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在味蕾里的爱

李阿宅

我从小就挑食，不喜欢的食物一口都不吃。

刚上初中那会儿，我还没有从镇上的中学转到县城去，乡镇中学食堂的饭总是缺油少盐，让人始终没有什么食欲。有一次，我在电话里无意抱怨了一句学校的饭难吃。第二天，妈妈骑着自行车奔波了十多公里，用包袱包裹着保温桶给我送来了热乎乎的排骨。年少的时候，我总是把妈妈的这种付出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直到现在想起来，才会湿润了眼眶。随着年龄的增长，我的味蕾也在发生改变。就像我现在已经不那么爱吃糖炒栗子了，可是每次回家，妈妈都会炒上一锅。临行的时候，她再炒上一锅让我带走。

舅舅有一大片的栗子树，每年秋天都会送来一些栗子。小时候，家里没有冰箱，妈妈就把栗子放到阴凉处用沙子埋上，这样可以储存很久。

对于炒栗子，妈妈自有一套方法。她将栗子清洗干净后，放到案板上。她用刀在栗子上切开一个豁口，这样更便于栗子炸开。然后，她将栗子用开水焯一下，再次清洗过后才放到水里煮。水开后，放冰糖进去煮20分钟。妈妈总是会守着锅，不停地搅动，等到锅里的水变得黏稠的时候，才开始盛出来，加入花生油开始翻炒。小时候，我最喜欢这样的时刻，起香了的栗子飘在整条胡同里，立刻把我从巷子口召唤回家。我玩得满手都是泥，来不及洗手，剥开一个栗子就放进嘴里，烫得不停地哈气。妈妈则佯装生气地说：“慢点吃，又没人跟你抢。”

从小就猴急，这是外公对我的评价。

外公年轻的时候在林场上班，没法经常回家，一帮同事在山里逮野鸡捉兔子自娱自乐，胜利品就拿给外公烹饪。外公一生见多识广，自然就积累了丰富的人生经验。小时候，我们隔三岔五就在外婆家聚餐。吃完饭，外公就把我们一群小孩叫到跟前“上课”。小时候，我总觉得外公无所不能，不仅给我好多的零花钱，还会做木工，会编儿歌，会讲各种各样有趣的故事。最重要的是，外公会做独一无二的三鲜汤。

小时候，我每次去外公家，第一件事就是要他给我做一碗三鲜汤。

即使再忙，外公也会停下手里的事情。他找一个碗，磕上一个鸡蛋，用筷子把鸡蛋打碎，把滚烫的热开水倒进碗里将鸡蛋冲开，再放进虾米……外公做好端到桌子上，我拿一块煎饼泡进汤里，瞬间觉得世界都迷幻了。外公总是卷一袋旱烟，笑眯眯地看着我吃，自己却不肯吃一口。他觉得这是特别给我做的，会看着我慢慢吃完，然后什么都不说。舅舅们总是开玩笑说，我们家里只有我能享受这种待遇。每当想起外公的三鲜汤时，我总会想起外公看自己的眼神，是那种全心全意的喜欢，或者就像老话说的，放到眼睛里面也不会觉得疼。这种厚重且无条件的爱，是我长大后才慢慢体会到的。外公把他一生的哲学都磨碎了并洒进这汤里，躲在了味蕾里，經过岁月的发酵后，形成经久不散的芳馥。

躲藏在味蕾里的爱大概是一生都难忘的，可是又是最容易被忽略的。

如今，身在异乡的我啊，多想一个人的晚餐也能吃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