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丽莎 贵阳学院美术学院
文学艺术有多种呈现方式,如诗词歌赋、舞蹈、绘画等。《礼记》卷三十七《乐记》载:“凡音者,生于人心者也;乐者,通于伦理者也。”“诗,言其志也;歌,咏其声也;舞,动其容也。三者本于心,然后乐器从之。”而画家往往是假借笔墨抒写胸中之逸气,言咏心中之“说不清道不明或不可说”的一种情怀、人生体悟。而这种人生感悟不是一时冲动,而是画家怀有一颗“虚、静、明”的心,“忘知、忘我”,没有夹杂任何个人情绪,无任何利害和私欲,无成见遮蔽,不将不迎,正如镜般明澈清晰、光明朗照达到与精神的契合,物我两忘,从而与大自然相融合,达到天人合一的一种精神状态。
“笔墨”乃是构成一幅中国画的主要部分。而从概念上来说,它属于中国画的“笔法”和“墨法”中的一种技法,那如何在作品中制造出“意”呢?不流动的水便是一潭死水,音乐中音符的简单重复就成了噪音,世间万事万物都在不停地变化,因为有了变化才有了生命。在中国画中,正确运用“笔墨”可以使整幅画作显得气韵生动。清代王原祁曾在《麓台题画稿》中提出:“声音一道,未尝不与画通;音之清浊,犹画之气韵也;声之品节,犹画之间架也;音之出落,犹画之笔墨也。”[1]而绘画与音乐、舞剧、诗歌在某些方面是相通的,讲究节奏、韵律、快慢。中国画讲究线条,而又要从线条与用笔中解放出来以表现画家自身所领会到的精神。相反,如果只关注笔墨本身和物象的形似,不肯舍弃对物象外表的描摹,画面就会显得呆板、刻意,犹如槁木死灰。正如石涛的“一画说”,“世知有规矩,而不知夫乾旋坤转之义,此天地之缚人于法。人之役于法蒙,虽攘先天后天之法,终不得其理之所存。所以,有是法不能了者,反为法障之也”[2]。这句话的含义是绘画并非没有法度,也并非按照法度约束作画,因为真实的法度是不能束缚画家作画的,而限制束缚绘画的是没有真实的法度,是需要知道自然界的运动规律并懂得其中的奥妙、原理,所谓的“道”,就是在进行艺术创作过程中,绘画上的障碍自然地就褪去了。另外,则是从下笔前的精神状态来体会,《庄子》中曾谓画史“解衣盘礴,此真得画家之法”,“凡一景之画……此最作者之大病出,然可与明者道。思平昔见先子作一二图,……岂非所谓人不敢以轻心挑之者乎!”[3]张彦远又说“意在笔先”,后人由此而常说“胸中有丘壑”[4]。石涛也提出“意明笔透”[2],意思是作者在下笔之前,物象的精、血、气、神已经罗列于胸中,所以下笔方有所掌握和操控,才会生气韵。意境、气韵乃是一个艺术家内在品格、精神之显现,它是借以对象体悟融合之后呈现在作品中。倘若一味争权夺利、物欲熏心、贪婪好胜,想必创作出来的画面也是不堪入目的,更别谈清雅脱俗了。
山水画始于魏晋,受到佛教和道教思想的影响,南朝宗炳作为中国画史上的第一个山水画家,他首先明确提出了“山水以形媚道”的观点和“澄怀味象、应目会心”的观照方式,以及“畅神”的审美感受[5],这些方法多为后代研究者所重视,并形成了今天人们对山水画的最基本的观点。而王微的《序画》,则是在论述中国风景画的特点及美学意义,为中国早期风景画的发展提供了理论指导。从宗炳的《颍川先贤图》来看,当时的认识和教育功能是“成教化、助人伦”,这是一个从神仙怪灵的背景中独立出来的一个过程,当时的山水画表现手法还不完善,或者把它看作“树石”一类形象而来的技法。《中国绘画史》上亦说“早期魏晋,山水画尚未能独立,大抵皆为人物画之背景”[6]。南齐谢赫提出了“六法”,其中的骨法用笔是中国画的基本特征。由此可见,山水画的用笔在魏晋南北朝时期才渐渐开始萌芽,并逐步得到了重视和发展。
