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天然
清冷的初阳没睡醒,惺忪的光,一缕一缕、不紧不慢地自窗帘隙中漏下。光柱间,灰尘悠哉。忽地,被沙哑马蹄表的声波荡漾、打散。他一伸手,灵巧的小手指又一次准确地按掉闹铃声,这时才猛然睁开圆圆的小眼儿,耍赖般拧拧身子坐起,搓一搓肉嫩的脸蛋。
“清晨帘幕卷轻霜”(欧阳修:《诉衷情·眉意》),瞧那院子里蔫头耷脑的小草吧,定是被昨夜的初秋雨以霜封印了。他却仍旧利索地拽开硬涩的木抽屉,取出泛了点潮的画本—— 一沓不知出自何处、尺寸迥乎不同的纸,被发黄的细线系在一起,它的封皮一页是蹭花了的关羽舞着青龙偃月刀,右下角是歪歪扭扭的“张正贵”——再拿上一截短铅笔,跑过厅廊,与准备早饭的刘妈问个“早”,便雀跃进了小院子,在湿漉漉的霜草上支起木马扎儿,迫不及待地翻开昨天画了一半的岳飞驰马,开始一点一点描画耀眼的盔甲。水迹爬上马扎儿腿,太阳攀到正头顶,一画一入迷,又是大半天……
这就是我的姥爷。他出生在吉林省长春市一个较为富裕的家庭中,他的父亲(我的太姥爷)是一家生意兴隆的杂货店的掌柜,母亲也在店中帮衬。当然,还有干活的伙计。家里条件是不错的,有洒扫兼做饭的刘妈,还有个小院子,姥爷最喜欢的就是在那里画画度过一天。
男孩子,喜欢舞枪弄剑的名将大侠。其他人都是看故事,姥爷却更喜欢那些飒爽的身影。他最喜欢父亲叫他去集市买东西的差事,虽然路远人多,但挤过熙熙攘攘,将买来的东西暂放在地上,终于可以一睹连环画小摊上的大侠形象了!他小心翼翼地拿出偷偷夹在腋下才带出来的画本,甩甩又酸又痛的胳膊,草草照着书摊上的连环画封面临摹上一两个刺客行侠的形象,就抓紧时间往回跑,生怕一入迷就耽误了时间,被父亲批评。气喘吁吁中,哪还有闲心驻足于糖画、泥人的摊位前?到家后也顾不得休息,蹑手蹑脚“钻进”小院里,坐到马扎儿上,为刚才的轮廓添上灵魂。
有时候,画纸用完了,又没处再得到,姥爷只好在地上和墙上施展画功。随着武松的力拳砸向猛虎、刘备骑着的卢马越溪而过,很多好奇的小伙伴们都来“围观”。一次,邻居的小男孩拉他去看皮影戏,姥爷一句唱词也没听清,一点情节也没看懂,却被剧中形形色色人物的武打场面迷得神魂颠倒。回来后,好奇心和动手能力都超强的姥爷自制起了皮影人儿。先画再剪又贴,接着用线穿起来,系到筷子上,利用窗台的玻璃演起皮影戏来,嘴里还“咿咿呀呀”地唱着点什么,真像那么回事!来看的小伙伴们不禁频频喝彩。
欢声笑语中,突如其来的粗犷一喝破坏了氛围:“别玩了!这样下去非学坏了不成!”姥爷的父亲板着脸出现了。
姥爷的父亲,也就是那位掌柜的,对姥爷一切与画画有关的活动都持坚决反对的态度,所以姥爷总是早早起来先偷偷画一会儿,待父亲去店里工作时,他才敢一画大半天。
姥爷的父亲是个地道的山东人,曾在20 世纪30 年代只身“闯关东”。那是一个“眼见风来沙旋移,经年不省草生时”(李益:《塞北行次度破讷沙》)的年代。土,被肆无忌惮的狂风卷起,夹杂雪粒砸到脸上、身上,连沧桑的树木都在咆哮,皲裂的足底踩过岩石、淌过河流、踏过沙地,终于成功闯到了东北。尝遍人间酸苦辣的他,最羡慕的职业就是在中药店为病人看病开方的“坐堂先生”,生活稳定安逸。他希望他的儿子可以替他完成这个心愿,所以常常带姥爷造访一位老中医。姥爷从他们的言谈中朦朦胧胧得知:他们商定好, 姥爷小学毕业后,就去做这位老中医的学徒。姥爷呢?却一点不为所动,因为小小的他就已经知道自己酷爱画画,并且只酷爱画画。
那时候的姥爷,由于时代、年龄、知识渠道的限制,对于其他的一切,不了解也漠不关心。这是他孩提时代的专注与坚持,也许只是因为生活里只有画画,但作为触角发达的孩子,若生活中只关注于一件事,还不足以证明他的爱吗?
