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生统
(海南师范大学文学院,海南海口571158)
刊刻于明代万历四十七年(1619)的戴熺编《宋苏文忠公海外集》本,是近期才发现的一部苏轼海南诗文别集。
戴熺(1578-?),字亨晦,长泰(今福建省漳州市长泰县)人,万历三十五年(1607)进士,历官大理寺评事、端州知府、琼州府兵备、广东布政司右参政、河南按察使等。万历四十四年(1616)任海南道兵巡,兼任提学副使。《宋苏文忠公海外集》系其海南任上所编。孤本旧藏于日本昌平坂学问所(1)《全国古籍普查登记基本数据库》未见收录,《中文古籍联合目录及循证平台》《日本所藏中文古籍数据库》均收藏于日本内阁文库(国立公文书馆),故可断定为孤本。,现藏于日本内阁文库,分上下两册,共四卷。该本收诗文394篇,卷首有二序,前为戴熺叙(序),后为胡桂芳序;卷一依次收年谱1条、古迹10条、志林34条;卷二收赋8篇、记5篇、颂20篇、铭3篇、说3篇、表2篇、启3篇;卷三收诗243首,依次收四言古诗14首、五言古诗115首、七言古诗10首、五言律诗19首、七言律诗29首、五言绝句3首、七言绝句23首;卷四收书62篇。该本为生员陈臣都书刻,书体除戴熺所作《叙》用行草外,其余均用楷体。从现有文献看,该本至今尚未进入研究者视野:一方面,明以来的国内重要的公、私书录未见著录;另一方面,现有有关苏轼著述研究的重要著作如《历代苏轼研究概论》《苏轼著述考》等均未提及此作。但就该本的命名、编选体例及对其他选本的影响看,该本的价值不可低估。
第一,该本是迄今发现的首部以“海外集”命名的苏轼海外诗文单行本。苏轼海外诗文集虽然很早就有,至迟在宣和元年(1119)“东坡海外之文,中朝士大夫编集已尽”,应该早就有专集流行,明刻本《重编东坡先生外集》卷首所载南宋刊本《东坡外集》原序所列当时二十多种苏轼文集,其中有《海上老人集》,可能就是苏轼海外之文。但因多种原因,这类著作没能流传下来。现存文献可证的苏轼最早海外作品专集为《遗思录》,胡桂芳云:“儋故有公《遗思录》,然编次失伦,渔采太滥,览者病之。”[1]是集为陈荣选编《苏文忠公居儋录》蓝本,但陈本编成后,《遗思录》便亡佚了。明代以后,苏轼海外诗文单行本主要以两个体系流传,一是“居儋录”系,一是“海外集”系。陈荣选编本问世后,经过多次重修,主要有如下几次:万历四十二年(1614)儋州太守曾邦泰命人重修;清顺治十八年(1661),时任海南定安县知县王昌嗣重修;康熙四十三年(1704),儋州知州韩佑据所获“真本”,又一次“按卷分编,重付剞劂”。清光绪五年(1879),儋州学正刘凤辉重修。“海外集”系,学界一向以成书于康熙四十三年(1704),刊行于康熙四十五年(1706)的樊庶编《苏文忠公海外集》为最早,以为“将苏轼谪居海南期间的著述以‘海外’名集,据现存记载,始自樊庶”[2]。乾隆四十年(1775),海南先贤王时宇因《居儋录》“割裂舛错,意先生当日之作不止于此,而版复漫灭难稽”,樊庶编《海外集》“取之太博,往往将前后之作阑入”,且雕版已被樊庶离任时携去,于是在两本基础上增删订正重编,并为四卷,“仍以‘海外集’名之,不必区区以‘居儋’域也”。儋州学正刘凤辉以为王时宇编《海外集》“收录未当,徒分体格,无所发明”,又于清光绪五年(1879)重编《居儋录》。今人林冠群《新编东坡海外集》虽然以“海外集”命名,但该书又以中华书局1982年版《苏轼诗集》和1986年版《苏轼文集》为底本,采用编年体并加以笺注,其体例与之前之《海外集》大不相同,并非一个体系。戴熺本的发现,将“海外集”的得名从康熙四十六年(1707)提前到万历四十七年(1619),提早了近90年,这就在一定程度上打破了学界对“海外集”承传体系的固有认识,意味着我们对苏轼海外作品单行本的流传情况,实际上还存在着巨大的探讨空间。
