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口老龄化背景下养老服务市场化与孝道文化变迁

2023-10-31 19:41孙永健陈友华
江苏社会科学 2023年5期

孙永健 陈友华

内容提要 伴随着社会变迁与人口转型,中国传统的家庭养老模式经历了剧烈的变革,少子化、老龄化、流动化及家务劳动市场化等因素促使养老服务市场化的产生与发展。养老服务市场化具有弥补代际互助不足、提供专业服务、减轻家庭照料负担等优势,但亦存在加剧代际疏离、引发市场风险、加重政府负担等劣势。然而,金钱和市场向家庭亲密关系的涌入并不必然导致孝道沦丧与亲情枯竭,相反,在养老服务市场化中孝道与金钱之间存在着微妙的共存互构。市场化的养老服务经由中国家庭对金钱的标记、孝道的彰显、情感的整饰和养老策略的选择,帮助越来越多的人借助“照料外包”方式达成对亲情和孝道的共识与满足,从而推动了平等协商、理性自主、权责对等、无惧金钱的新型孝道在中国现代化进程中不断形塑与发展。

关键词 养老服务市场化 孝道外包 孝道转型 金钱社会意义

孙永健,南京大学社会学院博士研究生

陈友华,南京大学社会学院教授

本文为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实现积极老龄化的公共政策及其机制研究”(17ZDA120)的阶段性研究成果。

一、引言

伴随着改革开放,当代中国经历了深刻而剧烈的社会变迁与经济转型,在市场经济蓬勃发展的同时,市场化、商品化、货币化、社会化引发了家庭领域和代际关系的剧烈颤动。与此同时,人口的流动化、少子化、老龄化等因素的叠加,使中国家庭的人口结构与养老方式也同样经历了急剧的变革与重塑。社会经济结构转型使得单纯依靠家庭成员提供经济支持与生活照料的传统家庭养老方式难以为继[1]。当前,较为盛行的观点认为中国家庭的养老功能不断趋于弱化[2],而中华文化中历来强调的孝道也由此走向衰落[1]。

但事实果真如此吗?我们对当代家庭养老和子女尽孝方式的理解与认识是否仍停留于过去的“刻板印象”?已有研究对此提出了质疑,他们认为虽然家庭提供养老服务的功能普遍在弱化,但子女经济赡养的作用呈分化趋势[2]。换言之,笼统地说家庭养老功能在弱化是不恰当的,因为越来越多的子女倾向于采用“以金钱换时间”或“以金钱换服务”的方式来为父母养老,以经济支持的增强来弥补日常照料的减少或缺失。此外,不少研究还发现,当老年人获得子女经济供养后,虽然获取子女亲自照料的机会大大减少,但却由此引发了大量的“照顾转包”现象[3],即养老服务的市场化。由此可见,笼统地说家庭养老照料功能不断弱化可能是不恰当的,因为越来越多的子女虽然不亲力亲为,但通过购买服务的方式使父母获得照料的数量和质量得到大幅提升。

然而,纵使养老服务市场化借助市场和社会手段帮助家庭实现“花钱养老”,但这能否等同于“花钱尽孝”?“孝”作为表征中国社会与文化特色的本土概念之一,与“养”在当代中国家庭实践中呈现怎样微妙的互动与张力?并且,金钱和市场对家庭亲密关系的大量介入是否印证了社会理论学者们长期以来持有的“经济反噬社会和文化”的论断?养老服务市场化是否意味着商业对家庭的污染、理性对情感的破坏、效率对亲情的侵蚀?

基于此,本文尝试对上述诸多问题进行探索并作出回答,旨在探讨社会变迁背景下养老服务市场化何以产生,具有哪些优势与劣势;尝试展现养老服务市场化中金钱与孝道之间的融合与张力,进而分析养老服务市场化与孝道转型之间的关联与互构。

二、养老服务市场化的产生、功能与局限

1.养老服务市场化的产生原因

在社会急剧变迁背景之下,现代化进程严重弱化了“在家养老”与“子女供养”相结合的传统养老方式,部分老年人不得不将养老需求满足诉诸市场化的养老服务[4]。已有文献主要从养老问题的产生与应对两大维度论证了养老服务市场化的形成原因:一是消极因素,即家庭本身的少子化、老龄化、流动化等导致了传统的养老基础与功能逐步弱化乃至瓦解[5];二是积极因素,即随着市场经济的发展、福利制度的完善以及家庭经济基础的改善,市场化养老服务体系日趋成熟,并为越来越多的家庭提供外包式的养老服务[6]。基于此,本文总结了社会变迁背景下养老服务市场化的产生原因及其社会经济基础。