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那年,姥爷10 岁了,上三年级(6 岁上学的姥爷在两所不同的学校上过两次一年级)。那个时候,生活得以稳定,“政通人和,百废俱兴”(范仲淹:《岳阳楼记》)。单纯武侠题材的连环画不再能引起姥爷的兴趣,他也不甘于只是再照着“乱画瞎画”。四年级时,姥爷实在学画心切,就独自拜访了画家雪岚先生,雪岚先生看他“武侠画本”中的画颇有天赋,又瞧他对画画有如此难得的热情,便同意在工作之余教他画画。此时的男孩,喜上了眉梢,溢出了最激动、最感恩、最幸福的笑容,并暗暗思考:这个机会万万要抓住呀!从此,课间再也见不到姥爷和同学们玩耍、打球,只有他埋头写作业的背影。放学铃声一响,他背起书包就往家冲刺。完成课业后,最难的,是要绞尽脑汁想一个理由出门,或是去同学家或是找老师补课,这样才能踏上去往雪岚老师家的路。
一次课上,雪岚老师取出调色板,却翻了一个面,轻轻拿起毛笔,浸在淡紫色的颜料中。接着,他抬起苍老的大手,缓缓地在调色板背面舞动、回旋,只见板上霎时开满了生机勃勃的牵牛花,随之还出现了遒劲有力的两个正楷大字“毅力”。他把板子递给姥爷,语重心长地说:“学画要有牵牛花般顽强向上的毅力。任何挫折都不会使你倒退,才能学好。”姥爷震惊于这栩栩如生的牵牛花,更记住了雪岚老师的第一句教诲,因此决定再加把劲,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就从最基本的考勤开始,从姥爷家到雪岚老师家有整整四公里路,还是小学生的他,竟从没有任何一次因为身体劳累或风雨雪寒而迟到缺勤。这样的坚持,困难到难以想象,可是小小年纪的姥爷仍然做到了。我想,那时候的他可能还说不清自己坚持的动力来源(也许是牵牛花吧),也并没有所谓风雨无阻的概念,更不是做给谁看的刻意坚持,只是单纯地源于心底对画画最真挚、最热情的爱,源于思想里、骨子里的默认:学画,就是最重要的大事,无论如何,不能耽误!
一年寒假,姥爷在闹市区闲逛,突然看见一处墙上挂着很多人像画,并写着“六元学费,十天学会”。这可大大吸引了姥爷。人像,是他以前从来没有接触过的领域。儿时的探索和雪岚老师目前的教学都没有任何涉及,探索新领域的好奇心促使他翻遍衣兜找钱,可惜东拼西凑只弄出三元,虽然家里拿得出另三元,可是绝不能让父亲知道呀!于是,他展开口舌战,与收学费的负责人商量的结果是:先付三元,另三元过几日再付。好吧,总能想出办法,先学着再说。开始学画那天,老师讲了些似懂非懂的道理之后,取来了一把放大尺,将小相片放大在四开的纸上,再用毛笔蘸上碳精粉抹擦,于是像就“像”了。原来就是这么简单的事情!这一下子使姥爷失去了兴趣,一点也不值得钻研的“表面货”对他没有吸引力,只有值得探索的深奥的“内涵货”,他才认为值得学十天、学一辈子,所以这闹市区找来的绘画课只上了一半, 另三元钱也自然是不用交了。
小学毕业了,上了初中,真如姥爷以前所朦胧听到的那样,他被父亲带去随老中医学医了。白天上学,放学就去中药店,这样一来,不得不与雪岚老师的美术课诀别了。姥爷心如刀绞,痛苦难当, 却不敢反抗父亲,忍痛带着画有牵牛花的调色板离开了。学医,他当然是心不在焉,几次趁老中医出诊的工夫,偷偷临摹各种各样的中药。刚开始,父亲常为此大发雷霆,可后来竟就只剩无奈, 认为此子鬼迷心窍于画画,已不可救药。
初中二年级时,姥爷的父亲病得很重,由于医疗条件不好,最终不幸驾鹤西去。姥爷的母亲在他很小时就已病逝。短短一天工夫,姥爷竟从半个“少爷”,沦为了贫苦的孤儿。父亲离世的悲痛、无亲无故的绝望与生活景况巨大变动带来的不知所措, 让姥爷一下子跌入谷底,中医自然是不学了,但生活又要如何走下去?还好,他的一位发小儿王凤珍给予了他一线希望。王凤珍与姥爷住在同一条街上,从小一起玩耍。她家以贩卖茶叶为生,家境贫寒,自然无法给予姥爷住所,但是她的亲戚霍姥儿收留了这个深渊中的孤儿。姥爷怀着无限的感激,重燃起对生活的激情以及对画画的痴心。在霍姥儿家,条件大不如从前,想吃什么、想买什么再也不是一应俱全,甚至一年四季也只有几套衣服可以穿。不过姥爷可没有半点懒惰懈怠,由于画画再也不用偷偷摸摸, 他反而更加勤奋了。即使没有了“野芳发而幽香”(范仲淹:《岳阳楼记》)的小院子,在地上点一支蜡烛也足矣。