说到山水画的重要转折,一定会提到王维,王维的山水诗以清新淡雅为尚,在水晕墨章方面特别能发挥其长处。后人极度推崇王维,并非因为他的山水田园画,而是其淡泊天真的意境,更主要的是他那种崇尚清新淡雅的思想推动了水墨画逐渐从设色画中解放出来。这也体现了用笔的逐渐解放。五代时期的著名山水画画家荆浩在《笔法记》中说:“凡笔有四势:筋、肉、骨、气。”[7]这些无不证明“笔法”在山水画中愈加重要,它将早期仅限于人物画法的用笔慢慢拓展到了画家自身的自觉,形成了各种各样的笔法,如皴、擦、点、染等,在笔墨的运用上日趋成熟。
中国画的“笔法”的不断开拓和理论上的不断成熟也和书法有密切的联系。赵孟頫提倡“书画一律”[8],他真正把文人最擅长的书法艺术融入绘画的笔墨线条之中,增强了“书画同源”的美感,并且提倡以“写”代“描”的画法。书法的持笔方式不但增强了绘画的丰富性,同时这种以写代画的方式更能显示出线条的质感,也更能显示出作品的画外之境、弦外之音。除了上述讲笔法的具体办法和操作以外,更加值得重视的是石涛的“一画”说,“画受墨,墨受笔,笔受腕,腕受心”[2],“乃至我自用我法”,并不是说作画全盘忽略传统笔法,自成一家风格。石涛无论是在绘画上还是在书法上,都对传统继承有了深刻的研究后方才自用我法,至于笔墨,可分开来讲,也可合起来说。古人云,古之作画者,亦有笔有墨者,有笔无墨者,有墨无笔者。“笔法”乃是一个画家对生活的感受和描绘,即是对山川河流及生活的体悟和察觉。而“墨法”即“氤氲”,则是受天地之蒙养,这里的蒙养大体是《易经》中指的宇宙万物的生命力和创造力,是天地万物处于最初混沌未开化的状态,是一种水墨跟山川形成的烟云水雾之感。合起来说,墨也受制于笔,可以说笔墨相生。
《图画见闻志》中,杨子曰:“言,心声也;书,心画也。”[9]绘画是心灵的产物,笔墨其实只是一种艺术的载体,用笔能表现出作者的精、气、神。有清新淡雅、慷慨激昂或浑厚华滋,无论是表现出哪一种意境,它都是画家内心与大自然融合的写照,不分优劣,都是一种美的享受。倪云林《六君子图》画面的基本结构分为两部分,近景的临江坡岸,由六棵不同品种的大树组成了整个画面的中心,中间隔着开阔的江面,与画面上部的远山相互照应,是典型的“近坡、中水、远山”三段式结构。其画面是以松、柏等树象征文人的高逸品格。晚年的他在谈画竹石时,提到要表现自己的内心情感。他曾说:“仆之所谓画者,不过逸笔草草,不求形似,聊以自娱耳!”[8]苏东坡也曾有诗篇说:“论画与形似,见与儿童邻。赋诗必此诗,定非知诗人。”[3]这几个例子表明作画不能仅仅停留在形似上,即简单地对物象进行客观再现和描摹,而是追求在笔墨趣味之外的画外之意、弦外之音。