第二,相较于陈荣选本,该本的编排体例更为合理、规范,搜集作品更为全面,考订也更为翔实。编排体例是一部著作的骨骼框架,是编者编撰思路、原则及路径的具体体现。陈荣选编《居儋录》和戴熺版《海外集》都没有专列“体例”部分,但通过两书序言及目录可对其编排体例作进一步了解。陈编《居儋录》是“取前录校正,谬者划之,逸者补之,紊者诠之,要以备公居儋时实录而止。末附以宋、元、国初名家记咏,识人心之公也。近时诸制概不入编,惧甄裁之僭也”[3]。从中可以看出,陈荣选编《居儋录》,是对“前录”亦即《集思录》的校订,是在其基础上“划之”“补之”“诠之”的结果,只不过在末尾“附以宋、元、国初名家记咏”而已。换言之,此版的基本构架还是《集思录》,也就意味着《集思录》存在的“编次失伦”等不足并未在《居儋录》中完全消除。而戴熺编本的体例相对更为严谨,其编校也更为审慎,其《序》云:“戴子熺渡海阅目,访公遗迹,得其所乐冯泉,建祠其上,以志仰止。一日守以《居儋录》视余,卒业而叹,熺幼时所诵《众妙堂记》《穉酒赋》诸篇,为公鼎脔,何以著之儋耳?而遗之儋耳?且附录者,蹲沓至省一二,令公呕哕者,拟为删补。而属干戈初定,东西驰骛,簿牒紏纷,未敢以浮陋之气,阑窥千秋之业。戊午秋浚,校士役竣,乃搜《全集》《年谱》及《琼儋志》,补阙订误,而海外所撰著,鸿章词组,始毕登简,因更为《海外集》。”[4]从中可知,戴熺编《海外集》,虽也是参考了《居儋录》,但并非是对该录的简单补充,而是做了大量的校勘工作。在编选之前,他“访公遗迹”,在“校士役竣”之后,又“搜全集、年谱及《琼儋志》,补阙订误”。正因为如此,与陈荣选本相比较,戴本考订更为审慎,作品搜集也更为完备,增补了和陶诗、铭、赋、书若干篇,数量达到394篇,比陈编《居儋录》本的162篇多出一倍有余,所谓“鸿章词组,始毕登简”,大体囊括了苏轼海南所作的重要诗文,更接近于苏轼海南诗文作品的创作总量。(2)苏轼海南诗文总量,在不同的选本中有不同的统计。陈本《居儋录》为162篇,戴熺本《海外集》为394篇,此后康熙四十六年(1706)樊庶版《海外集》扩充到571篇,但其中有“滥收”登岛前与北归后的作品。清乾隆四十五年(1775)王时宇版《海外集》又删减至311篇(但王时宇版删去了樊庶发现的史论、书评,郑行顺点校增补后达到401篇)。涉及的古迹、言行(志林)也较《居儋录》为多,如“古迹”部分,《居儋录》8条,《海外集》10条;“言行(志林)”部分,《居儋录》只有16条,而《海外集》则多达34条。陈编《居儋录》文体排序依次是年谱、古迹、言行、表、书、记、铭、说、歌、赋、诗、附录;《海外集》则依次为年谱、古迹、志林、赋、铭、表、启、诗、书。从文体排序看,《居儋录》似受曹丕《典论论文》的文体观较深,对表、书、记这类经国之大业关系甚密之文体较为看重,而对赋、诗这类纯文学类文体则似乎不太重视。