重新拜师也是眼下一大要务,由于姥爷学画的热情高涨,水平又突飞猛进,在初中里有许多老师热心指导他。在他记忆中烙印最深的是郎德山老师,那是一位心地善良、画功深厚、爱好广泛的好老师。他很有思想,首先认为画画必须心静、专注,所以在外出办事时常把姥爷一个人反锁在屋里画画,让他学会“静以修身”。郎老师还认为画画要有创新,学生不能一味模仿老师,所以带着姥爷去各种风景独好的地方写生,培养他独立构思的能力……有时,他还会给姥爷讲讲文学作品,这让姥爷的涉猎更加广泛。初二的暑假,姥爷天天搬个马扎儿坐在霍姥儿家门前的阴凉地读小说。早晨坐在门的左边是阴凉,随着阳光上来,一点一点挪动马扎儿,黄昏时他总是不知不觉已坐到了门的右侧。读书的一整天就这样很快过去了。
这一次的坚持比单单走四公里路难多了,姥爷面临的是心灵与身体的双重考验,但他依旧像牵牛花一样向上攀登。这次,他长大了许多,一定也明白了自己的初心就是对画的热爱、对美术的执着,无论发生什么都要守护这最纯粹的信仰,都要对自己最爱的事情倾尽全力。生活跌入低谷时,是这最初的信仰又一次撑起姥爷,又一次让他对生活充满了热忱。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李白:《行路难·其一》)初三时,姥爷创作的油画《妈妈上夜校去了》《迟到的人》分别被选中参加了吉林省和长春市的美展,许多插画和漫画作品也在报刊上发表了。姥爷更是凭借自己的实力考上了著名的美术学府——鲁迅美术学院附中。
可是,命运总是多舛。才上了一年高中的姥爷患上了肺结核。这场大病,让他迫不得已选择休学。此时的姥爷忍痛独自承受着暴风雨的侵袭,就在快要倒于这片混沌之中时,王凤珍又一次出现了。她四处求医买药,还担起为这个病号补充营养的重任。众所周知,鸡蛋是病人最好的补品,对各种重病都极有好处。可那时候,王凤珍一家一个月的收入不到四十块钱,鸡蛋却几乎一块钱一个,这可怎么办?那就这么办——王凤珍省吃俭用,打起零工,讲起价钱。无数个午夜而归、无数次口干舌燥,当然还有自己顿顿窝头咸菜,竟真使姥爷成为了那个年头难得的能够两天吃到一个鸡蛋的人!一年的细心照料,姥爷康复了。体力与活力恢复的同时,还萌出了新芽——困境中的友谊蜕变为真挚的爱情,姥爷与王凤珍结为伉俪。没错, 王凤珍女士就是我的姥姥!姥爷以后在工作领域之所以能够任意驰骋,就是因为有姥姥这位“贤内助”操管着家中的全部家务。
不久,吉林人民出版社开始招新。姥爷心想:学业已经中断了这么久,再捡起来还需要适应期,很是浪费时间,不如到出版社试试加入一项工作、担起一份责任,没准在工作中学习,可以碰撞出新的火花呢。于是,在1959 年,20 岁的姥爷走上了工作岗位。他全然不知,这是一个崭新挑战的开始。
当时,姥爷没有被分配到专攻他以前热衷的漫画、水彩或是木刻的岗位上,而是被安排在了封面设计这个空缺中,也就是负责书籍的装帧设计。这是一项他从前听都没听说过的工作。
其实,书籍的装帧设计就是书籍生产过程中的装潢设计工作。其主要任务是将材料和工艺、思想和艺术、外观和内容等组成和谐、美观的整体艺术。简单来说,即是选择书籍尺寸、设计书籍封面、决定书籍材质等。优秀的书籍装帧可以让读者眼前一亮,更有兴趣翻开并阅读完一本书,并从中获得快慰与享受。但在当时,这个工作很不受重视,人们认为其登不上大雅之堂。甚至在五四运动之前,中国人压根就不知道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工作。正是鲁迅先生对书籍装帧艺术大力倡导,中国书籍的装帧形式才有了很大的革新和创造,才涌现出了许多为平装、精装书籍设计的封面、版式与绘制的插图,也是随着鲁迅先生自己投入了书装工作,才有很少的一部分人成为了这项工作的“专职人员”。由于缺乏充分的了解, 姥爷对它并没有“一见钟情”,但他还是听从了出版社的老同志推荐他走上这条路的建议,因为反正都是在工作中学习与尝试,这正是姥爷所擅长的新领域探索,不就和儿时做皮影一样嘛!