(1)家庭养老功能的嬗变与分化

第一,少子化与家庭结构简化导致传统家庭养老功能弱化。伴随着社会变迁与经济转型,中国家庭结构呈现明显的“简化”特征,典型表现就是家庭规模小型化、家庭类型核心化、家庭结构简单化、家庭成员离散化与家庭关系疏离化,而导致这种“简化”的主要原因之一是少子化。在独生子女政策和现代性的叠加作用下,中国人口快速增长态势在20世纪90年代初得到有效遏制,生育率大幅降低,自1992年进入低生育率时期至今已30余年。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显示,2020年中国妇女生育率仅为1.3[1]。低生育率的突出后果便是家庭规模明显缩小,支撑家庭养老功能发挥的人力资源大幅缩减,独生子女家庭养老负担大幅增加。20世纪50年代,中国平均家庭户规模在5.5人左右[2],到2020年时已缩小到2.62人[3]。在此情况下,子女即便有心,有时也很无力,特别是独生子女,要求他们像父辈那样厕身父母左右尽孝,对他们来说不仅责任太过沉重,而且也是极不公平的[4]。

第二,老龄化与非健康寿命延长加重了家庭养老的负担。人口出生率与人口死亡率的下降和平均预期寿命的延长引起的老龄化危机,正逐渐成为21世纪人类社会面临的共同挑战。中国于2000年迈入老年型社会,此后老龄化程度日益加深。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资料显示,与2010年第六次全国人口普查相比,2020年中国60岁和65岁以上人口比重分别上升了5.44和4.63个百分点[5]。老龄化加剧势必会产生越来越多的老年人口家庭,致使家庭的年齡结构逐步老化。在少子化的交织作用之下,维持家庭养老功能的人力资源进一步萎缩,而养老负担则进一步加重,更多的老年人处于“养老风险”之中[6]。此外,由于寿命延长常常伴有“疾病扩张”效应,在健康寿命不断延长的同时,非健康寿命也在相应地增加,甚至可能不成比例地扩张[7]。社会变迁之下老年人带病生存年限与传统社会不可同日而语,民间俗语有言“久病床前无孝子”,如若养老照料完全由家庭内部承担,那么将会导致更长的照料周期、更高的护理要求、更多的时间成本以及更尖锐的代际冲突。

第三,流动化与代际空间分离加剧了传统家庭功能的弱化。伴随着城市化发展、户籍政策松动,中国人口迁移流动愈发活跃,2020年人户分离人口高达4.93亿人,其中流动人口3.76亿人,与2010年相比,分别增加了88.52%和69.73%[8]。人口流动具有高度的年龄选择性,例如2020年我国流动人口的主体为中青年劳动力,20—49岁人口占比为53.76%[9]。此外,维系数十年的计划生育政策催生出大量的独生子女家庭,致使成年子女离家的过程由传统社会中的“逐个外迁”“不断分家”转变为如今的“瞬时离家”,独生子女父母由此丧失了适应家庭渐进式变化的机会和权益,空巢问题带来的负面效应被放大。可见,少子化和老龄化不足以描摹家庭养老的人力资源枯竭,名义上的完整家庭结构指标会因人口流动化而放大家庭养老功能且减轻政府养老负担[10]。

(2)养老服务市场的兴起与成熟

第一,市场化及社会分工细化为养老服务市场化孕育了社会经济基础。传统社会中家庭是劳动力再生产的基本场所,而女性则是家务劳动的主要甚至唯一承担者,但伴随着工业化和城市化的兴起,人口不断集聚、社会分工愈发细化,人们的收入水平逐渐提高,支付能力相应提高,消费需求日益旺盛,人类社会也因此出现了市场化的倾向,而家务劳动市场化在此背景下应运而生。家务劳动市场化是家庭的自我劳动服务逐步转化为由市场组织提供的过程,即由专业的市场机构或社会组织来承接家务劳动,使家庭成员的基本生活得到保障,生活质量得到提高。人们之所以愿意用付费的方式让市场承担原本由家庭承担的家务劳动或其他事情,是因为对于专业人士来说,从事自己的专业工作相较于家务劳动具有效率上的优势,通过付费方式,把自己不擅长的、效率低下的家务劳动转让给更有效率的市场,是合算的[1]。与此同时,家务劳动外包更是创造了就业岗位,尤其是促进了不少女性的“家庭内部劳动”转化成为“市场劳动”,改善了她们原先在经济收入、劳动认可、家庭地位等方面的窘境。