而《海外集》则对文学类文体明显偏重:一是将赋排在首位;二是对诗体作了进一步细分,第三卷专收诗歌,并按四言古诗、五言古诗、七言古诗、五言律诗、七言律诗、五言绝句、七言绝句依次排序,体现出重视诗歌和重视分类的良苦用心。需要注意的是,戴熺编本对“附录”的处理态度,陈编《居儋录》“末附以宋、元、国初名家记咏,识人心之公也”。目的是用后人题诗彰显苏轼在后世的客观评价,而戴熺则以为“附录者,蹲沓至省一二,令公呕哕者”,在编订时将其全部删除,这种处理方式虽然保持了苏轼作品集的纯粹性,但从文献保存角度言,其不妥之处也显而易见。
第三,该本对樊庶编《海外集》的编纂有较大影响。樊庶编《海外集》是东坡“海外集”系的一个重要选本,其在东坡海南诗文的传播中影响甚大。“视原本洵为称善”[5]的王时宇重校本,就是主要以该本为基础校订而成并广泛流传的。对于编辑该本时参考的底本,樊庶只是做了如下交代,“公晚岁诗文盖超上乘,最后谪琼有《居儋》一录,余自髫龄时即已惜其书不行于世,又以不得至其地而读之为憾矣。岁癸未授官临邑,始得拜公遗像,新公祠宇,并索读是编,杳不可得。适定安岁进士王君沂元与余有诗文交,出原本相示,头绪茫如。询其昔所镂版,又已遗失。”[6]由此可知,樊庶本在编选时,至少参照了两个选本,一个是“《居儋》一录”,另一个是王沂元出示的“原本”。前本从时间判断,当是属“居儋录”系中的陈荣选原本、曾邦泰重修本、王昌嗣重修本和韩佑重修本四本之一。后本没有题名,只云“原本”,令人茫然,但从现有文献及现存几个版本之异同看,所谓“原本”为戴熺编《海外集》的可能性极大。樊庶序中提及的“定安岁进士王君沂元”,乃明代被万历皇帝嘉许为“三朝硕士,一代伟人”的海南名士王弘诲之孙。王弘诲(1542—1616),字绍传,号忠铭,琼州府定安县雷鸣镇人,明嘉靖四十四年(1565)进士,被选为翰林院庶吉士,隆庆四年(1570),升为翰林院编修,不久,改任南京国子监祭酒、南京吏部右侍郎,转调北京礼部,兼翰林院侍读,加太子宾客,吏部左侍郎,万历十七年(1589)任会试副总裁,同年七月拜礼部尚书;万历二十八年(1600)致仕回乡,建尚友书院,万历四十四年(1616)病逝于家,朝廷赠太子少保,赐祭葬。当时朝廷派往谕祭的特使就是时任海南道兵巡兼提学副使的戴熺。王弘诲去世后三年亦即万历四十七年(1619),戴熺编《海外集》刊行于世,向有诗礼传统的王弘诲家族不可能不关注这一重要事件。因此,王沂元出示给樊庶的“原本”应该就是家藏的戴熺编《海外集》。而且,比较两本会发现,樊庶本与戴熺本有诸多相似之处。
首先,题名相同。两本的题名均为《苏文忠公海外集》,戴熺本惟多朝代名“宋”。关于集名由来,两本的编者均有说明,樊庶的说明较为简短,“然是编也,自公渡海以讫移廉中间诗文不尽儋耳之作,而独以‘居儋’,毋亦隘乎?余名位虽不逮公,然待罪遐荒,适当公过化之地,其爱民教士冰兢自矢之志则罔敢或堕耳。况仰止有素而当前忽之则吾不敢,用是搜罗残缺,正其伪谬,加以编注、评骘,卷帙遂夥。设附庸于十三经之末,持身经世无不可也,更其名曰《海外集》,非为景行前哲,亦欲与海外士共相劝勉焉。”[7]其理由有二:一是集中所收诗文不尽儋耳之作,用“居儋”命名,有以偏概全之嫌;二是海外乃东坡过化之地,海外之民受东坡沾溉颇多,以“海外”命名有与海外士民共相劝勉之意。相较而言,戴熺的说明较长,其《叙》云:
诸生进而问余曰:“先生以‘海外’命公集也,岂以公集重海外乎?公能使海外重,海外亦能重公乎?”戴子曰:“省(肖?)之!夫海外与公集,盖交相重者也。自昔山水之胜,因人而章,虽有辽绝特殊,不遭文人材士,竟芜没于幽裔。而文人材士,非得山水之胜,亦无以浇其块垒,而佐其变化,故司马以名山大川寄,韩以潮寄,柳以柳寄,文人固山水之鼎吕,而山水寔文人之益变也。文忠公才名踔绝,雄视百代,人每谓其文,如韩信之兵,李白之诗,天各纵之,以神仙轶世之材,非学问可及,然不免驰骋议论,沾沾自喜,露芒见寄,大而未化,而谈经说理者,且病其不脱纵横气习。迨渡海以来,纵观包乾括坤之奥区,含龙隐鲲之灵窟,散文繁采之隐鲜,弘往纳来之坎德,以宗以都,何有何无,而慨然悟霜降水落之旨,水到渠成之趣。内翰之为春梦,陶、柳之为二支。故其文若诗画,脱趻踔豪迈之气,而一归之于恬澹旷达。即村妇荛竖靡扣不应,靡唱不和,情景相得,宫商自宣,浩浩乎如海之汪洋,缥缈嘘噏,百川洗涤,涯汉风行,文生而莫知其所以然,大矣化矣。呜呼!畴云:“公之文德为天授,而不得山水之助乎哉!”胡司空公谓:“公至海外,海外宗之不啻若百川宗海而绎。”孔子乘桴浮海之言,直欲行道于海,唐虞其民而邹鲁其士。而余以为孔子浮海居夷,诚非寓言。盖深慨诸夏之工钩挚而习狡谲,曾不如海外之民,方若未琢之璞未绳之木,犹可施其椎斧也。斯孔子所为何陋而欲乘桴也。不然苏公之文,广厦细旃之上每禁而绝之,谈经说理之士,辄角而与之左,而一时材谞贵臣且亟窜而亟欲杀之。及谪海外,而黎子云、姜唐佐辈日相与赋诗论文,至有弟子运甓畚工以佐筑室者,岂非道之难行于诸夏而故易行于海外乎?故公处之翛然自得,而后人评文輙曰:“东坡海外文字。”然则公诚有德于海外,而海外亦何负于公也?余熺承乏海外,治兵校士,陆走东西,水浮南北。曾一再登载酒之堂,饮冯泉而甘之,而日溷尘垢,靡自解脱,其无能阑窥千秋之业如初也。惟叙公之所以重海外与海外所以重公者如此。”诸生共然余言,遂书之。[8]
《叙》用师生对话的方式阐述了戴熺以“海外”命名的缘由,虽然篇幅较长,但理由不外如下两点:一是从诗风转变的角度谈“海外”对苏轼创作的意义。以为苏轼的诗风在海外发生重大变化,其作品虽“如韩信之兵,李白之诗,天各纵之,以神仙轶世之材,非学问可及”,但“不免驰骋议论,沾沾自喜,露芒见寄,大而未化,而谈经说理者,且病其不脱纵横气习”。谪居海南后,这些习气消失殆尽,人事的遭际、海外风物的滋养,使他“慨然悟霜降水落之旨,水到渠成之趣”,他的诗文也“脱趻踔豪迈之气,而一归之于恬澹旷达”,创作上达到了“靡唱不和,情景相得,宫商自宣,浩浩乎如海之汪洋,缥缈嘘噏,百川洗涤,涯汉风行,文生而莫知其所以然”的境界。文人与山水之间往往是相互成就,文人得山水之助而创作出旷世名篇,山水也会因文人光临而名扬天下。东坡与海外也是如此,“海外”因东坡而知名,东坡因“海外”而在创作和人生境界上达至化境。二是从传播的角度谈“海外”经历对苏轼之道的意义。以为苏轼到海外“诚有德于海外,而海外亦何负于公”,两者之间是相互受益。就像孔子传道屡屡受挫折甚而萌生了“乘桴浮于海”的想法一样,苏轼的主张“难行于诸夏”,朝堂之上“谈经说理之士,辄角而与之左,而一时材谞贵臣且亟窜而亟欲杀之”,而在边远的天涯海角,“黎子云、姜唐佐辈日相与赋诗论文,至有弟子运甓畚工以佐筑室者”,这种遭际相距不啻天壤。以上两点,虽然各有侧重,但其实质,还是在强调一个核心,即“海外与公集,盖交相重者也”。比较两本的命名缘由,会发现两者考虑的重点有所不同:樊庶主要是从文集编选范围和礼敬东坡的角度命名,而戴熺则站在更为宏阔的角度,从东坡的创作风格和视野立论,涉及了诸多文学创作和传播规律,其对两者关系的论述更为客观,也更具学术眼光和批评意识。