1963 年,姥爷随着前辈到北京进修。这一回他可开了眼界:《红岩》《李自成》《黑面包干》等以前读过的名著,原来都可以有这么美丽又富有意味的封面!感叹与欣赏过后,姥爷更是明白:这书籍装帧的设计工作其实也是一门艺术,同样很需要他以前所学过的各种美术技巧,非常值得深入钻研。他还发现, 这项艺术能带给读者很多美感与享受——当人们以一位读者的身份面对书籍时,单色的封面多么枯燥乏味,就像姥爷小时候看的四大名著,软软的封皮、霉味的薄纸,要不是内容引人入胜,恐怕早就不想看了。而这回去北京看到的封面可迥乎不同,它们像画一样,如艺术品一般,让人爱不释手。要是自己也能拥有这样创造性的神力,该多好呀!姥爷对封面装帧设计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书装艺术真真正正在他心田上扎下了根,茁壮生长, 并为他开出了一条自学之路。
刚开始,书装界新手的自学难上加难,于是姥爷便向前辈请教。美术编辑室主任吴龙才、美术编辑马腾骧都是他“俯身恭耳以请”的对象,这一自学招法让姥爷“卒或有所闻”(宋濂:《送东阳马生序》)。还有一招叫“书店扫描”,姥爷一有空就去新华书店,在浩如烟海的封面中全面“扫描”。肚里有了些“装帧墨水”后,亲自的尝试与不懈的钻研是自学中最重要的一招,姥爷在设计《洮河飞浪》的封面时,竟一鼓作气设计了48 个封面色稿,直到满意为止。
1972 年,姥爷进入吉林省“五七干校”学习,并决定利用空余时间提高专业技术——绘画。姥爷主要临摹各种乡村风景图,在新年时这些图画还被印发在师生的贺年卡上,这下子,他每天坚持画画的事迹被传开了。很多人了解不详细,只知道他的工作与绘画大有关联,看他这么刻苦努力,便奉姥爷以美名——“张工作”。
向农民学习,需要亲身下农村,干各种各样的农活。姥爷从来没当过农民,还真的非常不适应。他的小腿肿了起来,轻轻一按就会陷下一个小坑,很久才能恢复原样。至于伙食,是干到哪个村,就在哪个村吃饭,一个工作小组会被派到一户农家,与农民们同吃那一成不变的又咸又软的酸菜丝配上大片白花花的肥肉。姥爷很不习惯吃大肥肉,但一个大小伙子不停地干活,真是饿到极致!于是,他夹起肥肉放入口中,不加咀嚼就生生吞下,再马上塞上几大口碴子饭压一压油腻。说到碴子饭,姥爷一顿可以吃光五碗,让所有人都特别震惊。村支书负责派饭,每每派到姥爷所在的小组,都笑眯眯地叮嘱上一句:“‘张工作’要来了,他可能吃呢,记得多做些啊!”
与生俱来的探索欲和坚持心,使姥爷在参加工作之初便燃起的对书装艺术的热情,始终没有丝毫减退。甚至,他已经领悟到了书装艺术的本源——为读者服务——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能让封面流于形式,因为这么做不单是对读者的不负责不尊重,也暴露了艺术追求的不足,更是对书装事业的不公平。可以说,姥爷对书装艺术的初感情、初坚守就是源于对艺术的爱、为读者服务的心和对这项事业振兴的责任感。这不是初来乍到就盲目自信,这是漫漫长路开始的信念!
1979 年,姥爷接到了设计诗集《北方》封面的任务,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东北人,他对“北方”二字的感触太深了。在第一稿上,既有白皑皑的雪山,又有冰冻的河流;既有雪落屋顶的小房子,又有出没无踪的黑熊白虎。画纸上已经没有地方了,心中的银色松柏、广袤平原、欢乐人群却都还没有呈现……没关系,再来一稿,这回都画得小一点,必然能装下,毕竟前辈们总说封面要有“容量”,多画一些有特点的东西,才有“容量”啊!可是,都画上后,并不尽如人意——画面显得杂乱无章,东一榔头西一杠子,没有特点还不美观——这是怎么回事?那就只挑一个最有特点的景物画吧。姥爷这样想着,却不知挑哪一个好,在他心里,这些代表北方的景物都是同等重要的。
左图:1972 年,姥爷在长白山区写生
右图:1979 年,姥爷的封面设计作品《北方》荣获第二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览会一等奖
既然是给《北方》这本书设计封面,就要看这本书侧重了哪些景物。前辈曾经教导姥爷:如果摸不清重点,就要向内容“求助”。于是,姥爷静静地翻开诗人卢萍同志的诗集《北方》手稿,那富有诗情画意的北国景色使姥爷的心灵大受震撼与感动。诗歌特有的风韵也让姥爷明白了,给诗集设计封面就要有诗味,要弃繁从简。几经推敲,最终的特色景物定为具有象征意义的“林海雪原”。