部分家务劳动市场是面向所有人的,最典型的如保洁、保姆、外卖等项目,可以满足所有家庭成员的基本生活需求。而部分家务劳动市场则针对特定人群,如养老服务市场便是适用于有老人照料需求的特定家庭,它主要包括“请进来”和“送出去”两大服务类型。前者是指将市场或政府提供的专业服务和资源引入家庭内部,比如为父母雇请钟点工、保姆或社会工作者,以满足老年人日常起居、慢性病看护、情感慰藉等方面的需求。后者是指将父母直接送进各类养老或医疗机构,比如养老院、疗养院、医院等,使其脱离原来的家庭生活环境,以满足老年人长期或短期的照料需求。

第二,家庭经济基础改善与代际经济支持增多有利于人们增加对市场化养老服务的购买,进而促进该行业的发展与成熟。20世纪80年代以来,我国城乡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持续增长,家庭整体经济条件不断改善,人们用于养老的物质基础不断夯实。在过去的20多年里,中国家庭经济反哺父母的比例明显增加[2]。成年子女外出虽然弱化了受空间限制的老年人精神慰藉和生活照料,但强化了不受空间限制的经济支持[3]。代际经济互助是社会经济发展的结果,越来越多的成年子女具备了资助父母的经济实力。更为重要的是,现代社会福利制度的建立与生育收益的外溢,使得政府代替子女养老的行为与作用愈发重要,养老保障金成为夯实城市老人养老经济基础的重要力量。

随着经济的增长,政府转移支付在增多,当代家庭用于养老的资源基础也更加丰厚。在此情况下,利用市场化手段,通过养老服务市场化的方式为父母购买照护等服务,成为越來越多家庭的新兴养老方式。笼统地说当代家庭养老功能在弱化是不恰当的,因为忽略了其中经济赡养的贡献;粗略地判断家庭照料功能在弱化也是欠妥的,因为轻视了市场化养老服务的补充与支撑作用。

2.养老服务市场化的功能与局限

(1)家庭养老服务市场化的功能与价值

第一,养老服务市场化部分缓解了代际空间分离导致的代际互助弱化问题,使子女不在身边的老年人也能获得他人照顾,解决了许多家庭中老人无人照料的难题。现代社会是一个流动的竞争性社会,传统意义上的子女亲自养老与尽孝的客观条件逐渐丧失。成年子女为了追求学业与事业的发展而离开原生家庭,无可厚非。在此情景下,要求子女像传统社会那样对父母尽孝,会超出其承受范围。然而,若是在外求学就业的子女能够把握住大城市的发展红利,积累足够的财富,或是利用好城际“货币收入差”,减少大城市的开销而将其用于在家乡的支出以实现“两栖消费”,那么父母无论想“迁徙养老”还是“就地养老”,子女都因为积攒了一定的“孝力”而能为父母提供更多的选择。由此看来,传统的亲身照料可能确实减少了,但子女通过购买市场服务所提供的他人照料却在不断增加,父母实际获得的照料数量与质量得以提升。

第二,养老服务市场化帮助老年人获得更专业与稳定的养老服务,弥补了子女亲身照料不娴熟、不专业、没耐心与不连续的缺陷。当下中国的年轻人与中年人多来自独生子女或少子女家庭,从小被祖辈与父辈宠爱甚至宠溺,父母会尽可能满足孩子的欲望,不希望他们受委屈[1]。因此,大部分子女根本没有“伺候”他人与“牺牲”自我的生活经历、实践经验和心理准备。而且,随着疾病谱的变化,人口死亡年龄增高,慢性退行性疾病成为主要死因,部分面向失能、半失能老年人的服务技能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掌握的,子女们面临的是更加长期且棘手的照料负担。要求这些从相对富裕生活中成长起来的子女们放弃工作与生活,转而学习琐碎且专业的照料护理技能,既不现实也有失公允。

第三,养老服务市场化实际上是发挥了不同职业劳动者的比较优势,这有助于子女从照料与看护老人的烦琐中解放出来,进而有更多的时间与精力投身于自己的工作与生活,可以促进小家庭与大家庭的双重和谐。老年人需要呵护,照料者自己也需要关爱。面对父母长年累月带病、带残生存,要日夜不停地照顾其饮食起居,大多数儿女难免会失去耐心,最终自身正常的生活需求也无法得到合理满足。例如,阿尔茨海默病患者因为大脑损伤而行为举止异于常人,如果由家人负责照顾,长此以往亲子双方都将疲惫不堪。养老服务市场化意味着把这种照料活动委托给效率更高的市场来承担,子女可以获得喘息与调适的机会,个人的生活重心也可以重新调回至工作、休闲与自身家庭关系的经营。把养老服务时间遵循效率逻辑所产生的剩余,用来确保生活时间遵从价值逻辑[2]。通过这种方式,成年子女既满足了父母的养老需求,获得了文化上的“孝顺”与“心安”,也为自身节省出更多的生活时间。