第二,体例相近。戴熺本和樊庶本的编选数量差别较大,但两本对陈荣选本的态度,编辑原则和体例却较为接近。在对陈本的态度上,樊庶与戴熺持同样意见,戴熺以为“编辑出儋守手,间多挂漏”。樊庶以为“是集《居儋书》,仅一册,公海外著述十未载三,且字句伪谬,典实未考”[9]。对陈本“非儋弗錄”“在儋言儋”的编选思路,两本均持批评意见。戴熺云:“编辑出儋守手,间多挂漏,而寓郡时所撰著,以非儋弗录。……一日守以《居儋录》视余,卒业而叹,熺幼时所诵《众妙堂记》《穉酒赋》诸篇,为公鼎脔,何以著之儋耳,而遗之儋耳?”[10]樊庶云:“酌之诗,作于琼者也,载之集中,胶柱者不几谓其名之不称乎?凡此事非一端,指不胜屈。兹集系以海外,则该之矣。”[11]在编次上,两本均表现出重纯文学文体的倾向,在此问题上,戴熺本已如前所述,樊庶本的编排亦将赋、诗等排在前面,依次为表、赋、诗、赞、颂、铭、传、记、说、书、启、经传、史评、书后、杂著、言行则,在诗歌部分,则按四言、五言、七言排序,其思路与戴熺本基本相同。
第三,对苏轼诗风文风的变化、人格精神的影响及其海外作品的评价等持相近看法。戴熺对苏轼诗文、人格的评价在上引题名缘由中有较为集中论述,现措其要点如下:一是认为“(苏)文忠公才名踔绝,雄视百代”,是与李白、韩愈一样“神仙轶世之材,非学问可及”之人物。二是认为苏轼渡海以后的心态更趋“翛然自得”,其创作“脱趻踔豪迈之气,而一归之于恬澹旷达”,达到了大化之境界。三是通过“材谞贵臣”与“黎子云、姜唐佐辈”对苏轼的不同态度的比较,以为苏轼之道是在海外得到了真正传播,海外与苏轼,是相互借重、相互成就。樊庶对苏轼的评价也是如此,他说:“然公昔以文字贾祸。迨谪居海外,往往别出机杼。其早年凌厉之气,洗剔尽净,故公诗文,晚岁为最。昔司马子长,足迹遍天下,而其文益奇,亦以此耳。”“公之有功海外,非徒以文章义理,欲启发愚蒙也,即一言一行,亦足为后人取法。”[12]又云:“公晚岁诗文,益超上乘,最后谪琼有《居儋》一录。”“然其中所载,要皆以律文体、引后进、正人心为谆谆,益以见公处忧患之余,仍不失以文章立教,迄兹五百余年,其清忠亮节凛凛海外,海外士至今祀之不少衰,使处汉唐时,其丰功伟烈更不知何如显树矣。虽然,公之立言,实有一段千古不磨之至性。……安得其文与祀永垂海外?是天之待公也独厚。”[13]从这些论述不难发现,樊庶以为苏轼诗文“晚岁为最”,其精神文章“永垂海外”“是天之待公也独厚”,这些论述的核心思想与戴熺的看法几乎如出一辙。
总之,明戴熺编《海外集》孤本的发现,是苏轼海外诗文研究的一个重要成果。在苏轼流传至今的几个重要海外诗文单行本中,陈荣选本为现存最早的苏轼居儋诗文集,其价值不言而喻;樊庶本钩沉史论、经传、杂著百余篇并加以评点,篇幅较多,评点详细,且向因最早的“海外集”而为学界所重视;戴熺编《海外集》连通陈编本和樊编本,既有考订审慎、体例规范的特点,还有最早以“海外”命名及孤本仅存等特性,因此,该本必将会因其独特价值而在东坡海外诗文研究中占据重要一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