但是动笔开画有些小困难,因为当时东北的电压极不稳定,到大部分人下班回家的傍晚时分,姥爷那盏有利于绘画的变压白灯管台灯就怎么也打不开了,所以必须抢在大家回家前按开台灯。这项“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我的母亲。每天一放学,她就急急忙忙往回赶,一定要在下午四点之前,轻轻按下那个开灯的小钮,看灯管仍旧毫无保留地呻吟、折腾、闪、灭了——第一次按总是跳不亮——又一次按下开关,呻吟、折腾、闪……亮了!这样,姥爷下班回家后,就可以马上全心投入设计工作了。
终于,只见画纸上,一排写意的银松静静立于中段,三名伐木工人身着蓝红色的外套默默走进深山,其中一人背影稍远,好像急于开始工作,另两人背影稍近,似在聊着、笑着, 倾诉着生活的点滴。背景满版空白,但好像可以看到那无边无际的林海雪原。银色世界的特有意境,又被左下角一台拖拉机点缀得活泼可爱,整幅封面完美地呈现了诗集的主题。
原来,姥爷刚开始是陷入了图解式的窠臼,没有真正明白什么是容量。因此总是和盘托出、面面俱到,想把内心的激荡都表现出来。但这样一来,画的越多越说不明白,越说不明白越要多画,反而乱了套。
后来,姥爷渐渐明白了一个装帧艺术的特殊语言——立意。就是抓住书籍中的一个重要中心或线索,概括成一种意象、一类风格, 以其为核心展开设计。而且,一定要留给读者更多思想驰骋的空间。前辈口中的“容量”,并不是说封面上要有多少东西,而是说一个封面能让读者想到什么,往往景越藏则意境越深,方能“使玩之者无穷,味之者不厌”(刘勰:《文心雕龙》)。这才是“大容量”的真正含义。
姥爷长舒一气。
此时,窗外“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岑参:《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门口那一棵松树,被梨花“千朵万朵压枝低”(杜甫:《江畔独步寻花·其六》),松枝向下腼腆地坠着,静美之感像极了刚刚出炉的封面上的银松,哦,不对!是封面上的银松像它才对!姥爷画得太逼真、太有意境了,以至于自己都分不清画面与现实了。能把银松展现得这样淋漓尽致,或许是因为家门口的这一棵松树始终陪伴着姥爷工作吧。
设计不只需要过硬的专业技术和驰骋的想象力, 直接的感受生活和间接的生活积累也是非常必要的。姥爷过去认为装帧设计工作主要靠书籍内容进行构思,再加上平时多搜集一些设计资料,多看一些优秀作品就可以了。看来,这种看法并不全面。
于是,姥爷这个充满探索欲的好奇行动派为了“林海雪原”的艺术追求,四次进入长白山区写生,寻求北国风光最深沉的奥秘。一次入山,天色已晚,片片乌云又聚于头顶,豆大的雨点倾盆而下。姥爷和一位诗歌编辑同行,山中夜雨并没有在一开始就使两人畏惧,他们笑着躲进一个空荡荡、臭烘烘的土屋,还互相嘲笑着被淋湿的窘态。可是,“雨脚如麻未断绝”(杜甫:《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长长的雨丝直拖到地面,仿佛是一根根冰柱斜斜伫立于天穹地袤之间,却还传来万马奔腾一样密集的鼓点声,这可砸得两人有些心慌了。午夜风啸,不断掠夺人体的热量,若是突然“虎哮”,冲出一只大虫,怎抵挡得住?两人快快捡来石块,随时准备当一次“武松”。还好,林场的司机比大虫先找到了他们,开车载他们下了山。
这次的经历让姥爷彻彻底底认识到人类面对发怒气候时的无奈,面对可怖自然时的渺小。怀着愈发清晰、沉重的对天地的敬畏,姥爷又一次翻出《北方》曾经的终稿,提笔将三个彩色的背影改得更渺、更小了……这次,画面更加空旷,留白更加丰富,充斥着不只有“林海雪原”的遐想, 更有天地无垠的徜徉。
这一部优秀的艺术品,荣获第二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览会一等奖(1979 年)。
长春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祭红》可谓家喻户晓,这部电影改编自鄂华先生的小说《祭红》。姥爷与鄂华先生是至交,几乎看过他所有的文学作品。接到为老友的小说《祭红》设计封面的任务时,姥爷充满了信心。有人说:“书装工作者正是因为有了对原作和作者的深刻的理解,才有了责任感和发言权。”(胡清:《访装帧艺术家章桂征》,“章桂征”为姥爷的笔名)读过这本小说后,姥爷运用以前积累的经验,将最初的封面立意定为小说主人公老窑工的悲惨遭遇——他先是在封面下角画了一个老窑工的憔悴形象,然后着紫地白字,以此阐释旧社会底层人民的卑微无奈。可设计完成后,精益求精的姥爷认为这封面太普通了,缺乏新意,只能先保留,还要再提高。