(2)家庭养老服务市场化的局限与不足

第一,养老服务市场化会导致部分子女疏于对父母的关心,进而加剧代际关系的疏离。有的子女花钱为父母雇请了钟点工、保姆或护工,又或者将父母送进条件不错的养老院,便误认为自己已尽到了儿女的责任与孝心,在照料“外包”的同时也将孝道一并“推卸”,尤其表现为情感联结的匮乏与亲情的淡漠。我们应当警惕在代际分离与市场化养老背景下部分子女过分受到“自由”和“个人主义”价值观的影响,曲解了基本的孝道伦理与家庭规范,让他人替代式养老成为自身尽孝不足的“安慰剂”,助长了精致的利己主义之风。“养儿方知父母恩”,包括照料老人在内的家庭劳务只有亲身经历后才能更懂得其中的含义,也才能更懂得感恩。中国人真正成年的“生命节点”既可以说是结婚生子,也可以说是孝顺父母。事实上,并非所有的养老职责都可以市场化,亲情以及中国文化强调的“养育之恩”注定就是亲人之间的事情,无法被金钱及市场服务完全取代。金钱与情感、市场与家庭应当是相互促进的关系,而失去了情感意义与文化价值的金钱即便付出很多也依旧冰冷。因此,重视孝道与家庭文化的营造,呼吁情感与人伦价值的回归,对代际关系的和谐稳定会产生基础且关键的作用。

第二,目前养老服务市场化在运转过程中仍存在各种风险。一方面,虽然已经成为被越来越多人接纳的养老方式,但养老产业还缺少完善的政府或行业监管,相关市场与社会服务还处于发展不成熟阶段。由于信息不对称,养老或照料市场尚未完全解决道德风险与逆向选择等问题,其间充斥着多方利益的博弈,各种坑蒙拐骗行径也时有发生。另一方面,将父母交由市场或他人照料,一旦发生意外或出现问题,出于自利自保考虑,养老服务承接者难免会推卸或逃避责任,以至于这类风险不能第一时间得到控制与应对,而子女也会因此面临极大的道德愧疚与良心不安。可见,子女亲身照料或相邻而居给父母和自身所带来的心安感是市场化养老方式所不能及的。另外,在部分新闻报道的渲染夸张下,许多家庭对养老机构、住家保姆存在的危险和不稳定性感到担忧,认为市场养老服务是一种不安全的选择,习惯于将服务场景定义为是孤独、受虐和凄凉的,甚至有老人认为“养老院就是送老人去死的地方”。因此,政府完善法规和加强监管、家庭提高认识与防范风险、社会营造新型孝道氛围等举措成为推动养老服务市场健康发展的必由之路。

第三,养老服务市场化会把更多的养老责任推向社会与政府,增加社会与政府的负担。中国养老服务市场化过程中,一方面,营利性养老机构的利润不足是困扰养老服务的主要矛盾,政府常常需要为此进行大量补贴[1];另一方面,非营利性养老机构并非意味着养老服务本身没有成本或成本很低,而是指老人在此类机构接受服务时付费较少或免除费用,但成本实际由政府或第三方承担。国际经验教训表明,西方国家实际上比中国面临更为严峻的老年人口赡养难题,原因之一就在于养老责任的过分外溢导致亲子之间互助减少,代际独立性增强,老年人对社会福利制度的依赖性增强,而国家财政不堪重负,最终政府不得不进行福利体制改革,降低政府对老年人承担的责任而呼吁家庭对老年人的责任回归[2]。市场化养老服务体系建设的初衷并非替代家庭养老功能,而是帮助和支持家庭实现养老功能的发挥,市场、政府和社会均不能完全替代家庭养老功能。故而,中國在建设市场化养老服务体系过程中,应当反思社会福利政策“去家庭化”(de-familization)的负面效应,警惕养老服务市场化的补贴过度与国家财政的不可持续。

三、养老服务市场化中的孝道与金钱

作为一种新型的养老替代方式,养老服务市场化主要是借助市场的方式来解决社会变迁之下的各种家庭养老难题。然而,养老服务市场化尽管存在诸多优势,带有花钱养老的经济属性与商品特征,甚至有人将“金钱”与“亲情”对立起来,担心“谈钱伤感情”,于是认为养老服务市场化不符合传统孝道对子女躬身养老与床前尽孝的期盼,也总是强调与夸大机构养老等替代方式的缺点。客观而言,为父母花钱养老只是子女尽孝的必要而非充分条件,购买养老服务自然不能简单地等同于履行好尽孝的责任。倘若不假思索地将花钱养老算作尽孝,那么放眼全世界,所有的社会之中想必都存在孝道实践与孝道文化,但这显然泛化甚至曲解了“孝”的意蕴。那么在中国家庭的眼里,这种市场化的外包养老方式如何才能被视为践行孝道?我们又该如何理解其中“孝”与“养”、“孝”与“钱”之间棘手又微妙的关系?

