻身法律界后成为精英女律师，在男性为主导的法界职场锐意进取拼尽全力去赢取每一场官司。作为一名出色的刑辩大律师她经常被指派为被控性侵的男犯辩护。辩案的屡屡成功使她雄心勃勃，志得意满地吹嘘在性侵案辩护中如何运用法学技能，抓住女性证词漏洞来为男犯脱罪。她自觉克服了阶层和性别阻碍，豪气地站立人生巅峰；她喜欢杀戮的法庭节奏，擅于利用证人弱点，不断出奇制胜。恰如20世纪80年代著名英国女性戏剧作家卡瑞尔·丘吉尔（Caryl Churchill）《顶级女士》（Top Girl）一剧中的顶尖职业女性。

人性的悖论就在事业巅峰中的泰莎与暧昧男同事的一次约会变成一场被强奸的噩梦，这位专为性侵案男性辩护而声誉卓著的女律师，在幽会时被同事好友的男律师朱连强奸。在自己被性侵后，这位刑辩大律师走上了法庭维权之路，可她的身体、情感和人格遭受了一次又一次的“凌辱”。在苦苦等待782天之后，她最终站在了证人席上，然而她被彻底击败，她笃信的法律世界崩裂了，这崩裂带给她的不仅是撕裂和疼痛，而是她痛切认识到某些法律制度的痼疾而呼喊它的改变。“我只知道，不管如何，某日、某处、某种方式、某些事情，必须，改变。”无疑，米勒在剧中直截了当地指出了症结所在：一个女人被性侵的经历/不符合男性定义的真理体系，所以它不会是真相/因此也不会有正义。

苏西·米勒指出《初证》最令人痛苦处并不在看到泰莎被性侵，而在看到她如何被击败，她被性侵后苦等782天日子中的遭遇，她在法庭上如何被剥夺扭曲而男犯却显得无辜。“我想能有更多的律师，法学院学生和相关从业人员来看这部话剧，并且能有机会听到他们的感受。希望能有更多的人来关注和倾听泰莎的声音，从而引发社会讨论和对话，由此来帮助到更多需要被帮助的人，让她们能够走出阴霾，面对新的生活。对于戏剧而言，剧场演出只是完成了部分的社会功能，如果能与生活现实发生真正的互动和交汇，那将是戏剧力量的完美体现。”

苏西·米勒深感《初步举证》舞台为法律和社会的变革而直面公众和陪审团提供了对话平台，它超越了封闭的法庭大门。“戏剧就是这样一个伟大的平台，因为如同在一个社群，我们开始对话。”《初证》在世界各地如此的热演超出了她希望的一切；她作为剧作家在剧作中展示人类的悖论、人类的矛盾和人们更美好的人性生存；“《初步举证》不再属于我，它属于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