凭着对鄂华先生的了解,姥爷知道鄂华先生的作品总有一个线索,《祭红》肯定也不例外,只是这个线索并不是“老窑工的遭遇”,否则着眼于此设计的封面定不会如此平平。姥爷想着,再次翻开了《祭红》。
当读到“祭红大瓶,被残忍砸碎”时,姥爷恍然大悟:线索不就是“祭红大瓶”吗?于是,姥爷着眼于古瓶,重新开始设计:第一稿,一尊红色古瓶端端正正地立在正中央,不过好像不太对,怎么像一个瓷器鉴赏图鉴的封面?第二稿,只有一尊白色古瓶的剪影,被黑色书脊残忍分割为两半,破碎缥缈之感好像化作翠玉流苏牵动着读者的心,为小说中人亡艺绝的悲惨结局落泪之余,也静下心来默默思考起主人公和古瓶在新旧两个社会截然不同的遭遇,思绪蒸腾翻飞,回味无穷。
姥爷又一次做到了“大容量”与“深立意”。
《祭红》荣获第三届全国书籍装帧艺术展览会一等奖!渐渐多的奖,渐渐出的名, 加上姥爷永远虚心勤恳地在艺术田地里耕耘,许多名人与姥爷相识,著名诗人臧克家、人民美术家蔡若虹、著名美学家王朝闻、著名版画家古元等都与姥爷留下了珍贵的合影。
有人说姥爷设计封面“钻牛角尖儿”,姥爷从不认为这是一种贬义,倒总是暗自得意于此,这可是别人对他钻研精神的最高肯定!他每一次都精益求精,每一次都苛求完美,更希望在一刻不停地摸索、钻研的途中有所发现,有所收获。
姥爷是自学装帧艺术,一开始只是从具体的封面设计中探索和收获,逐渐积累经验。经验丰富了,便形成体系,这种体系就是理论。但实际上,直到邱陵先生赠与他《书籍装帧艺术史》这本书时,姥爷才正式步入理论的大门,开始研究。殊不知,发现了装帧设计艺术的全新天地。
“当我初涉理论之门,才惊奇地发现,有着三千多年辉煌历史的中国书籍艺术,它的理论体系竟然还处在逐步建立的状态。”(章桂征:《书籍装帧艺术理论探微》)这是姥爷最初的感叹。他也探索发现:辛亥革命之后,“洋装书”才传入我国,加上“五四”时期鲁迅先生的亲自倡导,中国的书籍装帧艺术才有了创造性的发展。
作为一心想振兴中国书籍装帧艺术的时代新青年,姥爷感受到了危机,“书装艺术中尚未形成一个广泛的理论研究群体。这种落后状态,势必会对装帧艺术的繁荣与发展产生一定的滞碍作用,使其受到局限并容易陷于盲目”(章桂征:《书籍装帧艺术理论探微》)。就像姥爷自己在设计《北方》封面时,不就是因为不了解理论,而陷入了图解式的窠臼吗?
这个问题必须解决!这时,姥爷真真切切感受到了责无旁贷的使命感,他想向那些极少数研究装帧艺术理论的前辈看齐,开展对书装艺术理论的深探。这一刻,他无形中成为了书装领域的中流砥柱,因为他在传承前辈的同时,想到了为后辈提供入门的途径,减少他们因无知而误入歧途的可能。
他把《书籍装帧艺术史》这本书作为切入点,研读后发现了中国书籍装帧艺术的四大问题:一、缺少本学科专著;二、很多讲书籍装帧的文章都只限于分析实例,缺乏深度;三、没有公开出版的书装艺术刊物供研究者们进行学术争鸣;四、装帧艺术没有庞大的理论队伍。这些问题听起来很大,好像无法解决,但姥爷早已想好如何下手。先不要求别人,先从自己来做,他为自己定下了三个方向:横向研究书籍装帧的姊妹艺术领域,向国外先进装帧艺术学习借鉴,以及追根溯源研究传统中国艺术。
这个时候,正是改革开放的浪潮越涌越高之时。改革开放,不单单是政治经济界的巨变,艺术界也受到了明显的影响,姥爷当然也被卷入了这个高速度、快节奏、多色彩的时代大潮流。改革开放促使商品经济快速发展,期刊由于其封面具有重要的广告作用,开始流行于世。姥爷认为,期刊的封面广告既要准确简练地传达商品信息,又要让读者获得过目不忘的美学享受,这样才能真正起到期刊封面广告的作用,即兼具广告性和艺术性,更有效地打通文化商品的流通渠道,满足读者的审美情趣。可现实——许多设计者为了追求市场效益和自己的私利,刻意迎合一些读者的低级趣味,使很多的封面设计与期刊的主题风马牛不相及﹔还有一些设计者,甚至只潦草拼凑上图像,完全不在乎封面的真正意义——这让姥爷又生气又无奈,生怕装帧艺术从此变得廉滥。源于内心对读者负责的态度,还有对自身形象的高洁操守,姥爷誓不同流合污,始终坚持自己崇高的艺术追求。