1.养老服务市场化的孝道标记与孝心表达

作为一种经济活动的外包照料若想转化成为道德实践的外包孝道并非易事,这常常需要代际多重的意义标记与情感整饰。在我们的观察中,越来越多的中国家庭不断借助生活智慧和情感策略来推动养老服务市场化的践行与发展,以实现“花钱养老”向“花钱尽孝”的转变。

第一,在期限上,临时性的“搭把手”服务更能得到父母的体谅。如果子女因工作原因需要短期出差,这时请保姆或家庭服务机构代为照料,既是对父母负责的一种方式,也在尽孝的范围之内。但如果子女将父母丢给他人照料,对其长期不闻不问,那么这种行为是不孝的。

第二,在场所上,“请进家里来”的服务更容易被父母接受。在许多老人的观念中,完全可以接受儿女请保姆住家照顾,而被送进养老院则容易受到社区邻居与亲朋好友的耻笑,因而被视为子女不孝的表现。这源于中国人文化传统中不仅要求“生有所养”,而且希望“老有所终”“死有所送”,讲究“老死牖下”。显然,把养老服务请进家中更契合中国人的文化传统,既能够让父母在熟悉的环境中老去,也更方便于子女探望和照料。另外,“送出去”的外包养老方式使得本应发生在家庭内部的养老“私事”展露在外人面前,对子女孝还是不孝的评判不再取决于父母本身的态度,而不可避免地受到服务机构、社区以及社会关系网络的道德凝视。一些老人原本觉得住进养老院无可厚非,但在旁人一番“指点”过后,转而觉得子女不孝且自己脸面尽失,子女的孝心与市场服务的优势也因此被抹杀。

第三,在品质上,高质量服务更可能被视为孝道实践。高品质养老服务可以提供全面、专业的照料看护,减轻子女的照顾负担,让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心老人的情感需求。此时,外包养老服务不再是无可奈何之下的替代之举,而更多是改善父母晚年生活质量的优化手段。不过,即使子女具备一定的经济实力购买高品质市场服务,也还存在思想观念与消费认知等问题。不少老年人乐意享用高品质的市场服务,却常常舍不得自己或让子女花钱购买,特别是洗衣做饭这类基础性家务劳动,在父母看来即使服务再优质也是极不划算的。因此,为了说服父母接受价格不菲的市场化养老服务,子女们往往采取善意撒谎的策略,瞒报或少报真实费用,以换取父母接受服务。不过,恰是这种代际“不计自身利益”“一心只为对方好”的亲密关系,使得市场化服务超越了原本的金钱与商品属性,流露出花钱尽孝的“人情味”与“亲密感”,也彰显出孝道在当代中国家庭中的延续。

第四,在内容上,仅外包“脏累差”活而保留“精神性”交往,同样能满足父母对孝道的期待。许多选择花钱尽孝的子女常常将更加“琐屑”和“卑微”的照料工作外包给护工或保姆,而将“精神性”和“有意义”的养老行为划定为子女专属职责,例如情感表达与情绪沟通、每逢佳节回家看看、光耀门楣等等。换言之,在市场化养老服务的帮助下,儿女们把日常的、长期的或困难的“脏累差”活外包出去,有选择性地、分情境地履行养老和尽孝的责任,以实现父母和子女对亲情和孝道的满足与认同。子女主要表达“孝心”和承担“孝名”,负责“养父母之心智”,但不直接从事“孝事”,花钱请人“养父母之口体”。

总体来说,越来越多的当代家庭对孝道的诠释侧重于对父母生活和健康的重视、对子女孝心和难处的体会,拒绝拘泥于传统孝道的说教与约束,通过协商并达成新型孝道共识。养老服务市场化看似不符合传统孝道的理想期待,但因为考虑了现实的无可奈何、亲子间的互相体谅以及孝道内涵的嬗变,“照料外包”“购买孝心”被不断用来表达甚至界定孝道意涵和家庭关系,其常见表现就是购买服务和雇佣他人过程中的“金钱”经由“标记”(earmarking)而被赋予了丰富的象征和文化意义,进而呈现出当代新型孝道的价值内涵与特征。当儿女为父母购买市场化养老服务时,尽管金钱充当了获取等价物的经济功能,但儿女对父母的孝心和关心与父母对儿女的疼爱与谅解使金钱具备了彰显孝道和凝结情感的社会意义,“照料外包”在金钱因素与孝道因素的关联与胶着中实现了有价和无价的融合互构。恰如泽利泽所言,购买来的养老服务同样会“被社会的、道德的以及神圣的价值所改变”“无法逃避地、持续地、多姿多彩地受到人类意义系统和可变的社会关系的塑造”[1]。