明末清初的皇室后裔朱耷,工山水花卉,经常以画作表达亡国之痛,有着深远的政治意义。其画风简练雄奇,笔势阔达而痛快,冷傲而不亲近人。所绘鸟鱼,形象倔强而冷艳,对眼神的刻画夸张,眼珠皆指向眼睛上方,呈白眼看的姿势,体现了画家胸中的悲愤痛苦与愤世嫉俗的情感。如他的《孔雀图》就是典型代表作品,画面中两只丑陋的孔雀脖子僵直,站在一摇摇欲坠的危石上,尾巴拖着三条羽毛。《鱼》这幅作品中画着一条游鱼,空无所托,白眼向天,不但表达了中国画中的空灵、含蓄、简约的最高美学艺术原则,更通过游鱼的白眼把画家的心境展现得淋漓尽致。其用笔简洁奔放、苍劲率意、淋漓酣畅,用笔朴实浑厚,意象荒凉而寂寥。他常常以秃笔作画,风格流畅秀健。画家利用这种苍劲古朴的笔触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仇恨。
以貌取人,失之子羽。任何事物都不能只看其表面,在观物象时必须去其伪而取其真、取其质。魏晋时期顾恺之有《魏晋胜流画赞》和《画论》,绘画种类丰富,如佛像、帝王、将相、列女以至龙虎、神兽、鹅鹄等。每画人成,或数年而不点睛。人问其故,答谓“四体妍媸,本无关于妙处,传神写照,尽在阿堵中”[10]。他把人物从“谨毛失貌”的总体关系进一步发展为表现人物的性格特征和精神面貌。画家的笔墨是“简淡”的、是以形写神,不是简单地刻意描摹、笔笔俱到,而是以最简单、贴切的笔墨来抓住其神态、内心情感。
郭熙论画山曰:“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淡而如睡。”[8]而阴阳家几乎包含了万类万物而无所遗。《中国画学术语释诂-阴阳》篇说:“故《易·系》曰‘一阴一阳之谓道’。”清人龚贤云:“古人之书画,与造化同根,阴阳同候。”因此,从阴阳之核辐射而出,正反的思想以及物质形态都是相对的一个子系统,故凡上下、前后、疏密、轻重、黑白、方圆之类,都是对可见的道的证实[11]。宋代韩纯全《山水纯全集》中有言:“用笔有三病:一曰板;二曰刻;三曰结。”[7]笔法的变化乃生其精神,在行笔前,应当“洗心革面”,用一颗虔诚干净的心如实地观照自己,就如行走在大地上,踏实而稳健,不偏不倚,又如“锥画沙”,既吃得住纸,又有“力透纸背”之说。需做到稳、准、狠,拿得起、放得下、留得住,即在运笔过程中做到不飘不滑、不疾不徐,要如“屋漏痕”。古人又讲“笔力能扛鼎”,要有力量,但此力并不是指武夫之所用力也,而是指气之沉着,故落笔时当以气为先,气至便是力到。书法、山水画、花鸟画、人物画都是如此,世间万物千变万化,不尽相同,世界上没有两片完全相同的叶子,山有高山流水、有山间小溪、大江大河;人有高矮胖瘦、性格各异。所以,画家只要一下笔便生阴阳,要做到笔尽意在,灵活用笔。
首先,中国画是一个艺术家对自身思想、人生体悟的一种表达方式,它是一个传达人生之道的载体。其次,体现人生之道的方式有很多,并不一定是中国画,也可以是其他的方式,譬如诗词歌赋、音乐、表演。职业也并不一定是艺术家,也可以是医生、教师、厨师等。无论选择哪一种行业,都可以在其过程中感悟人生道理。中国画更多是在笔墨之间将画家的心如实地展现在方寸间,即是“以画入道”,怀有一颗虔诚的心,即“虚静明”之心[5]。一幅好的作品不仅能带给观者视觉感官上的冲击力,更重要的是带给观者心灵上的共鸣或是精神上的思考。郭熙提出:“一种使笔,不可反被笔使。”画画是一件赏心悦目之事,执笔时轻松自然,笔由心发,笔墨潇洒自如,画中事物便会跳跃于纸上。这和世间万物都是息息相通的,一通则全通,世间妙理应有尽有。学习中国画不仅能提高人们对技法的认识,更重要的是领悟到人生的真谛。