首先,为了适应新时代的读者热爱跨界、喜欢创新的需求, 姥爷开展起第一个方向的研究:书籍装帧的姊妹艺术领域。这不仅包括漫画、油画、版画等,还包括音乐、京剧、舞蹈等。广泛涉猎后,姥爷爱上了京剧中的大花脸戏,总是听都听不够。工作之余,他常常哼上几句消遣,自我陶醉在戏曲艺术蒙绕的氛围中。每到这时,他不仅获得了身心的放松与享受,更发现了封面设计的一个小理论——画气氛,即通过阅读书籍,感受作者的整体笔风、格调,把这些加之于封面的色彩控制上,达到读书之前的铺垫作用。
姥爷在设计《H 庄园的一次午餐》封面时就用到了这种方法。这是一个惊悚的破案故事,字里行间弥漫着扑朔迷离的雾气。于是,姥爷抓住这种神秘恐怖的气氛,呈现出这样一幅封面:阴霾阵阵,尘土飞扬,暗紫色的房子半掩着狭小的窗,旁边接近灰色的树木棱角分明,远处还有很多阴森森的小房子,土地之下仿佛传来诡异的狂笑和拼命的哀号。人们看了封面,定会马上感到毛骨悚然,一些胆大的读者则会更有兴致、更加迫切翻开这本书。于是,《H 庄园的一次午餐》荣获全国书籍装帧优秀作品奖。
国外书籍装帧艺术这个研究方向让姥爷感触最深:“若从纯艺术的角度讲, 我国的设计水平是不低的,关键的问题是,我国的印刷技术、纸张、装帧材料落后,所以搞装帧设计的人常常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胡清:《访装帧艺术家章桂征》)姥爷认为中国的各种出版社,都应该对书籍装帧艺术更加重视。而书装工作者自己,应该加强竞争意识,春秋战国时期涌现出那么多思想家不就是因为百家争鸣吗?如果现在书装工作者们都多多竞争,一定也会促进书籍装帧艺术的蓬勃发展。
伴着这样的想法,姥爷先从提高自己做起,每次设计封面时都反复思考自己设计的这幅封面除了立意体现书籍的内容,有没有反映时代的心声?有没有搭起作者与读者的心灵桥梁?有没有成为传递深层信息的使者?通过自问自答,姥爷总能让作品变得更加优秀,而优秀的作品最能促进竞争。
在研究国外艺术领域的同时,姥爷在国外文学领域也有所发现。他如饥似渴地阅读了郎德山老师曾推荐给自己的好书《老人与海》,其中的冰山之喻使他获得了最大的启发:“文学创作好比漂浮在海洋上的冰山,文字直接写出的部分仅仅是露出在水面上的八分之一,隐藏在水下的部分占冰山的八分之七,以唤取读者根据自己的生活感受和想象力去探测象外之象,言外之意……”封面的设计不更是这样吗?这不就是自己以前摸索出的“立意”问题吗?看来,所谓“情在意中,意在言外,含蓄不尽,斯为妙谛”(梁廷枏:《曲话》),说的就是艺术需要含蓄,需要给读者留下“象外之形”“弦外之音”的思想驰骋时空,而作画者必先“立万象于胸怀”,再挑取最富表现力的意象进行充足的阐述。
曾经自己摸索的理论得到证实,姥爷迫不及待开始运用实践。在《李宗仁归来》封面上,没有出现一个人影,也没有欢庆的飞机彩带,只有许多明亮色彩的大条色块。这就是姥爷抓住了《李宗仁归来》一书中迎接凯旋的热烈气氛, 并把意立在了归来与喜庆上的精彩实践。久盯着看一会儿,那些色块仿佛真的扭动雀跃了起来,耳边也传来阵阵的欢呼与激烈的管乐音。
最后,一切不能离开初心,姥爷开始研究中国传统艺术。一次,姥爷在从兰州出差回来的火车上遇到了一位湖南知音,这位同行对传统艺术的见解非常深刻,两人便开始热火朝天地探讨起装帧艺术理论问题,姥爷边听边讲边记,不亦乐乎。旁人都以为这俩走火入魔了,因为火车到站,他们都不知道。
三个方向的研究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四大顽固的问题也正在被一一凿开。
1982 年,姥爷串联东北三省,召开了首次装帧艺术的跨省评比交流盛会。果真,“百家争鸣”推动了地区书刊设计水准连上新台阶。之后,他又发动成立了吉林省装帧艺术研究会,编印了省级论文集《装帧艺术纵横谈》。
不仅限于吉林省,姥爷更是积极参与并领导全国性装帧艺术活动。1988 年,姥爷首先发起并提议举办全国首届装帧艺术理论研讨会;1995 年又发起曹辛之、邱陵书籍艺术学术研讨会。为了编成《中外装帧艺术论集》,姥爷发的征稿信以百来计。他还奔走四方,登门向王子野、王朝闻、曹辛之、邱陵等著名艺术家请教。经过和郭振华、余秉楠先生的携手合作,这本长达50 多万字的大型理论专著终于完成。曹辛之评价这本书“填补了出版界一个空白”﹔王子野则称此举“真是做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姥爷很满意很开心,但并不是因为别人口中的高评价, 而是因为最开始步入理论领域发现的四大问题,妥妥地解决了一个!