2.养老服务市场化的金钱因素与经济基础

许多人在价值观念上一味地排斥金钱和市场介入家庭领域,想当然地认为被金钱估量过或被市场触碰过的孝道与亲情就会失去温度、秩序乃至腐化僵硬。然而,在实际养老服务市场化过程中,孝道与金钱密不可分,金钱不但反映孝道文化,而且重新界定和塑造了孝道文化。

第一,客观上来说,密切的经济活动在养老服务市场化过程中真实地发生了,金钱的力量构成家庭养老、代际和谐与孝道维系的物质基础与前提。能否享有市场提供的养老服务首先取决于家庭是否具备购买服务的经济实力,要么子女的收入状况良好,要么父母的财富积累较多,否则将难以支撑基本的养老服务费用。除了由政府或社会提供的免费或低价的养老服务外,市场所供给的养老服务和产品遵循价格机制。这一方面表现为“好货不便宜”,市场遵循“价高者得”机制,对稀缺的优质养老资源的占有必须付出更高的价格,而父母晚年生活的品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子女或家庭整体的经济实力;另一方面表现为“人以稀为贵”,养老市场同样遵循供需原理,由于护理员等照料从业者不仅薪酬较低、受教育程度较低、劳动强度较大、职业前景有限,而且还面临社会与文化上的偏见与歧视,主要由“底层社会”人群支撑。伴随着出生人口的减少与高等教育的扩张,“底层社会”人群将以更快的速度缩减,养老护理人员潜在基数相应大幅度减少。越来越少的人愿意从事养老服务行业,而需要被照料的老年人口规模却日益扩大,结果必然是市场化养老的收费标准不断抬升。事实上,替代式养老服务自古便有,只不过那时只是权贵阶层、帝王将相的专属,而与普罗大众无缘。放眼当下,市场化养老服务同样呈现“亲中高收入群体”的特征[1]。可见,拥有经济资源与社会地位优势的子女用其劳动赚取的“辛苦钱”来换取其他劳动力作为其家庭中的“影子尽孝者”,实际上是依赖其他家庭中的子女扮演自己的替身,来帮助他们履行养老与尽孝的职责。在社会变迁背景下,我们不能因为市场化养老方式的替代性和间接性而否定了子女尽孝的合法性,更不能抹杀子女的贡献与辛劳。

第二,家庭内养老与市场化养老其实只是类型学上的二元划分,两者在生活世界里并不是泾渭分明或非此即彼的。如若养老服务外包的钱主要来自子女,并与其他家庭养老功能有效替代或互补,那么市场化养老为何不能被视为家庭养老或儿女尽孝的有效延伸?尽管子女不亲身参与父母年老后或生病时的照料,但失去了子女的经济赡养又谈何他人的替代照料?即使是父母依靠养老金来获取市场或社会中的养老服务,那么这份老年福利究竟又来自哪里?以养老金为代表的社会保障体系,构建了一个新兴的、隐蔽的、庞大的共同体,其本质仍是财富再分配或责任再分配机制。大部分子女通过缴纳税费擴充了养老金和财政的基础,客观上实现了经济赡养父母,即便并非出自其主观意愿。社会保障制度的建立使千千万万父母与子女的财富混合在一起再重新分配,政府提供的各种养老福利其实是通过向天下儿女收税获取资金,再替天下儿女尽责尽孝。故而,我们不能过分割裂地看待市场化养老与家庭养老,而要洞察到两者之间的本质联系,两者都是儿女尽孝的重要方式。“孝事”虽然转嫁出去了,但“孝心”与“责任”依旧落在儿女的肩上,经济赡养依旧发挥着明显且重要的作用。

第三,在特定情境下,养老服务市场化中的金钱还具有彰显孝力的展演功能,为父母“花大价钱”购买市场化养老服务传递出子女的孝心投入和经济实力,一定程度上淡化了货币作为交换媒介的效率取向与功利色彩。为什么同样是请护工代替养老,“请进来”要远比“送出去”的方式更令老人接受,前者也更容易被视为在行孝?一个不可回避的因素还是与金钱相关。有些人认为,请保姆进门更能显示父母养尊处优的生活水平和子女出手阔绰的经济实力,更是儿女们展示孝力和表达孝心的手段。孝的基本内涵不仅包括物质层面上的“善事父母”,也包括精神层面上的“显扬父母”。而在市场经济高度发展的现代社会,一个人赚钱能力的大小与财富积累的多少往往成为衡量其成功与否的世俗标准之一,也构成了其能否光宗耀祖的物质门槛。一般来说,在家接受养老服务,由于出钱较多、服务个性化、环境熟悉、子女方便探望,老人的地位一般高于护理者,以供给者的姿态出现,扮演“给护理员发工资薪水的主人角色”;在机构接受养老服务,由于出钱相对少、服务流水线化、环境陌生、子女时常缺席,老人的地位甚至常常低于护理者,以需求者的姿态出现,沦为“寻求护理者照料和帮助的老弱群体”。由此可见,外包服务是否构成对亲情和孝道威胁的基础在于子女是否有能力以及舍得花钱,金钱的多少决定了外包服务的品质、形式和意义,也反映出子女孝心与孝力的大小,进而影响了老人及家庭的颜面。进一步,与其说中国的老人们信奉孝道传统,不如说他们无法忍受条件差、体验差的机构养老生活且这种生活作为家丑被传扬出去成为他人的笑柄谈资。很多时候规范与操纵中国人思维方式与行动逻辑的并非道德说教,而是对人情与面子的维护与整饰。

有鉴于此,在养老服务市场化过程中,金钱与孝道发生着紧张又融合的互构。诚如泽利泽所言,“经济活动实际上支持和再生产了亲密关系”“亲密关系不仅要与经济活动相结合,而且要依赖于经济活动,同时又组织经济活动”[1]。孝道文化可以润泽经济活动,经济活动也能反过来支撑孝道传统并由此发展和形塑起新型孝道,超越文化与经济二元对立的假设。

四、养老服务市场化与孝道文化变迁

养老服务社会化与孝道转型之间存在复杂的因果互逆性,体现了经济与文化在代际关系中的融合与互构。养老服务市场化是孝道文化变迁的结果,否则在传统文化制约下,“照料外包”难以被人们广泛接纳与认可;同时养老服务市场化也是孝道文化变迁的原因,正是由于其具有诸多功能与优势,帮助许多家庭切实解决了家庭养老难题,才逐渐打破人们对孝道文化的固有认知。养老服务市场化的发展不仅昭示着当代家庭养老方式的重构,更预示着中国传统孝道文化的传承与发展。能动的个体为了应对社会转型的结构性压力对孝道进行了调整,发展出传统孝道所不具备的新型特征,促进了孝道在当代社会的延续、革新乃至增强。

其一,新型孝道体现出代际的平等性增加。对老年人的日常照料、慢性病护理及其责任承担,当代子女可以根据自己的能力和资源,更自主地选择恰当的方式为父母养老送终,比较典型的表现是市场化养老方式的普及。代际平等性和理性的增加充分体现了孝道随着时代的发展而日益增强的生命力和现代性,体现了新型孝道的适度性,强调子女在践行孝道过程中应行之有“度”,那种为了亲身照料父母而牺牲自身事业和小家庭的传统孝行在当今社会显然不再被大多数人接受。

其二,新型孝道更强调代际的权责对等。从传统孝道的思想言论中,我们一再看到的是对父母的宽容和对子女的苛刻,亦即“天下无不是之父母”[2],代际的权责关系是严重不对等的。相反,新型孝道则为我们留有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余地,面对不养不孝事件,我们可以反问:究竟是子女本身就生活窘迫没有能力养老孝老,还是子女有能力但不乐意为之?容许进一步追问:为什么子女有能力却不愿意履行尽孝责任?是否老人本身也有问题,未尽到作为父母的养育与教育子女之责?当代孝道是有基礎和前提条件的,强调权责对等性与因果互惠性。“父慈”与“子孝”不仅是道德规范,也体现亲子间权利与义务的对等,父母如果有抚养能力而没有尽抚养责任,年老后要求子女尽孝,实际上与“权利与义务对等”是相冲突的[3]。

其三,孝道转型完成了从传统社会以老年人为中心的单核类型到现代社会不唯老是从的多核类型的重要转变。人们面对子女远离父母生活已成为社会常态这一事实,不再固守“父母在不远游”,将“常回家看看”“保姆请进家”视为尽孝方式之一。这一转变凸显子女在兼顾个人发展与孝道时的理性和自主性,为预防和消解代际冲突问题发挥了协商沟通作用。父母的孝道观念也顺应社会发展体现出理性和实用性特点[4],越来越多的家庭接纳了养老服务市场化,并将其视作子女行孝的表现。