到1998 年,姥爷已开过横跨北方十几个省市的十一次装帧艺术研讨会。他还到兄弟省市讲学,辅导青年同行,看着刚进入书装界的青年幼稚的脸蛋,此时已近耳顺之年的姥爷发觉站在讲台上的自己,如今已成为青年人仰慕的前辈了。他笑了,带着欣慰、满足与感慨。
姥爷,是书装家,是艺术家,更是实干家。面对一个个出版领域的棘手问题,他没有一丝畏难,甚至毫无一丝拖泥带水,开始提升自己的修养,又以自己的光芒照亮别人,影响书装界,影响艺术界!因为有了评比交流盛会, 书装家们有了学术争鸣的舞台;因为有了学术探讨会,庞大的理论队伍建立了起来;因为有了《中外装帧艺术论集》,中国书籍装帧领域不再缺少专著;因为有了姥爷和其他书装工作者不懈的努力,中国书籍装帧领域四大顽固问题被一一破解!一路走来,小白菜鸟蜕变为鲲鹏展翅,破茧成蝶的痛苦与艰辛不言而喻。渐渐地,危机、责任、胆识、理智、尊重,一切的一切都回归于最初、最纯粹的爱,因为爱而挑战,源于爱而坚持。
“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黄沙始到金。”(刘禹锡:《浪淘沙·莫道谗言如浪深》)姥爷在1979、1980、1981 年设计的三幅封面连续三年获得全国一等奖;三幅作品封面《祭红》《翼王伞》《鄂华中短篇小说选》封面又在全国第三届书籍装帧艺术评奖中分获一、二、三等奖;论文《试论小说封面设计的容量》《论封面设计的艺术技巧》《设计装帧艺术理论微探》更是赢得连续三届全国装帧艺术论文与研究成果大赛的一等奖。中央电视台《新闻联播》中播放了展示姥爷奋斗过程的一部长达三分钟的专题片段,一时在社会上引起了极大的轰动。这时候的姥爷已经毫无疑问地获得了艺术界的极高赞誉——“一位有自己风格的艺术家”。
时光荏苒,白驹过隙。他,年至耄耋。中国发展得很快,电脑绘图、计算机设计越来越流行,姥爷却仍然保持着对探索新领域的热情,常常向我的母亲请教如何使用电脑设计封面,即使他已经退休。但由于姥爷真的老了,手指不好用了,记性也差多了,一直没能学会如何用小小的鼠标绘制封面。不过,大师的作品一直紧随时代的脚步,一直承载着强烈的时代使命,一直闪烁着创新的魅影。像他的坚持一样,像他的热爱一样,一直没有停歇。
1997 年,姥爷荣获第五届韬奋出版奖!
邹韬奋先生是中国出版事业的旗帜,以他命名的韬奋奖更是我国出版活动的最高奖励。姥爷一直勤勤恳恳在艺术、出版领域仰望星空,脚踏实地。获此奖,也是必然中的必然。他忠诚耕耘的往事,真不能说是一帆风顺——其实没有人是一帆风顺的——但从小到大,他每一次面对坑洼与陷阱,都笃定地选择坚持,哪怕会有一点点犹豫、一丝丝迟疑,最终的选择也毫无例外是坚持下去,钻研下去!
儿时懵懵懂懂,源于对绘画的热爱,他说不清为何,只是潜意识里把画画当作头等大事﹔长大后,面对坎坎坷坷,源于心底充盈着对读者的大爱、对自我的严爱、对振兴的厚爱、对艺术的真爱。他,每一次都咬紧牙关向前冲!
不光有心底的大爱无疆,姥爷还永远胸怀无限的激情与热忱, 促使他无论什么年龄、什么身份、什么处境都饱含着探索的欲望和精益求精的钻研,去挑战未知,去着手解决。装帧艺术的理论问题,曾经一度“剪不断,理还乱”,但他就那么一点一滴、一分一毫,静下心来,去寻找线头,去扯开谜团。
姥爷不平凡,因为他凭借比山高、比海深的爱与热情为祖国装帧事业贡献了诸多优秀的作品与周密的理论;姥爷很平凡,因为爱与热情,在每个人出生时都已经存在于每一克骨髓中,流淌在每一滴鲜血里;但姥爷终究不平凡,因为人若不努力,爱与热情便永远沉睡,直至一天,再不能苏醒。可姥爷早早就与艺术邂逅,瞬间唤醒了无限的爱与热情,努力坚持的催化剂促使他迎来了多彩非凡的人生。
直到今天,姥爷还在无止境地追求,探索,贡献,热爱!“他的心,早已交给了事业,交给了北方那雄浑的林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