其四,经济赡养与间接行孝的特色有所凸显。人们越来越倾向于用物质或经济手段来尽孝,而且年龄越小越明显[1]。子女可以为父母提供慷慨的物质福利、购买优质的市场服务,却不愿意在精神与情感方面完全屈从于父母。“孝而不顺”是21世纪大多数中国父母和子女所接受的对孝的新理解[2]。

不过,有关孝道转型的积极解读是否能完全成立还存在逻辑上的两大难点:一是孝之内涵不断丰富,由此加剧了不同内涵之间的异质性与互斥性,尤其表现为现代孝道与传统孝道之间的冲突。相较于儒家文化下自成一体的传统孝道体系,现代孝道体系的内部张力更强,尤其是新孝道的兴起使我们对孝道变迁和子女孝行的判断变得更加困难。二是孝之概念外延不断扩展,由此导致新型孝道的提出和定义存在逻辑上的风险,常常招致文化传统主义者的批判。这里很重要的是,定义孝道的主体是子女还是父母,抑或是家庭所处的社区乃至更抽象的学界与社会?对此,我们认为“孝”是相对而言的,没有一个绝对的标准,合乎某种情理似乎更重要[3]。当代孝道应当是子辈孝道遵循与父辈孝道期待的有机融合,任何合理的当代孝道定义都必须兼顾子辈与父辈、年轻人与老年人的需求和特点,否则一方一厢情愿或双方拒之不理都无法形成双向互动,孝道功能也会大打折扣。故而,当代孝道变迁是传统文化与现代力量综合作用的结果,与其拘泥于孝道是否衰落,不妨将这种变迁解读为一种自发扩展式的适应性变化[4]。我们既要承认传统孝道的部分内涵在当代社会中有所式微,也会发现新型孝道随之兴起与流行。孝道虽有衰落却不是消失殆尽,因而这并不妨碍孝道的传承与延续。

五、结语

养老服务市场化有着诸多功能与价值,虽然不能简单地等同于践行孝道,但经由人们对金钱的标记改造、情感的联结整饰和养老策略的选择,越来越多的中国家庭借助“照料外包”方式实现了对亲情和孝道的共识与满足,进而完成了“孝道外包”的道德实践。养老服务市场化的发展不仅昭示着当代家庭养老方式的重构,更预示着孝道文化的转型。金钱和市场向家庭亲密关系的涌入并没有必然导致孝道的沦丧与亲情的枯竭,相反,在实际养老服务市场化过程中,孝道与金钱密不可分,孝道文化可以润泽市场服务与金钱交易,市场经济活动也能反过来支撑孝道传统并由此发展和形塑新型孝道。

不过,花钱尽孝是有财富门槛的,这对家庭的经济支付能力提出了较高要求。“有钱能使鬼推磨,无钱便做推磨鬼”,其中后半句耐人寻味,也更具有讽刺意味。其实,在全球范围内,养老服务的实际提供者多来自社会的中下层或偏远落后地区的民众,他们在帮助都市富裕家庭解决养老难题的同时,获取了应有的劳动报酬,但他们自己父母的赡养问题则成了无解难题。这也就是“全球照护链”(global care chain)所批判的照护工作的人际连接与不平等关系[5]。对于处于社会底层的成年子女来说,由于缺乏充足、灵活的应对资源,因此在面临诸多人生与家庭难题时只能束手无策,“让自己活下去”与“为父母养老尽孝”往往变得无法兼得。事实上自古以来,所谓孝子通常更容易出现在比较富裕的家庭,毕竟贫困人家侍奉父母并无可期待的家庭资源[6]。世人只知“百善孝为先”,却时常忽略了后半句“原心不原迹,原迹贫家无孝子”。

〔责任编辑:玉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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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黄健元、常亚轻:《家庭养老功能弱化了吗?——基于经济与服务的双重考察》,《社会保障评论》2020年第2期。

[3]蓝佩嘉:《照护工作:文化观点的考察》,《社会科学论丛》2009年第2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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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www.stats.gov.cn/xxgk/jd/sjjd2020/202105/t20210511_1817280.html?ivk_sa=1024320u&eqid=99b2330007289e000000056441062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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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资料来源:国家统计局网站,http://www.stats.gov.cn/zt_18555/zdtjgz/zgrkpc/dqcrkpc/ggl/202302/t20230215_1904001.html。

[6]常亚轻、黄健元:《农村“养儿防老”模式何以陷入窘境?》,《理论月刊》2019年第3期。

[7]曾毅、冯秋石等:《中国高龄老人健康状况和死亡率变动趋势》,《人口研究》2017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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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翟学伟:《“孝”之道的社会学探索》,《社会》201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